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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法令喊下,阳伞微微地颤动起来。而随之一起律动的,则是周围的一片天地。早先那些绸缎般的怨气纷纷被法门之力扯了过来,洋洋洒洒,缥缈飞扬,煞是壮观。而声声哭嚎鬼叫,也随着乍起的寒风越发地明显了。 看着抖动的阳伞,以及脚下不断膨胀鸡血米饭,陈诚微笑了一下。 “拘役”法门,是一种召唤周遭邪气的道法,陈诚是打算强召那怪物来到东小路——除非它是妖魔,否则以陈诚的功力,这么近的范围内拘其前来应该不是难事。中州大学沧浪苑,旁边就是一座人工湖,名为“镜湖”,镜湖沧浪,取自古意。水,是孕育冥界的基础,也是陈诚的五行属相;更兼东小路地处中州大学正东方位,紫气蓬勃,在此引诱怪物上门斗法,乃是最佳之选。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鸡血米饭渐渐被蚕食一空,也只是诱到一些往生的孤魂、错路的野鬼罢了。陈诚的心里暗道不妙,却也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突然间,周围的一切停止了律动。静,寂静,一切在霎时间变得死一般波澜不惊。十步外,幽暗的天幕中隐约间出现了一点猩红的灯火,就在对面,挑衅似的闪耀着,却一点没有被吸引的样子。 终于来了!陈诚的心里一凛。他擅长“拘役”,却不精通驱鬼,只是平日里做个多面手,对此相熟罢了。如今这怪物,竟然能够抗拒陈诚全力施展的“天空霸邪”法门——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妖邪若想抗拒仙法,则必须要高出施法者十倍以上功力——而道法界弟子由于个人天赋、体制所限,大多都只能精通某一种法门而已,因此遇到平常妖怪冤魂尚可独自战斗,遇到强大对手则只能相互辅佐。 就在陈诚迟疑的时候,那一点猩红的火光已经立稳了身形,一丝水晶般晶莹剔透、长有三尺的罡气护罩出现在火光的四周,其凛冽程度,甚至强行击散了四周的鬼魂,就像一双粗手,干脆利落地撒开了成匹的丝绸,快意发泄,毫无怜惜。 火光的罡气护罩一起一伏,汹涌澎湃。而随着它的起伏,陈诚的胸口也有规律地反出阵阵腥甜。五脏六腑撕扯的剧痛,转龙虎,破脊关,直达泥丸宫元阳所在。那怪物的护身气劲,竟然已经能够影响到陈诚体内的元阳仙气运行了。 没可能的!陈诚大惊失色。仙魔有别,门派禁锢,六道众生的修行法门本来就存在相互影响克制,如今这种情况只可能有两种解释——要么怪物的力量至少十倍于自己,要么…… 要么……就是陈诚想也不敢想的了——功法相互影响,只可能那怪物的护身气劲是出自仙道的先天罡气! 陈诚在武当本辈弟子中排行第三,本就是道法界中的佼佼者,若是功力比他强出十倍,那也就不是怨鬼,而是妖魔;而懂得使用先天罡气作为护持的,更是超出自己的预料。如此一来,莫说中州大学内无能人抵挡,就是“武当三阳”、“南徐北宋”复生,恐怕也要详细筹划一下才好动手罢……在那一刻,陈诚开始后悔自己的自负与莽撞,而心里浮现更多的是那一张张熟悉的笑靥,武当山威仪的牌楼,还有爱人的模样。只是一瞬间,那些宝贵的东西似乎从自己的记忆中抽干了。 于是,陈诚在心里对自己说,完蛋了。 那团猩红色的火光,配合上一团罡气护罩,十足地像一盏漂浮在空中的灯笼。这个景象,陈诚曾无数次听师傅说过—— “引魂灯……” 青色阳伞颓然地落到了地上。而此刻在沧浪苑东小路的上空中,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女子声音。那声音婉转曼妙,似乎看尽世事苍凉,直入人心。而它念诵的,却分明是一首诗歌——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一章 查悬案林诗薇受命,拘魂魄引魂灯逞凶(一) 2月24日,中州大学新学期开始的日子。而再过一个月,毕业班的就业招聘高峰也就要开始了。因此这个时候,校园里通常只是有一、二、三年级的学生而已。至于四年级的应届毕业生,早就接到了“社会大学”的深造通知书,忙着各奔前程去了。 本来,林诗薇也是在邻市的招聘会上忙得不亦乐乎。这年头就业难,女孩子又没有竞争力,找到专业对口工作更是好比登天。所以这个节骨眼上,薇薇自己也是不愿意回来的,然而不回来却不行。 “老大,那个比亚迪宣传文案的工作,明天你帮我投份简历啊……我在学校呢……写毕业论文啊……喂,喂?靠……” 信号不好。移动电话果然只能移动着接而已。林诗薇也没有听清楚老大的回音,只知道她答应了,并且说了句“你抽风啊”之类的感叹词。这更加坚定了她不想回来的决心,想想自己,总要找个像样的工作当掩护吧?难道要公开替人家捉鬼驱邪,或者是干脆跑到青城山去陪着静慧师太做道士,享受民政局的生活补助不成? 昨天晚上,林诗薇接到了掌教师叔敬阳真人的命令,说是夜半打坐之时,一股心事涌上胸口,因此暗道不妙,让她回来中州大学看看。 林诗薇无奈。虽然她知道,敬阳师叔一向就有心绞痛的毛病,可是又不敢明说。况且,学校里还有三师兄陈诚坐镇呢,还能有什么状况?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三师兄都镇不住的“脏东西”,怕是要有个一千几百年的道行了吧……如此一来,不早就妖气冲天,人人得而诛之了?更何况三师兄是傻子不成,打不过可以跑嘛,跑了出去,打个手机,也比那心绞痛的敬阳师叔要快不是? 一想到这里,薇薇便又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可陈诚师兄却没有接电话。 搞什么嘛……薇薇一边重复拨着号码,一边快步走到了大学校园南部的宿舍区。但就在转了个弯,跨入大门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人,很多的人,层层压压地堵在了男生宿舍一号楼的周围。目测了一下,按照中州大学的人口密度,这儿至少聚集了八成的人口,宿舍楼通向食堂的巷子里,围观的没有一万怕也到了七八千——又搞学生运动了?薇薇从前也经历过,但仔细一看,就连许多老师也来凑起了这个热闹,隐约地还有救护车的声音。 这么看,那就是跳楼。跳楼的场面,年年也有过几场,但跳楼哪里有在宿舍楼的?从前不都是选在那17层的教学主楼么?薇薇摇了摇头,过几天怕是又有冤魂需要超度或者干脆找上门来聊天了。 可是等到挤了进去,薇薇却发现有了一些不对劲:人群中央围出了一个圈子,在里面赫然有几个人在厮打,四个白衣壮汉分别抱住了一个男学生的手脚,旁边得闲的两人一个用镇暴棍瞄准男生的后颈,另一个拿着一件衣服在往男生的头上套。然而对方似乎也是个练家子,马步扎得稳,力气也大得惊人,带着那六个人撕撕扯扯,直像个陀螺似的骨碌碌转在了一处。 “这不是陈诚么?真够可怜的啊……”嘈杂声中,薇薇只听见了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的其中一句议论,至于别人,都只是张着嘴,却不知道再说什么罢了。 这中大的人都是怎么了?爱看武场?薇薇不禁嘟着嘴摇了摇头。六个打一个啊,这哥们儿犯什么事儿了……叫陈…… 陈诚! 薇薇先前是被挤得昏了,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嘶嘶的耳鸣,周围的一切都在渐渐模糊淡化,连眼神也变得迟钝了。那男生在撕扯间转过了身,薇薇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黑圆框眼镜,四方脸,下巴一嘬小胡子…… 可不就是自己的三师兄陈诚! “你们干什么!”薇薇的眼睛和脑浆在瞬间被加热沸腾了,一个纵步跨出去,脚踏天罡,手舞龙蛇,起招就绕到了一个大汉身后,一记云手,中、食二指准确打在了对方天柱穴上。大汉眼前一晕,身子一软,半边腿脚登时就要往地上摊倒。薇薇没有作罢,顺势拽过他的胳膊,从肩周捋过腕部,手上钩成鹰爪,用小擒拿手架势锁住了对方脉门。 一转,一捏,抬起脚,望胳肢窝就是一脚,再趁对方侧躺着倒地之前,空闲的那一只手握成凤眼拳,垂直打击,直中腰眼! 扑通一声,一堆人肉落地,烟尘四溅,与陈诚撕斗的其余五人愣住了,同时也引起了四周一片叫好声。 四年来,薇薇从来没有显露过功夫,尽管武当山的那几套生死搏杀的路数早已烂熟于心,然而逐鬼驱邪从来不需要动用武术套路,自己又是个女孩子,常言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遇到危险抹几滴泪花儿就可以了……然而这次不同,薇薇甚至都没有想过出手的理由,也没有衡量过下手的轻重,只是看到了三师兄的这副样子,一时间出自于本能罢了。 “薇薇,你干什么……”人群里到底还是有薇薇的熟人,起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眼见她没有一点停手的意思,便连忙稀稀拉拉地跑上来相劝。而恰巧这个时候,陈诚也挣脱了其余几个壮汉。围观的众人大惊失色下,纷纷向后面退避;陈诚却没有与他们纠缠,反一把抓住了薇薇的手腕。 “是你!是你!是你!” “你个疯子你干什么……”薇薇的朋友慌忙上来试图拉开对方,而壮汉们也回过了神,扑了上来继续玩起了六对一的相扑游戏。但陈诚却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死死地抓着薇薇的手腕,坚定中带着一丝颤抖,口中一直喊着“是你,是你!” 一股绵绵的痛楚沁透了薇薇的整个手臂。那种痛苦,是从手上直传入骨髓,再慢慢地渗入了灵魂。陈诚的手指甲几乎已经陷入了薇薇的肉中,鲜血汩汩地流着,竟似乎有一些欢快。而薇薇,吃吃地看着自己的手,却已经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在疼痛了。 或许,是每一根汗毛,每一丝魂魄,都在共同承担与感受着吧……从陈诚那无神而游离的眼睛里,薇薇似乎看到了风景明丽的武当山,看到了三师兄心疼自己的笑靥,看到了他保护自己的身影,看到了他坚守一生的理想和责任…… 于是,左眼泪水,右眼迷离,悲伤汇成小溪,恣意地在脸上挥洒。薇薇咬住了嘴唇,试图克制,却越发地感到憋闷。她仰头看了看天空,那么广阔,那么虚无,让人不由得一阵眩晕。 是你,是你……三师兄……你是到了现在还放不下小师妹么?还是说,在叮嘱同门帮你报仇! 一想到这里,薇薇干脆闭上了眼睛。就让一切,在回忆的美好中定格吧…… 这个时候,几个壮汉也趁着陈诚全力抓紧薇薇的时候,一举将他制服了。 “薇薇姐你没事吧?呀,流了好多血啊……薇薇姐?” 然而薇薇却始终瘫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早先被她袭击的那个壮汉本想来问个究竟,但一看见女孩子这幅令人心碎的模样,努了努嘴,也就不好说什么,转身走了。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在救护车内,陈成的呼喊撕心裂肺,没有人明白他念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此刻,薇薇却将每一个字深深地铭记在了心头。人群缓缓地围了上来,在其中,还有定格的镜头和闪烁的镁光灯,以及一些客观得没有任何情感的评论—— “各位观众,我现在是在中州大学宿舍区内。近日来,该校已经陆续有六名学生无故精神分裂,严重者已经陷入了永久昏迷状态。刚才被医护人员带走的是该校2005级国际贸易系硕士研究生陈诚。现场有一名被他袭击受伤的女同学。另外,我们还在现场看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那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儿,五短身材,小平头,一身青襟短褂,蹬着双平底儿粗布鞋。一手拿着纸幡,一手抓着把纸钱,边走边撒,一路分开了人群来到了这里。围观者大多避之唯恐不及,有不知详情或者想看热闹的,也被别人急三火四地拉走了。于是七八千围观者,被这个奇怪的老头儿赶跑了一大半。 “记者在现场看到了一名服装奇异的老人,而中州大学的负责人却没有对近日来连续的遇难事件做出回应。在我们的大学校园内,竟然允许撒纸钱祭拜这种迷信的事情发生,看来我们社会的移风易俗工作尚需要加大力度。下面让我们采访一下这名老人……” 白色的纸钱,纷纷扬扬,在阳光的照耀下勾画出了一道道明丽的弧线,欢快,然而悲伤…… 第一章 查悬案林诗薇受命,拘魂魄引魂灯逞凶(二) “薇薇被人打伤了?在哪里……校医院门诊观察室么……好的,我这就过去……” 当阳光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薇薇那边一来二去发生了什么,他自然是不会知道的,不过放下了电话,阳光的心里倒是纳闷了—— 薇薇会跟人打架,还被人打伤了? 别的不敢说,阳光可是深知道她的手下功夫。况且“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也是她经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就算跟人打架了罢,林诗薇还能被打输,那无疑是等于告诉世人:糖是酸的,醋是甜的,爹地是女的,妈咪是男的一样嘛! 开学报道的前一天,阳光也接到了师门的通知,说是师父他老人家夜里打坐,一股心事涌上心头,所以让门下各弟子小心从事。其实,“一股心事涌上心头”这样的事情,师父从来就没算准过,阳光本来是想提醒他老人家心绞痛的毛病要提早治疗的,然而久未回山,学校的事情一多,渐渐的也就忘了。 要是师父的心绞痛严重了,那还是要去开点药来吃为好,阳光的心里是这么盘算的,这下正好去医院开药,也顺便看看薇薇到底是撞了什么邪了…… 然而到了校医院观察室,他才发现事情真的有些不对:薇薇傻傻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手腕处包了半尺宽的纱布,隐隐地还见了淡红的血迹。这要是换作平日里那个连牙痛都忍不住要来看医生的她,这会儿还不早闹翻天了? 又端详了几眼后,阳光也有些发慌了——因为平日里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阳光先慌的,然后是薇薇来安慰他并稳住局面——所以今天,一时半刻里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薇薇的同伴认出了阳光,连忙把她被一个疯子袭击而受伤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后来便找了个借口跑掉了——大概是怕碍着他们小两口借受伤一事好好地“发挥”一场吧。 “薇薇,薇薇,你……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谁弄伤你的?怎么出来疯子了?”阳光轻轻地用手背蹭了蹭薇薇的面颊,可是却毫无反应。这要是在平日里,她一定至少会笑吟吟地给阳光一个爆粟,说声“坏蛋”之类的话来。 “你……你说话啊……谁弄伤你的?”阳光实在是从来没见过薇薇的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就地踱起了圆圈步。 “是三师兄。”薇薇从嘴角边缓缓地挤出一丝气息来。 阳光着实愣了一下:“你说……谁?” 霎时间,两行清泪从薇薇的眼中倾泻了出来。 “是三……师兄啊……” 阳光听后,使劲晃了晃脑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可能的,开玩笑的——”阳光的嘴似乎也歪了,不住地在念叨着,“没个千八百年功力,没可能让师兄栽跟头的,没可能的!” 薇薇没有说话,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掩住了脸,号啕大哭起来。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阳光终于在踱了无数个圈、说了无数次“没可能的”以后,想起了打电话求助。于是他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手机,颤颤巍巍地拨通了号码,第一次提示是办证的;第二次是个广东人接电话,呜哩哇啦说了一大堆然后挂断了;好不容易在第三次才颇通了小师叔陈青阳的手机。 “师叔、师叔……我,阳光,我们这里……啊……呃……师叔你在听么……” 就这样,原本五分钟便能说明白的情况,阳光整整用了半个小时,各种主谓宾定状补语连同插叙倒叙中文英文全都用上了,才算是把事情说清楚。电话那边也安静了足足有三分多钟,终于在哽咽和磨牙声中传来了回答: “阳光……你和薇薇在那里等我。我……我把玄天御神剑请下山,马上去找你,你等着,你等着……” 阳光隐约地听得出来,对方也是强忍着泪水,把满口的牙咬得咯吱响,才勉强挤出那些回答的。正要放下电话,那边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阳光,你和薇薇原地待命,万不敢造次,其余的我会有决断。” 声音短促、有力、果决,是师父。只不过那声音,好像也在瞬间苍老了许多。阳光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便木讷地随便应了句声。 “师兄!陈诚可是你亲徒弟啊!你不去,我去就是了!”电话那边再次传来了陈青阳暴怒的大吼声,物品落地的嘈杂声,弟子们出入的混乱声,声音大得连三尺开外的薇薇也听到了。 “赵敬阳!你冷血!你混蛋!你把电话给我!给……” “为师重复一遍,原地待命,不要造次。” 对方挂断了电话。 阳光看了看薇薇,伸出手去,想安慰,却颓然地放了下来……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阳光好容易把薇薇拽到了学校食堂去,打了饭菜,又把碗筷手把手地交给了她。薇薇端着碗,还没吃,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平常,三师兄最喜欢吃这些了……记得小时候在武当山,大家都吃素,师兄就偷偷下山去弄吃的来……我被山下小孩子欺负,也回回是师兄出头……” “别说了……”阳光把头转了过去,狠狠地擦了一把鼻涕眼泪。 “薇薇,要不我们动手吧,”阳光缓了缓情绪,“你的‘灵媒’法门总能找出那畜牲的,我去联合附近的同道,等青阳师叔的玄天御神剑一到——” “算了吧,”薇薇用一口菜堵上了阳光的嘴,“青阳师叔那是气话。况且掌教真人也不可能允许。” 发泄掉了心中大部分的情绪之后,薇薇也恢复了冷静。不错,虽然说三师兄陈诚变成了这副样子,但究竟是不是惨遭妖魔荼毒尚未可知;就算是,那么对方到底什么来历也不清楚,怎么可能轻易动用玄天御神剑?而最重要的是——如果三师兄真的是跟什么东西斗法失败,落得如此下场,那么这个“脏东西”之前怎么没有显露出端倪?且以自己和阳光的道行,贸贸然去涉足,那无疑也就是一死罢了。 “薇薇,你到底答应么!”阳光腾出了嘴,急急追问道。 “掌教真人的命令是,原地待命,不可造次,这是你说的。” “可是——” 薇薇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阳光:“三师兄的‘天空霸邪’之术,比起我们如何?” 阳光咂了咂舌头,没有说话。其实他明白薇薇的意思——如果连执掌妖部、驱役百鬼的“拘役”法门至高道术“天空霸邪”都栽了跟斗的话,那么凭仅仅会操纵草木精灵的林诗薇,和他只能退散一般邪灵、连抓鬼都抓不到手的阳光,贸然行动真的就是送死一般。 “可是——”阳光仍然不甘心,“我们总不能干呆下去吧?” 薇薇回答的相当冷酷:“掌教真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啪的一声,阳光气鼓鼓地将手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然后就痛得猛然把手抽了回来。但就是这一痛,阳光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薇薇,你说‘掌教真人的命令是绝对的吧’?” 薇薇折腾了一天着实也是饿了,就在埋头吃饭的空闲里随口应了一声。 “那么好了。你一直就不是武当的正式弟子,掌教真人的话只是做个参考;而我呢,遵守‘原地待命’就好了,原地,就是在中大;待命,就是等待下一步命令——” “啊……呃……”薇薇急忙把口中的饭菜咽了下去,然后扯出了一个饱嗝,“你的意思是?” 阳光的嘴边挂起了一丝坏笑,“这就是说,你去查查三师兄为什么会疯掉,而我在‘待命’期间保护你的安全,我们两个也就不算是抗命不尊了?” 薇薇拿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阳光看了好一会。真没想到这小子手底下功夫不怎么样,拿人话柄的本事倒是一流。也难怪,她现在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前几个人一起逃下山去玩,回回总是阳光挨的板子最少,且事后还有饭吃了…… 于是,薇薇鼓足了一口气,却片刻间就泻了下来:“还是不行。掌门师叔那边毕竟不好交代。” 阳光马上就接过了话茬:“师傅不好交代,那青阳师叔就好交代?现在看来,青阳师叔来中大出头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人家来了,问三师兄是怎么疯的,你怎么回答?万一三师兄不是遭了毒手,而是脑溢血、学习压力大或者是失恋而疯掉了呢?到时候咱们武当山把方圆百里的道法同门都找来了,得丢多大的人?” 一番话说的薇薇也没了主意。阳光察言观色,早就看到对方眼神游移,似在考虑,于是眉头一皱,趁机在最后的“临门一脚”中补了一记情感球—— “薇薇,你再想想,三师兄对咱们如何?就算不能报仇,也不能就此不过问吧?那你岂不是……” “好了!”薇薇连忙伸出了一座五指山,“别说了,我们去查。” 说罢起身就走。 “去哪里?”阳光急忙收拾碗筷盘子。 “去三师兄的寝室,找他舍友。” 阳光看着薇薇的背影,不禁会心一笑。因为他知道,薇薇何尝不比自己更想报仇?只不过尚在迟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罢了。于是经自己这么一说,正好借坡下驴,也省得她自己说了“掌教真人的命令是绝对的”以后,再由自己主动出手——这么多年了,这点女孩子的小脾气,阳光还能不清楚? 而薇薇其实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她只是一时间无法面对、也不愿意去回想三师兄抓住自己时的那双眼睛,以及对她说的那番话罢了。所以,她宁可选择消极等待,哪怕只是片刻,可以让自己去逃避一些现实……然而,阳光的一句“三师兄对咱们如何?”其实等于一只强心剂,促使她勇敢地站了起来。 是你,是你……薇薇在心里对自己说,三师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一章 查悬案林诗薇受命,拘魂魄引魂灯逞凶(三) 在赶往陈诚寝室的路上,薇薇给他的女朋友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却早就关机了。于是薇薇便长了个心眼儿,在寝室楼长那里要来了陈诚室友的号码。果不其然,三师兄寝室的其余三个人中,有两个结伴出去喝酒了,八成是想散散心,薇薇连忙拨通了他们的手机;而另一个人,只是坐在床边不停地吸烟,搞得整个屋子云山雾罩,也把自己弄得像个大烟囱。阳光就负责在旁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开展了唾沫星子换情报的艰巨工作。 薇薇是女孩子,实在受不了那满屋子的烟味儿,就跑到阳台上去通话了。从电话中听得出来,陈成那两个外出的室友喝了不少酒,舌头打结,超级锻炼薇薇的听力不说,还要谈经历,谈八卦,谈感情,谈人生……一来二去套了一个多小时的话,薇薇算是彻底确定他们不了解情况了——过不了多久,就听咕咚一声,一堆人肉倒地的声音,接着就是鼾声如雷;依稀有另一个人大着舌头说了一句“看你那……熊样……”就也没有了动静。 薇薇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潮汗,靠着回忆整理了一下: 大致上看来,三师兄出事的前几天,并没有学习或者工作压力超出忍受的迹象;也并没有感情上的什么波折——甚至在出事头两天的晚上,还跟女朋友堡了一晚上电话粥。而薇薇再打电话到她的女朋友那里时,已经提示“此号码作废或不存在了”。看来对方是铁了心的想静一静。薇薇没见过她的人,就算费力气找到了,恐怕人家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也不能说出什么来。何况—— 如果是逐鬼驱邪这样危险的工作,三师兄一般连自己都不告诉,又怎么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孩儿知道?出事前还浓情蜜意地堡电话粥,就代表着不是为情所困;更何况以三师兄的修行,还没有到受了压力就不能自持的地步吧? 薇薇细细回想了三师兄白天的表现:双目无神,目光游离,狂暴不能自持却又没有使用武当山的功夫——种种情形分明意味着,师兄的意识不全。这也许是气脉阻隔严重、走火入魔,也许魂魄破损缺失造成的。 这里的线索大概如此了。于是薇薇推开门回到屋子里,打算看看阳光有什么发现。可是眼前的情形,却差点没让她噎死…… 阳光双目呆滞,嘴唇干裂,头发蓬乱,用一只手拄着自己的半边脸半边嘴,口水也流了好长,只是用剩下的半张嘴机械地挤出了“你倒是说话啊”、“你知道什么”之类的话来。 薇薇顿时气满胸膛,一个爆粟打在了阳光的头上:“你傻了啊!” 阳光有气无力地看了看薇薇:“你来试试看啊……我都快变熏鸡了,这家伙愣是没事人似的,这会儿八成快成仙了吧……” 话这么一说,薇薇也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胸腔发颤,冷汗直冒,涕泗横流,霎是壮观。 薇薇赶紧打开了宿舍阳台的门窗,将烟气放了出去。再看阳光二人,不禁摇头。 “熏傻了吧?” 于是,赶紧施咒救护。薇薇双手拇指、无名指轻接,手背相对成九十度,轻轻叩击胸前,随即双手化掌,上下相叠,道法兰花一翻,顺势双掌推出—— “阳泉化生,护法周全,四方水灵随我调遣——疾!” 咒法降下,桌上水杯中的清水冒起了三寸泡,汇成一条清漪,到达了薇薇的掌心,渐渐泛起了星星点点的银光——这正是薇薇所擅长的“灵媒”法门,借水灵之力,汇聚周遭零散仙气,以便导入中宫,起到静心明智的作用。相比陈诚“拘役”法门“天空霸邪”术的凌厉,此法倒是温柔之极,尤其适合女孩子施用。 于是薇薇将带有水珠的双手,望阳光二人的顶门轻轻拍了一下。阳光惬意地舒了一口气,那名舍友也翻了翻眼睛,大概是从呆傻木讷中醒转了过来。 “好了,你知道什么反常的事情,就快说吧。”薇薇看着那个人的眼睛,“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对方出人意料地耸了耸肩,语气中竟还带着一丝享受:“我不知道。也与我没关系……啊,好爽……” “我操你妈!”在一边的阳光暴怒,“你什么态度!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还拿二手烟熏我,你觉得你挺逍遥自在的是不是!” 薇薇赶紧拦住了阳光。说实在的,看着对方那毫不在乎,怡然自得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态,就连她自己也想上去揣他两脚了;尤其那句“啊,好爽”,简直不考虑此刻她与阳光的感受。然而,“阳泉化生”咒法的作用一向是“很爽”的,这点薇薇也知道;更重要的是,现在打了他,万一今后从这里再有什么线索需要挖掘,也就不好办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罢。 “薇薇你拦着我干什么!”阳光的火气显然还是没消,总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你们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一般人家的小猫小狗丢了还知道找呢,你他妈的说与你没关系,难不成让陈诚他自己告诉我们不成!” “行了,阳光,行了……”薇薇本来是拉着阳光的,但一个念头突然触及到了她的脑海,便放开了手。阳光一时没人拦着,反而也觉出了不对,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看着薇薇。 “与我无关……让师兄自己说出来……我明白了!” “薇薇,你明白什么了?”阳光愣了。 “走,”薇薇一把拉住了他,“边走边说”…… 其实薇薇明白的是,师兄的那句“是你,是你”的用意,由于事发突然,加上师兄的感情跟自己又好,薇薇一时间只顾着悲痛,便单纯地认为陈诚那句话的意思是要找自己,但如今却被这舍友的一句“与我没关系”点醒了——如果这句“是你,是你”与自己有关,那就代表着陈诚要找的是薇薇,并且认识薇薇,那么既然认识薇薇,又怎么对她会下这么重的手?这句“是你,是你!”分明就是一个什么提示! 而三师兄被带走之前还说了一首诗,那是李白的《天上白玉京》,这首诗很冷门,就连文科科班的学生也未见得知道,学习国际贸易的理科生陈诚又怎么会了解;而且之前连句整话都说不全的他,怎么还当众如此流利地念了出来?这分明就是对这首诗有着刻骨铭心的印象! 那么,陈诚无论是走火入魔,还是魂魄残缺,既然有鲜明的记忆力,就代表着主司这个功能的三魂七魄之一——伏尸不雀阴没有受损。道法界弟子若遇到了强大的对手,逃跑无望;或者走火入魔难以自持,且自知必死的时候,一般都有会两件事情要做:一是将手中贵重法器送出,以图师门弟子继承遗志;二就是固本培元,将三魂七魄中的“伏尸不雀阴”保留在泥丸宫之内。“伏尸不雀阴”主司人体道法修炼成果和现时记忆,是三魂七魄中最难破坏、拘摄的一个。而阳光的那句“难不成让陈诚他自己告诉我们不成”恰巧提醒了薇薇—— 招魂是每个道法弟子的必修课,如今只要召唤陈诚的“伏尸不雀阴”来,一切也就明了了! 于是,薇薇和阳光各自准备后,相约来到了一个地方…… “薇薇,我承认你的那些分析很有道理,可是——”阳光打量了一下四周,不禁头皮直冒冷汗,“我们……真的要来这里么?” “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回答得到也干脆。 然而阳光听后差点崩溃了:“这里……可是厕所啊。我们两个一起……” 厕所,在道法界又被称为“五谷轮回之所”,是阳间人气与阴间鬼气聚合之处,加上有种种管道深入地下,聚结了阴湿腐臭,故此成为了招魂的最佳场所。薇薇和阳光准备了轮盘等法具,趁夜来到了中州大学园区北部、离宿舍楼最远的一座偏僻教学楼的一楼厕所。北方,是主司死亡的大神——玄溟的守护方位,而离宿舍楼远一些,一来是为了避开耳目,二来也是为了招魂所需:在所有人间正气中,数诤臣、义士、学子之气最为纯正浩然,因此对于这三类人聚集的地方,一般的鬼魂都是避而远之的。薇薇这么考虑,确实也是为了周全。 至于“厕所”的问题,她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但凡是心态正常的一男一女,结伴同行来到厕所,必定有一个人会感到尴尬罢。 因此,薇薇选择带阳光来女厕所。 第一章 查悬案林诗薇受命,拘魂魄引魂灯逞凶(四) “薇薇……”阳光不住地将双手在胸前搓着,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我们赶快办事吧,这要是有人经过看见了,我就不用在中大混了啊……” “急什么——”薇薇看了看表,心知若再在“厕所”的问题上纠缠,非要把阳光逼疯了不可,于是连忙转换了话题,“现在是十一点十五分,今天是2月24日,属月缺无常之时。以子夜两点为限,阳气会在子夜2点前散尽,所以我们现在布置,一小时后动手,2点前收工,正来得及。赶快布置吧。” 阳光点了点头。二人都知道,招魂术毕竟存在着危险,中大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目前为止也不知道,自己的道行又不似陈诚那般深厚,自然要万事小心。 这间女厕所分内外两室,内室靠西方,均为厕所“蹲位”;中间有隔幔隔开,东方位置上是一排三四个洗手池;北面是出入口;南面是窗户。按照道法界的五行八卦常识,在任何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都有四御、六合、八荒、五行、八门的空间属性,招魂术一定要契合属性,找出对于自己最有利的位置,配合阴阳之气流动,才能得到最好、最安全的效果。 四御者,乃是上古颛顼大帝时代镇守四方的四位大神,以北极玄天大帝主死,东极紫薇大帝主生; 六合八荒,乃是方位,按照时辰、地点的不同,吉、凶位置呈现周期变化; 五行,乃是金、木、水、火、土属性,对于不在五行内的鬼魂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对于施术者自身体质,却有着相生相克的作用; 八门,全称叫做“生死八门”,乃是根据八卦而来,在密封空间中,按照其中阴阳二气的走势,分为生、休、杜、景、死、惊、伤、开八种变化,此属性要事先探明,以便在招魂遭遇不测的时候,抢占生门先机逃生。 “喂,你到底测好了没有?”薇薇眼看着阳光拿着轮盘左转右转了半天也没有动静,不禁有点郁闷,“这些基础功课你总是疏忽……” “那有什么办法,”阳光自己也有些郁闷,“平日里有三师兄在,还用我们在这里测来测去的?一个‘天空霸邪’法强到逆天,管它这些呢……” 一提到三师兄,薇薇的眼角不禁又有些湿润。人总是这样,在别人爱的庇护下,显得无忧无虑,然而一旦离开这这种庇护,才发现原来的那些爱,成为了自己面对一些苦难的力量。老实说,三更半夜跑到偏僻无人的厕所来,薇薇的心里能不怕么?但是她明白,三师兄已经不再保护自己了,那么她就必须站出来,保护那些爱她和她爱的人,不能要他们也尝到和自己相同的滋味。因为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薇薇……我测好了啊,”阳光大概了也发觉了薇薇的悲伤表情,于是语气尽量欢快了起来,“这北门咱们不能走了;东面天生就是吉位;以目前的时辰看,南面的窗户属于吉位,但到了半夜2点,西面阴气强盛,凶吉相克,吉位就会向东偏移;因此,生门应该在东南,那里正好有一个窗户,可供我们脚底抹油……至于五行,我一向搞不懂,不过东面的水池应该就是属水吧?你来这里应该很好……” “谁告诉你我五行属水的?”薇薇瞪了阳光一眼,“我属金的……” “属金的?”阳光嘟着嘴,打起了哈哈,“女人不都是水做的么?属金……难怪你这么拜金,哈哈,真是属对了~” 薇薇象征性地举起了拳头:“我打你啦!瞧你不学无术的,拿本情感杂志上的话都当真——” 阳光知趣地伸了伸舌头,没敢搭话。薇薇低下头看了看表:“水相位与金相位隔了144度,用表针的十二点对准水位,一看不就明白了?” “哦,”阳光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符纸,“我去把北门镇一下啊——” “算了,‘四六八五八’中,四御是根本不能改变的天然属性,就凭你能镇得住北极玄天?我们不要管它就是了。”薇薇也是个图省事的人,年轻一辈道法弟子,很少有人向老一辈那样,对于道法名词都心怀恭敬,因此连“四御、六合、八荒、五行、生死八门”也简称为“四六八五八”了;至于“镇住北极玄天”,更是大不敬的说法,唯独也只是他们年轻人特有的沟通方式而已。 “阳光,你去把‘师卦’位守好就可以,那里克我。” “啊?师卦?”阳光的嘴巴张得老大,“那是什么?忘了。” 薇薇听后顿时郁闷:“水上水啊!六十四褂图你怎么背的?” 阳光“哦”了一声,拿着符咒就往洗手池走。 “等等!”薇薇气得差点没翻了白眼儿,“水上水!你往那边去干什么!” “不是‘水’么……”阳光左顾右盼了一下,也糊涂了。 “你就笨死算了!走反了!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于是,阳光赶忙走到了西北方向约72度的离宫位置上,而薇薇也站到了距离东面洗手池南方向144度的角落里。 “阳光,你站在那里,感觉阴气太重了,马上原地打符。我属行为金,离宫和水上水是我招魂阵法的罩门,你守好了。如果觉得不行,马上冲到西南方的窗户那里逃生。我现在就撒朱砂。” 薇薇从怀中拿出了一包朱砂,在自己的脚下划出了一道太极八卦。朱砂,也就是汞化物,是最不易疏导万物五行灵气的物质;而与朱砂相对的、最容易通灵的物质就是琉璃,也就是水晶化合物。这两种物质,经常见于道法阵势和古墓、仙山中,前者能够阻断灵气沟通,后者则能通天地精华。 薇薇摆下的这个招魂阵,属于“自然阵”的一种,即利用天地自然本身的各种属性,作为动力激发咒术实行,此法特别适用于道行不深的弟子,安全性也高;而诸如陈诚之流、道行高深的弟子,则更倾向于“道法阵”,即用自身罡气导入元阳,配合强大法门,达到相同的目的,虽然自身会受到一定的威胁,但是可以不受方位、时辰等自然条件的限制和掣肘。 平日里,阴阳之气在“四六八五八”等空间属性中运行,都是互相融合,彼此平衡,所以并没有力量。而一旦利用朱砂等物质隔断了任何一个部分的灵气运行,那么“四六八五八”等种种属性就会显露出来,这类似于化学平衡。一旦打破了这种平衡,那么由此而来的化学反应就可以产生力量;对于空间属性分辨得越清楚,时辰、方位越有利,力量也就越大。 就在薇薇的太极八卦刚刚画好的那一刻,二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心里一紧,随即手脚开始冰冷,汗毛开始站立;而厕所的几盏灯噼噼啪啪地响了几声,亮度竟然也随之下降了不少——厕所空间的阴阳灵气运行,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薇薇,”阳光咽了咽吐沫,“用不用……关灯?” 其实阳光只要一转身,看到后面那一排空荡荡的厕所蹲位,心里就已经发毛了。而薇薇也好不了多少,只不过强作镇定,倒驴不倒架罢了。 “算了。关了灯,一会怎么看东西啊,而且黑灯瞎火的,万一出事,不方便我们跳窗户。” 阳光听了以后像得到了大赦般,鸡叨米似的不住点头。 “那么,开始了——” 薇薇摒气凝神,右手放出了一道坠链,下面垂着一块晶莹剔透、两指见方的蓝水晶,水晶上下面放着一张用朱砂写好的、陈诚的生辰八字。作为专攻“灵媒”法门的弟子,像这种极品的通灵物是必不可少的。想当初,薇薇、阳光、陈诚三人可是足足打了三年的苦工,才买到的。 随后,薇薇左手拇指、中指相接呈环状,摆出了兰花指,取“轮回”之义,掌心向内,从右臂手肘七寸处高度,缓缓向左平移;后从左手边距顶门七寸处,缓缓下移至胸口;最后道法兰花一翻,直叩击顶门—— “太上道法,神兵火急开路,四方灵法速请魂魄降下——陈诚我辈,伏尸不雀阴还不往来更待何时!” 厕所的灯光急速地闪了几下,变得更加昏暗,然而水晶却没有任何反应。 “惨了,拘来的是过路的鬼魂啊……”阳光这么一说话,灯火马上又回复到了先前的程度,大概是阳气外泄,鬼魂便回避了。 “不是这个,再来!”薇薇见状,摇了摇头。 “等等——”阳光打断了她,“用本门的道法试试看。师兄的功力太高,本门功法也许能够感应得好些。” 薇薇点了点头。阳光的脑子有的时候还是特别灵光的。 于是左手拇指、无名指轻接,掌心向内,轻轻叩击胸前,随即手化掌,道法兰花一翻,顺势向外推出—— “阳泉化生,护法周全,方外精灵法门速请魂魄降下——陈诚我辈,伏尸不雀阴还不往来更待何时!” 过了没多久,灯光再次昏暗,且程度更甚、明明灭灭;厕所窗户和水管也微微地开始颤动起来,显然是前来的魂魄功力不凡。蓝水晶也缓缓地一圈一圈开来。 “来者可是陈诚?”薇薇轻轻地问道。 蓝水晶顺时针转起了慢圈。 薇薇和阳光对视了一眼——来了。 第一章 查悬案林诗薇受命,拘魂魄引魂灯逞凶(五) “你……”薇薇张了张嘴,却在那一瞬间发现,千言万语已经随着滚滚热泪一齐倒进了肚子里,于是只好转过头去,轻轻地用袖口擦着眼睛,一遍,两遍,直至麻木。 不远处的阳光大概是看出了薇薇难过的样子,于是乎张口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蓝水晶坠链急速地晃动了几圈,紧接着便荡秋千似的打起了晃晃,看样子是陷入了迟钝。 “问题太复杂了……”薇薇用力挤了挤眼睛,总算赶跑了泪水,“伏尸不雀阴只能带有很短暂的记忆,换个问法吧。” 阳光挠了挠头:“那——你离开肉身前,看到了什么?” 水晶顺时针晃动了几圈,突然一沉,紧紧地将薇薇的手腕往地下拉了拉。看来,这个问题是它能够回答的了。 “引……”薇薇根据水晶在地上依次划出的轨迹,缓缓地念着,“魂……” 然而,就在第三个字还没有写完的时候,薇薇猛然间感到手上一松,蓝水晶也停止了运动,静静地垂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了?”阳光问。 薇薇摇了摇头,正想说话,蓝水晶突然奋力跃起,直直地逼向了厕所北面的出入口,其力度之大,差一点将主人拽了个趔趄。而与此同时,幽蓝色的光从水晶里缓缓渗了出来,越来越耀眼,也越来越激烈。 扑地一声,地面上的朱砂太极符也燃烧了起来,跳跃的淡黄色火焰,配合着幽蓝的水晶光芒,整个屋子在黄与蓝的交织下,似乎连空气都欢快地沸腾了。 “戒备!”薇薇朝着阳光大喊了一声。朱砂燃烧,本为灵气超出了负载,使得空间内的“四六八五八”属性在瞬间紊乱,产生的摩擦使得燃点较低的硫化物起火,用道法界的术语,叫做“气爆散”,又称为“死卦结儿”。这原理大致与用电时的保险丝是差不多的:在自然阵运转过程中,若突然出现了气爆散,则代表着阵中的灵气运行失常,已经到了强行冲破“四六八五八”空间属性的程度,一般来说,这是大凶之兆。 薇薇心中一凛,极力控制水晶不脱手的同时,也紧紧地盯住了它指向的北面门口。果不其然,在那里,凭空出现了一点淡淡的红色,其光芒柔和而诡异,竟像是与水晶和朱砂的光芒相互斗争一般,来去起伏,此消彼长。 随后,二人再次感到了心里一紧,手脚渐渐回温、盗汗,身体也好像沉重了许多——这代表着,由自然阵发动而产生的灵气作用已经彻底失效了。朱砂之火瞬间熄灭,蓝水晶吊链的光芒却突然暴增,一时间竟晃得人眼前一花…… 等薇薇和阳光恢复了视觉的时候,水晶吊链已经无力地垂了下去,并且黯淡无光了。而在北面的门口处,赫然出现了一团猩红色的火光!那火光周围的空气微微泛着涟漪,光亮虽不大,虽好像照亮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而这里的水管、窗户、便桶、隔锻、天花板……凡是能够震动的地方,都开始震动了起来——不是有规律的,而是杂乱无章的颤抖,它们产生的不谐和音,哔哔啵啵,嘶嘶哑哑,仿佛是凄厉的恸哭,又像挣扎的苦喊。 厕所电灯的灯光,降到了最暗的程度,甚至昏沉得让人产生了一丝眩晕。从种种情况判断,屋子里已经充满了各种魂魄,气息交汇干扰,才使得器具的颤抖杂乱无章;而某种强大的力量,已经占领了屋子,将“四六八五八”的自然属性尽数抹杀,代之以自己的功力效果了。 这就是道法阵的力量。所谓自然之力,并不是不能够改变,而是一旦改变,产生的力量根本不在自然承受的范围之内罢了。薇薇下意识地向西边的五谷轮回之地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看得她几乎瞠目结舌——整个隔缎那边厕所蹲位的空间,已经全部扭曲变形,纠缠在了一起。气息运行之凌厉已经干扰了空间成像! “鬼、鬼火么?”阳光整个人也看的傻了,表情僵硬地挤出了几个字。 不是!薇薇盯着那团猩红色的火焰,在心里暗暗喊道。所谓“鬼火”,只不过是个别无主的灵气散佚后,与空气中的磷元素碰撞产生的微光,大多为蓝色、青白色,也有因为邪气深重而微微泛红的,但是这种猩红色却从来没有见到过。 “薇、薇薇……你、快、走……”阳光慌忙中拿出了一道符纸,然而没有祭出就掉到了地上,于是赶紧又掏出了一张。 “你先走!”薇薇赶忙上前,一把扯过了阳光,并快速运起了一道“阳泉化生”咒,帮助其凝神定气。而在这个时候,那团猩红色火焰也好像增大了力量,整个屋子里的种种阴邪之气,也纷纷交织,纠结,凝固,变成了一匹匹绸缎似的白气。 好家伙,百鬼集结,怨气现形啊! “阳光,作法!”薇薇大声提醒着。自己的专长乃是“灵媒”法门,只能请来良善的精灵相助,却不能驱散怨气邪灵,而这,却正是阳光的专长。以现在的形势看来,逃跑是不可避免的了,但若是现在就扭头朝东南生门的窗户跑,恐怕被那些怨气缠住,到时候无暇施法,岂不是坐以待毙——其实这间屋子的“四六八五八”属性已经消失,“生门”的概念也就不复存在。只不过那团火焰占据了北面出口,不跳窗户逃走,难不成要撞墙不成? “啊,作法,对,作法!”阳光的神智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了这步行动。只是他平日里面对的都是单个的弱小鬼魂,又哪里见过这种百鬼集结的大场面?所以一紧张,抬手就出了最终杀招—— 阳光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符纸,放在双掌中拈开,随即右手托符,左手拇指、小指紧扣,掌心向外伸展,道法兰花一翻,望空朝左上方45度上一扯,拇指、食指轻轻捏在一起,迅速回归,掌心叩向胸口——这是道法界结咒祭请中“道法下降”的起手式——随即中指、无名指紧扣于掌心,其余三指伸展,结出了“震”字法令;同时,托符的右手也结出了同样的卦式,双掌对拼在了一起。里面隐隐地泛起了一道太极符印,规律震动,愈演愈历。 “震上震”,六十四卦象中不可能在自然界中出现的、凌厉之极的“退散”法门。敌众我寡,逃生艰难,阳光是想一招拼命了—— “道法下降,天罪消衍,太上玉皇驱邪降妖急急如律令——散!” 左手猛地向前一措,数道符咒向四面八方纵向散开,每道符咒又爆发出垂直于地面的仙气屏障,一时间,整个屋子被这些纵横捭阖的仙气笼罩,发出了一阵阵激烈的震动,种种哀号声中,那些绸缎似的白气渐渐弱化消失了。 “糟糕!”薇薇一见是这招,脸上不喜反忧。正所谓“太极阴阳少人修,吞吐相继问刚柔”,阳光的这招“道法下降”乃是根据武当山独特的太极符印,以柔化刚,再结合了“震”字卦的凌厉,采用纵横交织的平扫方式,将符咒的仙气布满整个空间,从而实现全面打击。此法虽然有利于群体作战,使冤鬼无所遁形,然而也有显而易见的缺点:一次性消耗仙气过于严重,容易造成虚脱;而且相对于集仙气于一点的定向打击,威力显然严重不足。以现今的局面,猩红色火光很可能是这个道法阵的主体,若一下不能将其收拾,又弄到虚脱的话——阳光还哪里有力气跳窗户逃跑啊! 果不其然,阳光在施展了道法之后,额上盗汗,脚下绵软,趔趔趄趄地差点跌倒。而最出乎薇薇意料的是,那团猩红色火焰根本一点伤害都没受——满天倾洒的仙气竟然穿透了它,直接打向了背后的其余目标。也就是说,这东西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于是现今的形势,那边百鬼消散,这边阳光虚脱,只剩下薇薇和怪火对峙了。 过了几秒钟,猩红色的怪火先开始了行动。阳光的左手竟然莫名其妙地自己抬了起来,径直恰向了自己的脖子! 阳光扑通一声便摊在了地上,咋着嘴,脸色瞬间褪变得苍白如纸,连半个音符也说不出来了。他的右手在一开始无助地伸向了薇薇,片刻后,便由于左手掐着自己脖子掐得太狠了的缘故,只能本能地去抓自己的左手了。 鬼上身?薇薇也愣住了——没可能的! 三界六道中,按照是否超脱五行,将神、仙、妖、魔、鬼、人再分为上、下三道:上三道为神、仙、鬼,这三类生灵超脱五行,没有实体,只靠大周天气脉运行维持活动,可以随意变化,不受形体限制;下三道为魔、妖、人,这三类生灵还在五行中,尚有血肉实体,依靠大周天气脉和小周天血脉维持活动,其中气脉主管思维、修行,血脉主管人体活动。血脉又分成十二经络、三焦、三少阳。而所谓“上身”,正确地解释应该是某种灵气影响了下三道生灵的血脉运行,从而达到控制其躯体活动的目的。 而三界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不可变更法则,若要影响血脉,则必然功力要高出躯体主人十倍以上。如今阳光只是一只手被控制,而其余部分完好无损,比起那些失去意识、血脉已乱的目标来说,更为难以操控。如此看来这怪物的力量,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看着阳光的窘象,猩红色的火焰也似乎得意了起来,有节奏地上下跳动了几下,像是在欢快地庆祝。 拼了!薇薇心知情况已经刻不容缓。她的道行功力要比阳光高出一倍,且已经修成了微薄的罡气护体,如今只能放手一搏,赌那怪物的功力高不了自己十倍,让她能够依靠罡气护身,将阳光救出,死里求活。 于是,凝神静心,气发丹田,转龙、虎,过脊关,穿琵琶,元阳守宫,大喝一声,迫出罡气护体! 薇薇的护体罡气虽然只能薄薄地覆盖周身三寸,然而到了这般境界的道法界弟子,面对一般冤鬼甚至是妖魔,都可以保证一时半刻性命无虞。 但她还是低估了那团猩红色的怪火。 那怪物上下跳动了几次,立稳了身形后,竟生出了一丝水晶般晶莹剔透、长有三尺的罡气护罩。而随着罡气的起伏,薇薇的胸口也有规律地反出了阵阵腥甜,五脏六腑开始剧痛撕扯。 功力之间产生了共鸣。一阵巨大的绝望瞬间穿透了薇薇的身体。这怪物,不仅功力高出阳光十倍,而且能够在召集怨鬼的同时,使出仙道的护身罡气——更重要的是,仙气屏障的攻击竟然直接穿透了它,那团火焰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三点,分明已经违背了三界六道最基本的法则。那么,在法则下的任何反抗,怕也只是徒劳了。 猩红色的火焰,外围的护身罡气圆罩,那样子分明就像一盏凭空出现的灯。而与此同时,屋子里也出现了一个曼妙哀怨的声音—— 天生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二章 神佛降世赴中大,兄妹重逢诉衷肠(一)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声音,丝丝缕缕,辗转悠扬,虽然不高亢,却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倾诉衷肠般。按理说现在的这个场面,薇薇应该是害怕的,可那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温柔得可以让人放下一切执著,飞身进入它所许诺的那个神仙境界。 薇薇猛然间想起,三师兄被带走前吟诵的,分明也是李白的这首《天上白玉京》,于是立刻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急忙就地打坐,护持心神,并堵上了耳朵。然而,那声音依旧在脑海中默默地回响,直让她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处不像灌了蜜糖般;身心轻盈,也如同翱翔天际般无拘无束的快意,就连眼前的事物,也渐渐淡漠,扭曲,一齐飞上三十三天去了…… 索命梵音!薇薇狠狠地摇了摇脑袋,心说这下惨了。“索命梵音”乃是“言灵”的一种,即不需要任何法阵、法器、卦式和祭符,直接以强横的功法说出一些文字,其文字如果施用目标能够听懂并感受,那么它本身就具有非凡的杀伤力。能够使用“言灵”的,道行怕是没有一千,也要七八百年;而六道生灵中,历来以“魔之舞,妖之歌”最为普遍:魔害人时,通常以魅惑性的舞蹈作为杀手,而妖则是以歌曲或者吟诵诗句为杀手,这也就是道法界所谓的“索命梵音”。这种杀手不同于其余的功法作用,可以不伤及猎物的三魂七魄,并保证其气、血二脉的畅通,直至沦为施术者的活尸奴隶,而完整的三魂七魄,尤其是若能得到“伏尸不雀阴”,将对施术者的功力修为大有裨益。 天啊,一只妖,还是一只拥有仙道罡气护体的妖! 薇薇那颗滚烫的心仿佛顿时凉了半截。而阳光那边的情况也不太好:起先还在挣扎,没过多久就脸色发青,眼球外翻,双腿也有气无力地抽搐着,半蹬不蹬地,一下,两下,三下…… 此刻,她仿佛也感觉得到,自己翱翔在极乐仙界里,满面笑容的三师兄正在不远处伸出了双手……再这么下去,恐怕连人带魂都要白送给人家了。 突然,一股清水淋在了薇薇的脸上,她猛地一激灵,原先的那种快意的幸福感觉也消失了。定睛一看,却是阳光躺在那里乱揣腿,一来二去三撞四碰的,竟然踹坏了一座洗手池的上水管,汩汩清水喷洒出来,无意中给了薇薇一次机会。 拼了!薇薇咬紧牙关,使出了全力,抬手出掌,成刀状只指天空,继而化成太极轮盘,手舞龙、蛇,平伸至身体两侧,随后左手拇指、小指紧扣,掌心向外伸展,道法兰花一翻,望空朝左上方45度上一扯,接着拇指、食指轻轻捏在一起,迅速回归,掌心叩向胸口——这是阳光施展的那道“道法下降”的起手式;而右手拇指、无名指轻接,轻轻叩击胸前,即而双手化掌,上下相叠,道法兰花一翻,顺势双掌推出——这正是自己的“阳泉化生”法门。太极揉和下,两咒齐发,祭请结咒越复杂,效果也就越特别,当然需要催动的功力也就越强,薇薇虽然明白其中的原理,却从来没试过。 强忍着体内两道咒法的气劲冲击,薇薇厉声念出了“灵媒”法门的最强一招—— “九宫星耀,法门降生,诸方水魅尽受我调遣——起!” 霎时间,原先汩汩喷洒的清水竟然冲破了管道的限制,奔涌爆破而出,满天倾洒,却纷纷结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球伏在空中,没有落地。每个水球中都闪耀着青蓝的微光,此起彼伏,蓄势待发。在金、木、水、火、土五行中,唯独水元素具备强大的先天灵气,且只需唤起,便可不用额外消耗施术者的功力。这缘于水是太初创世的基础,上古天界正神中,专有一位主司水,在道法界中被称作“天官赐福,地官消灾,水官解厄”,因此受了正神执掌的诸天水魅精灵,先天就具备了驱邪扶正的仙力,是一切妖魔怨鬼邪力的克星。而“九宫星耀”之法,正是搬运周遭水魅精灵之力,不仅能对目标进行攻击,也可以起到驱散周遭阵法效果的作用。 那团猩红色的怪火显然也没有料到薇薇竟然祭起了“九宫星耀”之法,遂快速抽回了控制阳光血脉的灵力,转而加强了护身罡气。这就使得濒临死亡的阳光终于捡了一条命回来。 “去!”随着薇薇的命令,满天水球劈头盖脸地向怪火砸去,碰撞在罡气护罩上,连环爆裂,发出了阵阵轰响。而怪火也并没有退却的意思,罡气护罩起先是急剧收缩,后来突然暴增了一倍——薇薇本来就受到罡气的共鸣影响,加上勉强发动了“九宫星耀”之法,气血乱撞,终于支持不住,在连环爆散的气浪下,整个身体生生被向后震开了一尺有余! 咒法中断,悬浮在空中的大小水球随即散成了道道水渍,跌落到了地上。薇薇心知不妙,却也无力回天,只好闭上了眼睛。 然而过了好久,对方也没有什么动作。薇薇鼓足了勇气,眯着眼睛瞟了一眼,却莫名其妙地发现那怪火收起了罡气护罩,抖动了两下,又凭空消失了。屋内的道法阵力量瞬间消失,竟然引起了又一次气爆,波及五十步有余,直震得门窗玻璃偏偏飞散,随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这局面差点让薇薇的嘴巴掉到胸口上。一阵紧张之后,竟然是更加撕心裂肺的狂喜——原来高兴到了极点,也是那么痛心的。 不过等她低下头看看自己,却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紧接着便羞红了脸——在气浪冲撞中,薇薇上衣的扣子和贴身内衣已经被扯开,露出了悬于乳沟上的玉笛挂饰,当然,一片雪白的胸脯和女孩子的“罩杯”也展露了出来,真是春光乍泄,一览无余了…… 但羞还没羞够,薇薇却突然哭笑不得了:这怪物不会是看了自己的“小乳猪”以后,被羞跑了吧?刚才还想要自己的命呢,却没想到还是个薄面子、懂廉耻的妖精? 这算个……什么说法啊…… 薇薇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连忙扶起失去了知觉的阳光——挺沉的,若不是她练过功夫,尚有些扎实的力气,恐怕还真挺困难——从破碎的窗户处离开了厕所,转了好些角落,寻着个僻静的地方,将人放了下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撒清水,好容易弄醒了他,两人才翻墙跑出了中州大学校园。夜已经深了,况且两人这副狼狈的样子,又怎么回寝室去?于是薇薇又扶着阳光,找了间小旅馆。老板一见薇薇篷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模样,再瞧瞧阳光这软脚虾,意味深长地乐了,说正好还剩下一间房,也不用身份证啦,你们俩去吧——薇薇心里面骂娘,可嘴上却懒得与对方辩解,况且夜半三更,两人这副模样,实在是辩无可辩,只求不要有熟人看到的好…… “哎哟哟,轻点,痛啊……”到了房间里,阳光脖子上的淤青被薇薇一碰,便忍不住喊了起来。但喊得也是有气无力,且直到现在,两条腿还在瑟瑟发抖呢。 “忍着点吧……”薇薇轻咳了一声,脸上嗔怒,其实心里还是心疼的,“这也是你自己掐的。” “说出去谁信啊……”阳光用手轻轻拍着胸口,现在还在后怕。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薇薇,咱们怎么跑出来的?还有,你的衣服……” “别看了!”薇薇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它自己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赶紧休息吧,明天带你去买件围巾。” “可是——” “睡吧睡吧!”薇薇给阳光盖好了被子,轻轻地拍了又拍,“你受伤不轻,好好休息啊!” 阳光嘴里嘟囔了一下——其实他是想说,一个屋子一张床,我睡这你睡哪啊?可是没问出口,便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的辛苦,睡意排山倒海般地袭击了两个眼皮,于是他翻了两个身,很快便睡着了。 眼看着阳光睡得踏实了以后,薇薇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排山倒海般地嚎啕了起来,哭得肩膀乱抖,哭得浑身发颤,但又不敢让阳光知道,便把袖子放在了嘴里,又在外面用手捂了一层。后来不小心咬到了胳膊,剧痛钻心,眼泪儿更是断线珠子一般滑落了下来,没有几分钟,前襟就已经变成了泽国…… 第二章 神佛降世赴中大,兄妹重逢诉衷肠(二) 她也是太害怕了。不仅害怕,也有委屈,也有愤怒,也有不甘。想想从前,无论什么事情,师兄陈诚都能做得很好,自己只是在身后喊两声,摆个姿势也就可以了。而如今,薇薇可以百分之百地确认,害了师兄的正是这个怪物,但想要报仇,只怕今生无望。 况且若是杀死了陈诚,也还好一点;可如今师兄被夺了魂魄,不仅活着的时候疯疯癫癫,生不如死;而且死了以后也不能投胎,永堕轮回啊!一想到这儿,薇薇更是悲从中来,难以自持了。 若是一般的女孩子,此刻一定会钻进父母或者男友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回。然而薇薇从小就已经没了父母,身边的男朋友阳光又比自己小两岁,还是个从小被照顾惯了的小师弟……因此薇薇从来就没有过小鸟依人的幸福,即便现在想,阳光又刚刚死里逃生,实在是不能再让他分担什么痛苦了…… 薇薇就这样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她甚至想到了,万一那个时候怪物继续进攻,自己岂不是死定了?而且,还要在临死前亲眼看着阳光死去,再带着这种愤怒和遗憾沦为无主孤魂,妖鬼奴隶? 就这样,悲伤裹挟着种种思绪,从眼角流到嘴角,再从嘴角流进心田,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苦痛轮回……一直到泪已干,心已冷,头已麻木,却还是久久不能安眠。于是不知道哭过了多久,薇薇终于稳定了情绪,转而冷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了—— 第一,这怪物的功力奇高,而且不仅懂得妖术,还能使用仙道的罡气护体; 第二,阳光的仙气攻击对其没有作用。如果仅仅是没有作用也就罢了,但竟然还是径直穿过,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换句话说,它根本没有实体;而纵观三界六道,没有实体的也仅仅是上三道的神、仙、鬼而已,前两种不会使用邪法,后一种又根本没有这种力量; 第三,那怪火怎么会在自己召唤陈诚魂魄的时候来到这里的?是偶然,还是算准了逮个正着?如果是后者,那岂不是未卜先知,任何道法弟子都拿它没辙了不成? 以上三点疑问,根本已经违背了道法界正邪不同体、鬼魂无神力以及妖魔不能卜算等基本原则,所以也就根本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若是再被它无视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法则,那岂不是要反上三十三天作乱了?而最让薇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它最后跑什么?不仅跑了,为什么连陈诚最为宝贵的伏尸不雀阴也放过了,难不成是要它通风报信么? 想着想着,薇薇自己也糊涂了。经过了这场大难,她也不敢再轻易越雷池一步,为今之计,也只好等明天联系了两位师叔再作决定了。 薇薇倚着床边草草休息了一下,一夜无辞。第二天上午,两人去逛了逛街,薇薇买了些衣服,又给阳光找了件围巾遮挡脖子上的伤痕,最后胡吃海喝了一顿聊以压惊,转眼到了下午,二人不敢怠慢,连忙准备同师门准备联系。 中州距离武当山,来回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的距离,本来报信不是那么容易的。然而,现在这个年代,科技终归还是发达,发达到道法界弟子连“千里传音”、放鸽子、写路条等基本路数也不用再修习了——当然,这也仅仅是限于那些热心接受新事物年轻人当中。其实科学跟道法,原本就没有多大的分歧,同样要达到某些目的,只不过借助手段不同罢了,非要分出个高低优劣、孰是孰非本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只是可惜,这两方面总是不懂得互相融合一下——所谓中庸之道,有容乃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但不论这些争论最后怎么落下帷幕,阳光和薇薇这一代人是不管那么多的——如今这事情,向师门汇报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因为阳光有视频手机,而武当山上的陈青阳小师叔也有。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号码,建立了视频连线,对面出现依旧是青阳师叔那两道标志性的冲天扫把眉。薇薇也没有絮叨,简要地讲了一下昨天发生的状况,青阳师叔的脸色立刻便不太好了,摇头说这事儿我可管不了,我给你们找赵敬阳那老头子,你们商量去吧! 敢称呼掌教真人“赵敬阳那老头子”的,恐怕整个武当山……不,是整个道法界就只有陈青阳一个人了。而看他气鼓鼓的样子,显然是昨天的气还没有消。薇薇知道,青阳师叔就是这么个脾气,而且虽然高出自己一个辈分,实际年龄却和阳光一般大,从小光着屁股在武当山玩大的,算起来还是自己的弟弟呢—— 所以,平日里有什么事情,薇薇这几个人总是喜欢同青阳师叔联系,况且有了手机通讯,着实也是方便。 不一会,掌教师叔敬阳真人便被拉来了。薇薇只看见屏幕这边一黑,随即便有一根柱状物体在晃来晃去,还隐约地听见了掌门师叔的声音——“早就叫尔等勤加修炼传音入密之法了,却搞出这种劳神子出来……” “你有完没完?都说了事情紧急,等他们练好传音入密也四、五十岁了,凑合凑合算啦!”是青阳师叔的声音。 阳光眼见着那黑色柱子在屏幕前晃了半天,便伸手盖住了手机的送音器:“这什么东西挡屏幕啊?” “别吵——”薇薇摇了摇头,“这是掌教师叔的发髻。” 阳光正要答话,屏幕上却突然出现了一只大眼睛,通过放大,直有铜铃般大小,里面还布满了血丝,冷不防吓了薇薇和阳光一大跳。随即又折腾了一会,敬阳真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终于出现在了屏幕上。 “弟子阳光,拜见师尊。”阳光赶紧手挽水火道情篮儿,上前见礼。说是“拜见”,其实按照规矩,是要下跪的,但阳光也懂得偷懒——反正手机屏幕视野有限,便直接把手机抬高了些,再放了下来,权当是拜过了——这么做也没有什么欺师灭祖的意味,只不过是年轻人偶尔的搞怪。况且还是敬阳真人先把发髻在屏幕前乱晃吓人的啊…… “薇薇见过敬阳师叔。”薇薇不是武当山正式弟子,因此也就随便了许多。 “喂、喂?啊——啊……都免礼吧”,敬阳真人含笑点头,“事出突然,你我师徒几人今日也与时俱进,不必拘礼。” 与时俱进……薇薇听了以后真有心一头撞墙面上——这老爷子从哪里学来这么个名词的? “师兄,歪了,你脑袋要对准那个圆形的小东西……”那边的青阳师叔在不断提醒着。 尽管见面方式特殊、也搞笑了点,但是薇薇却知道正事要紧,于是三下五除二便将昨天一整天的事情说了个详细。 “如此说来,这怪物……”敬阳真人捋着胡须,止不住地眯起了眼睛,显然也陷入了迷惘,“薇薇,你说那怪物生得如何来着?” “呃……”薇薇一想到那怪物就觉得头皮发麻,但还是鼓起勇气比划着,“一团猩红色的火焰,三尺方圆的罡气护罩,看上去像个……像个大灯笼。” “引魂灯!”敬阳真人的瞳孔猛然一缩,语气上也加重了不少,紧接着便闭上了眼睛,许久没有说话。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却已经热泪盈眶,不禁仰天长叹:“陈诚徒儿,这是你命中劫数,怨不得别人啊!” “敬阳师叔……”薇薇的心里猛然一阵难受,一时间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了。 “师父,它到底是个什么妖怪?您要给师兄作主啊——”阳光在一旁说出了薇薇想说的话。 “引魂灯,那不是妖,而是仙……”敬阳真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嫡嫡真的仙道生灵,只不过未脱妖类本相罢了。” “可是师父——”阳光正要说话,却被薇薇拦住了。 敬阳真人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波澜不惊:“三界之中,原有六道生灵——神、仙、鬼、妖、魔、人,然而六道生灵却不是划分十分严格,其中因为后天修炼、气息相引,往往生出一些介于六道之外的杂种来,其中犹以魔神、妖仙、散仙三种,位于上、下三道之间,最为普遍。魔神者,乃是太初创世时遗留的一批精怪,因沐浴了万年正气,虽然不能成仙了道,却得以延年健体,施展仙道神通,这部分生灵,大多在上古颛顼大帝‘禁绝巫教’行动中被镇压、诛灭,余下的种类也在三清正道后降伏归顺,成为神佛仙圣的护法,因此人间决难得见,仅在典籍中记载过玄天大帝座下护法的‘啻罗大蛟’便属于此类;妖仙者,乃是受天地阴阳二气纠缠影响,自然而然有了些道行,既没有脱离妖道本体,却也得了些仙气真受,加上肩负天道使命,因此被天界诸神所承认,常常敬陪仙班之末;散仙者,乃是常人经过修行,得了顶上三花,却未曾修得胸中五气,难脱本壳躯体,最终受风、火、雷三灾,重入轮回。以上三种生灵,虽然未入正道,不能与天地同寿,超脱三界、五行,然而毕竟属于仙班,因此不可轻侮,正所谓……” “好了好了,师兄——”青阳师叔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敬阳真人的讲话,“你这些功课留到以后慢慢说吧,捡重点的,我这可是移动加漫游啊,不要钱么!” “这个——”敬阳真人慢条斯理地指着手机屏幕,“讲话还要钱么?” 薇薇和阳光在这边听了,差点没跌倒。 第二章 神佛降世赴中大,兄妹重逢诉衷肠(三) “那么,长话短说——”敬阳真人端正了身形,捋了捋胡须,“这‘引魂灯’,正是妖仙一类,通常在昏暗无光幽冥地府中,指引鬼魂归位,因此叫‘引魂’;世间有记载的四盏引魂灯,两盏位于幽冥地府,两盏跟随北极玄天大帝作为护法,均有三千年以上道行,是我辈凡人根本不可能抗衡的……”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显得沉重了许多,“陈诚徒儿身负拘役妖鬼的‘天空霸邪’之法,可能是误打误撞,拘来了妖仙‘引魂灯’的族类,才惨遭不测的,这是天命,我辈弟子断不可干涉。” “慢着!”青阳师叔一把扯住了敬阳真人的道袍,恨恨地说,“那陈诚就算白疯了?” 敬阳真人的语气坚定而威严:“降妖驱邪,成仙了道,乃是我道法弟子的本分和夙愿。若然违抗仙道,我们也就失去了立身之本。难道——六年前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这一句话,尤其是六年前的往事,让薇薇、阳光、陈青阳同时陷入了沉默。在那一刹那,泪水盈满了薇薇的脸颊。 “罢了,”敬阳真人盖棺定论,“陈诚自己也写下了‘引魂’二字,加上薇薇亲眼所见,可以确定是引魂灯无疑。陈诚之死,系于天命,当公告天下同道,引以为戒。自此后,我武当弟子也应谨守规矩,慎用‘天空霸邪’之术。薇薇,阳光,你们能够侥幸逃生,实属奇迹,不可再心怀嗔怒,寻衅滋事,听到了么?” 薇薇抹着眼睛,阳光咬着嘴唇,两个人都不说话。其实薇薇的那招“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端的是厉害,作为武当山唯一的女孩子,她本来就被上上下下宠了这么多年,若是换了平常,只要她一抹眼泪,莫说众师兄弟拿她没辙,恐怕就连掌教真人也要头痛三分——但这次,敬阳真人眼见着薇薇抹眼泪,只是摇头叹息,语气上却反而更严厉了。 “你们——听到了么!” “弟子……谨遵师命。”面对师父威仪的眼神,阳光率先投降。 “你……别看我,你是掌教真人,我怕了你了。”青阳师叔和敬阳真人四目相对了一会,也像撒了气的皮球般,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我也……认了……”薇薇终于也低下了头。 其实在说出“认了”的时候,薇薇也是超不甘心的。她甚至无法想象,一切的努力,甚至包括九死一生换来的情报,竟然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既然对方是仙道一员,那么就不能再追究。因为仙道不仅是道法界弟子的领导和准则,更是一种追求和梦想。天下虽大,却有谁能够相信,自己在有朝一日,会向自己信奉了一生乃至几世的准则与梦想报复呢? 天道无常,梦想也无常。人类可以因为仇恨、虚荣、感情、名利而抛弃一切法则,却始终不能背叛自己的“天道”和“梦想”,这就是人的弱点,但也是人能够以渺小的身躯,在这广阔的天地生存至今的诀窍。 “那么就到这里,”敬阳真人眼见三人都没了异议,便起身准备离开,“明日,将陈诚遇难的原因公布天下……” 敬阳真人离开了。阳光正要关闭通话,陈青阳却摆出了暂停的手势。 “薇薇,阳光,你们是……怎么逃脱魔掌的?”青阳挖了挖鼻孔,一脸狐疑。 薇薇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是……被我羞走的……” “啊?”青阳在那边鲠了鲠脖子,一只眼大,一只眼小,成了名副其实的“大眼瞪小眼”:“羞走的,这算个什么说法啊?” “别问了——”薇薇摆了摆手,“我不想回忆。” 陈青阳点了点头,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告诉你们。师兄其实不是不想报仇,他那脾气我知道,肯定是沐浴焚香,找人出手了。” “找谁?”这边异口同声。 “你们俩这么笨呢?”青阳挤了挤眼睛,“师兄刚才讲了那么多神啊仙的,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们,虽然道法界弟子不能反抗仙道生灵,但若是他们仙跟仙之间起了冲突呢?” 薇薇听后一头雾水。但阳光显然明白了,于是一打响指:“我知道了!借刀杀人……呃,是借刀诛仙才对,是不是?” “还是阳光聪明。”青阳在那边笑眯眯地。 “可是——”阳光摇了摇头,“哪里有这种好事啊……” 可他话一出口,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顿时面露喜色:“好啊,青阳师叔,难怪刚才师父叫我们不要报仇的时候,你那么痛快就答应了呢!” 而这个时候,就连薇薇也明白了。 陈青阳也一脸坏笑:“全天下人都知道,那姓宋的王八蛋……” 讲到这里,他突然用手掩住了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吐了吐舌头:“我说错了……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姓宋的那位仙长和引魂灯有不死不休的大仇;他的道行又强到逆天,我们只要告诉他事情经过,到时候就热闹了,啊哈哈哈哈……这姓宋的祸害了我们这么多年,如今总算也能替我们出口气啦!好了,你们先回去,咱们保持联系。” 说罢,陈青阳关闭了通话。阳光看了看薇薇,却发现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冷汗直冒,又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她也不说什么,反倒越来越沉闷。阳光以为薇薇是吓着了,加上没休息好,因此有些体虚盗汗,便带她回到了学校,送回了寝室,自己也顺便去休息了。 再说武当山这边,陈青阳关上了手机,跟着敬阳真人一路来到了大殿,眼看着他吩咐门下弟子摆设香案,备了些蜡烛旗帜。于是青阳就站在一旁,别有用心地笑着。 “师弟笑什么?”就算定力如敬仰真人,面对长达十几分钟的坏笑,也终于禁受不住了。 “没什么……”陈青阳揉了揉腮帮子,显然是想通过发笑引师兄说话,却没料到笑得过了分,脸都有些抽搐了,“呃,师兄,看你刚才吓唬薇薇和阳光的样子,还以为你真的铁石心肠呢,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敬阳真人狠狠地挤了师弟一眼,“都说了,此事不再追究。” 陈青阳指了指香案上的道具:“那你设案作法,搞传音入密做什么?总不会想一个个通知道法界弟子这个不幸的消息吧?还是想告诉宋某人,让他出头啊?”[奇 书 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敬阳真人并没有答话,只不过在四目相对中,很多真实的想法已经暴露给了身边最亲近的人。视频通话的时候,敬阳、青阳师兄弟曾经四目相对了一阵,敬阳真人知道以师弟的聪明,大概早已经心里有数,否则按他的脾气,是不会那么痛快便答应的。 然而即便心知肚明,敬阳真人也不好说破,只得用话搪塞:“宋天君有通天彻地之能,武当之事,他早晚要知晓,到时候要是怪我们怠慢不报,寻上山门来,我们又惹不起他,却不是一场麻烦?不如早说为上。” 说话的功夫,香案已经备好。六盏戊己杏黄旗,按六合方位排于案上,明烛晃晃,香烟缭绕。敬阳真人束冠正袍,登上案前,催动了传音入密之法—— 按照凡夫俗子的理解,这传音入密看似是以道法内功催动,虽经千里而声音不变,直达目标。但这种说法其实荒谬:因为就算是修行千年之妖施展的“索命梵音”,也只不过声达方圆七、八丈而已,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有这种修为?况且传音的路途若是遥远,必然山川阻隔,气息干扰,以一人之灵气,化入天地之间,岂不好比泥牛入海,又哪里还能听得清楚呢? 因此,所谓“传音入密”、“千里传音”,其本质是“言灵”的一种,只不过没有任何杀伤力而已。它通过事先约定的文字,传递给事先约定的媒介,从而达到效果。这个原理类似于电话中转站,层层传递,最终达到目标。而接受“言灵”的对象,多为一方的土地、城隍,他们都有些道行,据守一方,却不登仙班,因此也乐得为道行高深者传话递音,也算是一番功德。而敬阳真人打出了杏黄旗,则是要将言灵的内容传递给各方土地。黄色,正是五行中土之颜色,而其功效,也只不过是要这些“中转站”将原话传递出去而已。因此,只要是超出了人耳的分辨距离,那么“传音入密”所听到的,就根本不是说话者原来的声音,而是中间媒介的转述罢了——所以说,自从有了电话,年轻一辈的道法弟子也就不愿意费力修习“传音入密”等术法了,与此类似而被废置的还有“纵地金光”、“登萍浮水”等等——既然有了火车、飞机,那还要费力气跋山涉水干什么?大概偶尔用来表演一下就可以了罢。 却说敬阳真人摒气凝神,元阳入宫,望空念出了一段文字:“弟子赵敬阳,望上界仙长宋天君足下百拜,引魂灯现于中州,我辈弟子惨遭荼毒而不敢擅专,仙长专司北斗之事,恳请拯救,再拜——” 陈青阳在旁边看了好半天,直看的一头雾水:“这就行了?” 敬阳真人收功颔首:“引魂灯属北极玄天大帝座下护法,宋天君是北斗神部之一,这是他职责所在。况且——” 他没有说下去,而陈青阳却会心一笑——况且,那姓宋的与引魂灯有仇,这下知道了还能不管? 于是,陈青阳看着师兄,心中释然:“师兄,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对陈诚还是有感情的。” 敬阳真人没有答话,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却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香案突然摇晃了一下,蜡烛齐刷刷地跌成了两截,像是被什么东西割断了一般。六盏杏黄旗也腾地一声冒出了一股烟火,一道气劲推波助澜,在整个大殿内迅速拓展开来—— “气爆散!”陈青阳惊异地看着四周。烟火散去后,灰烬纷纷洒洒跌下,在桌子上隐约排成了五个歪歪扭扭的文字—— 我、已、在、中、州! 看着这五个字,师兄弟二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远在中州,距武当山千里有余,竟然能破了敬阳的香案,还以气御形,写下了五个字。这份道行,怕是已经独步天下,震烁古今了! “我的乖乖——”陈青阳绕着香案,正正反反踱了好几圈,咬指叹道:“这简直就像神仙啊!” 敬阳真人也不答话,面色凝重地转身退出了大殿,只是临走前留下了一句—— “他就是神仙。” 陈青阳听后,呆呆地看着那几个字,好久才醒过神来,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评论。 “有什么了不起的,字写得这么难看”…… 第二章 神佛降世赴中大,兄妹重逢诉衷肠(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阳光送薇薇回了寝室,自己也觉得有些乏了,便回了宿舍休息。一进门,同住的几个弟兄竟然都在呢,这些人知道阳光昨天一夜未归,自然满脸淫笑地询问他去了哪里。阳光推说中学同学来了,自己和薇薇两人陪着他们在酒吧闹了一宿……这自然是打死也不能说实话的——难不成要告诉他们,自己和薇薇夜半三更的在女厕所“公干”,然后跑去旅店开了一个房间?最重要的是,这一宿下来什么也没发生,说出去谁信呢? 紧接着,众人便对薇薇送给阳光的围巾发起了批斗。结果又是一通唇红齿白唾沫横飞,才把这件事情也对付了过去。后来阳光随口问道,今天白天学校没有什么事情么?结果弟兄们告诉他,北面挺远的一座教学楼的一楼女厕所昨天夜里发生了爆炸,有人赶过去一瞧,发现两个人影,一个扶着另一个,仓皇逃跑,结果也没看清到底是谁…… 你说会不会是传说中专进女厕所的DV色魔啊——不知道是谁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阳光正在喝水,瞬间被噎了个半死,排山倒海般地咳嗽,抢救了好半天才把迈进鬼门关的半只脚拽了回来。他心说,这个话题是打死也不能再继续了,否则两下里拿证据一对,自己不铁定成色魔了? 于是,赶快转换话题:“啊……老大,今天你们怎么都在,没出去玩么?” “哦,明天有大领导来检查。导员儿晚上要来点名。”宿舍老大无奈地摇了摇头。有的时候,大学和幼儿园的管理制度基本上是相似的。 阳光一愣:“什么检查啊,还这么大动静?” 话一出口,一屋子的人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宿舍老大坏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小子不是泡妞泡到异世界去了吧?说完便扔给阳光一打报纸。 阳光大概翻了一下,少说五、六份吧,日报、都市报都有,头两版上都是关于中大的消息和特稿;当然,还有一个青阳师叔在电话里提到的名字—— 宋晓晨。 《中州大学外聘管理者 巨额债务有望清偿》; 《非政府人士干预非政府间纠纷——宋晓晨何以立足中大?》; 《著名音乐人宋晓晨涉足教育——华娱世纪与中州大学的暗仓?》…… 题目是一个比一个显眼,也一个比一个冗长,连篇累牍的消息、通讯、特稿、评论员文章……阳光没有兴趣关注,只是在心里倒吸了口冷气—— 他来得这么快?没理由的……那么道法界怎么办?师父也放心他来“借刀杀人”么?万一…… 然而就在阳光愣神的时候,校园广播台的大喇叭开始聒噪了,说得尽是有关于中大的消息。宿舍里的几个哥们儿也在同时开始了自己的评论。 “咱们学校30亿的外债,就交给他来还了?” “还有地产的纠纷呢,咱们总算不用在别人地盘上,天天被保安盯着了吧?” “你们说他行么?” “他不行你行?你知道人家什么名头么?神佛降世啊!打个比方吧,人家耶稣——稣哥,要替牛津啊剑桥的还债,那还是钱的问题?” “我才不信他那么大本事呢。” “你不信?可有人信。咱校长那就属于信的那一伙的。话又说回来了,咱中大啥时候有过这面子,但凡报纸头条,就没有不登的,这可叫……” “行行行了——我可不管他宋晓晨是哪路神仙,哎,只要能给咱解决食堂红烧肉带猪毛和凤爪里面有指甲泥的问题,我就他妈的膜拜他!” “看你这点儿出息吧——哎,阳光,你怎么傻了似的?” “要你管?人家和女朋友出去玩了一天,没准正回味着什么情节呢~” 于是,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但阳光却没有一点反应。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宋晓晨”三个字。因为这三个字,代表了现如今道法界至尊的荣耀和如海的仇恨,当然,还有对于天道的思考和对法则的追问。 六年前,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宋晓晨只身一人上了武当山踢山,道法界四大派掌门联手在武当山顶紫霄峰迎战,其余的千余名精英在山下一层层布阵护法,直把武当围得铁桶一般。宋晓晨没有使用法器,且陷入阵中,竟然还在十六招内掌毙武当、龙虎、齐云三山掌教真人,以及当时的道法界第一弟子秦川……那一战没人知道具体情况,且同宋晓晨交手的人中,只有青城山掌教静慧师太幸存,却从此避入深山,再不问世事。此外,靠近山顶的一部分弟子中,被凌厉仙气波动而死伤者不下三百人,且天象变异在武当山持续了半年方才停息,武当一时间几近成了人间地狱。道法界半数精英遭难,其影响直至今日也未复原。 而正当幸存的众弟子准备找宋晓晨寻仇的时候,以师父敬阳真人为首的四派新任掌教,在青城山召开了水陆茶会,宋晓晨竟作为贵宾参加。在那次大会上,道法界宗师们根据千年传承的规矩,正式认定宋晓晨修成顶上三花、位列北斗神部的仙人身份,上了“天君”尊号;并联袂参拜,恭请宋晓晨按照道法界的戒律,对四派掌门实施了“问大逆”的典礼—— 修、静、坐、念、请;训、教、问、诛、罚。这是道法界的十大律典。其中“问大逆”,是上界仙圣临凡或公认的大宗师设法会,对于门下弟子不端品行,以杨柳枝当中鞭笞问责的仪式,其严厉程度,仅次于“诛灭”和“天罚”,乃是由于道法弟子严重失德败性,故不得已为之的、意在平息由此而来天怒人怨的大典。当时,阳光等人的辈分、道行太低,只能伏于山门前恭听教诲。而据在现场的三师兄陈诚说,那一下下鞭笞,就像打在众弟子们心坎上一样;当时宋晓晨的那段话,至今也无一人能够忘记—— 尔等弟子,自以为有了些道行,就敢妄议天命么?其实道无常法,法无常形,岂由尔等说顺就顺,说逆就逆…… 出人意料的是,在水陆大会结束后,宋晓晨竟然放弃了修行,埋身凡尘俗世,当起了什么“音乐制作人”,大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架势。而武当大战的真相,也随着宋晓晨“解甲归田”,以及唯一幸存者静慧师太的闭关不语,成了永远的谜团。但自那以后,道法界便与宋晓晨结下了大恨大爱、大辱大荣的缘分。说大恨、大辱,是因为宋晓晨上山挑衅在前,杀人封山在后,视几百条人命如草芥,却反过来责问自己的师父们“妄议天命”?四派掌门当众受辱,反而卑躬屈膝,给杀人凶手上了“天君”尊号,从此尊卑森严,报仇无望——世间却哪里有这种天命,哪里有这种道理! 而大爱、大荣也不夸张:六年前啊,二十岁的宋晓晨,十六招内连毙道法界四大高手,被天下同道认定为修成顶上三花的仙人;史书记载的四大天师,也不过最早在而立之年成仙了道而已——是宋晓晨,刷新了自太初创世以来的纪录,将他和他所在的时代,连同一生赞叹留给了后人。相比之下,阳光自己在二十岁才刚刚开始捉鬼,且经常被鬼捉得满屋子跑……相传当年汉高祖刘邦见了秦始皇帝,不禁脱口而出“大丈夫生当如此!”阳光虽没有汉高祖的凌云壮志,但起码的一点自知之明却还是有的。 就这样一直想着,阳光在床上几乎郁闷折腾了一夜,而且第二天一早便翻身起床——他想借这个机会去看看,这个让整个道法界大爱大恨宋晓晨…… 第二章 神佛降世赴中大,兄妹重逢诉衷肠(五) 一出门,阳光便打电话给了薇薇。而薇薇似乎也远比他要积极的多,不仅早早地打听到了宋晓晨到中大的行程,而且还抢了个绝好的位置。宋晓晨的就职仪式和新闻发布会就定在镜湖北面的综合报告厅内,在阳光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人头攒动了,各院、系的行政人员,学生代表,记者,粉丝团……挤了没一千也有八百。中大校园的中心部位是静湖,分别有东西南北四小路,且都是依水而建,虽典雅,但也弯曲陡峭的很。湖北面是多功能报告厅,东面是花园“沧浪苑”,南面靠近宿舍区的是食堂,而西面大都是教学区、图书馆,湖光山色相映,琅琅书声相闻,阵阵人潮相拥,园林工景相对,确实可见设计布局的一番精心功夫。这些设计哪都好,就是路稍有了些狭窄,平日里人不多,倒也没什么,如今突然有了几百号人,蜿蜒曲折的从报告厅大门一直排到了沧浪苑,前后四百余米,熙熙攘攘,个高的看脑袋,个矮的看屁股……哪里是发布会呀,整个就是庙会赶集。 就是这样,薇薇愣是找到了一个紧靠着报告厅大门的位置。周围都是大小领导,而且背靠大门,正对着静湖北路,只要宋晓晨一来,那么肯定能看够正面四目相对。阳光瞧着别人的脸色,一路陪着小心,好容易挤到了薇薇的身边,整个人已经被扭成了麻花。 “唉,你说你何苦呢,”阳光喘着粗气,“就凭你和他的关系,打个电话,我就不信他不来?” 薇薇摇头示意阳光不要说话。而她自己也是表情复杂,时不时地抬头看着天空。 “天上有什么?”阳光手搭凉棚,也向上面观望着。可只见骄阳当空,万里无云,偶尔能飞过一只半只鸟去,就再也没什么了。 “你……看不到么?”然而,薇薇却一直显得很专注的样子。 阳光实在没瞧见什么,只好打起哈哈来:“只看到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你在冒傻气……” 出乎意料的是,薇薇并没有理会阳光,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就是你功力不够”,接着便痴痴地继续仰望天空了。 “切,你功力多高啊……”阳光不服气地嘟囔着,“还能在天上看出花来?” 事实上,薇薇的确在天上看出“花”来了。不仅是她,只怕附近大多数有些道行的道法界弟子,都能看见天空中出现的这一幕吧—— 天穹之上,三团氤氲的云气,黄,红,蓝,首尾相接,环绕盘旋着。云气四合中,又衍生了种种色彩,如烟,似雾,曼彩飞扬,直入碧空。色彩的漩涡不断追逐、翻滚、幻化、挪移,时而万马奔腾,时而高山流水,时而獠牙阔板,时而柔情惬意……仿佛满天诸神正在聚首嬉戏,不同的角度,更有着不同的感悟,转琼霄,化长空,一曲绝尘,九万里延绵不绝,到了离恨天外,却还有魂灵相守,怕惊醒了睡梦中人…… 薇薇知道,这一团红、黄、蓝环绕的云气,就是典籍中记载的“精、气、神”三花。仙圣降世,其顶上三花与诸天仙气相合,便衍生出了这三花聚顶、霞蔚满天的奇观。而这道景象,自从宋代伏牛山张天师得道飞升后,千百年来,道法界再无缘得见。千年的梦想和荣耀啊,九曲黄河都清了两澄,圣人回眸,历史沉淀,却在如今,又出了一个宋晓晨…… 此时在一旁发呆的阳光,自然是看不到这番景象的,他只是感觉得到,浑身上下抹了蜜一般的舒服,而之前潜伏在中大校园内的种种腌臜怨气,也于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了。阳光左右环顾了一下,为了欢迎贵宾,报告厅前的旗杆上,已经升起了国旗——这就是宋晓晨的规格,无论出席任何正式场合,都是获准按照一国特首的待遇。而更为特别的是,在场的十几名胸戴“记者”标签的人,一没有带照相机,二没有扛摄影机,甚至连录音设备都省了,清一色端起个小本本,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而其余人群虽然拥挤,却也规规矩矩地让出了一条可供汽车出入的道路来,人虽然多,却似乎安静得很。 阳光也早就明白,任何电子设备,只要靠近宋晓晨,而他本人又不愿意看到,那么都会失去功效的:照相机拍出来就是一片空白,摄影机录下去就是黑白花,录音出来就是嘶嘶声,手机开机就没信号,甚至是大活人近身三尺也会莫名其妙地被什么东西阻住……所以即便宋晓晨深处新闻中心,也能做到十分低调,只不过越是这样,媒体越是感兴趣罢了。而宋晓晨的粉丝,也是全世界最懂礼貌的粉丝——因为他是公认的“神佛降世”,试想啊,难道你是神仙的粉丝,见到了神仙就敢扑上去咬一口么?那可是亵渎神灵,要遭雷劈的…… 正念叨着,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不远处的几辆汽车开上了镜湖北路。而薇薇也明显发现,头顶的三花祥云受到了地面躁动人气的干扰,也似乎有了一丝混乱,便把目光收了回来。 “看天看完了?”阳光打趣道,“接下来看看大帅哥啊,听说那宋晓晨是帅到没边儿了……” 车到了北路口一百米左右就停了下来。薇薇和阳光在这边看上去,只知道人群一下子围了上去,教工和学生队伍里有人带头握手,两下里一路缓缓地向这边移动了过来。等着人走到了正门,打了个照面以后,薇薇和附近所有女生以及一部分男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阳光和旁边所有男生以及一部分女生的脸也刷地一下子白了许多—— 因为宋晓晨的帅,确实已经无边无际了。 文学科班出身的薇薇翻肠倒肚地搜刮着可以使用的形容词,结果想了半天才发现,中国几千年来“重女轻男”的思想太严重了——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千娇百艳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等等等等……全是形容女子的,一口气找了五十多条,竟没有几条适用于男生,想想真是天下女人的悲哀。 现成的词汇没有了,于是只好摹状貌:朱唇皓齿,嘴边挂着那么典雅那么温柔的微笑;鼻峰有致,雪腮欲滴,无论什么角度都那么漂亮;英眉如画,明眸深邃,眼神中竟透着一股那么单纯的善良和渴望;短发飘动,身姿绰约,根本就是光与影下的童话——左边看是万人观瞻,右边看是天下仰慕,正面看是风雅 绝代,背面看是望尘莫及——而闭上眼睛再那么一想…… 完蛋了,新的世界大战爆发,男人都要杀他,女人都要保护他,于是乎人类灭绝了地球恍惚了恐龙占领陆海空了异型大战铁血战士了……把薇薇的脑袋想得越发混乱。 摹状貌看来也是用不了了。于是在最后,只能勉强用一个比喻句草草结案——假如中州的男人是一群会开屏的孔雀,那么打宋晓晨一来,全都变秃尾巴鸡啦! 而这边厢理科出身的阳光,肚子里压根就没那么多词汇,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模样一般吧,可也总算对得起自己的名字,还是蛮阳光的;可如今再一看,自己简直就是金钩鼻子、蛤蟆嘴、老鼠眼睛、猪耳朵、鸡胸驼背、面目可憎没个人模样了……常言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是至理名言。 不过在场的记者们却似乎没有这种少男少女的妄想,抑或是见面多了变得麻木,到底在第一时间分开左右,一窝蜂地围上来发问了: “宋董,对于华娱世纪新总部选址问题可否透露一下?” “传言您将在年底出任集团总裁并完成旗下艺人的改组,请问这是真的么?” “您会以政府代表的身份参加联合国赴非考察团么?” “请问您对月初访问梵蒂冈时的当地代表致词事件有何回应?” “宋总监请问您本人对天空之音中州赛区爆出的暗箱事件有何回应?” “您是否曾经亲自送新秀歌手柳小姐回家并留宿?” “宋先生,您对近来报道中提出的以您为倡导者的男色时代到来的说法有何评论?” “宋先生,您……” 面对这些问题,宋晓晨就像没有听见、甚至没有感觉到周围人的存在一样,自然而然地向报告厅入口走来。薇薇还隐约地听到了他和身边一位三十多岁女性的一些对话—— “这问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啊——会不会进去以后问得更奇怪了呢?” 旁边的女士也笑了:“晓晨,那就请一个特助帮你想也好嘛。” “那就随你了。” 记者当中也有人听到了这段对话,于是便飞快地用笔写了下来,那虔诚兴奋的样子简直让薇薇哭笑不得,同时也深深纳了闷:众所周知,修真者最忌人间功利污浊之气,因此都愿意找个与世无争的仙山洞府,采气练宝,调和龙、虎,才有望得升仙道;而如今宋晓晨不仅没有如此,反而投入到了名利场是非圈的核心中,这几年下来,怎么又反而成仙了道了呢?既然有了这无上尊荣,怎么还更加理会这些俗务? 想着想着,薇薇突然愣住了——因为宋晓晨竟然在自己面前停住了脚步,二人四目相对了片刻,跟在他周围的人也发觉了问题,顿时大眼瞪小眼,都愣在了原地。记者们见状也互相使了好多眼色,纷纷掏出了本子。站在薇薇身旁的阳光一见这局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想法和胆量,竟然伸出一只手,拦在了宋晓晨和薇薇的中间。 这下更是炸了锅——宋晓晨和一个女生对上了眼,而另一个男生挺身拦在了中间,这幸亏面对他们的照相机、摄像机等设备全部瘫痪了,不然这个场面非得永载史册不可! 宋晓晨轻轻地打量了阳光一眼,嘴角依然挂着温柔可人而又意味深长的笑容:“小道士,敢挡我的路?你叫……阳光是么?” 第二章 神佛降世赴中大,兄妹重逢诉衷肠(六) 阳光心头猛然一紧:对方竟然第一次见面,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而重要的不是这一点,先前拦路只是出于本能,等到脑筋反应过来以后,他只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像冰住了一般,咽喉也一阵阵紧痛干涩,面对宋晓晨,竟然比面对引魂灯还要紧张—— 因为对方的眼神,就像看穿了自己灵魂深处一样。但凡是一个人,如果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别人面前,都会感到一种极度的紧张;而造成这种感觉的另一个因素就是—— 自己竟然拦住了十六招内掌毙天下四大高手的道法界神话! 紧张之下,阳光便连忙想撤回拦在薇薇前面的那只手,却发现它已经在那刹那间冰冷僵硬了许多,于是在慌忙间,只好哆哆嗦嗦地伸出了另一只手,生拽着将身体撤了回来。宋晓晨见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只是对薇薇说了一句“典礼结束后,学校东门等我”,就缓缓步入了报告厅。 那一刻,阳光真是有心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昨天还想着要会一会宋晓晨,甚至想当面问责他一句,为同门师兄弟出口气,没想到今天有了绝好的机会,眼看着都拦住了他,却被人家一句“小道士,敢挡我的路”给硬生生地吓了回来……窝囊归窝囊,但是阳光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却始终没人敢找宋晓晨报仇的原因了:因为这种近乎神圣的压迫感,确实不是一个凡人能够装出来的。 这种情况下,到底还是薇薇先反应了过来:随着宋晓晨走进了报告厅,后面的一大队人马便闪电式的掏出了照相机等“家伙”扑了上来,看样子就是冲着自己和阳光来的。于是乎她拉起阳光,玩命的往报告厅里面跑,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等人家都坐稳了,才敢出来,蹲在犄角旮旯里又观察了半天,才总算避免“名垂史册”的命运。 宋晓晨的就职典礼开得规矩而热烈:以校长为首的领导们陆续致词,接着是正式下达“教务长”聘书,然后是教工、学生代表致欢迎词,再下来就是中州大学新任教务长宋晓晨的就职演说。前面的一些官话套路薇薇没有仔细听,不过当宋晓晨讲到“十五个工作日内解决30亿元债务问题,5日内解决地产纠纷,一个月内使中大恢复完全主权”之后,全场便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震得报告厅的扩音喇叭和天花板一齐颤动了起来,甚至可以听到报告厅外一阵紧似一阵的欢呼。从校长开始,到副校长,学部委员,再到各院系有影响力的主要领导,走马灯似的上台给人家翻稿子、倒水、端正话筒……实在没有可做的了,就上去傻笑一下,站那么一会……薇薇突然间觉得,这些领导怎么都跟人家儿子似的啊? 然而,在中大师生的眼里,只要能摆平那30亿的债务,那么别说是当儿子,就是装孙子也得干——有句老话叫“人穷志气短”,说的就是这个情况。与此同时,也没有人敢怀疑宋晓晨的保证能否兑现:这么多年来,从宋晓晨口中说出了几千条预言,小到一个社会名流什么时候归天,大到哪个地方什么时候遭灾,再大到国与国、部落与部落之间的战争,就没有一句失算过,那么相比之下,30亿债务真的是不大不小的事情,名动天下的宋晓晨是根本不必特地跑来败坏自己名声的。 对于这一点,早就有人曾经说过,“只要你心怀信仰坚定不移,那么就能将一座山移到海里去!” 这个人说到做到,于是成了万世圣贤表率——他叫做耶稣基督。 至于宋晓晨,他能不能做到万世圣贤表率可说不一定,但在现世成为整整一代人的依靠和神话,却是绰绰有余了…… 就职演说之后,就是答记者问时间了。新闻媒体的问题也都是中规中举,至少在这个严肃的场合下,那些娱乐八卦的问题是登不上台面的。但问着问着,终于就把话题引到了最近最为火热,也是薇薇等道法弟子最为关心的内容上了—— “宋教务长先生,请问中州大学将如何解释校园里近日来连续出现的惨案?据了解,有几名神志不清的遇害者全部记得一首李白的诗歌……” 这一个问题,问得全场一千多双眼睛齐刷刷直勾勾地瞄准了宋晓晨。 宋晓晨果断地开口,只有两个字:“巧合。” “巧合?请您进一步解释一下。” “所谓巧合,就是说,没什么解释的价值,”宋晓晨的笑容依然迷人,“这一连串的偶然,最多也只能说明,我们中州大学的文化气氛很浓厚,李白的诗词很受欢迎,如此而已。” 一番话说的底下隐约生出了笑声。 “可是——”对方显然不想放弃这个话题。要知道,如果将宋晓晨逼至无话可说的地步,那么无论对记者本人还是新闻界,其意义都要比中大的30亿元债务还要深远吧? “没什么可是的,”温文尔雅的宋晓晨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抢断了别人的说话,“如果媒体对这个说法不满意,那么大可以去向警方或者权威的心理学专家咨询——而且我想提醒各位,这个所谓的‘连环惨案’,在过去不会有,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 这个答案,不仅堵上了许多人的嘴,也使得薇薇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作为道法界的一员,她知道宋晓晨的这句保证,等于摆明了要插手,且与中大共同进退了。答记者问很快也就结束了,薇薇随着人流退出了报告厅,眼见着宋晓晨在主席台上与领导们“亲切交换意见”,她突然想起了,对方要自己“典礼结束后,在学校东门等他”…… 这种事情,阳光当然是极不放心的,吵着闹着要跟去。薇薇费了好多口水,才劝说阳光回去等她——其实过程也没什么难的,她只是反复提醒阳光,宋晓晨一代宗师,又与自己存在着那么特殊的关系,若是动手,她林诗薇还能活到今天?况且若是宋晓晨再扔下一句话,告诉阳光“你别跟去了”,他阳光还真就有胆量抗命不遵么? 于是,阳光只好乖乖地回去等消息。而宋晓晨也算准时,没过上半个小时,就赶到了东门。 “请你吃饭?”他笑眯眯地。薇薇木讷地点头。 “那走吧,”晓晨从怀中掏出了一幅太阳镜,“你戴上,我们搭出租车。薇薇,委屈你了哦~” 薇薇一愣:“戴这个,搭计程车?” 宋晓晨的表情依旧温柔而可爱:“我戴什么也会被认出来的,你戴上眼镜,我们搭计程车,明天报纸最多就是写‘宋晓晨跟神秘女孩儿出去’之类的;那你要是不戴,明天就热闹了,你就等着作为新物种被考察吧——” “等等,那现在戴上,不也有人看到了么?”薇薇心里说,这个白痴的掩耳盗铃法实在不敢想象能从“神佛降世”的口中出说来。 而对方仿佛也明白了她的心思:“这是八卦行业的老规矩啦,我一口咬定就没问题的,他们不敢乱说。” “那要是就乱说了会怎么样?” “那我也乱说呗,我知道那些人的事情可也不少,走啦,上车——”他一边说着,一边拦下了辆计程车。两人走了大半个中州,终于到了一家已经打烊的小酒馆。 薇薇刚想说人家已经打烊了,结果就被宋晓晨请了进去。老板倒也热情,言语之间才知道,是特意安排好了以后,等着他们两个人的。 “晓晨,这么多年了,终于带个女孩儿来了?”老板笑嘻嘻地,显然也是极相识的熟人。 “那么——多——话——”在这里,宋晓晨也孩子般地放松了起来。老板上了酒水果品、一应餐点之后,就去自己的事情了。薇薇紧张地坐在那里,把手放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搓着。其实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跟宋晓晨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了。帅气逼人的宋晓晨一直就是位王子,而自己却是个扮成公主同王子一起吃饭的灰姑娘,而这位灰姑娘的背后仿佛又有千万个灰姑娘等在那里。这种尴尬使她坐立不安,神志失常,却又不啻欣喜,欲罢不能……薇薇其实想逃跑,但她也知道,一旦没有宋晓晨陪同走出这个门口,自己的巨幅“靓照”一定会出现在街头巷尾,再等着八卦大军将自己从头发到脚后跟一切一切甚至连她本人都不清楚的状况都写在照片周围供人瞻仰…… 宋晓晨看着她的样子,噗哧一下笑了:“眼睛摘了吧。” 薇薇粗手笨脚地摘下了眼镜。突然发现,对方在很认真地打量着她,于是越发局促不安起来。两个人对视了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嗯……这么多年没见,你变漂亮点了啊。”到底还是宋晓晨先开口了。 “啊,啊,你也漂亮了不少啊,倾国倾城,倾国倾城……”薇薇刚一开口,突然发现台词弄错了,连忙闭上了嘴,不尴不尬地笑着。 于是本来可以开始的对话,愣是被这傻笑打断了。笑声过后,复归沉默。 “呃,你……你打算怎么解决那30亿债务?”薇薇实在是忍不住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便想起什么说什么。 “钱倒是好说,无非是个数目而已。” “啊,啊,是呀,哈哈,哈哈哈……”薇薇又傻笑了一阵,便把头转了过去,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心说这话题太糟糕,宋晓晨是北斗天玑守命,星君临凡的嫡仙,随便一拈指,钱的问题也许就根本不入其法眼了。 “薇薇,其实引魂灯的事情,我前天晚上就已经知道了。”宋晓晨突然迅速地切入了话题。 “啊你知道了,知道了好啊……”薇薇的脑子仍然糊涂着。可是她马上便反应了过来,种种傻笑都僵在了脸上,连身子也不由得向前弹了起来:“前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前天晚上,正是她和阳光见到引魂灯,差点丧命的那个晚上啊! “是啊。谁让它哪里不好占,非得选在黄道正北现形呢?北极玄天方位的事情,瞒不了我。”宋晓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严肃的表情,然而这种严肃也是那么惹人怜爱的,“第二天,武当赵敬阳就假模假样地焚香祷告,来了个马后炮。借刀杀人的意图也就很明显了。” “你……都知道了?”薇薇瞪着大小眼,实在没有料到他早已知晓一切,一时间反而没了话说。 “薇薇,实话告诉你吧——”宋晓晨的眼中满是温柔,“我原本以为引魂灯的事情在六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既然它还在,我就不想罢手。就算再闹一场天大的官司,我宋晓晨也不会怕道法界那帮道士。收拾引魂灯,必要的时候肯定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如果他们再敢干涉,我就一并收拾了,这就是我的底线。”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薇薇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也听得出来这番话的含义——宋晓晨动手收拾引魂灯,会不计一切手段达成目的;而其中一些手段是道法界所不能容忍的;最关键的是,目前道法界的实力,根本不足以阻止他。 “薇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也无法去理解,”晓晨的口气中充满了凝重,“但哥哥不可能害你,你也不应该恨哥哥……” 宋晓晨一字一句地,将“哥哥”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薇薇晃了晃脑袋:“别说了——我不想听。” “薇薇,这些年来,你一直也没有找过我,我知道你为了林紫阳的事情恨我……”宋晓晨顿了一顿,“本来我以为引魂灯的事情已经结束,加上你在道法界生活得很好,因此也就没有过多的解释。但是现在,它回来了,我不能不管,我不希望等到将来起了冲突,再告诉你……” “好了!”薇薇竟然有了一丝愠色,起身便要离开。 “薇薇!”宋晓晨也站起了身,“关于引魂灯,关于我和司徒静,关于六年前的武当山一战,你不想知道么?” 这一句话,言辞恳切,掷地有声。薇薇的身体踟蹰地错了一下,终于停止了离去的脚步…… 第三章 宋天君受制寰神印,林道士再遇引魂灯(一)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已经将近午夜,万籁俱寂,唯有心声。 薇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送回来的,也不知道现在的时辰是多少,更不知道将来要做些什么,她满脑子里都是宋晓晨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关于引魂灯,关于司徒静,关于六年前的武当大战,关于一场爱与道义的悲剧…… 宋晓晨把她送到了中大校园后,就独自一个人走了。而一离开了对方,薇薇的手机便马上响个不停,一共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的号码提示和十多条短信息,全都是阳光发的。 薇薇的脑子乱得很,并没有即刻回复,只是木然地朝自己的宿舍楼走去。但是到了楼下,她却猛然间发现,原来阳光一直就等在楼下,手里握着移动电话,不停地踱着圈圈——他这个人,只要是一紧张无助的时候,就会这样反复不停地走圈圈的。 就在这时候,阳光发现了薇薇,便马上跑了过来。两条腿由于太着急了还不听使唤,差点把自己绊了一个大跟斗。 “薇薇,你没事吧,”他一把扯住了薇薇的手,“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和短信,全都是呼叫转移,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向武当山师门求助了……薇薇,你没事吧?” 阳光的手,冰凉且颤抖,但薇薇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发自肺腑的温暖。 “傻瓜,晓晨怎么会伤害我呢?我们的关系你也知道的。”薇薇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她知道,自己那颗因为知道了太多真相而冰冷的心,正在因为眼前因为这个担心自己而等了整整一晚上的男孩儿而醒转过来。 “真没事?”阳光孩子似的歪着头,有板有眼地打量着自己的女朋友。 “没事,就是聊了一些事情……”薇薇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却因为想要掩饰自己的不安而花费了全身的力气,“天色不早了,我也要整理一下头绪,你也回去睡吧,明天我跟你仔细说”…… 然而,回到寝室,躺在了床上,薇薇却根本睡不着了。宋晓晨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像是戳在了她的心里,浓浓的酸,淡淡的甜,丝丝的苦,阵阵的辣,悠悠的咸,五味翻腾,难以平静。直到现在,一直困扰着她的第一个谜题终于揭开了——那就是前天晚上,引魂灯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攻击的原因。现在根据宋晓晨的话来推断,八成就是因为他阻止了的缘故。而且自己一直忘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在当晚,蓝水晶写下了“引魂”二字就不动了,后来却又突然跃起——其实这本来就是两件独立的事情:蓝水晶不动,是因为陈诚的伏尸不雀阴魂魄已经被唤走了;至于它又突然跃起,则是因为感受到了引魂灯的强大法力。 薇薇之前一直以为是引魂灯的出现驱散了陈诚的魂魄,却没有想到,也许正是那晚,宋晓晨便已经知道了陈诚遇害,同样想拘其魂魄问个清楚罢了。同时,根据宋晓晨那句“北极玄天方位的事情,瞒不了我”来推断,他确实已经到了知晓天地四御中北极方位一切事物的“通玄”境界,薇薇即便不能准确估算出这种力量到底有多大,却也清楚地知道,对方的道行,已经到了霸绝天下的地步。 那么,宋晓晨选择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说出真相,就代表着他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只不过不愿意自己受到牵连,才实现讲明了吧? “薇薇,我只是要让你知道,引魂灯是一定会被收拾,我和静也一定会得到团圆,如果那帮道士还是想要阻止,那么我决不会手下留情。你可以回去做个选择,哥哥希望你即便不帮我,也不要站在道士那边”…… 宋晓晨的这句话,始终在薇薇的心头萦绕。而对于其中的利害,她是心知肚明的:一旦双方真的杠起来,那么摆在自己面前的,就只能是两个结局,要么帮着同道讨伐自己的哥哥,要么看着自己的哥哥杀了同道们…… 于是那一夜,薇薇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她知道自己是不会背叛同道的,因为他们的理想和守则,已经通过二十多年的朝夕与共,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骨髓里;而宋晓晨那边,竟然明明知道自己是道法界的一员,却仍然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了自己,这种血脉相连的亲情,也是绝不能出卖的。 想着想着,不觉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那个每天宁可逃课也要睡到上午十点钟的懒小子,竟然也在早晨六、七点便打来了电话,只怕是一夜未眠。薇薇的脑子早已经转得麻木,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总是阳光这小子的“坏主意”点醒了自己,指明了出路。在陈诚师兄遇难的时候是这样,那么如今,也只好与他摊牌了。 薇薇知道,“只好”这个词用的不是很恰当。应该说,与其是被迫说出心里的话,倒不如说是自己被憋得太难受,实在是想找一个人来分担罢了。从小到大,只有三师兄陈诚、男朋友阳光、小师叔陈青阳与自己的关系最好,如今陈诚已经疯癫,青阳师叔远在武当,那么也只有阳光才是最好的倾诉对象吧……于是,薇薇把阳光叫了出来,两个人来到了沧浪苑的一处角落里。 “说吧,我就知道你有心事。现在整理好了么?”阳光已经快变成了一只黑眼圈的大熊猫,显然是无端猜测了一夜,此刻早已经不耐烦了。 “晓晨他……”薇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跟我摊牌了”…… 一切都源自于六年前的一段故事。那个时候,宋晓晨有一个女朋友叫做司徒静,是有“亚洲天后”、“天空之音”之称的著名歌手。两个人由于从小命运坎坷,姻缘际会走到了一起,随着司徒静事业上的成功,宋晓晨也甘愿隐姓埋名,成了“地下恋情”的男主角。而不久后,随着宋晓晨突发重病、几近不治,司徒静也就不顾多年事业的成果,公开了承认了两人的关系,打算退出歌坛,伴随宋晓晨走完最后一程。不料在一场意外中,司徒静陷入了昏迷状态,性命垂危,将要先去一步。宋晓晨为了实现他们“携手走完最后一程”的愿望,在一次纪念司徒静退出歌坛的歌迷集会上,献上了一曲爱的宣言,随即来到医院,牵着爱人的手服毒自杀,两人的死亡时间,竟然前后相差不超一秒。 三天后,在二人的葬礼上,司徒静的万余名歌迷们自发来给二人送行,却目睹了宋晓晨死而复生的奇迹。同时,司徒静的遗嘱也公布于世,其中涉及宋晓晨的部分,只有寥寥七个字“忘了我,好好活着”…… 那天,是1999年2月14日,世纪末的情人节。而在这之后,宋晓晨竟莫名其妙地获得了预知未来、意念移物等能力,“神佛降世”的称号也是由此得来。大家都说,这是他们的痴情感动了上苍,才发生了种种奇迹。于是,这段往事也就被称为“世纪绝恋”而广泛流传着。 在随后,就发生了宋晓晨上武当山的踢山事件。他十六招内掌毙天下四大高手,封天君,问大逆,成了整个道法界的神话和噩梦。而水陆大会结束后,宋晓晨却放弃了修炼飞升的机会,六年来始终坚持执行着司徒静的另一个遗嘱——“给天下所有想要唱歌的人一个舞台”,硬是靠着通天彻地般的神通,将一个不足五十人的音乐制作公司,发展成了如今横跨五洲、麾下万人的华娱世纪传媒集团,一直致力于无偿的挖掘并培养影视、歌唱新秀,至今不衰,名动天下,实现了司徒静当年的愿望。由此可见,宋晓晨对司徒静的用情之深…… “这些事情,全天下都知道啊……”听了薇薇讲述往事后,阳光摇了摇头,“不算是重点吧?” 薇薇叹了口气。她接着告诉了阳光一些事情——也就是昨天晚上宋晓晨告诉给自己的真相…… 第三章 宋天君受制寰神印,林道士再遇引魂灯(二) 司徒静陷入昏迷,英年早逝,并不是一场意外。 在宋晓晨病重后,曾经有一个神秘的女人找到了司徒静,传授给她“北斗祈禳”之法。此阵法乃是当年蜀汉的诸葛武侯所用,可以逆转天地造化,延续寿命。这种逆天改命的做法,本来就为道法界所不容,因此当时的武当掌教林紫阳真人便密令门下出面调查。恰巧与此同时,一个叫做“引魂灯”的妖仙莫名其妙地被司徒静唤出,开始了连环杀戮;道法界误会是司徒静使用邪法,为了拯救苍生,不得已出手制止,他们联手制住了引魂灯,但对于司徒静,却没料到下手重了些,将其魂魄元阳击伤……当时下手的人,就是以林紫阳为首的武当、龙虎、齐云三派掌教真人,以及当时被称作“道法界首席弟子”的秦川。 就这样,司徒静一命呜呼。宋晓晨当时觉得报仇无门,生无可恋,也就自杀殉情。没料到他非但死不了,还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通天的神力,于是就先诛灭了妖仙引魂灯,再上武当山找四个仇人寻仇,这才引发了六年前的一场浩劫…… “真相就是这样的了,”薇薇仿佛也陷入了无边的惆怅中,“晓晨说,本以为仇人已经死绝,此事可以结束,而他也懒得解释那么多。没想到如今,引魂灯再现……” “别说了!”阳光捂上了耳朵,狠命地摇着头,“是宋晓晨恶人先告状!是他!” 这也难怪,作为道法界的弟子、武当掌教真人的爱徒,阳光的立场自然是站在自己门派这边的。当日的武当一战,真正参与斗法的人都已经死了,幸存者静慧师太也闭口不言,那么一切缘由当然也就成了宋晓晨的一面之辞;况且宋晓晨死了爱人就可以报复,难道道法界同门死了师父就该忍么?就连他这神仙都忍不了,又凭什么指望一介凡人能忍! 薇薇当然明白阳光此时的想法。但她更清楚,在这种时候,不能一厢情愿,自欺欺人了。 于是薇薇一把拉下了阳光的手,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凭晓晨的身份、道行、威望,再加上和我的关系,他有必要在六年之后编个谎话欺骗天下么?” 其实,薇薇在讲述真相时,也回避了一些内容——宋晓晨并不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神力”,而林紫阳等四人实际上也不是死于他的手下。这里面,涉及到了另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另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另一句跨越万年的誓言,另一曲回肠荡气的挽歌……而这些,是只有宋晓晨、静慧师太和自己知道,并发誓再不让第四人知晓的惊天秘密—— 司徒静的前世,叫做女荭; 而宋晓晨前世的名字,则是整个道法界无人不晓的——玄溟…… 因此,她也只能断章取义地对阳光讲出事实了。而这也正是薇薇心知肚明的、道法界绝对不能与宋晓晨抗衡的缘由。正如他本人所说,“引魂灯是一定会被收拾,我和静也一定会得到团圆”,这是根本不可能阻止的天命。对于这一点,薇薇想了一夜,已经有了主意,只不过实在是一个人憋不住,才找来阳光共同分担。再看阳光,虽然一时半刻接受不了,挪移吼叫了一个多小时,然而发泄过后,还是渐渐冷静了。 “我……我明白,”阳光自己发泄了一个多小时,满头大汗,面容惨淡,“引魂灯夺他爱妻,紫阳师伯毁他一生,宋晓晨选择报复,我无话可说……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挑拨你们亲兄妹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薇薇听了他这么一说,心里竟然隐隐泛起了一丝温暖和依赖。在这种时候,阳光没有优先考虑门派利益,反而最为看重自己和宋晓晨的亲情,这绝对是难能可贵的。于是,薇薇紧紧地靠到了阳光的旁边,掏出了手帕,轻轻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汗水,并挽住了他的胳膊。这种小鸟依人的架势让阳光也有些吃惊了,由于不习惯加上心里窃喜,一时间竟然觉得躲也不是,坐也不是。 “呃……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阳光的嘴巴干动了那么几下,显然在措词,“紫阳师伯毕竟也是你的干爹。我觉得……宋晓晨那边是怎么想的?” “天阵,”薇薇的语气有些颤抖,却又透着十分的肯定,“以晓晨的力量,诛杀引魂灯只是时间问题,但如果对方过于狡猾,而晓晨又报仇心切,那么使用天阵就是肯定的了。” 这一席话听得阳光眼睛都直了:“天阵?宋晓晨会?” 薇薇没有回答。阳光自己想了一会儿,也不得不颓丧地承认了:“凭他的道行,会摆天阵确实不奇怪……” “晓晨已经明确地对我说了,他会尝试着与引魂灯交手,实在不成,就用天阵收拾它,给司徒静报仇。这就是他跟我摊牌的内容……”讲到这里,薇薇的眼神也陡然黯淡了下来,“他让我转告道法界四个字:少管闲事。” 这一次,轮到阳光不说话了。相信无论是谁,也都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引魂灯毕竟是位列仙道的生灵,而且能够在幽冥地狱引路,给玄天大帝护法,相信道行也非同一般;就算宋晓晨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他要对付的也是一个仙,不像踩死一只蚂蚁般地轻而易举,万一僵持起来,斗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使用“天阵”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所谓天阵,就是与自然阵、道法阵并称为“三大阵”的一种阵法,兼有前两者的特色,既使用了天地自然之力,又需要施法者本人的道行。而顾名思义,它可以通天地,夺造化,有神鬼莫测之法、山川异变之功,故曰“天阵”;且由于功效过于强大,因此非常人可以发动,并往往带来天灾祸结的负面效果。在各种天阵阵法中,最为知名的就是上古人、魔圣战中,轩辕黄帝使用的“玄天九禳”;与之性质相同的还有六年前,司徒静使用的诸葛武侯之“北斗祈禳”阵法;而武当大战中,众弟子虽然没有在山顶参战,但动用了那么多人在山下摆阵护法,且天象变异持续了半年有余,几乎将整个武当山的地皮削去三层……现在看来,那一定是斗法的双方同时使用了天阵道法,因此骑虎难下,不是宋晓晨死,就是四大高手亡罢——由此看来,这天阵威力确实不可小觑,也不可轻用啊! “这……这……”一想到这里,阳光的舌头也不由得打结了,“宋晓晨宁可拼到这个地步,也要报仇么?” 可刚一讲完,他发现自己又讲了一句废话,于是便闭口不言了——宋晓晨和司徒静的“世纪绝恋”闹得天下皆知。生死相许,诸神垂泪,如果宋晓晨能够忘怀这份感情,能够放弃报仇,那么也就不会发生当年的武当大战了,又何苦还有今天? 见阳光不说话,薇薇也沉沉地喘了一口气:“如果晓晨做的出格了,天阵一发,必然触犯道法界‘四戒十律法’的根本原则,到时候,各位同道们拼死阻止甚至群起围攻也就是必然的了……” “四戒十律法”,乃是由阐、劫、道三教共同的祖师——鸿钧老祖亲手制定,作为三界六道一切修炼之生灵所共同遵循的法则。“四戒”者,一戒“逆天道”,二戒“乱纲常”,三戒“无尊上”,四戒“伤无辜”;“十律法”者,是对于触犯四戒的人,视其情节轻重,予以“修、静、坐、念、请、训、教、问、诛、罚”十种处罚,最轻的是“修”,即重新学习修身礼仪的知识;最重的是“罚”,即天地诸神公愤,降下三灾、六劫,使其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六年前,司徒静妄图使用“北斗祈禳”之法,擅改宋晓晨的天命阳寿,犯了四戒中的“逆天道”,因此才引起道法界的干涉,造成了一场悲剧; 而宋晓晨掌毙四大高手,引魂灯害了陈诚一生,道法界却不能向他们报复,只有默默忍受,则是遵循四戒中的戒“无尊上”——弟子不能向仙长发难,这是道法界传承千年的规矩。 那么现在,如果宋晓晨为了诛杀引魂灯而使用破坏力难以估算的天阵,必然祸及周围,尤其若是在中州大学动手,则万余名学生将被天灾祸结连累,这就触犯了四戒的“伤无辜”,即使宋晓晨贵为天君仙长,也定然为整个道法界所不容,双方再起冲突就是难免的。 “薇薇,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你怎么办?”阳光终于憋不住了。 第三章 宋天君受制寰神印,林道士再遇引魂灯(三) “我……我只有两不相帮,”薇薇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手,极力平息着自己的愁乱与不安,“紫阳真人是我干爹,宋晓晨是我亲哥,我能怎么做呢……” 其实对于这个答案,阳光是心知肚明的:林紫阳真人姓“林”,林诗薇也“林”,他本来就是她的养父,也正是凭着这层关系,薇薇才能名正言顺地在武当山生活,才能得以学习到一些术法,才能得到了养父、师叔和众师兄弟的关爱。养育之情,手足之义,使得道法界的梦想和准则深深地渗透到了她的骨髓中,这是决不会背叛的; 而宋晓晨,则是薇薇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尽管两人从小就因为父母间的恩怨而没有什么感情;尽管宋晓晨杀了薇薇的养父林紫阳,让她六年来都没有再见他一面,兄妹形同陌路……但毕竟血浓于水,况且两人的父母都已经故去,常言道“考妣已丧,则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若是薇薇不仅不想着为司徒静报仇,反而伙着道法界弟子讨伐亲兄宋晓晨,那岂不是子女伐父兄,大逆不道之极?这部也正好犯了四戒中的“乱纲常”么?如此一来,还有何面目去维护什么清规戒律? 那么,这就是婆家娘家,手心手背的问题了。阳光明白,手心手背都是肉,掐在哪边都痛心,这恐怕也是薇薇一直痛苦的原因吧。现在想想,在她听说了宋晓晨要来中州大学处理引魂灯事件的时候,那种复杂而惨白的表情,正是这种心态的写照啊! 想来想去,就连阳光自己也糊涂了。糊涂之余当然没了主意,于是只好故技重施——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青阳师叔,请师门决断。 不料薇薇却一把拦下了阳光拨号的那只手:“告诉武当山有什么用?师叔们就能出个好主意?况且晓晨还没有动手,没有确凿证据怎么干涉?而且就算有了证据——凭我们能拦得住他?” 这一连串问题,把阳光也问懵了。于是他开始挠头,左挠挠,右挠挠,前挠挠,后挠挠……直挠到整个头发成了一个乱草窝,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随即便不饶头了,开始在原地踱起圈圈来。 看着他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薇薇也没有阻止。因为她也心烦着呢。恐怕在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宋晓晨也早就知道,一旦说了这些事情,薇薇一时半刻间也是很难做出选择,因此,他也才讲了一句“哥哥希望你即使不帮我,也不要帮着那帮道士”,可以说是有言在先。而这份浓浓的亲情,此刻却更让薇薇难以决断了。她想选择中立,而只要中立,也就没什么不对;但又觉得,若是对方不找自己说这些心里话,不告诉自己这些秘密,那么选择中立也就无可厚非、甚至还有愧于养父林紫阳的养育和教导——但如今不一样了,原来宋晓晨本就是最大的受害者,而且还在当今天下无人能敌的时候,特地找到自己,解释原委并提前告之计划,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受到牵连和伤害……如此一来,若是选择中立,反而是毫无骨肉亲情,有些对不起哥哥了。 可若是不中立的话,道义上又怎么交待?这一步棋走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啊…… 薇薇正在矛盾着,旁边转圈的阳光可受不了了,他气鼓鼓地停了下来,猛地一跺脚,大声嚷嚷了起来—— “妈的!说来说去,还得中立!都是那引魂灯惹得祸,没有它天下多太平啊……” “阳光……”薇薇突然想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他,突然猛地蹦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对方:“我明白了!你太聪明,太聪明了!” “啊?啊,啊……”阳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又喜又疑惑,刚才还在义愤填膺地骂人呢,现在却连句整话也不会说了,只好在那里干张着嘴“啊”着。 是的,薇薇一只矛盾在中立或是不中立的选择中,一只考虑着道法界、武当山和宋晓晨之间的利害,却全然忘了考虑事情还有另外的角度。如今经阳光一句无意的提醒,她才在经历了漫长的思考之后,终于爆发了灵感—— 没有引魂灯,司徒静就不会被误伤至死,宋晓晨就不会痛苦; 没有引魂灯,宋晓晨也就没必要寻仇,养父林紫阳和诸位师叔、师兄弟也就不会死; 没有引魂灯的再次出现,陈诚也就不会遇害,大家也就不会因为无法报仇而痛苦; 没有引魂灯的再次出现,宋晓晨也就不会来,更不会选择在六年后对自己说出这些他早已经决定隐瞒的事实,就不会破坏她对道法界的良好印象,更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抉择的境地; 而引魂灯,实际上却是跟自己中立与否完全没有关系啊! “我怎么这么笨啊!早该想到的!”薇薇抱着阳光兴奋地喊着,那又哭又笑的表情着实吓了对方一跳。 “薇薇,你没事吧……”阳光这个人都傻了。 薇薇也发现了,自己抱着阳光大笑大叫确实不象话,于是赶忙松开了手,却难以掩饰自己那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兴奋。 “阳光,你听着,我只需要去收集引魂灯的弱点情报,然后告诉晓晨,力图使他不借助天阵也能报仇雪恨,再好好开解他,化解他与道法界的仇怨,那么就不算背叛我干爹林紫阳,也不算背叛道法界了不是么?” “啊?” “另一方面,我本来就不是道法界的正式弟子,师门法令对我来说只是参考,这一点你早就说过——那么我收集到引魂灯的情报告诉晓晨,让他杀了引魂灯,又和道法界弟子有什么关系呢?这样我也不算是故意向着晓晨了!至于你们——” “啊,啊,我明白了——”阳光本来就不是笨人,再加上这个主意本来就是他之前出的,因此马上就心领神会,拨云见雾了:“你去收集情报,我们当然要保护你,那么我们道法弟子给你帮忙,当然也就与宋晓晨和道法界的恩怨无关,只要宋晓晨诛杀引魂灯顺利,那么两边就会相安无事各走各的路,我也不算违背师命,触犯戒律了!” “严守中立!”两人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事实上,即便没有这些顺理成章、冠冕堂皇的理由,薇薇也是没打算放过引魂灯的——就算是碍于清规戒律、实力悬殊不能动手,也一样不能阻止她憎恨这个一切痛苦的根源。引魂灯害她周围几个最重要的亲人、朋友痛苦一生,这种深仇大恨,岂是一句“弟子不能向仙长发难”的规矩就能心甘情愿化解的? 心病尚要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至于如何安全地收集情报,找出引魂灯的弱点,精通“灵媒”法门的薇薇也已经成竹在胸了…… 转眼到了中午,薇薇和阳光一起吃了顿饭,见时间尚早,便打听了中州精神病院的位置,前去探望了一下陈诚。在那里,两人见到了疯疯癫癫、双目无神的三师兄。正赶上午饭的时候,于是薇薇便跟看护申请,自己来喂师兄吃饭。看着他吃一半撒一半、玩玩闹闹的小孩子模样,薇薇好几次都转过身去偷偷地擦掉了眼泪——她这么做,不是怕对方伤心,因为一个疯癫而失忆的人,是不可能理解这种悲伤的;薇薇只是觉得,那个永远悉心呵护自己,站在前面遮风挡雨的三师兄已经不在了,如今换自己来保护这些她爱和爱她的人,那么既然如此,就不能在他们面前轻易地表现出脆弱。 不能,绝对不能。因为人生的勇敢在于,在需要被自己守护的人面前,超越苦难。 吃完了饭,薇薇便对陈诚讲了一些他们之间的故事,一起玩耍,一起闯祸,然后除了能言善辩的阳光以外的所有人被处罚……一起捉鬼,一起读书,然后让这些美好的记忆永远地沉淀在心中…… 陈诚听得无心,然而薇薇却讲的认真。听得阳光这七尺男儿也不由得泪水涟涟。但薇薇那张坚强的脸上,却满是温柔的神色,任晶莹的泪水悄悄地流淌,却没有阻止嘴角边自然的微笑…… 探视时间过了,二人告别陈诚,走出了精神病院大门。阳光一回头却惊奇地发现,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薇薇竟然一扫早晨的迷茫和颓丧,变得自然和温柔了许多。在她的眼睛里,脸上,身上,无不泛起了如潮的果敢坚毅,那种架势,竟然让人看了以后,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阵安全感。 “阳光,想了一昼夜,我终于明白了三件事情——”薇薇大概发觉了阳光在惊异地看着她,于是便主动说出了原因,“第一,眼看着自己最关爱的人受到伤害而不作为,那么他自己就不配受到关爱;第二,我们去找引魂灯,不仅仅是为了解决一切恩怨,更是要去面对我们曾经逃避的痛苦;第三,如果再有眼泪,也留在报仇雪恨以后,堂堂正正地倾诉吧!” 阳光没有答话。他狠狠地挤了挤眼眶,把泪水生生地憋了回去,便快步追上了薇薇。 “薇薇,你有什么计划?” “带上家伙,晚上十二点,中州大学!”…… 第三章 宋天君受制寰神印,林道士再遇引魂灯(四) 此后无事可表,转眼便到深夜。薇薇和阳光带了一大包袱的道具,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宿舍楼。说也奇怪,在往常这个时候,学校保安们巡视得还是满严厉的,而自打宋晓晨出任了教务长之后,反而极少见到巡逻了。这也就对两人的行动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想想也是,商末之年,西歧在文王治下,也是同样夜不闭户,这就是所谓的“圣人降,则百无禁忌矣”,再看看如今的中大校园,又有谁会在号称“神佛降世”的宋晓晨治下冒险呢? 然而,薇薇和阳光的心里清楚,他们现在就是在冒险。 “薇薇……你确定我们不会再把引魂灯招了来?”阳光的担心,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 薇薇将蓝水晶坠链轻轻地垂在右手下,表情十分的轻松:“放心吧,这‘显影法’只是借助普通精灵的灵气流动而已,若是引魂灯来了,马上就会有预警的,到时候再溜也来得及。” “哦,”阳光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坏笑着摇了摇头,“要是有这么安全的办法,为什么三天前你不用?” 薇薇听后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我又没用过,这不才想起来有这么一招么!” 她说的其实是实话。这“显影法”与“九宫星耀”之术,是“灵媒”法门中的两大至高术法,就像陈诚“拘役”法门中的“天空霸邪”和阳光“驱散”法门中的“道法下降”一样,由于自身素质和悟性所限,道法界弟子一般来说只能专修一种法门,而这种法门中的至高术法又是需要极深的修行才能施展。故此薇薇在这之前从来也没有尝试过,先前对付引魂灯的那招“九宫星耀”之术,也是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才破例一搏罢了。现如今,两人见识过引魂灯的厉害,当然不敢再使用招魂术了,那么唯有拼着试试看“显影法”,借助周围的精灵魍魉之力,再现当时陈诚与引魂灯斗法的过程。这个术法的原理就在于,任何法术施展时,都会有仙气、妖气等灵气流的波动,而如果它们不能及时散去,就会与四周的精灵魍魉之灵气融合,成为一种拥有类似记忆的媒介。这个原理类似于磁场复制——也就是天然的录音机和摄像仪之类的工具。通常情况下,人们也会在一些场所里看到过去的景象,听见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其实也是基于此而产生的。“显影法”的功效,就是可以人为地发动这些因灵气波动而被纪录的影像。施法者道行越高,周围留下的灵气越强,则显影法的效果越是清晰。 如今,距离陈诚遇害的当晚仅仅四天,而且无论是陈诚的“天空霸邪”之术,还是引魂灯的护身罡气和“索命梵音”,都是灵气消耗极强的术法,因此只要使用显影法,根据周围灵气的密度推算并再现事发现场的真实景象,那么也是同样可以得到第一手珍贵资料的。至少以陈诚的道行,也不至于斗上几招就败得一塌糊涂,那么引魂灯的一些弱点也就可以暴露出来,这些一手资料虽然对薇薇等人没什么用,但对于宋晓晨来说,则很可能利用它们实现一击必杀,从而进一步避免双方因争斗得出了格而动用天阵、伤及无辜——这就是薇薇和阳光全部计划。 “其实也不用担心啦,”阳光大概是等得久了有些无聊,便又开始打起了哈哈,“如果引魂灯再出来,你还可以把它羞跑了啊~” “闭嘴!我要施法了,没空搭理你!”薇薇双眼冒火,看起来如果不是想要专心施法,那还真就有心扑上去狠揍阳光一顿。 阳光知趣地捂上了嘴。薇薇也摒弃凝神,仙气出丹田,转龙、虎,过脊关,穿琵琶,行任督二脉,发阴阳三焦,直达泥丸中宫,益守元阳,调用了周身全部力量,开始了施法—— 左手化掌,无名指尖轻抵拇指指根,结成小循环之势;右手向内平伸,掌心向下,抬至眉心,随即将左手结成的小环自下而上穿过了蓝水晶,缓缓提升至胸前;至此后,左手再次化掌,将拇指与其余四指张开至九十度,拇指轻接水晶吊链,其余四指紧并,望四周各翻了正反两个道法兰花;最后右手下降,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紧贴掌心直伸空中,再向下一拉,至泥丸宫处猛地一翻,结了个“坤”字卦相,直拍眉心—— “地祗显影,诸法落幡,五行四方精灵听我号令吐纳——显影法起!” 法令掷下,腾地一声,薇薇的脚底竟然气息一沉,烟尘微起,似乎有什么力量将大地也往下压了三分。然而,在这之后便没有了动静,天空微阴,万籁俱寂,偶尔还传来了阳光的呵欠声。 “呃……”薇薇看了看周围实在是没什么动静,满脸无奈,“好像失败了。” 阳光像个撒了气的大皮球:“你不是晚上吃多了吧……行不行啊?” 薇薇也没搭话,只是使劲一咬牙:“再来!” 于是,重新摒气、结咒、施法—— “地祗显影,诸法落幡,五行四方精灵听我号令吐纳——显影法起!” 这一次还真的出现了效果:蓝水晶微微泛起明明灭灭幽光,而随着亮度越来越大,闪动频率越来越快,终于像充了电似的通体发光,随即奋力跃起,怡然自得地跳起了律动—— 可是没多久,又突然断了电似的颓然垂下,再也没有了反应。 “又失败了?”阳光在旁边眯起了眼睛,一幅惆怅的表情。 “不是!”薇薇脸色煞白,连声音也开始抖了起来,“又是干扰,还很强烈!” 阳光听候一激灵,马上精神了起来。两个人都明白,显影法是靠着灵气波动的记忆而运行的,这个过程最怕外来灵气干扰。而上次在招魂的时候,引魂灯也是在蓝水晶也是突然停下后便出来了,这情形一模一样,分明就是预警! 阳光连哭的心都有了:“不会又是它吧……” 说完赶紧掏出了一把灵符。好在这次四周空旷,逃起来也方便。 薇薇也紧张了好久,正在犹豫是否要逃跑的时候,她不经意向天上望了一眼,然后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不用了,”她对阳光说,“是干扰没错,但不是引魂灯。” “那就好,”阳光显然也是吓了一大跳,抬手抹了抹脑门的冷汗,“不是它,那是谁呀?”[奇 书 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薇薇看着天空中那三团首尾相接、连环浮动的云气,苦笑了一声:“是宋晓晨。” 顶上三花祥云,宋晓晨也在中州大学的校园里。这景象阳光因为功力不足所以是看不到的,但薇薇却心知肚明:凭宋晓晨的道行,有他坐镇中大,别说是显影法的运行会受到严重干扰,就算能够勉强发动,四方精灵魍魉也会因为畏惧这种力量和宋晓晨本人的仙人身份而不敢出来相助的。 “晓晨在学校呢,怕是不行了。”薇薇摇了摇头。 “是啊,”经她这么一提醒,阳光也感觉出来了,“周围连一丝精灵鬼怪的味儿都没有,而且还感觉很舒服呢。” 说完他又想了想,随即便掏出了手机,建议道:“要不,我们打电话给他,让他先离开学校?” “你白痴啊!”薇薇白了他一眼,“难道忘了任何电子设备在他附近都会失灵么?更别说打通了。就算打通,这么晚了你让人家去哪里?” “那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回去算了?”阳光轻轻跺了跺脚,又打算原地踱圈圈。 “慢着,”就在这时候,薇薇一把拉住了他,“三花祥云散了!” 没错,盘旋在空中的三花祥云,此刻正在急速收缩,合并,如同泥牛入海般地,竟然很快便消失了踪影,溶化在了周围的天穹中。而与此同时一点灵光从天而降,落在了中大校园西北角的一处地方。 “怎么了?”阳光问。 薇薇也纳闷了一阵,但是很快便恢复了思路:“算了,没工夫也没必要去考虑晓晨做什么。我们赶快继续。” 于是,薇薇第三次发动了显影法。这一次一切顺利,蓝水晶更是在跃起后转了几个圈,便直直地指向了东方,还轻轻地拉着薇薇的手,仿佛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似的。 “东面……沧浪苑!”薇薇赶快招呼阳光,“我们走”…… 第三章 宋天君受制寰神印,林道士再遇引魂灯(五) 而与此同时,身处中大的宋晓晨也经历了这么多年都从没有过的事情——当他步入那间小屋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琵琶骨也在阵阵刺痛,胸口发闷,脊背盗汗,甚至连身体也莫名其妙地沉重了不少。这让他不由得不大口地喘着气,缓了好半天才回过了精神。 天哪!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顶上三花竟然被压制了!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暂时失去了法力,成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 这间屋子不大,灯光也昏暗的很,一间正堂,旁边就是寝室。堂下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大伯,神情看不清楚,但可以明显地知道,他对于眼前这位客人的到来,没有一点欢迎的意思。 宋晓晨一时半刻也没能适应突然变得沉重许多的这幅身体,只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偷眼打量屋子的环境和主人的模样,样子多少竟有些狼狈。 突然,他的眼神里掠过了一丝慌乱——大堂正中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上面是一位身姿绰约曼妙的女子背影,在昏黄晃动的灯光下,竟然影影绰绰地像个真人一般,而在女子画像的右首边白上,笔舞龙蛇地题着一首诗,字迹也是遒劲中透着一丝柔情。在下面,还盖着一方印章。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是那首李白的诗! 在那一瞬间,晓晨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眼神中的慌乱也迅速褪尽,代之以一贯的单纯、善良与渴望。他微微地对着眼前的老伯欠了欠身子。 “侄儿宋晓晨,给邢伯伯问好了。” 对方依然没有起身,只是翻了翻眼皮,轻轻地哼了一声:“嗯,眉眼间还真像君宪啊……” “伯伯,侄儿来这儿,也就不跟您客套了,”宋晓晨的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容,但语气却平和中透着威严,“引魂灯显世,中大已经多人受害,他们都只记得一首李白的诗,这种索命梵音的小把戏自然难不到我,只不过——” 他微微停了一停,用手指着堂前的那幅画,借此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只不过这首诗,好像就是父亲与苏曼青定情的诗吧?我也是想了好久才记起来的。” “住口!”邢伯终于圆睁起眼睛,语气也凌厉了许多,“宋晓晨,苏曼青这个名字也是你叫的!” 宋晓晨被抢白了这一下,眉宇间竟也出人意料地露出了严肃的神色:“邢伯伯,那么您作为龙虎山的弟子,‘宋晓晨’这个名字也是您随便叫的?” 对方显然没料到宋晓晨竟然会跟自己摆谱,同样也被噎了一下,干咽着口水,却没有话接招了。 “邢伯伯,您作为道法界的弟子,眼看着妖仙害人,却隐匿线索不报,还在武当山弟子陈诚遇害后公然在中大校园里祭祀亡灵,诅咒同道。您说,我要是就此上龙虎山,找你们那个掌教的老道士问个罪名,会怎么样?” 说着说着,晓晨眼瞧着对方脸色虽然铁青,但神色上已经驯服恭顺了不少,显然是已经服软了,便马上放松了口气。 “不过,您与家父毕竟也是老朋友了。侄儿敬您是伯父,自然是不敢去龙虎山乱找麻烦的。” “好,好——”邢伯憋了半天,这才得了个话茬,但显然已经屈居下风了,“宋天君,宋天君——我知道你有通天彻地的神通,自然是瞒不了的,废话少说,你想怎样!” 他把“宋天君”这几个字咬得十分沉重,但言语里却是倔强不服,话里藏刀。 然而宋晓晨却没有理会,反而单刀直入:“既然邢伯伯这么爽直,侄儿也就直说了——家父的‘寰神印’就在您这里,请您念在我们父子血脉相承的份儿上,将它归还给侄儿。” “我没什么寰神印!”对方答得迅速而干脆。 “没有?您说笑了,”宋晓晨的语气仍然温文尔雅,不紧不慢,“能压制我顶上三花的法器,普天之下也只有寰神印了吧?这二十年来,我一直以为父亲会把这种重要的法器交给道法界的某一个门派妥善保存,因此也就花了不少功夫寻找。侄儿还在六年前上武当的时候,轻轻地出手教训了一下那帮道士。没想到他们宁可死都不拿出来对付我,所以我就有点怀疑了。侄儿没有想到,白费了这么多年功夫,竟然是您保存了它,还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可真够笨的。” 这一番话看似轻柔,实际上充满了挑衅和蔑视,尤其那句“轻轻地出手教训了一下那帮道士”,简直是在打道法界弟子的耳光。邢伯当然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用手一指门外—— “我说了我没有!你赶快走!” 没料到,宋晓晨的语气突然急迫了起来,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话:“寰神印乃上古玄天大帝玄溟以爱妻之骨炼制而成,血琉璃结晶,状若药杵,长七寸宽三寸厚三寸,下端血红上体碧绿,另有上古符咒悬于其下,分别是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十字法门——你敢说你没见过!” 一番话说的邢伯愣了,他实在没料到宋晓晨竟然真的见过寰神印,加上刚才被他一连串的话激怒了,于是在盛怒和惊愕之下,不禁脱口而出:“你、你也见过?” 然而说完以后,他便马上后悔了。因为这句“你也见过”分明就讲出了一切。原来对方在这之前的那些话,全都是激将法的铺垫,根本就是为了套他说出这句实话。 一想到这里,邢伯不禁又恨又急:“你、你、你堂堂宋天君竟然也使这种下作的激将法!” 宋晓晨依旧笑得温柔:“侄儿在娱乐圈呆得久了,沾染一些坏习气,希望伯父不要见怪。” “那——我要是硬不给呢?”邢伯知道瞒不住了,但还是想就势将对方一军。 “这个好办,”晓晨轻轻挠了挠脸颊,“侄儿为了寰神印,可以特地跑来中大作教务长。您以为这点小事,凭侄儿如今的身份地位还用亲自动手么——如今中大上下视我为救星,想必我搞个土木工程什么的也容易。您三十年不出中大一步,寰神印这种宝物又不能随随便便埋在外面,那么我慢慢挖,慢慢找,再过上三五十年,您老归天以后,总不能带上它一起走吧?” 邢伯实在是没料到宋晓晨的心思和用计已经到了如此细腻的程度,一时半刻真的再没有话说了。而宋晓晨也微笑着盯着对方,双方就这样沉默地陷入了僵持。 第三章 宋天君受制寰神印,林道士再遇引魂灯(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薇薇和阳光在蓝水晶坠链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沧浪苑东小路。夜幕下的沧浪苑,星辉交映,波涛相闻,草木繁盛而枝丫青葱,道路曲折而镂景如画。蓝水晶到了这里便停下了,薇薇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却也难以相信在这么迷人而平静的地方,曾经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就是这里了么?”阳光往左右看了看,似乎也有些被眼前的景色陶醉了。 “显影法可以把我们带到这几天灵气波动最强烈的地方,”薇薇环顾四周,早已胸有成竹,“这里地处正东,西临镜湖,三师兄的命理属性为水,此处又汇聚了东极紫薇的祥瑞之气,确实对他比较有利,应该是这里没错了。我们做准备吧。” 阳光“哦”了一声,便开始卸下身上的道具。其实显影法本就已经相当安全,稍有一点灵气干扰就会终止,届时两人完全可以提前撤离,然而薇薇和阳光毕竟见识过引魂灯的厉害,因此如今行事也小心了许多。东小路这里地势开阔,并不完全具备密封空间“四六八五八”的属性,但四方、五行等基本条件还是有的,对于道行相对低微的人来说,越小心自然也就越安全,所以准备工作仍然要做足。 阳光在周围忙活着,却发现薇薇好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时不时地朝刚才那一点灵光堕落的西北方向张望。 “薇薇,你发现什么了么?” 薇薇的神情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担心:“晓晨他……顶上三花突然消失了[奇`书`网`整.理提.供],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阳光倒是很放心的笑了笑:“没什么啦,宋晓晨通天彻地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是有危险,他早就预知到了,哪还会傻到跑去撞枪口?” “你不知道的么?”薇薇被阳光这么一说,反而更加愁眉紧锁了,“晓晨是北斗九神中的天玑星君,虽然具有通天彻地的能力,然而有三样事情他是算不了的……” “我记得了。”经对方一提醒,阳光也似有所悟。 是的,道法界中每一名修炼的弟子,都会因为先天体质和道行所限,只能专攻道法中的其中一样或几样门类。每一种大的门类叫做“法”,又称“法门”,法门之间各自都有着发动机理、属相等很大的不同;而隶属于每种法门之下的具体招式,则叫做“术”。因此,世人通常会将这些道法神通并称为“法术”。在各个法门中,阳光专攻“驱散”,即阻喝或者消灭妖邪;薇薇专攻“灵媒”,即借助周遭草木五行精灵魍魉的力量;三师兄陈诚则擅长“拘役”,即管理和驱使天下妖鬼。这些都是根基悟性一般或者中上等的道法弟子所修炼的法门。 而天分资质较高的弟子,例如“武当三阳”之一的小师叔陈青阳,就专攻“降神”,即利用风雷水火等自然之力,发动破坏力极强的法术;同为“武当三阳”的徐耀阳师叔则擅长“挪移”,即任意转移、创造和化解各种灵力形态;武当山前掌教、“武当三阳”之一、薇薇的养父林紫阳真人,擅长“破法”,也就是强行打断和破坏他人的法术;而青城山掌教真人静慧师太,则专攻“祭请”,即发动上古圣神法器、护法魔神的威能,并激发它们的潜力……如此这般的人物,一般都是悟性资质较高,可为一代宗师。 相比之下,道法界中悟性和资质最高的弟子,则会精通“天演”、“化生”、“通玄”等法门,是最有可能超升仙道的顶尖精英——宋晓晨成仙之前,专精的就是“通玄”,顾名思义,即与诸天圣神对话、通晓三界六道、过去未来的法门。他之所以被世人称做无所不知的“神佛降世”,也正是由此而来。这个层次的弟子,千百年来都是少之又少,且大部分已经得升仙道、为万世景仰了。 然而,“通玄”法门也有其不可预知的事物,道法界里叫做“三不算”:一不能算上古正神意志,因为这是开天辟地极为精妙的原道;二不能算圣神法器的下落,因为它们的特殊力量与修行者自身的感知力形成微妙的平衡,从而产生了空白;三不能算自身命运,甚至与自身命运休戚相关之人的命运也无从得知,这是出自于鸿蒙之初、诸天正神的意志:通玄者无法自通,是为了赐予命定天道一些机缘因素,若一切都成定论而无法作为,那么这个世界也许早就不存在了,此谓原道之平衡。相传初唐道士袁天罡,正是因为无法算定自己的命运而无奈自杀的。 “你是说……”阳光想了好半天,似乎也发现了问题,“宋晓晨如果遇到了危险,他自己是无法知道的?” 薇薇点了点头,目光遥指西北方向,落寞的神情里充满了牵挂。 “一般的仙人,如果被制了顶上三花,那么一定是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了……” 一旁的阳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命系于天,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况且我们也帮不上他的忙。还是做一些咱们能做的事情吧。” 薇薇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言辞神色间才放松了一些:“阳光,你用太极盘,把‘巽’位找出来,撒一把朱砂先——” 阳光应了一声,便开始动手工作。大概是怕沉闷吧,于是他随口问了薇薇一句:“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起宋晓晨了?” “因为我妈吧,”薇薇叹了口气,“我欠他太多。” 其实其中的来龙去脉,薇薇是早就跟阳光说过的。宋晓晨和她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父亲名叫宋君宪。二十年前,薇薇的母亲苏曼青作为第三者,破坏了晓晨父、母亲的原配婚姻;宋君宪为了薇薇的母亲,狠心抛弃了晓晨母子,当时宋晓晨六岁,薇薇两岁。后来,苏曼青不堪世俗谴责,愤懑自杀,而宋君宪也失去了踪迹。时任武当山掌教真人林紫阳便收养了孤苦无依的薇薇,并为了避免世俗舆论对于无辜孩童的谴责,将她的本姓“宋”改成了“林”。说起来这些都是上辈的恩怨,因此薇薇和晓晨在早些年间还是时有往来的。 可偏偏造化弄人,遭到父亲抛弃、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宋晓晨,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但爱人司徒静却偏偏被林紫阳真人误伤致死。于是在六年前的武当大战,薇薇的哥哥杀死了她的养父——因此从那以后,薇薇便再也不与宋晓晨联系,这一冷就是六年…… 到了现如今,薇薇却终于明白了宋晓晨的苦心与伤痛:当年他不告诉她真相,只是怕妹妹陷入矛盾,徒增痛苦;而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也是怕误伤自己。这些虽然嘴上不说,但其中浓浓亲情却溢于言表。现在想想,自己的母亲让他孤苦伶仃,自己的养父让他痛失所爱,而这些却不是最重要的—— 宋晓晨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却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他号称“神佛降世”,万人敬仰,却不能把爱人留在身边。人生之苦,喜怒哀乐惊恐忧,却也只有“求而不得”最为让人神伤吧! 而这六年,宋晓晨放弃了仙人的无上尊荣,置道法界的千年梦想于不顾,投身演艺界,也只是为了司徒静一句“给所有想要唱歌的人一个舞台”的遗嘱;能够为了区区一句话,连逍遥神仙都不做了,那么这句话,这个人,在他心里究竟占了一种怎样的分量啊…… 第三章 宋天君受制寰神印,林道士再遇引魂灯(七) “薇薇,你怎么……好像哭了?”阳光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没什么……”薇薇抹了抹眼角,马上转换了话题,“让你找个‘巽’位,找到了么?” “那个,”对方咽了咽口水,用手指胡乱比划着,“也许……大概……差不多——” “行了行了,赶快干活吧!笨死算了!” 阳光挨了教训,却没有过多解释,反而很快地便找到了位置,撒了把朱砂——其实这点工作是难不倒他的,只不过先前过于关心薇薇的心情,才耽误了正事罢了。 “巽”位,乃是八卦当中代表“风”的位置,在那里洒上朱砂,本是也是一种预警的方案:因为灵气波动而产生的气流,与普通的自然风是不一样的,没有道行的凡人一般分辨不出其中的不同。其实它们之间本质的区别在于,前者是根据五行八卦属性变动而产生;后者则是由天界专职的神祗,按照固定的章法和路线制造产生——按照道法界神谱,这是天界正神“九天应雷普化天尊”一部的职责。所以,前者通常被称为“阴风”,而后者则叫做“天风”。 因此,提前在“巽”位上撒下阻隔灵气的朱砂,就等于上了一个预警的“保险丝”,一旦有变,则方便观察、逃跑。 过了不久,薇薇也布置妥当,再次施展了“显影法”。这一次由于找准了地点,周遭精灵确实记录了灵气变动,因此很快便出现了效果—— 一缕缕气息相互交织、扩散,云雾四合中,东小路上隐约出现了一些模糊的轮廓——一个人形,打着一把青阳伞立在当中,好像正在做些什么。薇薇全力施展着法术,阳光在一旁护持,连大气也不敢出…… 与此同时,中大校园西北角的小屋中,邢老伯和晓晨的对峙还在继续着。然而邢老伯的额头却早就冒出了冷汗。看起来,宋晓晨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这也难怪的。论本事,论身份,宋晓晨身为天君,就算不与他计较,而是去龙虎山寻麻烦,也是够他一阵头痛,且因一人而连累师门,于心何忍; 若论地位,论手段,宋晓晨身为中大教务长,行使管理整个学校日常运作的权利,若然想找些什么东西,也不是一个普通员工能够干涉的; 而最关键的,论关系,论道理,宋晓晨是宋君宪的儿子,且确实见过寰神印。父亲的东西,儿子继承,如果没有明确的遗嘱表示反对,那么就是说破了大天去,也不好阻拦吧?更何况常言道“疏不间亲”,就算是再怎么不想给,也不能拿这个话茬儿蓄意离间人家父子的私事啊…… 邢老伯也不是个笨人,对这些道理和利害自然心中有数。而宋晓晨刚才的那一句“您三十年不出中大一步,寰神印这种宝物又不能随随便便埋在外面”,显然已经证明他早已明白了七八成——他什么都知道,却没说明,只是在那里笑…… 说实话,要是宋晓晨翻脸或者逼供,邢伯倒也乐得威武不屈、鱼死网破,但如果他是一直在笑,而且还是那种特别温柔纯洁的笑容,那可就麻烦了:这种笑容让人发毛,让人没底,当然也就让人畏惧。就好像众人膜拜的神仙,每一个都是在笑着的,而且不说话,万千凡人什么都跟他们倾诉,却一点也不敢说谎——因为他们事实上是在面对自己的内心。 终于,邢伯受不了这种自己折磨自己的滋味了。他颓然坐进了椅子里,抖抖索索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罢了……宋天君,我知道普天之下没什么瞒得了你……” 宋晓晨轻松自在地摆了摆手:“其实侄儿的通玄法门,历来都有‘三不算’的缺陷,否则寰神印早就到手,也不必烦劳伯伯您了。” “好——”邢伯强抖精神,“只是你父亲生前有两大心愿,你要是能够做到,我没道理阻拦你;若是做不到,你顶上三花被制,无法施展神通,我这一把老骨头宁可与寰神印同碎,也不会让你如愿!” 没想到,宋晓晨听后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便点头答应了,看来是早已料到有此一变。 “那好,你听着——”邢伯继续说道,“第一,君宪知道你们母子心中怨恨他和曼青,但是怨有头债有主,你不可利用神通,为难曼青。” 宋晓晨听后,思虑了片刻,随即淡然一笑:“我母亲也已经去世,这笔账可以由她自己去地府算;况且我堂堂天君,犯不着与苏曼青一介亡魂计较。” 邢伯微微点头,其实他也早就耳闻了对方的英名,故而神色之间,还是难以掩饰一种羡慕的情感。 “第二条,对于君宪和曼青的孩子,你的妹妹宋诗薇,你非但不能为难,反而要照顾。” 这次,宋晓晨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回应:“这点不劳您督促,我心里有数。总之我宋晓晨有什么,就让她有什么,决不会负她就是了。” “那好——”邢伯的神色也陡然间轻松了许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其实寰神印就在——” 讲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外面。宋晓晨也发觉了不对,向外面回头一看,也不禁微微动容: 沧浪苑东小路方向,布满了冲天的怨气,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漏斗,直上穹霄,遮天蔽月。万千丝绸般的冤魂气息,围绕其外,盘旋飞舞,疯狂律动,隐隐哀号声闻数里,忽强忽弱直揪心肺,俨然一派地狱景象! 晓晨拔步便出了小屋,在出来的瞬间,先前种种难受的感觉也消失了。他聚敛心神,拈指一算——然而却许久也没有任何结果,脑中空白一片。 通玄法门,只有涉及自身或者息息相关之人时,才会失效。 “不好,是薇薇!”…… 宋晓晨那边闲言少叙,话又说回到薇薇这边。 两人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阳光更是咬了咬指甲,咂舌道:“这阵势,平生未见啊!” “逼真得过了头了!”薇薇的语气中也透出了一私难以置信——自己的功力,怎么说也没到如此逼真再现场景的地步啊! 腾地一声,巽地上的朱砂爆出了一团火光。 “薇薇,快收工,跑路啦!”阳光大叫着。 薇薇见状,也马上停止了“显影法”的运作。可是眼前的一幕——包括陈诚的影像,竟然都没有消失。巽地风起,隐隐哀号直透胸膛;再抬头一看,立刻连骨头都酥了半边! 本应该消失的幻象,竟然没来由地继续存在,而且越发清晰逼真了。而与此同时,冤魂组成的漩涡中,一团猩红色火焰从天而降…… 第四章 报大仇二仙斗法,助调停青阳下山(一) 引魂灯! 阳光突然感觉自己的汗毛全部倒立起来,扎得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他侧目看了眼薇薇,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我、我……”薇薇的嗓音因为极度紧张和恐惧,竟然有些沙哑,“我明明停下来了啊!” 没错,“显影法”确实已经停止了下来,但四周的虚幻景象却渐渐变得更为清晰。画面中的草木疯了一般地猛长,刹那间便张牙舞爪,百鬼环聚,声声哀号,撕扯仇杀的景象触目惊心,斑驳恐怖的身影恍如末日,天空中的巨大漏斗状阴云也似乎咆哮着向地面压来。浓重得似乎要吞没一切的黑暗中,一团猩红色的火焰在跳动,如同深渊中绽放的红莲——眼前的一切,岂不就是传说中的幽冥地府、黄泉深处! 而那团怪火,在急遽威严地降在地面以后,缓缓张开了晶莹剔透的球形罡气护罩,完成了“引魂灯”的全部面目。虚幻画面中的陈诚,也面对着薇薇抬起了头,那一双浑圆惨白的眼睛里,竟然没有瞳仁!他带领着铺天盖地的怨鬼愁云,缓缓地向这边挪了过来。 扑通一声,阳光双腿酥麻,屁股着地。那两条腿不住地在地上蹭着,试图推动身体向后移动,然而却徒劳地踢起了阵阵尘土,蜻蜓撼柱似的,半点也挪不动了。相比之下,薇薇还算有些理智,却也浑身上下刀割火烧、浸了醋一般地酸痛难当—— 怪物啊!聚集百鬼,仙气护身,没有实体,又能随意改动他人法术效果的怪物啊! 当然了,这次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引魂灯并没有急于使用“索命梵音”,反而驱使着幻象陈诚为首的百鬼怨气,对薇薇二人步步紧逼;同时却又没有封锁住他们的退路,于是一来二去下,两人退了挣扎着几十步,虽然惊得几乎是魂飞天外,倒也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而就在这个时候,幻影们的身形突然被什么东西节节撕裂了似的,陡然间模糊了起来,那情景就像是电视直播突然有了一丝黑白雪花干扰一样。 薇薇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却不由得眼前一亮—— 三花祥云。首尾环顾,奔腾豪迈的三花祥云,竟然在空中抵住了压制而来漏斗状阴云。与此同时,一点青亮色的灵光划过云彩,垂直地降落在了薇薇的身前,随即一道沉闷的灵气波动推波助澜,平地惊雷般地炸开了周遭一丈的幻象,就连走在最前面的陈诚的幻象,也被瞬间撕扯成了数十段。 随即出现的方圆五尺有余的罡气护罩,强大的仙气感应直逼得薇薇五内翻滚、阳光头痛欲裂。地上的两道护体罡气毕毕拨拨地相互感应,天上的三花祥云和漏斗状阴云也彼此纠缠碰撞,雷隐隐,雾蒙蒙,天穹交错,九霄含悲,直把薇薇看得愣了! “千万别运气抵抗!”隐约间,一个人扶住了薇薇和阳光,并把颗药丸送入了两个人的口中。来人短襟儿直褂,蹬一双平底布鞋,俨然道法弟子打扮,再看面相身段,薇薇猛然记得了——这正是三师兄被带走的那天,前来撒纸钱祭奠的老伯。 那药丸入口绵长,幽幽化开,凉丝丝地从舌头一直醒转了五脏六腑,淡苦中还透着一丝清甜。这是龙虎山的特制秘药“醒神丸”,取觉明草为主料,辅以百草霜、冰片、雪莲,再用甘草去其湿寒,最后蜜炼而成,有扶正祛邪、清心定神之用。龙虎山弟子一向善于炼药,薇薇从小就尝过不少,甜甜酸酸地,一个月总少不了半斤八两地当零嘴吃…… “多谢前辈。”薇薇不多久就恢复了镇定。再看阳光,虽然还是很慌乱,但至少也有了点方寸,“醒神丸”的功效的确不凡。 “这也是你们有些固本培元的修行,否则再吃半斤也没用,”老伯面无表情,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局势,“不要运气抵抗,呆会只怕斗得更厉害。” 正说话间,出现在薇薇这边的护体罡气罩中,突然出现了道道明丽的闪电,并在浮游交织中冒出了一个人影—— “晓晨!”薇薇好似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轻松的神色。 宋晓晨站稳了身形,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没事了”,便抬起头注视着对面的引魂灯,依旧笑得温柔可人。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善良的深邃和单纯的渴望,没有丝毫杀气,却凭空透着许多威严。 “汝等妖鬼,见了本座还不回避么?”他轻轻地说出了一句话,语气间也是温柔的很,然而周遭的滚滚阴云却登时减弱了三分,哀号声和撕扯的景象也黯淡了不少。对面的引魂灯见状,也陡然地提高了猩红色的火光,被它招徕的怨鬼们仿佛得了命令,凶狠地齐齐扑了上来,却在将要接近宋晓晨的一刹那来了个紧急刹车,前后踟蹰,似乎谁也得罪不起,只好原地兜起了圈圈——与阳光没了主意时候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真想让本座来硬的?”宋晓晨看了看天上地下,渐渐收起了笑容,“再不滚,你们得死。” 他的口气依然波澜不惊,然而周遭的妖鬼们却掂量得出来这句话的分量。于是原先疯长的草木竟渐渐恢复了原状,丝绸般的霜雾越来越纤细,就连天上那漏斗状的阴云也比先前削弱了一半,结果被三花祥云快刀切萝卜似的砍作了两截,上半段挣扎,下半段颤抖,上下挣扎颤抖了一阵,便有气无力地跌落尘埃,消失无踪了。霎时间,沧浪苑东小路恢复了往先的幽然宁静。然而,却还有十几条白练似的怨气飞舞缠绕在引魂灯的周围,依依恋恋地不肯离去。与此同时,引魂灯的火光闪动也越发急促了。 “没用的,”晓晨笑眯眯地,“看来现官不如现管,它们还是怕我多一些呢。” 第四章 报大仇二仙斗法,助调停青阳下山(二) 如此轻松的语气,天真的神态,镇定的气度,几乎让薇薇等人忘记了他是一名得道的仙人;但面对这种地狱般惨烈的景象,仅仅凭借几句不轻不重的话便扭转了局势,分明就不是一个二十六、七岁青年应有的气度和威仪。宋晓晨身为北斗九天君之一,执掌六界亡灵,预知天下祸福,这些妖鬼自然还是更怕他这位主管上仙多一些;然而道法界神谱中的北斗死神,竟然拥有如此甜蜜温柔的笑容和善良清澈的眼神,只怕不是亲眼所见,谁都是不会相信的。 “那么,你们就是不肯走了?”晓晨看了看周围残余的怨鬼幽灵,“不肯走,那就去死。” 说罢,左手食指中指竖起,擎在了胸前。也没有行什么法门,念什么咒语,却见两指上隐隐聚集了点点水珠,渐渐汇聚成了五寸见方的水球,好似薇薇先前使用的“九宫星耀”之术的景象。 然而,它又与“九宫星耀”有着明显的不同,只看得薇薇等人惊呆了——那水球之中,竟然显现出了一望无际、奔腾翻滚的巨浪,排山倒海的水墙中,还交织着道道利剑般锋芒毕露的青色闪电! “喝!”一声令下,水球爆散,灼目白光于地面升起,直冲天际;随即竟传来阵阵压抑的黑暗,坍塌、收缩,似乎要吞噬一切;紧接着便又是夺目的亮光,明暗剧烈交替有数十次之多,且越来越快速猛烈,剧烈的波动自地面升腾而起,云雾交合中,整个沧浪苑的所有景物竟然极度扭曲,发生了惊心动魄般地塌陷,最终,在一片沧海横流中,荡尽九万里柔肠,倾泻而出! 等薇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景物已经恢复了原状,却原来都是法术发动时产生的空间扭曲。再看引魂灯周围,已经是一干二净,远处望望,甚至连蕴含在草木中的精灵之气也被清扫殆尽了。 “九天碧浪!”薇薇旁边的老伯不禁脱口而出,“好一个宋天君!” “九天碧浪”法,薇薇是听说过的。天下道行,按门类分别称为“法”,“法”下又有不同的“术”,因此通常“法术”并称。然而其中一些威力极强的,本身便被独自归为一个法门,其复杂程度、属性天资和发动威力,丝毫不亚于其余一些庞大的法门。“九天碧浪”,乃是兼有“灵媒”、“驱散”、“降神”三大法门的特色,即借助了水元素天生的驱邪力量和灵气感应,配合自身极强的道行,引动自然五行神力,从而强行退散一切邪灵的法术。据记载,它本是太上原始天尊所创,商末之时,在截教门徒阻止武王姬发征讨殷纣而设下的十绝阵中,因厌恶阵中妖鬼作祟,故此施展。通常的道法弟子,因为道行低微、难脱凡胎,故而施展法术之时,往往要借助咒语、符纸、法术、身法等辅助,才能凝聚仙气,达成发动,道行越是高深,发动过程就越短;但若是道行高到了一定程度,特别是使用类似“九天碧浪”这种自成一门的法术,往往不用施展什么咒语,就可以随心而发了。而到了如此境界,已经是凡人不可及的神仙之力,因此惹人称赞也是必然的。 然而晓晨却像没听见称赞似的,只是看着毫无损伤的引魂灯,挠了挠头:“啊呀,忘了你也是个得道的妖仙,九天碧浪没用的……” 一番话说得薇薇三人差点噎死——看来晓晨到底还是个年轻的神仙,年轻的还有些犯迷糊呢…… 然而,他自己却没有被这冷笑话影响,表情反而严肃了。 “静留下的两道遗嘱,我只执行了一道。而她的两大仇人,我却一个也没解决……”晓晨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就是做神仙也是失败的……” 薇薇一听,心里立刻觉得不痛快起来,但同时也陷入了思考:晓晨口中的“两道遗嘱”,世所共知,是司徒静的遗愿——一是“给天下所有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另一个是“忘了我,好好活着”——宋晓晨执行了前一个,却始终不能忘记自己的爱人;而“两大仇人”,一个应该是引魂灯,另一个就是林紫阳——然而如今他却说“一个也没解决”。究竟是林紫阳还活着,还是他根本就不能算是宋晓晨的仇人、当年的真凶另有其人呢? 突然,一点灵感穿过脑海,薇薇猛然间记起了——根据宋晓晨的回忆,当年是有一个神秘女子传授给司徒静“北斗祈禳”天阵,因此才引发悲剧的。而当年的武当大战,又哪里死了一个女子呢? 正想到这里,宋晓晨的一句话,打断了薇薇的思路。因为这句话实在是太重要了—— “六年前既然没解决你,那么今天可以再来。说吧,是你自己现出原形滚回老家去,还是我送你?” “晓晨……”薇薇本想说骂人是不好的,但一看双方的架势,便马上闭嘴了。 引魂灯的火光闪动了一下,突然精光爆现,在它前方四尺处整个平面的空气极度收缩,像幕布一样被扯下,旋转,浓缩,汇聚,竟形成了一个三丈见方的气流漩涡。与此同时,沧浪苑东小路的一切景物再次扭曲旋转,随着气涡的方向一齐翻动,缓缓汇聚成一团猩红色的浓密火焰,周遭变得一片虚无,代之而来是汩汩跳跃燃烧的血色光芒! 薇薇和阳光自然是吓怕了,拔腿便想跑,却被老伯一把扯住—— “一旦离开宋天君我们就必死无疑,呆会无论多难受,千万别运气抵抗!” “邢伯伯,您老还真信任侄儿。那我更不能让您失望了。”在这个时候,宋晓晨竟然还在微笑着打哈哈。 虽然他表面上轻松,但心里确是一点也不敢懈怠——看着对方的架势,竟能将周围空间扭曲到如此程度,只怕威力丝毫不比“九天碧浪”逊色——于是双掌合十,闭目凝神,一条腿盘在了另一只的膝盖下,整个身体竟然也微微地浮在了空中! 第四章 报大仇二仙斗法,助调停青阳下山(三) 与此同时,引魂灯蓄力已毕,一声尖啸,那团凝聚的火焰喷薄而出,卷起了周围的一切事物,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等到了晓晨等人近身三尺处,竟然已有丈八大小,其中赤焰磅礴,精光耀眼,眼看着便要以绝对的威势吞没一切了! 薇薇恐惧地闭上了眼睛。只听见耳边厢一声“开”字大喝,须臾时间过去了,再摸摸自己,竟然浑身上下丝毫未损。 于是睁开眼睛,马上便又吃了一惊:自己的身处阵营已经被一团金红色的霞气包裹,任外面撕天裂地,竟然安如泰山。而宋晓晨的脚下,一朵尺把高的金红色莲花正瓣瓣开放,清晰,鲜艳,灵动若水,圣洁无尘。那朵莲花的轮廓,也形成了阵阵波纹,悠悠地向外绽开着。 脚踏金莲,是诸天圣神的至高法相,虽然宋晓晨脚下金莲幻化的颜色尚十分不纯正,但也是世间难见了! “莲、无……法界……”老伯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薇薇从来没听过这个名词,但从对方的表情和声音上看,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引魂灯瞧见了这景象,闪动了几下,立刻收回了护体罡气,那团火光也缓缓地向后移动,看起来要撤退了。 “你出全力了?”宋晓晨猛地睁开了眼睛,“我还没出力呢!” 他的双掌缓缓地打开。薇薇只觉得自己的脑浆全都被清空了,又好像有千万只小铃铛在头壳里乱响,不禁一阵阵恶心。这一次,周围的空间再也不扭曲了——一切,一切的一切,全都消失无踪,周围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虚无。 但在这种黑暗下,薇薇却能够清晰地看到每一个人,当然还有开始加速逃走的引魂灯! 而随着宋晓晨的手掌全部打开,一道玉盘落下,星罗满布,灿烂若出其中。渐盛的光芒下,两道旋臂缓缓而出,银河碧落,万点幽光—— 那竟然是一幅宇宙星河的图景! “大——逆——天——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晓晨的“诛”字还没有吐尽之时,薇薇却在旁边一把拉住了他。晓晨一个分神,法门运转也就停了下来。 “阳光快不行了!”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紧迫。 果不其然,阳光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口中含着白沫,隐隐还夹杂着血丝。其实在这之前,一同赶来的邢老伯已经提醒了两人,无论多么难受,也千万不要运气抵抗。因为在这种程度的仙气波动下,人体大小周天受到影响,产生不适症状是十分正常的;而独特的法门,往往杀伤力也强大,除施展者以外,只要周遭存在灵气运行,就会被认为是目标从而打击。 早在宋晓晨发动“莲无法界”时,薇薇等人的脑中就好像翻了天一般,钟儿、磬儿、拨儿……叮叮咚咚阵阵乱响;五脏六腑也像开了杂货铺,棍子、盆子、罩子……乒乒乓乓声声撕扯,说不尽的恶心难受,翻腾折磨。等到“大逆天诛”开始发动,道行最浅的阳光终于耐不住,本能地开始运气抵抗——这下可好,还没挨到“诛”字念完,就已经被仙气的共鸣拿走了半条命,若是法门发动,只怕也就呜呼哀哉了。 旁边的邢老伯虽然想施援手,但也不敢用自己的命贸贸然开玩笑。而就在晓晨被薇薇喊了一声、稍一分神的时候,引魂灯已经将身形抽离三丈有余了。 “受死吧!”晓晨眼见仇人逃走,自己是不肯善罢甘休。而且这次若是一击不成,只怕对方吃了亏、学了乖,以后便更难收场。于是便打算继续发动法门。这一用力不要紧,竟逼得阳光身子一弓,呕出了一口浓血。 “晓晨!”薇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硬是忍着刻骨的不适,拦在宋晓晨的身前,一把扯住了他。而晓晨从一开始也没有想要防备她,因此不由得再次停住了。 薇薇没有再说话,只是不住地摇着头。那眼神里,充满了伤痛、怜惜,杂糅着温存,甚至还有一丝同赴黄泉的决绝,其中的意思很明显——若是要赔上阳光的性命才能达到目的,那她就也和宋晓晨拼了! 四目相交了只是片刻,晓晨猛地低下了头,狠狠地叹息了一声,随即收回了“大逆天诛”的法门。周遭的景象渐渐明朗,月光如练,一切依旧平和,就像是凌乱的家具又被重新摆回了原位。再看那引魂灯,好容易得了机会,已经加快了速度,向西北方遁去,转眼已经走了百余米,到达了沧浪苑西边的静湖边缘。 “真没用!”晓晨狠狠地骂了阳光一句。一闪身也就追了上去。旁边的邢老伯缓了口气,赶紧给阳光服药、推功进行疗伤。再说那怪物,不知道是故意挑衅,还是消耗了太多法力无法隐遁,竟然没有像上次一样凭空消失,而是一路走上了镜湖,在湖面上略略划过了一道涟漪,径直地从水面上飘行而过了。 薇薇突然间想明白了,原来这引魂灯也不算笨——若是选择原地隐遁,只怕还没有成功,就被宋晓晨补上一记“大逆天诛”,死在尘埃了;而这么样子逃跑,虽然狼狈了一些,却可以避开对方的法门攻击范围,反而安全。有时候高手过招,关键时刻还是要靠一双腿跑路的。 “登萍浮水!”帮着阳光疗伤的老伯看了引魂灯逃窜的样子,不禁惊呼。 这“登萍浮水”,本是道法界修炼的身法境界之一。正所谓太初以降,道生二气,清者为天,浊者为地。因此修炼道法者,都以存炼仙气、调和龙虎为手段,道行越深,则体内仙气越盛,身形也就越清健。按照这个标准,可以将修炼的身法分为四个境界: 其一叫做“摘叶飞花”,此境界的弟子可以身轻体健,踏花草树叶借力前行而不坠落; 其二叫做“纵地金光”,因为身轻如燕,故此可以在地面上日行千里,宛如腾起的金光,故此得名; 其三就是“登萍浮水”,身形之轻,可以天下至柔之力为助,不借外力而御行在水面之上; 而最高一层,则是“白日飞升”,得道法真谛,上升天穹,成仙成神。“白日飞升”中又分为两层,一曰“爬云”,即借助虚无缥缈的天空云气为力前行,可日赴万里;二曰“腾云”,即在云霄之上,御五气之辨,逍遥天地之间。 如今,这引魂灯逃走时尚且能在“登萍浮水”的境界上,真可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尚有几分本事没有施展啊。 第四章 报大仇二仙斗法,助调停青阳下山(四) “登萍浮水也敢出来卖弄,”晓晨看了这般情景,不但不惊,反而带了一丝冷笑,“就算翻上三十三天去,今天也要——宰了你!” 说罢,身形向前轻轻一跃,便紧跟着到了镜湖边。月光之下,整个湖面平如玉盘,点点波光胜似繁星,银辉水景交织下,一抹猩红浮游其上,相映成趣。然而这幅美景随即便被另一个可称为奇迹的景象代替了—— 在距离不远处的沧浪苑里,薇薇只听得哗哗几声水潮鸣响,紧接着便是腾地一季闷爆,一个宽约五尺的球型罡气护罩,卷着水浪,渐行而去。半径有两百余米的静湖之水,先是翻滚起泡,接着泛起汹涌水纹,漩涡过处,龙腾虎跃,滔滔湖水一齐越向苍天,俨然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这个巨大水球却没有即刻下落,反而浮在了空中! 那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啊——皎洁的月光透射在巨大的水球之上,泛起了七彩的光晕,柔和而又迷幻。白练相接,霞光溢彩,水影流苏,天色昭然。而水天之气转瞬连成一色,似九万里绵远,照八百洞庭钰光,从此成为经典。湖中的游鱼、虾米,竟然也悠悠然地穿梭在了水球中间的泡泡里,混着光怪陆离的霞彩,欢腾庆祝着。霎那间,虚假的背景衬托起了明朗,看得人不禁欣欣向往起来。 而在引魂灯和宋晓晨两人通过了镜湖之后,相继朝着中大的西北角而去。这巨大奇异的水球,突然间失去了助力,轰然倒塌,齐齐摔入了湖床中。细浪滔天,水波彻地,激起的氤氲水汽在月光的抚慰下,摇身变成了一颗颗明丽的宝石,万点灵光,在静湖之上,天穹之中,纷纷奏成了绝响! 薇薇只觉得脚下一阵阵发麻,随即便连同整个地面开始摇晃。轰隆一声水炮,登时将脑袋里的杂音全部清除干净了。而等她回过神来,便马上暗道不妙——晓晨大概是急怒攻心乱了神志,竟然在中大校园里施展了这么大的神通,如此动静,不把全校学生全都引来才怪! 果不其然,他们的不远处响起了阵阵人声,点点手电筒的光亮也射了过来。 “糟糕,中计了!”就在薇薇愣神的时候,一旁的老伯突然想起了什么,“西北角是‘知返林’,在那里动不得手啊!” 中州大学本来是依山而建,西北方向的远处正是重峦群山;而在北面教学楼和西面图书馆区之间西北角通向山峦的地方,有着一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林子,常年雾气缭绕,极易迷路,因此取“迷途知返”之意,将其命名为“知返林”。对于这片林子,中大建校时本来是想要砍伐的,但自然保护专家们纷纷出面制止,说那林子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常年老死少生,孕育不息,是真真正正的“中州自然瑰宝”,因此也就保留了下来。说也奇怪,道法界也有严令,门下任何弟子不得擅入知返林,而其中原因却很少有人知道。 薇薇本来不知道知返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眼看老伯神色凌厉地说“中计了”,又见阳光已无大碍,便扔下一句“照顾好他,我去看看”,随即拔脚往西北方向跑去。 “薇薇,别……”阳光在身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喊着,还夹杂着几声咳嗽。但薇薇却并没有理会,因为她本来就担心晓晨的安危,再加上刚才,晓晨也为了自己,在关键时刻停止法门,放弃了报仇的良机,故而更加心中愧疚。若是此去当真中了什么埋伏暗算,跟去一个人正好可以通风报迅。 从沧浪苑到知返林,本来就有好一段路程,薇薇又不会直接从静湖上面过去,加上在刚才的激烈斗法中被吓了一大跳、尚且有些脚软,因此绕道跑了约有十分钟,才来到了知返林处。这里有一座小屋,而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引魂灯和宋晓晨距离十米左右,谁也没有什么动作,看起来是对峙了许久。 “晓晨——”薇薇马上跑了过去。说起来,本来有引魂灯在场,她原先是十分害怕的,但自打刚才见识了晓晨的神通之后,和他在一起,也就觉得有恃无恐,因而就大胆了起来。 “你怎么跟来了?”晓晨温柔的笑容下透着一丝无奈。大概是接连使用了“九天碧浪”等三大法术,仙气耗损比较严重,他的脸上隐隐挂着一层潮汗,就连头顶上原先气势磅礴的三花祥云,也削弱了至少四成。 然而,在刚才的斗法中一直处于守势的引魂灯,因为没有耗费多少力气,再加上自己也觉得同对手的实力拉近了许多,因此也就没有继续逃跑;晓晨大概也清楚这一点,故而才没有急着动手,于是双方进入了对峙。 “没事的薇薇,”晓晨那君临天下般的气势一点也没有减弱,不过话到似乎是说给那引魂灯听的,“就算耗损了一些气力,收拾它还是没问题。你回避吧。” 薇薇赶紧插上了一句话:“那老伯伯说,在知返林是不能动手的——” “不能动手那就动脚好了!”晓晨一把推开了薇薇,“快走!” 然而,对面的引魂灯却也没有动作,好像是等着薇薇离开,再和宋晓晨一绝生死的样子。这就让薇薇不禁纳闷了——为什么引魂灯一定要和晓晨动手不可?而又为什么,从今天它出现一直到现在,都好像是给自己留下个后路呢? 总不会是因为上次看见了自己的小乳猪,一直羞到现在,所以看见自己就不好意思动手了吧?这根本不算是个说法嘛…… “我不走!就算走了几步也是没用的——”然而不论怎么猜测,有一点薇薇还是心知肚明的,“晓晨,你要用天阵是不是!” 第四章 报大仇二仙斗法,助调停青阳下山(五) 这话一说出口,晓晨的脸上便显出了惊讶的神色,就连对面引魂灯的火光也微微颤抖了一下,显然同样听明白了:其实绝世高手过招,霎那间便可以分出生死——晓晨这边虽然面相和言语上依旧不饶人,但呼吸之间已经隐约乱了章法,脑门的汗也一直没有褪去,引魂灯既然不肯继续逃跑,就是有了一定把握;而自从刚才阳光和薇薇打断了那记“大逆天诛”开始,他就已经丧失了一击必杀的机会——因为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再看见如此强横的法术却不逃开的。那么,如今的局势,想必在场的三者都是很清楚的了。 晓晨将目光从薇薇这里移开了:“我真后悔告诉你计划……” “不,幸亏你告诉我了!”薇薇马上抢过了话茬,“道法界的四戒十律你也不是不知道,何苦呢?” “就算是翻了天,静的仇也一定要报——”晓晨一把将薇薇扯到了身后,并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纸,朝向了引魂灯,“你受死吧!” 那张符纸,与道法界弟子们平常使用的黄纸符有着明显的不同——竟然隐约是透明的,而且外表轮廓一张一弛,不断地自行改变着大小,并有十个古体字的影像环绕在符咒的周围: 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 这种符文,薇薇是从来没见过的。但她知道,这就是天阵,破坏力超乎想象,一直被视为禁忌的天阵。如果施展了出来,那么她所担心的一切都将发生。 引魂灯见状,自然也是不敢懈怠,它的面前三尺处,再次出现了气流漩涡。 “晓晨,你不能!”薇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跑到了晓晨的面前,背对着引魂灯,张开了自己的双臂,“来日方长,你不能斗到如此地步啊!” 说实话,薇薇背对着引魂灯,还是十分害怕的,全身的冷汗也是嗖嗖直冒。天晓得对方一招打过来,而自己这么挡着晓晨,让他防守不及的话,就是再有一千条命也是死定了!然而只要想到她自己曾经想到的那一切,想到她注定要在亲情和道义中间作出艰难的抉择,薇薇的豪迈气概也就陡然间涌了出来。 她是宁可害怕到死,也不愿意面对那种抉择! “你!”一向晓晨温柔大度的晓晨,这会儿怕也是七窍生烟了。 然而就在此刻,薇薇却突然感到,背后引魂灯制造出的那道空气漩涡正在明显地减弱,并马上消失了。她心生奇怪地一回头,却看见那怪物的火光闪烁,似乎在预谋着什么。几秒钟过后,等薇薇再回过头来时,却不由得再次惊得汗毛倒竖—— 另一盏一模一样的引魂灯,竟然出现在宋晓晨的背后! 薇薇登时连整个脸都变得扭曲了,鼻子眼睛战战兢兢地挤在了一块,抖抖索索地用手指着对方的后面,干长着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晓晨虽然被薇薇搅闹得分心,却也马上感到了不妥。于是回手便是一劈,一道仙气破地而起,随即身形一振,再次爆出了罡气护体。 而那道凌厉的仙气击中了引魂灯后,对方却像气球一样砰地一声炸开了,再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 这怪物竟然还有这般本事,竟然当着宋晓晨的面作了个分身的新奇法术,而且没被察觉不说,竟连他也被骗得载了个跟头…… 于是晓晨的脸色登时便略有些阴沉了起来,薇薇的心里也是惊异的很。然而,在惊异过后,也有了那么一丝心安理得的态度——原来以为只有自己和阳光这种道行的弟子才会被耍,如今却连晓晨也一并被那引魂灯当面作了手脚,或许,这可以让晓晨能够理智地来进行下一步计划吧…… 就在这时,龙虎山的那位老伯连同阳光也一并赶了过来。薇薇知道,阳光到底还是放不下自己,自然是会追上来的,于是心里便泛起了丝丝清甜;但他们这一来,会不会让晓晨再度分神、甚至错失良机呢?于是便也隐隐担忧起来。 然而,对面的阳光看见了薇薇,本来是要张嘴说话的,却突然愣在了那里,种种关爱、惊讶、不解……全都凝结在了脸上;那位老伯的眼睛也一下子睁大了,拼命地往嘴里咽着口水,想要说话,却早已哽咽在原地。 薇薇不禁再次毛骨悚然了起来——她和晓晨如今是背对着引魂灯的,而面对着它的阳光和那老伯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才有这种反应。一时间,她也被吓得心里也没底了,但这么继续背对着那怪物胡思乱想,则更是折磨人,该面对的始终要去面对。于是她连续深呼吸了几口气,一咬牙,猛地回转过头—— 对面那团猩红色火焰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子的脸孔,但很快就转了过去,留下一个幽幽的背影,紧接着便再次化成了一团火焰——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薇薇不清楚,而且也没时间去想了: 因为哪怕只有那么惊鸿一瞥,薇薇也清楚地看到了,对面的那张脸,几乎就是自己的翻版。而阳光和老伯也一定是看到了那张脸,才惊得愣在了那里! 霎那间,种种记忆的碎片像流星一样划过了脑海,薇薇被这么一吓,一些事情却超乎冷静地被她想明白了——三师兄被带走前,抓住自己喊着“是你,是你”,那根本不是认识她,或者想让她报仇,而是他在一瞬间记住了凶手的面容;在今天的整个斗法中,引魂灯一开始出现,却没有使用索命梵音,并且给自己和阳光留了路,分明就是想放自己一马;而刚才自己背对着它、拦阻晓晨的时候,引魂灯有那么好的机会却没有动手,也是不想伤害自己;甚至说,几天前,在使用招魂术后第一次见到了引魂灯,它本来可以轻而易举拿下自己和阳光的性命,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原来以为是自己羞跑了它,后来又误会是晓晨出手干预,但现在将种种线索连在一起,分明也还是因为自己。 那张如此相似的面容,处处为她自己考虑,又明明知道宋晓晨在这里却坚持要与他争斗,这种种行为的原因之可能是一个—— “曼青……”那位老伯几乎是带着哭腔念出了一个名字,证实了薇薇的想法。 第四章 报大仇二仙斗法,助调停青阳下山(六) 苏曼青,在薇薇很小的时候便去世的、她的亲生母亲。也唯有这个身份,才能解释为什么引魂灯一次次地放过她,才能解释为什么它明知不敌也要与宋晓晨作对,甚至才能解释——它是眼看着她站在了宋晓晨这边,才显出真面目的。而这一切,根本不可能是障眼法,因为即便它可以骗过所有人,难道还能用同样的小手段再次骗过位列北斗九天君的宋晓晨? 在那一瞬间,薇薇的脑袋仿佛腾地一声炸开了花。麻木,随即而来的麻木,一种除了麻木就只有麻木的麻木,从每一根头发开始,沿着全身的神经,直冲脚底,将她的灵魂连同整个世界全部麻痹了起来。薇薇下意识地打起了冷战,并时不时干呕着,所有的细胞仿佛在垂死之前用尽最后的温暖,将一个可怕的念头推向了脑海—— 它之所以现形,就是要把自己作为抵挡宋晓晨的最好武器啊! “晓、晓、晨……”薇薇拼命地把脸转向了旁边的宋晓晨,但是自己摆出的是什么表情却早已经不受控制了。 在这一刹那,她却看见,对方竟然是笑着的。 然而那笑容里,却早已没有了那份令人陶醉的温柔和善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残酷而又决绝的意味。一抹清泪缓缓从脸颊流到嘴角,为这种残酷决绝添上了最后一缕晶莹。 那是哭到微笑的啊! “晓晨,你听我说……”原本已经彻骨麻木的薇薇,竟像打了一阵强心剂似的,突然间有了一丝激动。因为对方的笑容,远远要比任何想法都要震撼人心,那是一种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心境。 “两个仇人,变成了一个,”晓晨的语气也变得冰冷彻骨,这种冰冷中,却还带着一丝难舍的温柔,“六年前,是你,教给静北斗祈禳阵法的,对不对……” “晓晨……”薇薇也听出了一些异样,整个人也变得急迫起来,“你听我说……” 然而对方却丝毫没有理会她,并且渐渐地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我永远忘不了这个背影……忘不了……” 她,苏曼青,就是晓晨口中所说的、在六年前传授给司徒静“北斗祈禳”阵法的那个神秘女人! 就在薇薇还要继续往下想的时候,她感觉到脖子处一热,随即痛痒钻心,也就因此中断了思路。本能地用手一摸,却沾上了一丝鲜血—— 是气流,如刀的气流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两寸长的血口子。而那些气流,正在不断汇聚,交织,形成了一股股麻花绳似的物质,一道、两道、直至满天挥舞片片荒芜。它们围绕在晓晨的周围,摇头晃尾地,仿佛是在追求,却又在像在犹豫,阴冷的悲伤中透着一股股纠结。而这些绳索似的气流的源头,就是晓晨的身体,好像不断地从里面喷薄而出似的,怪异而又恐怖。 仙气化质。薇薇曾经听说过,天下万物本就是清浊二气所化。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能够近乎实体化的仙气,眼前的这一幕,却正不是代表了晓晨此刻的心情么? 而此刻,引魂灯已经消失在了知返林的深处。晓晨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看不见任何表情。过了一会,他似乎很是赞赏地不住点起头来—— “苏曼青,你行,你真行。” “晓晨,你听我说——”薇薇似乎就这么一句台词了,然而尽管话是这么讲的,“你听我说”的后半句却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好。 但对方却还是没有理会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引魂灯消失的背景:“你要是觉得,能跑过‘灵嗜’阵的话,就尽管跑——” 他说的这些话,引魂灯肯定是听不到了,但在场的几个人却分明感到了一丝恐惧。与此同时,地面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就再也没有了响动,平静,绝对的平静,甚至连远处沧浪苑依稀可闻的人声也渐渐消失,点点光芒,宿舍区的,手电筒的,甚至连天上的星光月光也慢慢地熄灭了。 薇薇看了一下四周,却意外地发现,周围的一草一木,由绿转黄,由黄转灰,竟也纷纷枯死了,那样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榨干了汁水和生命,且过程十分地明显,配合周围渐渐沉寂的整个世界,简直就想步入了死亡之国。 这幻象也太明显了吧——薇薇本来也是不相信的。毕竟她也亲眼看到了“九天碧浪”等神奇法门发动时产生的空间扭曲,因此也就没怎么在意。但过了几秒钟后,她却越来越感到不对了: 周围的事物并没有产生扭曲啊,而且脚下的几株小草,也分明就正在枯萎,那感觉竟然如此明晰如此真实——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晓晨面无表情地继续擎着手上那道奇异的符咒。突然间,一到闪亮的精光爆射,直穿九霄,它带起了阵阵气流的波动,迅速扩散开了,瞬间冲散了周围那些绳索般的仙气,在不久后,又急剧收缩,再扩展……那频率越来越快,好似海潮滚滚,让人窒息。抬头看天空,竟然出现了一团反漏斗形状的浓云,宽约三丈,越向高处越狭小,浓密的黑暗中,那道精光笔直投入,仿佛一直插进了苍天的胸膛。无尽的黑暗,隐隐的绝望,灵光指引下的神圣,深邃苍穹中爆发出了宋晓晨的一声呐喊—— 把——静——还——给——我! “玄天九禳!”到底还是那老伯率先反应了过来,“赶快阻止他!” 第四章 报大仇二仙斗法,助调停青阳下山(七) 薇薇本来是被眼前这景象镇住了,心里有些迟钝,但被这么一喊,马上便醒转了过来。再看阳光,冷不防地被吓了一大跳,却又有些莫名其妙,一时半刻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便站在那里继续发傻。 对于道法界弟子来说,学习历史书籍、法术常识等知识是必修课,但偏偏这些东西,阳光一向是马马虎虎的;说句实话,就连薇薇也是极不感冒。然而,那些师长们翻来覆去说了一百遍的陈年黄历还是隐约有些印象—— 灵嗜阵,属于上古九天玄女所授、轩辕黄帝亲掌的至高天阵——“玄天九禳”的其中一阵。这套阵法,镇山川,改江河,异变日月,驱使神鬼,尽占天地造化、万法玄妙。史书记载中,也只是出现过三次: 其一的“雷亟”阵,在初唐玄武门之变中,由秦王李世民座下道士李淳风发动于玄武门,用来阻止敌方的援军。据记载,太子府调动的数万精兵竟然被阻于门外,致使秦王率领麾下名将,诛兄杀弟,天下易主。然而之后的天灾异变,持续了三个多月,甚至雷劈太庙,雪埋泰山,后人将其看作是李世民败坏人伦、不仁不义而引发的天遣,殊不知乃是天阵之故; 其二的“天覆”阵,乃是上古逐鹿大战,轩辕黄帝追杀蚩尤残部,遭遇风伯雨师等恶神相阻,从而动用的改天命、诛神仙的阵法,史称“黄帝破迷雾,逐七百里,乃杀蚩尤”; 而这道“灵嗜”阵,则用于上古轩辕黄帝首倡、颛顼大帝执行的“禁绝巫教”中,可以强制拘摄六道生灵元阳魂魄,威力达到全盛时,即便仙圣魔神也难逃一劫,然而发动此阵却需要魂魄献祭,故称“禁绝巫教,斩九黎残部、奇异种类万余,献祭于天”,从而奠定了华夏一族统治人间世界的万世功业…… 若不是经那老伯的提醒,薇薇是绝对想不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然而一旦想了起来,便不禁汗毛倒竖——若用此法,则引魂灯虽为妖仙,亦难逃一死。只是发动阵法的动力出自何处? 中州大学的在校学生,好像确实有万余名啊! “宋晓晨,你疯了么!”那老伯猛地冲了上去,想要抱住对方持符咒的那只手,不料却被晓晨用另一只手轻轻地一挡,竟整个人浮在了空中,手脚蜷曲,再也动不了丝毫。 即便是这样,老伯的嘴里仍然叫骂不停:“你个畜牲!忘记答应我什么了么?你一辈子别想拿到寰神印!” “邢国强!你以为有寰神印就吃定我了?”宋晓晨的语气凌厉,一点也没有罢手的意思,“你都不配死在我手上,滚!” 说罢,阻住对方的那只手轻轻往上一扬,巽地风起,一团云气竟卷着老伯直上反漏斗阴云中,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薇薇看准了晓晨双手均被占用的空隙,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持符的那只手。此刻的薇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更不知道哪里来的念头,只是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苏曼青临走时的回眸一笑,仿佛依稀就在眼前—— 那是一种隐藏在骨血之中的母女天性啊…… 但这次,宋晓晨没有犹豫,更没有怜惜,他在使神通送走了老伯、得出空闲后,便又随手推了薇薇一把。薇薇只觉得眼前一晕,待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推出了一丈有余。与此同时,自己与宋晓晨所在的地面直线上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几秒钟后,才轰然爆散出三尺来高的烟尘。 薇薇刚想起身,挂在胸前的蓝水晶吊链却猛然跃起,然后砰地一声,在一阵气流的漩涡中炸成了碎片。同时,胸口下陷出了一道掌印形状,后背相对应的那处衣服也爆散开来,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像被什么牵引了一样,登时搅在了一块,不由得“哇”地一下吐了口鲜血。 “再不走,你们也得死!” 薇薇看了看晓晨的眼神,那一双眼睛里,似乎透着一股穿越人心的杀气,直逼九天九地的仇怨和愤恨,分明已经失去理智了。 苏曼青,薇薇的母亲,害他母子孤苦无依,流落街头;害他痛失所爱,追悔一生。其实晓晨早就跟薇薇交待过底线:必要时候,会动用天阵去杀引魂灯为妻子报仇,让她尽早避开;现在,母仇妻恨集于一身,自然是不共戴天,宋晓晨更没有手软的理由。对于这些,薇薇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不过她还是太年轻,太短视,太单纯,对于一个根本没有见过天阵、初出茅庐的道法界弟子来说,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宋晓晨!”旁边传来一阵大喝,是阳光。他趁着对方被薇薇和那老伯搅得无暇分神之时,早就已经发动了自己的最强绝招“道法下降”—— 实际上,就算阳光再怎么不用功,再怎么愚蠢,眼看着薇薇两人不要命地上去阻止,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而等到瞧见了薇薇受伤,更是心痛无比,气血上涌。于是拼尽了全力,发动了绝招“道法下降”。 这次的符咒散出后,比起几天前的晚上,对付引魂灯的那招有了明显的不同——十数道符咒在太极气劲的柔化下,渐渐合在了一处,一个推着一个,环环相扣,像接力棒传递一般地,一道比一道凌厉,射向了宋晓晨——自从上次大战后,阳光也知道了大面积打击对于强大对手是无济于事的,加上他本人又十分聪明,因此很快便想出了这个连环加速、增加符咒威力,从而打击单一目标的法术。 “不成啊!”薇薇拼着力气喊出了这么一句话。她虽然受伤不支,但脑子还是清楚的——“道法下降”本为仙气驱邪的法术,对付鬼怪幽灵自然有奇效,但若是对付宋晓晨这样的仙人,只怕适得其反。而且,打架讲究的是稳、准、狠,生死搏杀更是不能出声,讲究出奇制胜。哪里还像阳光这样,嗷嗷乱叫着人家的名字,不是提醒对手注意了么?而且他的攻击需要结咒、念咒、散符,这一套功夫下来,都是要耗费时间的;相比之下,宋晓晨的法门大多都是随心而发,根本不需要时间准备,如此一来,还没有动手,阳光就已经吃足了亏了。 而更重要的是——薇薇甚至不敢想象——此刻的晓晨因为不能接受心里的伤痛,已经失去了理智,若再用强力法术攻击他,只怕一时发了狠,还手杀了阳光也说不一定啊! 第四章 报大仇二仙斗法,助调停青阳下山(八) 果不其然,就在阳光的攻势快要击中目标的当口,晓晨迅速地便作出了反应——只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发出什么特别的招式,只是用手在鬓角边轻轻地一拂,随即便作出了一个弹射的动作—— “道法下降”的符咒,一道道推进助势,此刻的威力已经不亚于晓晨击倒薇薇的仙气发力。然而就在这时候,扑地一声闷响,符咒却突然像团棉花一样软绵绵地爆开了,那散开的气劲呼啸而去,在空中带起了一圈圈漂亮的涟漪。 阳光本以为一击得中,正在思衬着是否应该去救薇薇的时候,却看到了这个变故,便在心里纳了闷。于是,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打出符咒的那只手掌—— 血,汩汩而出、殷红的鲜血,正从自己的手掌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刚开始出血量不大,就像挤豆子一样一颗颗地钻出来;而过了一两秒钟后就变成了倒油瓶,丝丝缕缕地往外窜,不过须臾功夫,整只手掌已经被染得通红了。 到了这个时候,阳光才突然感到了钻心的疼痛,痛得一阵紧似一阵,痛得竟然还有些心痒痒。这其中当然还掺杂着不少迷惑、恐惧,然而他再一仔细看去,霎那间猛地抽了一口冷气,竟连疼痛也都忘记了—— 在他手掌背后、正对心脏的位置上,停留着一件长约四存、状如钢针的黑色物事,好像已经轻轻地扎在了胸前的皮肉上,只不过扎得不深,因此没有什么感觉。但让阳光惊诧并且恐惧莫名的是,这东西是生生穿过了十几道攻势凌厉的符咒和自己的手掌,直接命中自己心脏位置的。 阳光在打出符咒之时,那只手就下意识地摆在了心脏的前面以作护持,这本是一个良好的习惯。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宋晓晨堂堂天君,竟也使用下三路的暗器伤人。 想着想着,阳光的手又在痛了,于是便没办法再集中精神去继续思考。可就在此刻,钉在他胸口的那黑色的“钢针”却慢慢地软了下来,最后竟忽忽悠悠地飘在了那里—— 是一根头发。宋晓晨在鬓角随随便便拨弄下了一根头发,就这么甩了过来。然而就是这根头发,破符咒,穿手掌,直逼阳光要害,若然再多用一些力气,只怕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阳光是又惊,又痛,惊痛交加,诧异莫名,恍然间有另一只手按住了伤口,抖抖索索地向后退了两步。那可是真的害怕,没来由地、即使有着千万种理由和鼓励,也不敢再上前的懦弱和恐惧啊…… “我说了,你都不配死在我手下——”宋晓晨排出了干扰,全力施展起了手上的天阵符咒,就连面色也变得阴冷了起来,“天杀狗贼,拿命来罢!” 薇薇眼看着这幅场景,想起身,却有没有力气,颓然间伏在了地上。而此刻在阳光的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了镜湖北路报告厅前初遇宋晓晨的情景——他拦住了对方,却被人家一句话就吓得四肢僵硬;现如今,自己全力施为的一记绝招,又被一根头发破解,还差点被这根头发要了自己的命……古人说,逢敌亮剑,虽败犹荣,那也指的是倒在对手的剑下,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可古人也没说过,败在对手的头发之下,却连求死的资格也不配,那样也算“虽败犹荣”吧!更何况,宋晓晨斗引魂灯,连续施展“九天碧浪”、“莲无法界”、“大逆天诛”三大法门,穿镜湖,战知返,布玄天九禳,还顺手击退了薇薇三人,就算傻子也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然而就是这个已经处于末路的“强弩”,却还是一根头发打发了自己,试问千年道法界,可曾还有人遭遇如此惨败? 想到这里,阳光甚至觉得,他加入道法界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因为有宋晓晨如此神话的存在,自己所作的一切事情和经历的一切修行根本就是毫无用处,反而徒取其辱罢了。这种山高海深的差距,让阳光心里恨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恐惧他、膜拜他……更何况,还是在宋晓晨当着自己的面伤害薇薇的这个时候! 于是乎,阳光差点哭了出来,全身上下仅存的那么一点斗志和力气,也全部用在了克制眼泪上,拼着命保持自己的尊严罢了。薇薇伤在了肺腑,已是行动困难;阳光也是彻底地败了、而且服了,更是死心了;用不了几秒钟,“灵嗜”阵发动,一切都将结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似乎从天上降下了一点亮光,照亮了周围的一片死寂与黑暗。那点亮光径直落在了宋晓晨的眉心之上。薇薇和阳光发现,对方停止了“玄天九禳”的发动,转过头看了看他们。 “薇薇……”阳光艰难地挺起身来,趔趔趄趄地踱到了她的身边,可能是脚软了,就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猝然跌倒,却又马上倔强地爬了起来,扑在了她的身前,张开了双臂…… 那一刻,薇薇突然间也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因为阳光并不是想要抱自己,而是张开了双臂,护在了自己的前面,尽管战战兢兢,尽管犹犹豫豫,尽管软软弱弱,尽管他在片刻前还是那么害怕、一直害怕得倒退了几步,尽管连薇薇也知道这种行为也许仅仅是出自最后一丝本能,尽管她们面对的是犹如神一般不可忤逆的宋晓晨…… 薇薇还想起,就连在报告厅前,自己和宋晓晨见面的那个时候,也是阳光拦在了她们中间啊! “阳光……”想到这里,她忍住了抽泣,努力地挤出了一丝微笑,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他。第一次见到引魂灯的那晚,是薇薇拯救了阳光;而现在,轮到阳光站出来继续这场“拯救”了……于是,“拯救”变成了相守,相守完成了思念,而思念,在那一刻变成了经典…… 第四章 报大仇二仙斗法,助调停青阳下山(九) 出乎意料的是,晓晨看着薇薇和阳光足足有十几秒,竟然缓缓撤销了玄天九禳的发动。灵符式微,精光消褪,云气散开,草木回春……而在他的脸庞,却有一滴泪水悄然滑落。 三人继续对视了十几秒钟,晓晨终于摇了摇头,仙气消散,唯余一声叹息。 “冤孽……冤孽啊……”晓晨就像换了个人一般,一扫往昔的威风,也不再同薇薇说话,只是缓缓地离开了空地。落寞的背影,深黯的夜色,却在他离开后传来了声音—— “太初以降,二识生焉;循环道法,原有周天;经络勾织,一脉通玄;身受建木,天人亦然……” 这几句颂子,飘飘然传来,却好像说在耳边一样清楚,听的阳光莫名其妙、薇薇如堕雾中——然而两人却都不敢怠慢,一是由于这几句颂子分明就暗附得道高人飞升之时留给后人的启示偈语格律;二是宋晓晨关键时刻停手,却又留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加上琅琅上口,因此也就过耳不忘了。 薇薇紧绷的心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阳光也颓然跌坐在了地上,两个人都想搀扶对方,却发现身上早已经没了力气,一时间也只好坐在原地发愣。 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飘来了一道土黄色的光,在黑夜里倒是特别的显眼。光道过后,随即腾起了一阵阵轻烟,就好似喷气飞机的尾气一般,而这架“飞机”却直奔她们两人而来。 “手下留人!”一个人影说话间便来到了空地上,在三尺见方的原地兜着圈子,直磨得地面吱吱作声。好容易停下来了,却看见是一个人,五官长得倒也没有什么特点,只是那道冲天扫把眉甚是显眼。 这来的,却不就是“武当三阳”之一、薇薇两人的小师叔陈青阳么! “手下留人,手下留人!”陈青阳面对着薇薇两人,不断地用手比划着,但马上便发现了什么,于是自己先咂了咂舌头,“不对,反了……” 说完便转过了身,背对这二人,往周围便用手继续比划着:“手下留人、手下留人、手下留……哎,人呢?” “青阳师叔……”到底还是阳光先反应了过来,“人家已经走了——” “走了?”陈青阳再次转过了身,轻轻用手按了按胸脯,“走了就好,妈呀你们不知道,我离这儿一百里地的时候就看到中大里有人——不对,可能是有神仙在火拼了,到底谁跟谁呀?不是宋晓晨吧?而且离老远就看有人摆了一个灵嗜阵,到底想干什么啊,至于嘛!你们说……” 他叽哩哇啦地说了那么多话,却突然停住了——因为薇薇不停地抹眼泪,阳光不停地叹着气,两人各有各的毛病,但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像失了魂一般,谁也没反应。既然如此,那还说些什么? 远处,人声和手电筒的灯光渐渐近了,看来是镜湖那边被惊动的人找来了知返林这边。于是陈青阳就赶紧扶着阳光和薇薇离开。这么晚了,两男一女一起行动,宿舍自然是不能去了。于是阳光有气无力地说了一个旅店的名字,陈青阳也还真卖力气,吭哧吭哧地一路把两人就这么弄了过去。 这旅馆正是几天前薇薇和阳光避难时选择的那一家。当晚薇薇衣衫不整、阳光四肢无力,因此老板对他们的印象特别深刻——如今更是热闹了,薇薇哭哭啼啼地,阳光的手又受伤,还被一个大扫把眉的男生扶着两人过来……可算是把老板整个人看傻了,幸亏学校附近的这种小旅店一向都是什么钱都赚,却什么都当作没看见,否则以三个人的狼狈状况,非得被举报进了警察局不可。 陈青阳开了一间三人的大房子,把薇薇和阳光弄进屋子。他抽身喘了口气,正想问话,却无意间看到了自己的鞋子,于是乎什么也不顾了,径直嚎啕起来—— “妈呀!用什么‘纵地金光’法啊,我新买的‘瑞步’都被磨坏了哇”…… 暂不说薇薇和阳光两个人失魂落魄,陈青阳在为自己磨坏的新鞋哭嚎。再看宋晓晨,自打从知返林离开后,心里也是百般滋味、欲说还休。他没有回家,反而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公司——华娱世纪的办公室里。这屋子不小,又在高层,而且配着临街的落地窗,一眼望去,繁华而又孤单的城市里万千灯火汇聚,不管是温柔还是离愁,都在这股灯火中汇聚成了这个城市永远的记忆—— 当然,这些记忆中,也包括了办公桌上面那张司徒静照片中永远微笑着的脸庞。 其实在那关键的一刻,宋晓晨之所以停止了玄天九禳阵法,并不是同情无辜或者惧怕惩罚,而是阳光和薇薇的表现,让他想起了一些难忘的事情罢了…… 那是六年前,同样的“北斗祁禳”天阵阵法发动的那一刻,趴在地上的是司徒静,挺身保护的是他自己,而站在天阵中心、想要毁灭他们希望的,是林紫阳,是秦川,是道法界的那么多人…… 生命中,太多的脸孔汇集,从难忘一直到永恒。所爱的,所恨的,所感的,所愿的,即便它们已经不再,却仍然深深地印刻在了一个人的经历中——而这些,正是今日的某个时刻,阳光与薇薇曾经表现出来的。回想当年,不也是这个样子么?那么无助、那么恐惧的晓晨,却那么勇敢、那么倔强地站在了爱人的前面,面对所谓正义之士“人人得而诛之”的声讨;而司徒静,则抱着他,许下了生死相约的誓言,却同样为了爱,告诉他“忘了我,好好活着”……如今,人事已然全非,以神的姿态降临于斯的宋晓晨,在行使着当年林紫阳等人的权威,而薇薇和阳光,却再现了六年前同样出现的那个因为爱而无言并且美丽的约定。 别让悲剧重演——晓晨对自己说——无论是不忍下手,还是同病相怜,都已经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晓晨的鼻子和嘴里同时一酸——不过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涓涓滚烫的鲜血。晓晨抬手抹了一把,五脏六腑却止不住地在难受,仿佛悲伤的电流穿越了身体,将那一刻永远地记在了骨血里。 同时使用“莲无法界”和“大逆天诛”两大法门,固然威力惊人,然而发动所耗的仙气更是难以预计,就算是顶上三花已成的宋晓晨,也毕竟还是副凡人的身躯,就如同当晚薇薇勉强发动“九宫星耀”术一样,体内仙气的冲突和对流已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他甚至不能保证,一旦再继续发动玄天九禳,自己会不会一同死于阵中…… 就在思虑时,一股气流降下,办公室的巽位没来由地起了一阵香风。随即屋内器具变形、移位,泛起波纹,想被搅乱的水面一样,一切在瞬间模糊,而再出现时,却俨然是另一幅情景——参商灿烂,牛女争辉,天河之下,万点星光,俨然一幅银河天穹奇妙瑰丽的景色。 “晓晨,朕跟你多少次了,不要勉强,你为什么不听?”一个声音从四周的景色中缓缓渗透出来,像老朋友,又像老上司,亲切而威严。 宋晓晨也没有往四周寻找,反而淡淡地应了一句:“你知道了?” “今晚一战,气冲霄汉,朕当然也在旁观——”那声音高远而深沉,但分明还透着浓浓的关切,“只是朕授你‘莲无法界’护持,又传给你‘大逆天诛’之法,均为天界至高法门,你身为修行之人,不知道如此两法一同施展,周天仙气冲突,会伤及自身么?” “我知道……”晓晨止住了口鼻处的鲜血,“但我想一击得手,如此而已。” 然而,他马上便转换了话题:“在知返林,我要使用玄天九禳,是你降灵光,用传音入密来阻止我的吧?” “朕必须阻止你,”那声音应对得波澜不惊,“天阵威力过巨,必殃及无辜,此为其一;你那时候已受内伤,必然难以全身而退,此为其二;若宋诗薇遭遇不测,朕和你的计划必然再次夭折,需再空等轮回,此为其三。” “好了好了——”晓晨打断了对方的说话,“每次都是其一、其二、其三的……这次被它跑了,该怎么办?我们讲好了,由我动手,你看着它的破绽和来历——” 讲到这里,晓晨顿了一顿—— “玄溟,它的真面目,你看清了吧”…… 第五章 权利弊晓晨暂停手,守承诺邢伯遭磨难(一) 面对晓晨的问题,对方似乎犹豫了一阵。片刻后,声音才悠悠响起:“普天之下,共五盏引魂灯。两盏位于幽冥地狱处引路,两盏作为朕的护法,其余一盏是镇守中州大学知返林内的法印之用,已经在六年前被你诛杀。今天出现的这盏,其元阳应该就是宋诗薇的母亲苏曼青,至于她如何修炼得道成了引魂灯,朕也不清楚。” “果然是苏曼青没错,看来我没有眼花。”晓晨接口道。 “就算不用朕肯定,”那声音显得十分自信,“凭借你北斗九天君之一,相信也不会被同样的障眼法骗到两次。” 晓晨听了却没有高兴:“不说这个了。玄溟,你说连你也不知道它的来历,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朕的通玄能力,也要遵守太初原道的三大法则。没有什么生灵能够通晓天地万物的一切,甚至包括创造它们的神。这种既确定又模糊的合力,才是构成三界历史的根源。” 对方说到这里,晓晨也就明白了七八分。通玄能力,一不能预测上古创世大神意志,二不能预测神通法器的行踪,三不能预测自身命理,这是太初原道产生世界时的特质,即保持天道的既定性之外,增加一些偶然,如此一来,才能形成三界众生的合力,创造时间和历史。玄溟贵为“四御”之一,比他神位还高的天界大神,用一只手也能数出来,自然不会化身成什么“引魂灯”来使这些阴谋诡计;同理,凌驾于玄溟之上的至尊法器,有一只手也可以计数了,如果对方掌握了这种东西,今天死的也就该是他宋晓晨自己;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只有一个—— “你是说,”想到这里,晓晨不禁脱口而出,“这东西与你、我、女荭和静的命运有关?” “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那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万年之前,荭儿牺牲自己,换取了‘禁绝巫教’的胜利。为了补偿朕和她,天界诸神安排你和司徒静在今世团圆。然而六年前,就连朕也没有料到出现了引魂灯事件,林紫阳等人横加干涉,致使本来既定的天命发生偏移,朕与荭儿的万年之约因此延后。六年后,天下竟出现了第六盏引魂灯,朕同样也无法预知,那么看来……” 他没有说下去。然而晓晨心里却清楚了——玄溟和女荭的万年之约是既定的天命,即便终归没有力量能够彻底阻止它的发生,却依然可能依靠人的努力而推迟;而这个约定之中,不断受到引魂灯干预,或许正是有什么力量,借助这个天命施展着某项大阴谋…… 于是,晓晨在心里说,为了保险起见,这个让人倒霉的引魂灯,另外四盏也赶紧灭掉算了。 “晓晨不可造次,另外四盏引魂灯毕竟是朕之股肱,没有过错;而且修行皆已三千年以上,怕就算你也不是它们对手。” 宋晓晨听后不禁吐了吐舌头,满心的无奈——他忘记了,只要愿意,玄溟是可以了解他的思想的。 “为今之计,有两点需要你做——”对方没理会晓晨刚才的想法,反而语气温柔起来,似乎在鼓励着他,“其一,马上找出颛顼大帝与朕使用过的法器‘寰神印’。现在看来,朕与荭儿的万年之约,怕是要推迟到二十年四后,恰逢一千五百的一次的‘仙界大挑’,此次劫数,以朕的姻缘为契机,应劫者甚多,只怕连你也在其中,因此若有寰神印护持,可减少累及无辜。” “这点你不用担心,”晓晨自信满满,“我原以为寰神印在道法界某弟子处保管,却没想到它就在中大。现在那里有我掌控大局,就算挖第三尺,一个月内也必然问出个下落。” “很好,那么其二——就是关于宋诗薇的问题。晓晨,你最好不要逼得太过了,苏曼青与引魂灯的谜团,朕认为可由她出面主持,你尽量从旁协助即可。” “什么!”晓晨听对反这么一说,马上便表示反对,“静的大仇,必须由我来报,必要的情况下,我不会顾虑这些,你的旨意也是一样,大不了我抗旨!” “晓晨,你要明白,”那声音停顿了片刻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徐徐善诱起来,“一千五百年一轮的‘仙界大挑’是我们要关注的首要问题,你与司徒静必然能够团圆,因此私欲要让位于大义。而且——以宋诗薇的脾气秉性,若是逼得狠了,让她看破红尘或者出现意外,朕和你岂不又要费上许多功夫?” 晓晨没有说话。但其实他明白,道法界的弟子都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更知道薇薇的脾气秉性。六年前的武当一战,玄天大帝玄溟借助自己的身体上武当山为爱人报仇,林紫阳几人明明已经知道了这层身份,却依然坚持自己的信念,使用“破星降魔”阵法拼死周旋,甚至威逼玄天大帝圣躬,到最后弄得身死阵中,天罚武当,浩劫持续半年方才停止……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因为道法界弟子们一直坚持“不得祸及无辜”的戒律,为了那所谓的“苍生福祉”,就算面对世代供奉的神也要拼死一争,以捍卫自己心中的道义,这就是信仰的可怕。而薇薇自小在道法界中长大,对这一套信念自然也是誓死捍卫的;为了养父林紫阳的死,更是与亲哥哥冷战六年……如今要对付的是她的生母,这岂不是要闹翻天了?而如果薇薇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么玄溟和自己苦心策划六年的计谋也将彻底破产,这可并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这些都是理智的考虑。而从情感上来讲,晓晨一想到知返林外的情景,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看到了静的那张明丽而决绝的笑脸…… 第五章 权利弊晓晨暂停手,守承诺邢伯遭磨难(二) “晓晨,”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其实在知返林,并不是朕阻止了你,而是你自己阻止了自己;沧浪苑中,你冒着受伤的危险同时施展莲无法界和大逆天诛,也是因为宋诗薇在你身边,你要保障她绝对的安全吧?” “不是……我是考虑到我们的计划,不想她出事……”晓晨被说中了痛处,却还是倔强地咬死了不承认。 对方也没有反驳:“你怎么想的,就随你好了。引魂灯一事,朕碍于身份,不便亲自干涉,而一切有你操劳,朕也乐得放心——” 说到这里,对方的语气慢慢沉重了起来:“一万年前,朕作了选择,结果朕赢了天下却输了她;一万年后,朕在与你的爱情竞争中再次落败……你说得对,爱是和她牵手走过一生的勇气,朕既然没办法与她牵手过一生,也只有寄希望于你了。晓晨,你本就是一个脆弱的人,只是为了那份承诺而坚强;而宋诗薇却不同,或许她可以让你抛开包袱,终成正果吧……” “你就是为了成正果而失去了爱人,”晓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如今怎么又劝我走你的老路了呢——放心吧,我没事的。” “那么,这几天好好养伤,”对方的回答中也饱含笑意,“暂时不要理会引魂灯和苏曼青,且看看宋诗薇会做出什么来,朕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你大可以放心……” 就在这个时候,屋内的景象慢慢恢复了正常,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敲门的声音。 “进来吧。”晓晨整理了一下思绪,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士,正是那天陪同他前往中大出席就职仪式的人。 “晓晨,还没走呢?”她公式化笑吟吟地,将一捧文件放在了办公桌上,“你这两天不在,事情堆积如山,没人敢作主。我正准备明天找你呢……怎么,你的脸色……” “没什么,”晓晨也笑眯眯地,“中大的债务问题有点伤神罢了……” “你要注意身体啊,咱们的宋总监,可是身系万人福祉呢!你看看这些文件就知道了——‘天空之音’计划的涉及范围太广,耗费太大,公司内部的反对意见都不小……” 晓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没人有能力作出个决定么?” “不是没能力,”对方还是暖暖地笑着,“是没这个胆量啊——即便你不出任集团总裁,我们上上下下的人也清楚,华娱世纪上至总经理,下至看门老伯,已经将服从你的命令作为天职了……” “天职?”晓晨不置可否地扬了杨眉毛,笑得依然温柔可爱。 女士犹豫了一阵子,几次张开了嘴,却转了转眼珠以后便把话咽了回去。晓晨大概是看到了她的样子,便随意地扬了扬手,做出了“请”的手势。 “其实,在公司里早就流传着一种说法……”女士深吸了一口气,“真正的宋晓晨,早在六年前静过世的时候,就已经随她去了……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位神的使者,来替已经在天国的他们完成尘世里海阔天空的梦想……” “这个版本我早就听说啦~只不过还是第一次有人正式告诉我,”晓晨听后莞尔,却又更加表示出了一种随意,“陈姐,你不该瞒我的。还记得么,当初静出道的时候,你是她的经纪人,那时候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多年来,也多亏你的照顾——” “陈姐其实心里明白,”对方语气里透着诚惶诚恐,显然是宁可打断晓晨的说话,也不能任由他说下去了,“凭我的能力,能在华娱世纪里取得如此高位,说到底是你不忘旧日情分——可陈姐一届肉眼凡胎的,不可能与‘神佛降世’走得太近,晓晨,你要明白……” 说到这里,她便不再吭声了。而晓晨听了以后,也好一阵子不作声,只是默然地看着窗外的街景,看着灯火旖旎,车流袭袭,看着一望无余的整个城市的轮廓。 “人总是要向前走的,”晓晨一边落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轻拂着手边厢司徒静的照片,“每登上一个高度,就会失去一些人,就这样不停地走啊,走啊……最终,走到顶峰,万众敬仰,俯瞰众生,却是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晓晨,对不起……”对方终于红了眼圈,声音也哽咽起来,“其实你没必要为了静的一句话这么勉强自己,看着你一个人这么走下去,陈姐实在是不忍心,却无能为力啊……” 晓晨再次扬了扬手,打断了对方:“别说了陈姐,我理解——其实一个人作决定也有好处,至少‘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这种难度的愿望,没有一定铁腕是不可能实现的……好了,不说这个,帮我做两件事吧:第一,通知财监部,公司本季的预留资金明天打给我,中州大学的30亿外债可能还缺一个口子,我打算用公司名义投资;第二——” 他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杂志,封面上印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坠链,下面套着红底黑字的巨幅标题——世界纯度最高的蓝水晶“海洋之心”现拍卖。 “帮我联系卖主,我很感兴趣。” “好的……”对方轻轻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并鞠了一躬,“晓晨你要保重身体,陈姐不能天天在你身边……别太勉强自己,即便是神,也会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要学会放下啊……” “去吧陈姐,”晓晨转过了身,没有让对方看到他此刻的表情,“遇到难处就同我说,我永远支持你。” 对方再次轻轻鞠了个躬,便退了出去。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晓晨却再也忍不住泪水,他轻轻掩住了脸,任情感的长河越过嘴角,挂满下巴,滴在地上,仿佛随着许多往事一起无奈地从生命里滑落…… 到底是从什么开始,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开始变得这么陌生疏远、毕恭毕敬了? 那些同自己一起共过患难的兄弟,恩人;那些同自己一起分享快乐的朋友,师长;那些同自己一起历经创业的同事,帮手……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一堵堵高墙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了?就连一路看着自己和静成长起来,那么认真那么严厉却又那么温柔那么体贴的陈姐,也学会了鞠躬作揖、诚惶诚恐么? 或许,从六年前死而复活的那一刻起,从大家知道他能够预知众生未来开始,从任何东西也无法破坏他那神迹一般的“护体神功”开始,人们就已经自觉地忘却了“宋晓晨”这个名字,转而对一个代行诸神威严的使者顶礼膜拜了吧…… 就好像那些神佛一样,无论眼下的信徒怎么诉说、祈求,却依然高高在上。转眼千百年过去,等到他们再想走下来的时候,却发现人们伏得更低,拜得更虔诚……人都是这样,好像膜拜了神祗偶像,就能得到他们的荫蔽和启示,让自己心安理得地生活在保护中,即使那些偶像原来本就是自己身边的一员、甚至是曾经被自己作践鄙视的东西,一旦供上了神坛,也就不可冒犯了。其实,说到底还是人自己太软弱,不敢去掌握命运,反而要去虚伪地屈服于自己心里的欲望罢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即便是有些奇迹、有些神,也会停留在发生的那天不肯走。他宋晓晨想对天下人说,即使用自己现在的威严、神通、权势、地位、金钱……所有的一切,换回六年前那些快乐的日子,换回那些原本不想失去的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然而有人会相信么?别人会认为,那是一种自我炒作以抬高身价的矫情而已…… 其实,号称“极乐”的神,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也有一言难尽的悲伤啊…… 其实即便是神,也会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要学会放下啊…… 其实宋晓晨本就是一个脆弱的人,只是为了那份承诺而坚强;而宋诗薇却不同,或许她可以让他抛开包袱,终成正果吧…… 于是,晓晨抹干了眼泪,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那么薇薇,我就把命运的转盘拨慢,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吧”…… 第五章 权利弊晓晨暂停手,守承诺邢伯遭磨难(三) “啊哟哟哟哟……疼疼疼疼……” 却说阳光这边,自打从知返林跑到了小旅馆之后,陈青阳便开始给他治伤。有道是十指连心,手伤更甚,被陈青阳这么一折腾,阳光疼得叫苦不迭,就连舌头都止不住地打卷了。 “别喊了,就这么一点点伤口而已嘛,”青阳也是老实不客气,一把扯过对方,把个酒精棉球刷刷地蹭着,“幸亏没穿断指骨,否则落下个残疾还挺麻烦……别动……” 说着说着,陈青阳也纳了闷地摇了摇头:“这宋晓晨也真下贱,亏他还是一代宗师呢,竟也用这种下三路的暗器伤人——” “师叔……”阳光闭上了眼睛,止不住无奈地叹息,“伤我的,是他的一根头发啊……” 说完,便陷入了沉思,好像着了什么魔障一样,脸上冷清却又百种滋味汇集,说不上是愤怒、惊讶、恐惧,甚至还有些羡慕、敬佩和回味——好像挨了打,反倒弄了个舒服。表情奇怪也就罢了,再问什么也不回答,只是喃喃地说着“他不是人……不是人……” 而陈青阳听了以后也惊了一跳。瞪着大小眼,竖起扫把眉,一时间也没话说了。一根头发贯穿手掌,把人伤成这样?回想起武当山上,宋晓晨破了敬阳真人香案的时候,敬阳也似乎说过类似的话——“他不是人”。没错,宋晓晨本来就不是人,而是货真价实的神仙。陈青阳虽然没有正面同他交过手,但从这两次侧面经历来看,心里原本是不服气的,而如今也有三四分害怕了。 再看看薇薇和阳光的样子,青阳便更加无奈:这薇薇自打进了房间后,便什么也不说,只是止不住地流眼泪,那哭的是时而梨花带雨、时而大雨倾盆、时而满天挥洒、时而淅淅沥沥……到最后实在哭不出来了,就在一边干抽,抽得那也是各种样式一应俱全,等到攒出了一点眼泪,便毫无保留地继续重复起一整套动作来——再过一阵子以后,连抽泣的力气也用光了,就坐在那里发呆,眼神游离,面无表情,看样子是准备攒足了力气从头再来了……孟姜女哭长城也不过就如此架势吧? 而阳光呢,总算比薇薇正常一些,但也明显不对劲——若是平常,他没了主意或者担心、恐惧的时候,照例是要在原地踱圈圈的。而如今也只是按着手上的伤口,脸上说不清楚是哭是笑,也许是哭笑都有吧……嘴里还一个劲地念叨着“他不是人……不是人……”好容易等到了青阳给他的伤口消毒的时候,还算被疼痛激得正常了些,但没过一会便又恢复了老样子。 “哎,比起你来,薇薇更让人担心啊——”青阳帮阳光消毒、包扎之后,看了一眼正在“充电”、准备继续嚎啕的薇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想安慰吧,人家不搭理自己;想去帮忙疗伤吧,人家又伤在胸口,加上精神恍惚,要是轻易动了,日后岂不是说不清? “哎,薇薇……师侄女儿……美——女——”陈青阳用手在薇薇面前晃了好一阵子,一直到确定对方真的“断电”了,便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爱谁是谁了。 这该不会是被宋晓晨那王八蛋打傻了吧?青阳在心里思衬着,得赶快通知掌教师兄为好,省得错过了治疗时机,真傻了的话自己也没法交待啊。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薇薇和阳光这个样子,就算通知了掌教师兄,恐怕也问不出来什么。况且武当山又能把人家宋晓晨怎么样?若是依着敬阳真人的脾气秉性,肯定又是像处理陈诚的事情一样——公告天下,一场误会;然后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再不追究。他陈青阳可不是傻子,权衡了一下,总要把事情弄个清楚,将来就算打起了官司,也好有话说吧? 于是这么一想,就连陈青阳自己也无奈了:“到底怎么回事啊?”说完,便轻轻地在阳光脸上打了几个嘴巴,就差一口唾沫喷上去了—— “阳光,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喂,正常一点好不好?” “是……苏曼青……”对方恍恍惚惚地,冷不丁被打了几下,还真就回了一句。 陈青阳忙活了半天,总算得到一句回应,也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苏曼青?这是谁啊,听着耳熟呢……”青阳一边念叨着,一边拿起水杯打算润润喉咙。突然间,他扑的一声,把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吐了出来,随即便剧烈地咳嗽,只咳得面堂通红,浑身发颤,差一点便噎了个半死。 “你、你、你……”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连指着薇薇,舌头也打结了,“你已经去世的妈妈?” 陈青阳只觉得自己满脑袋的智商仿佛一下子就被轻空了,一时间也没了想法,只是本能地嘟囔道:“看错了,肯定看错了……” 没想到,被他这么一说,一直在旁边呆坐的薇薇却突然触了电似的,一下子从床边上弹了起来,可能是身体虚弱的关系,一个趔趄没有站稳便跌倒在地,但马上就挣扎着挺起了身子,不要命似的就想往外面冲。 一件这架势,到底还是一直比较正常些的陈青阳先反映了过来,他上前一把拦住了薇薇。 “我的小姑奶奶,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 第五章 权利弊晓晨暂停手,守承诺邢伯遭磨难(四) “我去……我去……”薇薇茫然地四处看了一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却突然间眼睛一亮,仿佛想起了什么,“我去找晓晨,找晓晨……告诉他我们看错了,看错了!” 她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那双眼睛一反常态地精光爆射,明中带绿,看得陈青阳止不住地打颤。 “我的小姑奶奶啊,你别出妖蛾子啦,你说我还能活几年啊……你找他?找他不是送死去了么!我那是胡说的,胡说的……” 陈青阳到底明白了,原来是自己那句“肯定看错了”刺激了薇薇,她是想要去找宋晓晨解释。青阳虽然还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但知返林边上,宋晓晨想要动用的阵法,确实就是天阵中至高无上的玄天九禳,好端端的才捡了条命回来,他能这么冒冒然放薇薇过去?于是青阳也顾不得对方凌厉的眼神,更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只是使足力气拦在了薇薇前面。 “你没说错,没说错!我们是看错了!我要告诉晓晨,告诉他!”薇薇的情绪依然很激动,刚才还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她,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中了邪,竟然来了劲狠狠地拨拉着青阳的胳膊,只不过一时间用力过猛,身下一滑,自己反而被弄了一个趔趄。 “小姑奶奶我求你了,三更半夜的你这么折腾……哎哟喂,咬人啦,咬人啦!” 陈青阳和薇薇撕扯在一起,推过来搡过去的,却冷不防被薇薇一口咬在了胳膊上。他知道疼,却不敢放开对方让她就这么出去,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风车似的骨碌碌怨地打起转来。 “阳光,你死人啊!”青阳被缠得越发无力了,才想起了旁边还有一个帮手,“快来帮忙……” 阳光本来也在发愣,被青阳这么一喊才回过了神;再一听薇薇嚷着要去找宋晓晨,也就猛地一激灵,上前打算帮忙,只不过一时还有些头脑迟钝,不知道从何下手罢了。 “别看了,快来帮忙,你看……她……哎?” 青阳与薇薇本来还在撕扯着,却突然发现对方的力气一松,不那么挣扎了。再定睛一看,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阳光从后面把薇薇整个人揽在了怀里,嘴里一直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天亮再去找他,我去好不好……说也奇怪,薇薇被这么一抱,人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妈呀!”青阳连忙伸手捂上了眼睛,却在指间打开了一条缝,“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于是,就这么折腾了一两个小时,只弄到天已近拂晓,薇薇到底还是筋疲力尽了,加上心力憔悴,便终于支持不住,躺倒在了床上。而这么一来二去的作了一晚上体力活动,陈青阳反而精神了许多,阳光也从糊里糊涂的精神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于是,趁着两人还都不想休息,阳光便把这一晚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青阳。 “……你是说,引魂灯就是薇薇的母亲苏曼青?”青阳伸出了舌头,在嘴外面不断抖落着,好久才憋出了一句话,“太玄了吧……” 阳光讲了半天,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勉强挤出了一丝自我解嘲般的笑容:“就算我们看错了,但以宋晓晨的反应看来,八成就是薇薇的妈妈没错——” “晕了,哎呀,”陈青阳用手不住地拍着脑门,“晕了晕了晕了……” 阳光的脸色也十分憔悴,大概是早就有心无力了:“那么,我们通知师门,让师父出面解决吧。” 陈青阳一只手拍着脑门,另一只手却果断了伸了出来:“千万不要。我在想办法——快了,快了,马上就有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青阳的心里却依旧没有谱——阳光之所以提出要通知师门,是因为他不知道武当山上敬阳真人设香案的那一幕。武当山已经在宋晓晨的法力范围内,加上他的通玄能力和如今的局势,若是现在冒然回去商量对策,恐怕会再度刺激宋晓晨,以为道法界会集结起来对付他,那岂不是大大不妙?况且,阳光和薇薇糊涂了,自己却还算聪明——宋晓晨既然在关键时刻收手离开,这里面分明就还有下文,要是不清楚情况就这么杠起来,将来弄明白以后,岂不又吃了个哑巴亏? 而最重要的是,根据阳光的描述,宋晓晨在与引魂灯斗法过程中使用的那些法门中,“九天碧浪”是有记载的,但其余的几招却有着明显的问题—— 那脚踏金莲的法相,以及“莲无法界”法门,根本就是道法界至高无上的护体仙气,没个一万七八千年的强悍修为,根本到不了如此境界,而有记载的、拥有如此法力的天界正神,有十只手指头就足够数出来了。莫说道法界中名动天下的四大天师,就算是多少修满顶上三花、胸中五气的神仙们,也不曾有过这种修为,宋晓晨就算再怎么神通,也没到这种地步吧? 而在道法界中,法术道行一向是可以经过不同形体、世界之间的传承,就像师父传功给弟子,同道之间互相推功助力,以及凡人修炼飞升后,以逍遥仙体“元婴”的面貌继续成长……如此这般,可以说是屡见不鲜。而对于宋晓晨的这种本事,用一种最合理的解释就是—— 他从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很早之前就开始修炼了!这也就同样解释了,当年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孩子,怎么能够在十六招内掌毙天下四大高手…… 至于那招“大逆天诛”,就连青阳也是闻所未闻。不光如此,按照阳光的描述,宋晓晨在施展这招的时候,周围的景物并没有扭曲变形,反而是一并消失后,突然出现了天河宇宙的景象——道法界自从鸿钧老祖三大门徒太上老君、原始天尊、通天教主下凡创教以来,所有关于天下法术的记载中,从来没有过对于如此景象的描述……换言之,这个法术很可能出现在上古时代或者更早。那么问题也就来了—— 如此法术,这宋晓晨是怎么知道的?在这之前,道法界只是传说他如何如何神通广大,却没有人亲眼见过他动手。而现如今看来,宋晓晨并不简单地是一个“自学成才”的神童那么简单啊…… 第五章 权利弊晓晨暂停手,守承诺邢伯遭磨难(五) “师叔,你想什么呢?”阳光在旁边冷不丁一个提问,将青阳的思路拉了回来。 “啊,没什么……我在想,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还是观察两天再说吧,万一真的是个误会,我们也省得同宋晓晨翻脸。那家伙你也知道,强到逆天啊,哈哈哈哈……” 青阳也不管阳光相不相信,就这么傻笑着随随便便打发了一句。其实他也是不敢轻易将自己刚才的结论说出去,因为一旦捅开了,那就是翻天的大事,其影响力足以摧毁道法界弟子代代相传的神圣理想——陈青阳就是这么想想,没有确凿的证据,也还是不敢贸然说出口的。 “对了师叔——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阳光听了以后也是半信半疑,但眼见着对方的表现,便也不好多问,于是便赶快转移了话题。 “我?”青阳指了指自己,立刻非常自豪地咧嘴笑了,“我是作为道法界的明日之星,为了‘两次大挑’,特地监视宋晓晨的动向而来~” 阳光歪了歪脑袋:“两次大挑?” 他这么一问,登时便把青阳的自豪感冲淡了一半。于是他狠狠地锊了一下对方的脑袋:“这都忘了?你的基本功课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阳光头上这么一痛,也就想了起来。所谓的“两次大挑”,指的是诸天圣神特地降给人间的两种灾劫考验的名称—— 一种叫做“仙界大挑”,是由历任执掌天界的最高大神亲自主持,特别针对的是人间道法界修行的弟子,甚至涉及一部分世外散仙和得道的仙人,按照每一千五百年一次的周期,自上古五帝时代便开始执行。历经“仙界大挑”劫难的生灵,都要接受代表太初原道意志的天界正神所设下的考验,以证明自身心系苍生、遵守戒律、严格修行。不能通过“仙界大挑”的生灵,轻者毁去形体,堕入轮回;重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历史上最著名的“仙界大挑”,就是商末时期围绕武王伐纣的阐、劫两教之争,其中留下多少神奇传说供后人凭吊,自然是不必多说的了; 而另一种叫做“人界大挑”,是由掌管六道死灵的玄天大帝主持,其下属北斗九天君执行,针对的是人间的凡夫俗子,按照每三百六十年一次的周期,自上古五帝时期开始施行。“人界大挑”是为了惩罚凡人所犯累累罪行而设下天罚,依照罪行轻重,共有三种,以大凶破星“白贯”划过天穹时,与黄道垂直相交而形成的区域为界线降下: 其一唤作“阴火”,又名“五昧真火”,乃是冥界极寒极阴之火,被其惩罚的恶人,会自五脏六腑、从内而外焚烧,躯体燃尽,而四周衣物、器具没有损伤; 其二唤作“赑风”,又名“五毒尸气”,乃是三界生灵尸体腐败之气所化,往往伴随地震,自地缝中渗出,使人遭受疾病瘟疫袭击,若本性善良,自可无恙;若生性邪恶,则难逃躯体腐烂而死的折磨; 其三唤作“冥雷”,又名“太阴神雷”,乃是天界处罚大逆之人以及触犯天条之神仙妖魔的行刑之雷,朱红色,球状,被击中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火、风、雷并称“三灾”,而其中的“冥雷”是最为凌厉残酷的一灾。 “仙界大挑”和“人界大挑”,都是天罚考验,极为郑重。然而年轻一辈的道法界弟子,却受不了这些麻烦,把他们合称为“两次大挑”,就像那个“四六八五八”一样,纯粹是为了沟通方便。对于此,老辈弟子是万不敢造次的,独独只是有一些年轻人这么称呼而已。没想到青阳师叔也来了一个简称,因此阳光才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阳光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人界大挑”中“三灾”是由北斗九天君负责执行的,在道法界中,北斗注死,南斗注生,世间生灵都要经历从南斗到北斗的轮回而至往生,这就是天道循环的一项法则。早在六年前的1999年,正是每三百六十年一次的“人界大挑”执行之期,身为北斗九天君之一的宋晓晨,本应该在这之后完成使命,得道飞升,却因为爱人司徒静的关系留在了人间。北斗天君不走,就意味着“人界大挑”没有结束;而再过二十多年,就是“仙界大挑”到来之期。这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两灾并罚,而宋晓晨—— 就是在等着这个日子。而且很有可能公报私仇,“名正言顺”地一血杀妻之恨啊! “师叔——”想到这里,阳光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你是说宋晓晨他——” 青阳马上便堵上了他的嘴巴,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道:“别说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无所谓,就是别说出来——大、逆、不、道、的哦。” “哦,”阳光也知趣地把话咽到了肚子里,并重起了另一个话题,“那么师叔就是为这个盯着宋晓晨来的?” 陈青阳再次自豪地点了点头:“没错,四大派里都有人专门负责,武当派出的就是我。” 说到这里,阳光却觉得有些不妥——甚至说是有些无奈:“师叔……你们这么‘监视’他,很有用么?” 说实话,被对方这么一问,陈青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以现在宋晓晨霸绝天下、震烁古今的道行来看,确实即便是“监视”到了什么,也是无济于事的。这就好像是王八的屁股——“规定”,而所谓“监视”,那就是怀孕王八的肚子——“内部还有规定”罢了…… 于是想到这里,陈青阳的心情和语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就算阻止不了他,也要掌握证据,就算下到十八层地狱去打官司,也好有个证人不是?道法界弟子一向不怕死,就是死,也得把该弄明白的弄明白了……” 阳光听后没有再作声。他也知道这个问题太过于沉重;而且一切也只不过是道法界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宋晓晨怎么做,谁去管,根本不需要自己去操心。相比之下,还是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的几个问题,直到如今也已经揭开了谜底—— 那就是,宋晓晨和引魂灯为什么都对薇薇手下留情?现在看来,一方是哥哥,一方是母亲,而薇薇被夹在了中间,因此双方才投鼠忌器,一再回避。 而与此同时,也引出了两个新的谜团—— 第一,引魂灯为什么在知道了与薇薇的关系之后,仍然执意与要与宋晓晨冲突?而且还是在宋晓晨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这摆明了就是挑衅,难道它真的有把握让夹在其中的薇薇全身而退?还是说,它根本就把薇薇当作一块随时都可以牺牲的挡箭牌? 第二,掌握玄天九禳的宋晓晨,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收手?而且收手以后,下一步会做些什么?记得当时与他一起来的那个老伯,曾经说过“绝对不能在知返林动手”的话,从他当时的神情看来,局势好像十分严重,宋晓晨是不是在顾忌些什么? 这两个问题,目前来看是想不明白的。而阳光也清楚,这些话不能告诉薇薇,至少不能告诉这种精神状态下的薇薇,否则一定会出事不可。其实他也隐约地觉得,凭薇薇的脾气秉性,就算是一时间不能接受、表现得失常一些,但早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阳光,”这时候,陈青阳也冷不防地打了个岔,“咱们下一步做些什么?” “等待……”阳光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薇薇,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光芒,“我们什么也不要做,给薇薇一点时间吧”…… 第五章 权利弊晓晨暂停手,守承诺邢伯遭磨难(六) 而这一等待,转眼就过了三天。在这期间,宋晓晨出人意料地没有采取什么行动;薇薇这边的情况也不是太好;而引魂灯也凭空消失了一般地再也没有了动静。一切都好像戏剧化地停摆了。阳光还在念大二,正是学校抓得严的时候,再加上专业又是理科,因此自然是不敢轻易翘课的,只好由着薇薇和陈青阳自己照顾自己,最多也就是一下课就多给薇薇打两个手机,如此而已。 不过在这三天里,他也是没敢轻闲。中大校园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是宋晓晨没有什么动作,学校方面却还是没有怠慢:首先是关于那天晚上沧浪苑和静湖的事件,校方给出的解释是,当天晚上有一批不法分子趁夜到静湖里去电鱼,没想到电机老化,发生了氢气爆炸,而犯罪分子也趁乱逃跑了,特此作出公告,并对当天晚上最先发现不法分子作案的04级计算机系阳光、02级传媒系林诗薇以及学校保全人员邢国强作出表彰—— 对于这个说法,阳光是差一点没佩服到五体投地。不用说,一定是宋晓晨的意思。于是他在心里面说,好家伙,不愧是从娱乐界混出来的,这理由编的是滴水不漏。当然了,也有一点小麻烦,那就是自己要对“为什么半夜三更的与薇薇一起去沧浪苑”这一事件做一个合理的解释——而这显然不是宋晓晨想要考虑的事情; 另外,在这三天中,宋晓晨好像致力于兑现他在教务长就职演说中的承诺——摆平中大的30亿元债务。他首先是下了份文件,要求各院系重新审核教学和行政用经费的数目,并如实上报,有了亏空要马上补足。这一招太厉害了,一下子就为中大节省出了4亿元的耗费;接着,又弄来了一份美国的10亿元联合办学合同;关于地产纠纷上,也迫使中大的对手生生让出了2亿元的地产保障金,加上中央政府的财政困难补助10亿元,这就凑够了26亿;至于最后的4亿,由华娱世纪出面,跟中大艺术院签订了合同,也就算是“曲线救校”了。这一系列的活动,自然是又引来关于现代高校财务管理、企业联合办学、政府教育财政、寡头投资……等等等等的关于中大债务问题的大讨论,自然是又让学校因此火了一把,一时间“中州大学”竟然比“中央大学”更加有了名气。而对于这个结果,中大的师生还是感恩戴德并且欢欣鼓舞的,尽管在庆功会上,宋晓晨推说华娱世纪的工作太忙,根本都没有露面,然而各位领导们却还是聚首一堂,一如既往地装起了“孙子”。 阳光吃惊的并不是这些,因为宋晓晨“神佛降世”的国宝级名号毕竟不是白给的,只要一出面,那么三百六十路黑道白道都少不了给些面子捧场;其实这其中最让他吃惊的是,对方只是下了份文件,就让中大内部自己吐出了4亿元的款项,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光荣欣幸的事情——尽管阳光曾经不止一次看到,学院办公室的普通职员们尚且偷偷地往家里拿着公用的打印纸、一次性杯子什么的,更不用说主管财政项目的某些“领导”们了——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些“自己人”竟然能消耗掉4亿这么多……而且大大小小的蛀虫们贪污腐败了不说,明明看着自己的学校陷入了困难,却依然无动于衷;反而是宋晓晨一句话,4亿元就乖乖吐出来了。这说明什么?相信谁的心里都清楚。 并不是因为宋晓晨善于理财,而是得益于他那“神佛降世”的名号——试想啊,他什么都知道,这要是弄到法院去,那可是连取证的工夫都省了;可偏偏人家什么都不说,只是要求“重新审核”,这就分明是给了大家一次公平“赎罪”的机会。这就好比大家都去拜神,拜啊拜的,可是神却什么不说;而神越是不说话,大家就越敬畏,就越不敢在神面前有所隐瞒和欺骗。 一想到这一点,阳光的心里就好笑——当然,媒体里面的评论家们更是笑破了肚皮。有一则杂文评论的标题更是让大家脸红: 《宋晓晨查账: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与此同时,阳光反倒是更关心引魂灯的问题。还是那两句话——引魂灯,不,应该说是苏曼青到底是怎么想的?而宋晓晨又在顾忌什么?双方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的火拼,为什么又突然不动手了? 这个局势,就好像是美苏之间的核战争,打着打着不敢闹大发了,而天晓得两边是不是都在憋着劲儿,再次动手,就又是一场天翻地覆…… 姑且先不说阳光。这三天里,陈青阳美其名曰“监视宋晓晨”,实际上则是在中州城里好好地玩了一圈,有时候玩得就连阳光拜托他照顾薇薇的任务都给抛到脑后去了,这当真是属于“没心没肺”那一类型的。但说起来也不能怪他,因为他和阳光同岁,说是师叔,其实自小就被薇薇和陈诚一帮人给惯坏了,出主意不怎么拿手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倒是真的…… 而薇薇,则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受的三天——情绪上倒是没那么激动了,但就是觉得浑身上下散了架似的不舒服,她本来也是练过不少功夫的,却从来没有这么困乏过;想睡觉吧,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做恶梦,还是特别真实,历历在目的那种—— 在梦里,宋晓晨一遍遍地杀了苏曼青,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拐子流星可都用上了,还有那么几次是徒手的,一下子插进肚子里,肠子肚子蠕动着搅拌起血液飞溅……而薇薇自己,则好像被一堵无形的气墙挡在了两人的外面,想呼喊,却又喊不出来,一下子憋醒了,却发觉早已泪流满面…… 第五章 权利弊晓晨暂停手,守承诺邢伯遭磨难(七) 还有很多次,是好不容易半睡半醒了,并努力地克制住噩梦,却被阳光打来的一通通电话吵醒。困急了的薇薇有心大骂他一顿,但一听到他在电话里还那么着急,而且只要有空就来旅馆陪自己,还真是愤怒不起来。于是这三天,薇薇就在床上没完没了翻来覆去的折腾,幸亏是应届的毕业生,学校也干脆就不怎么管,否则这状态在学校里要是被看到了,那还非得让人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精神上有问题不可。 然而心里再怎么憋屈,薇薇只要一见到阳光,却还是倔强地装出一幅平静的样子来。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那股倔强却还是一次次地支持着她继续若无其事地死撑下去。说实话,薇薇不是不想扑在阳光的怀里大哭一场,甚至在她的心里,还是依稀回味着阳光当着宋晓晨的面努力拦在自己前面的身影,回味着那天晚上阳光将自己紧紧拦在怀里的温度……然而回味终究是回味,一旦一切恢复了正常,阳光还是习惯了像弟弟那样撒娇,薇薇也习惯板着脸子唠唠叨叨教训人的老妈子角色,这样的定位,从武当山开始,一直到中州,已经有二十年了,二十年,足够让任何微妙的感情变成一种习惯。 当然,薇薇也有可以堂而皇之撒娇的对象,那就是陈诚——只可惜,那个保护自己的大男孩儿已经离开了,人总有一个人走的时候,因此谁都要做好准备,学会坚强。 在房间里呆腻了,薇薇就会出去走动一下,而每次看到旅馆老板,她都会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不那么对劲,而且还带着一丝淫笑——想必前后两次的投宿经历,确实让那老板记忆犹新吧——说实话,要是换了平常,薇薇都有心一把火烧了这店,再把老板拉出去游街,然而现在她却没有这个闲心思了;要说想搬回去吧,被住在宿舍的姐妹们看到了,一定又会追问——毕竟在一起住了三年多,谁有什么心事,是瞒不过大家的——那么自己要怎么解释?难道要跟她们说: 我在烦恼,因为我的哥哥要去杀我妈? 但不管怎么烦恼,薇薇的心里却因月底有着一种预感:三天了,宋晓晨没有动手,引魂灯也没有动手,他们都在想着给自己一次机会,他们谁也不想抢先伤害自己…… 一想到这里,薇薇的心里就一阵阵地酸楚,却又一阵阵的泛起坚强。她也明白陈青阳那天晚上的一句话“看错了”,其实就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要想解决这个噩梦,最好的办法就是由自己出面,证明那天看到的苏曼青根本就是一场误会。然而,虽然这么说,她却一直没有什么线索,因此也就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地耽搁着。 然而,就在第四天的上午,线索却意外的出现了…… 这天上午将近10点钟的时候,陈青阳玩腻了,就跑来找阳光。恰巧阳光也下了课,本想一起去陪薇薇,但两个人却发现,有不少学生和老师都在往校园的西北角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陈青阳一时间来了兴致,因此一定要去看个热闹。 阳光本来不想去,但又拗不过他。而当两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却发现了一点意外的收获。 现场就在知返林的空地处,旁边一座小木屋,一切景物都那么熟悉——这正是当晚宋晓晨打算施展玄天九禳的地方。 人群将那座小木屋层层围着,里面还有几个人影,以及铲车、拖车等设备。说也奇怪,围观的人们仿佛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指指点点,摩拳擦掌,许多中年教工的眼中还参杂着一丝愤恨和冷漠之情。本来在中大这种高校的校园里,人们都是很少愿意明目张胆地出来看热闹,这毕竟是“有辱斯文”、坏了学府高洁名声的事情,然而地处如此偏僻的小木屋,竟然有了不下两百人围观,想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阳光左推右搡厚着脸皮扎进了人群中,挤到了前排一看,小木屋前站着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天晚上沧浪苑中跟着宋晓晨一起来的老伯,大概是龙虎山的弟子。而其余几个人,则都是学校教务处的一些头头脑脑。那老伯拿着一瓶什么东西,圆睁着血红的双眼,左右比划着,开铲车的工人不敢有所动作,为首的几个领导则有的好言相劝,有的恶语相加,看来双方是吵了好一阵子。 阳光抿了抿嘴,心说这叫个什么说法啊——那天晚上在场的几个人中,他和薇薇为了阻止宋晓晨已经受了伤,这老伯明明被宋晓晨抛到天上去了,结果非但连点擦伤都没有,如今怎么还反倒精神了? 这可是越想越无奈啊…… “老邢头!”就在这时候,一名大肚子又略有些秃顶的人发了话,“你别给脸不要脸——学校已经收回了地产权,教务长也发了命令,清点全部校产,你私下里盖了这屋子算怎么回事!” “于胖子——”这位邢伯伯——阳光终于知道他的姓氏了——也不甘示弱地炸着胸脯吼了起来,“我盖这屋子的时候,你小学还没毕业呢,也敢来管老子!叫宋晓晨那兔崽子过来!” 邢伯提到了“宋晓晨”的名字,这倒没什么奇怪,因为他是中大的教务长,总管校园里除了人力资源外的一切财产。而从对话中也能听得出来,一定是教务处要拆除这小木屋,而屋子的主人邢伯不肯,两下子才杠了起来。既然宋晓晨是主管,而底下人又拿不了主意,那么叫他来也是正常的。只不过—— 这老伯伯竟然在“宋晓晨”后面加了“兔崽子”三个字,这可就点了炸药了!就算在这之前同他有了一点矛盾,但索性大家都没有受什么重伤,且双方也各退了一步;而宋晓晨毕竟是中大的教务长,也毕竟为中大作出了天一般高的贡献,因此“兔崽子”三个字,就连阳光也觉得过分。再加上那老伯如果是道法界弟子,如此当众辱骂天君上仙的话…… 果不其然,这个“于胖子”整个人都愣住了,指着邢老伯“你、你、你”了半天,到后来便掏出了手绢擦起冷汗来。围观的人们一听到“兔崽子”这三个字,看他的眼神也就明显变了——尽管原来也能看出几分愤恨和幸灾乐祸,但如今却不约而同地朝他翻白眼,鄙夷之情早就溢于言表。 “老邢,你疯了?这么说教务长……”站在旁边的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人拼命地朝着邢老伯又是使眼色又是摇头,本来是想打圆场,但一看到围观人们的反应,也就不敢作声了。 邢伯却丝毫没有退缩,大有破罐破摔的猛烈架势:“叫他来!否则我就点火!” 说罢扬起了手中的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往自己身上倒。人群里发出了一声声轻呼。阳光这才明白,那瓶子里装得是火油,这些人是来看“自焚”表演来的。 [奇 书 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五章 权利弊晓晨暂停手,守承诺邢伯遭磨难(八) “别别别——”黑框眼镜慌了,连连摆手,却又不敢上前,只好拿眼色丢旁边的胖子,“老于,你也说句话啊……” 而那“于胖子”也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真的往身上倒火油,甭管那油是真的假的,就算只是白水也好,这事态也已经收不住了,而且也没人敢担这个责任。看着邢老伯一惊一乍的样子,他也泄了气,嘟囔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后面传出了一个声音—— “让他点火。” 声音极轻而且极温柔,就像是谈论一件家常琐事一般的轻松自然,却刚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了见。这四个字,不亚于另一颗炸弹,人们像触了电似的猛地一回头—— 是宋晓晨。脸上挂着温柔而可人的笑容,眼神是那么纯洁,闪着善良灵动的光。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能让人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威严……于是人群自动地分开了一条通路,让他来到了邢老伯几人的面前。 而就在他经过阳光身边的一刹那,阳光的身体猛地一激灵,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激动,竟然明面儿上攥起了拳头。一旁的陈青阳见状赶忙一把扯住了他,拼命地使眼色。好在宋晓晨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青阳才放下了心,再偷眼一看阳光,额头上竟已冒出了一层薄暮似的冷汗。 相信也只有阳光本人才知道,自从那晚在知返林,自己中了宋晓晨一根头发以后,他早就从骨子里畏惧对方了。攥紧拳头并不是激动或者挑衅,而是一种身体上的本能抗拒啊…… “点火吧。”这边厢,宋晓晨来到了邢伯面前,依旧是旁若无人地看着他,用手在面前优雅地划了一道弧线,摆出了“请”的姿势。而这次,也轮到邢老伯吃了一惊,微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眼珠快速转着,整个人呆在了当下。围观的人们也面色复杂,吃惊、不解、畏惧、疑惑……然而却不敢说话。几百人的场子,竟然安静得如同无人一般,只偶尔从林子里传来几声蝉鸣,天空中飞鸟聒噪,竟然还透着那么一股子怡然自得…… “教务长……”发了片刻呆,到底还是那个黑框眼镜先反应了过来,“这可使、使不得啊——” “我有分寸,”宋晓晨还是笑眯眯地,轻轻瞥了一眼邢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宋晓晨没让死的人,就是阎王也不敢收——你、相、信、么?” 黑框眼镜被这句话一将,当时便没了主意。围观的人们也是清一色的大惑不解甚至深感忧虑。但阳光几个人知道,对于掌管死亡的北斗神部九天君来说,这句看似荒唐的话,却一点也没有儿戏;不仅如此,字里行间甚至还透着一股浓重的挑衅。 “老邢头,”那个早先还泄了气的“于胖子”眼见情势有了转折,也马上恢复了气势汹汹的样子,“赶快拆了屋子,别在这里现眼,你……” 可他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让宋晓晨抬手阻止了。 “我在这里宣布两个决定吧,”宋晓晨没有理会胖子,径自伸出了一根手指,“鉴于邢国强老伯在四天前的晚上英勇保护校产的举动,特此任命他为保安队副队长,即刻去校保卫处报道任职——” 说完,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再有就是,中大的地产权已经完全归属与校方了。至此,学校没有、也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在中大的土地上加盖私产。我不管前任的教务长为什么不作处理,但在我的任上不能容忍这种先例。邢副队长,您配合一下吧——” 阳光在旁边听了,没有观察别人的反应,然而他自己却是对宋晓晨的这两招深为佩服——原来三天前对于沧浪苑事件的解释,根本就是为如今升邢老伯的职作准备;而提升他做“保安队副队长”,一来让对方再不是平头老百姓,做起事来必然有了顾忌;二来可以把他放在正队长的管辖之下,省了许多亲自周旋的麻烦;而更重要的是,这一下子就把对方推上了舆论的被动位置上——试问,以维护学校秩序为职责的保安队成员,又怎么能明目张胆地破坏规则与秩序呢? 这一招,在古代就叫做“招安”,实为“明升暗降”,让对方自绝于悠悠众口——其实人性本来就如此,若是什么都没有了,孑然一身,反倒是能放手一搏;而一旦有了荣誉、地位、权力和责任等副赘,却变得瞻前顾后,珍惜自身,于是很多事情也就不能胡来了。于是阳光在心里说,看来这宋晓晨并不只是手底下功夫好而已,一直以来,大家恐怕是都忽略了他的一些手腕儿。看来一个年轻人,能够做到近万人的华娱世纪的领袖,并出面执掌中大政务,决不是单单凭一些神通和“神佛降世”的名号能够完成的。 果不出阳光所料,宋晓晨的下一句话,更是趁热打铁,将邢老伯彻底逼入了败境—— “邢副队长,这些年来学校确实没有考虑您的生活问题,我在此代表全体同僚向您道歉。从这里搬出去,中大会给您相应福利;您为保护中大财产奋勇抗争,中大当然也愿意养您后半辈子——不过您要是一意孤行这么闹下去,只怕非但晚节不保,还得给中大的子孙后代作出一个不忠不义的榜样来。您若还自认是中大的一分子,那么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提醒了吧?” 一番话说的周围人频频点头。确实,原本有人还会因为误以为学校拆了邢老伯的房子,会让他无家可归而产生同情,但如今宋晓晨这么一说明,对方还却还是闹下去的话,于公于私就都说不过去,而且还会显得不明事理了——关于这一点,是阳光事先都没有预料到的。眼看着宋晓晨笑得温柔甜蜜,这么想来还真有些笑里藏刀。 然而紧接着,一个疑问也就闯进了阳光的脑海中——不就是一个屋子么,邢老伯犯得上如此倔强赖着不走?况且公共用地上盖私房,这还真就是他理亏……是与宋晓晨赌一口气,还是出于什么苦衷呢? “老邢——”听见宋晓晨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就连一直以来隐约偏向着邢老伯的那个黑框眼镜便再次出来打起了圆场,“宋教务长都这么说了,你再这么闹下去,真的有些过分,差不多便收了吧,啊?” 旁观的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阳光在人群里听得清楚,他们分明就是在说“不想拆无非也就是相要些好处,如今人家给了,还这么不知足”、“这么要挟学校,不跟无赖差不多了么”等等一些邢老伯的不是。看来今天,邢老伯是注定惨败落幕,而且颜面扫地了。 但邢老伯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却猛地一跺脚,再次拎起了火油瓶子,粗着嗓子大声喊着: “谁要是敢拆屋子,我就跟他拼了!” 第五章 权利弊晓晨暂停手,守承诺邢伯遭磨难(九) 这一番话说出口以后,人们纷纷愣住了片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再也顾不得矜持,用手狠狠指着邢老伯的脸,污言秽语的声讨是一浪高过一浪,没良心,不要脸,神经病,二五仔……总之类似的各种同义、近义词汇不下上百条,一齐就算骂起了街。就连原先唯一一个替他说好话的黑框眼镜,也啐了一口痰,骂了一声“不识抬举”…… “少跟他废话——”旁边的“于胖子”见状便越发气宇轩昂起来,朝身后的铲车喊了一声,“上来,拆屋子!” 没料到邢老伯还真是倔的可以,他冲到了铲车面前,气鼓鼓地埂起了脖子:“你敢来,就从我身上碾过去!”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老头啊!”一直没说话的青阳也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一双扫把眉都拧成了一团,“就算我跟宋晓晨有仇,人家也是个大丈夫——糟老头,你真给道法界丢脸!” 说罢撸起袖子就要进去帮忙,然而阳光却一把拦住了他,并朝宋晓晨那个方向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十分明显—— 这种场面,那里还轮得着你陈青阳抱不平啊?宋晓晨再不摆平,他不真成孙子了? 说得没错,名动天下、万人观瞻的宋晓晨自然不会当众认了自己是孙子,只不过他的做法,也大大出乎了阳光两人的预料—— “你不要动手了。”宋晓晨收敛了笑容,先是吩咐了铲车司机一声,随即转过头,用手直指着邢老伯,“谁敢拆屋子,你就跟谁拼了是吧?那——你就跟我拼好了……” 说罢轻轻一抬手,掌心向上,缓缓举起。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小木屋的屋顶竟然随着宋晓晨手掌的上举,凭空地浮了起来!而他紧接着手掌握拳,往前一伸,那屋顶便毕毕拨拨稀稀拉拉地径直飞了出去,轰地一声落到了后面十几丈远的知返林内,砸起了一团尘土,落地的余音撞钟似的响了十几秒钟—— 铲车司机愣住了,黑框眼镜愣住了,“于胖子”愣住了,所有工作人员和围观师生都愣住了。更有人脚下一软,朝着宋晓晨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仙气……发动……”就连阳光也愣住了。其实,就算比这威力强横百倍的招数,他也是见识过的——就拿那天晚上的斗法来说吧,每招每式,哪一个不比如今的场面更为壮阔?但他只是没有想到,宋晓晨竟然当众使用了仙气发动,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法术,只是一种简单的灵气波动冲击了目标而已,但面对着如此多的凡夫俗子亮出这般神通,根本不就是等着他们顶礼跪拜么! 相比之下,在场唯一没有愣住的便是陈青阳了。这其实也不奇怪——他也是见识过比这威力强横百倍的仙气发动,也就是在武当山的那次。而相对于宋晓晨当众施展神通的惊讶,他的心里更多的是疑惑—— 阳光的道行低微,自然是看不到的。但陈青阳却瞧得分明:在宋晓晨动手的一刹那,头顶的三化祥云分明已经乱了形状,好似搅和在一起的棉花糖般,连泾渭分明的红、黄、蓝三颜色也混在了一起,变得不黑不白、一塌糊涂,乍一望过去还以为是头顶冒了一阵烟……而且在那时候,也分明能够感觉得到对方灵气运行的混乱。相比在武当山那次的雄浑澎湃,井井有条,这次的仙气发动显然已经大大有辱了宋晓晨的名声。凡事就怕比较,尤其是相对于高手而言,这种状态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 宋晓晨受了内伤,而且体内周天的仙气运行已经紊乱了。 一想到这里,陈青阳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宋晓晨在与引魂灯斗法过后受了伤,这三天来没有行动,怕也是在养伤。那么,无论是他为了除掉引魂灯而使用了自身不能承受的法术而受伤,还是被引魂灯的那记攻击打伤,都只能说明—— 这引魂灯的力量,端的也不能小觑,甚至也已经超越道法界的想象了! 这时候扑地一声,陈青阳觉得脚下的地面猛地一沉,整个人一激灵,也就暂停了思考。 原来是宋晓晨握拳的那只手再次展开成掌,轻轻地往下面一按,没了屋顶的小木屋发出了阵阵绝望地呻吟,竟然渐渐地向下塌去! “畜牲,我跟你拼了!”邢老伯一见情势危急,当即红了眼睛,也顾不上许多,便嗷嗷叫喊地冲向了宋晓晨。 然而,他却在距离对方一尺有余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就像是有堵无形的墙一样,结结实实地将他挡在了外面。这一次,围观的人群就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跪了满地,就连黑框眼镜和“于胖子”也不顾身份、忘了斯文,在号称只“尊重科学”的大学校园里,面对这种如神一般的力量跪伏在地了。 “天啊……”陈青阳眼看着身边一同站着的人纷纷跪下了,虽然没有腿软,却也下意识地咬起了指头——受了内伤,尚有如此威力,且维持着护体罡气不散,若真的动起手来,别说是一个老伯,就算加上阳光和自己,也要事先照量照量啊…… “你再动手,我就点火!”邢老伯见一招不成,便真的下了狠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擎在手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宋晓晨看。 宋晓晨也犹豫了一下,手上劲力一松,本来吱吱作响的小木屋便停止了破碎坍塌。显然,若真的当众弄出了人命,那么即便是“神佛降世”,恐怕也不能见容于社会了吧。 “白痴啊!”阳光和陈青阳几乎异口同声。这原因太简单了——凭宋晓晨的力量,挡住个大活人都可以,难道还不能夺下个打火机么? 可宋晓晨似乎并没有这么做。他虽然停止了对小木屋的施力,却也好像没有想要夺下对方手中打火机的意思。相反地,他另一只手轻轻一伸,掌心竟然缓缓聚集了一个三寸见方、晶莹浑圆的水球。 “你点火吧,”他竟然笑眯眯地看着邢老伯,“别说我没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惊异地看着宋晓晨,表情一点也不亚于看到刚才那些“神迹”时候的夸张。阳光暗道不妙,心说这激将法可用错了,按照现在的情景来看,邢老伯没准儿真会动手自焚的啊! 于是乎,阳光和陈青阳赶紧上来阻止,但已经晚了。邢老伯一发狠,便将火引到了自己身上。火油着得可不是一般厉害,一眨眼的功夫,烈焰腾起,喷薄的火焰张开血盆大口,一举吞噬了老伯的身体……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一) 转眼间,火舌便吞没了邢老伯的身体,阳光和青阳二人拦阻不及,眼见着火起,也只好冲了上去帮助其灭火,却没想到手忙脚乱中是越帮越忙。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事态眼看着就要失控。不论怎么说,为了一间屋子闹出人命,也是逼人太甚了。 而宋晓晨却没有显出丝毫急迫慌乱的神色,他只是抬起了手,将掌心凝聚的那个小水球轻轻抛到了天上。说也奇怪,眼见着水球上天,却再也没有落下来,但也就是两秒钟不到的功夫,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竟然下起了豆大的太阳雨,水珠儿噼噼啪啪地摔在地上,一时竟砸的人生疼。早先跪在尘埃的那些人们,冷不防地被雨一淋,纷纷像被针刺了屁股一样,腾地跃了起来,本能地开始四处寻摸着躲避。 这阵太阳雨下了有半分钟,将地面一切草木砖石洗的是青翠欲滴,天空也闪出一道彩虹来,彼此映照成趣,流华溢彩的光晕配上生机勃勃的景色,一时间竟祥和怡然得几乎让人忘了刚才的紧张动魄。 这时候再看邢老伯,一身的火苗本来也就着了区区几秒钟,没等皮肉被烤热呢,就被这一阵好大的太阳雨浇了个浑身湿透,一把黑灰抹在脸上,浑身上下也像从黑泥中掏出来似的,狼狈不堪。而他整个人也呆呆地站在那里,再也没有什么动作了。 旁边的陈青阳抹了一把脸,两道扫把眉颓然地垂了下来,只是无奈地说了一句话—— “乖乖,这宋晓晨怎么还会‘打水’的野路子啊……” 没错,早春时节,又怎么会出现太阳雨呢?道法界修行的明眼人都知道,这分明就是宋晓晨施展的“打水”之术,而说到底,这一招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旁门左道。宋晓晨堂堂天君,竟然拿出“打水”术来唬人,实在是有些亏了名声,因此才惹得陈青阳万般无奈。 在道法界中,判断一种法术究竟是玄门正宗,还是歪门邪道,除了看符咒,祭请,步法,口诀等表面要素以外,其本质的区别其实在于,其施展的法术效果是否有天界正神主司。若有,则为正宗,反之则为歪道。而所谓的“野路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效果威力不差,但实际施展起来却是漏洞百出。例如江湖术士的“点石成金”之术,若端的真将石头变为金子,则需要施展玄门正宗里“天演”法门之下的“五行搬运”之术,借天界五行有司星宿之力,是极为耗费仙气且成功规模极小的法术,更何况到了“天演”的境界,也早就是一代宗师,又哪里会在乎那些金银俗物呢?但旁门左道则不同,实际上是事先将金粉藏入袖中,施展的时候趁人不备,用障眼法引开视线,再施咒搬来火焰产生高温,将金粉瞬间镀在石头表面,这原理就跟镀金差不多,“野路子”里又把这叫做“抄砖打汞”,实在就是一种把戏; 又比如,“剖腹剜心”之术,若真的把肠子肚子割断,再放回原处去,那可是“刀剑不伤元身”的真境界,源自于玄门正道“化生”法门下的“周天护持”之术,搬请天东建木之神的仙力护持己身,以保证小周天血脉的正常运转。通俗地讲,就是在瞬间激发出身体每一个细胞的生命力,使其不至于死亡,这莫说是凡夫俗子,就连一些散仙也做不到如此;而旁门左道的“剖腹剜心”,实际上是打开肚子,拿出来捋一捋就放回去,中间用个阵痛生肌的小法子,唬唬人就可以了,用句行话,这就做“小开剥”…… 因此,在道法界修行的弟子们,从来都是追求货真价实的玄门正宗,而对于那些做足了表面功夫,却只是骗骗无知民众换二两银子的野路子,往往则是以用之为耻,普通弟子如此,高手宗师自然是不必说了。而如今宋晓晨用的这招,却偏偏不是正宗的“求风祈雨”之术,而唤作“打水”术,它原出自于茅山,顾名思义,并不是打牌发号到“九天应雷普化天尊”处,使雨部正神前来接济,而是利用仙气发动冲击空中,改变水汽的压力和温度,从而好像“打”下一场雨来。仔细想来,邢老伯身上已经着了火,若是用“求风祈雨”之术,只怕就是下了雨,人也早就化成灰了,故而使用这种见效快的“打水”术倒也合乎时宜——只不过宋晓晨再怎么说也是一代宗师,明明可以直接夺过打火机,或者用仙气发动救火,却偏偏选了这么一种办法,那么把邢老伯当猴儿耍的意图也就明显的多了;而且,这不乏一种挑衅的意味—— 宋晓晨的意思是,邢老伯明显只配他使用“野路子”来对付一下就可以了啊…… 陈青阳心里这么想着,拿眼睛瞟了一眼宋晓晨,见对方笑容里透着一丝嘲弄,便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只不过这么一眼看过去以后,他可是再也没有抱不平的闲工夫,而是整个人都被惊住了—— 这一阵雨,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把在场众人的全身上下淋了个湿透,可谓独宋晓晨宋晓晨周身的衣服干净整洁如初,就连头发也没有乱上一根;而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他脚下的地面却无一处干燥! 这么一看,陈青阳可真是不服也不行了——若是使用护体罡气,当然不用被雨淋湿,可是脚下也难免会留出一个干燥的空地来,但是宋晓晨却没有,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他是利用体内运行的强劲仙气,在瞬间把自己的全身上下烘干了!功力到了这份境界,莫说道法界四大掌门、“武当三阳”、“南徐北宋”这些高手尚且自愧不如,就算是四大天师亲自来了,这种功夫做起来也怕是要费上一番工夫吧?况且—— 宋晓晨还受着内伤,仙气紊乱啊! 与此同时,外行看门道,内行看热闹。青阳看了看周围,不光是身为道法界弟子的阳光和邢老伯吃了一惊,就算周围不懂行的一干凡夫俗子,亲眼目睹了身处如此大雨却不湿一点衣襟的功夫,也早就惊呆到连下拜的功夫都省了。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二) “有人说,死亡是一种最坚决的反抗,”环顾了一下人群,宋晓晨莞尔开口,“但可惜,连天都站在我这边——邢副队长,你闹够了么?” 人们被他这么一说,这才纷纷醒过了神,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邢老伯。再看对方,虽然一脸黑灰,看不出表情,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张嘴巴张得浑圆,分明也没什么话说了。 陈青阳和阳光在旁边猛地使眼色,但老伯却好像没有注意。反倒是宋晓晨似乎看到了,便似有若无地白了二人一眼,于是两个人赶紧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心说遭了,再这么扛下去,宋晓晨只怕也没什么好脾气。原来他施展“打水”之术,分明就是想借机要他们看看自己的强横功力,即便受伤,但终究是瘦死骆驼比马大,只可服软,不能硬攻啊! 然而,宋晓晨却没有继续对小木屋发动攻势,反而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当年也尝过这种被人逼迫却无力反击的滋味,那时的经历,只怕比如今更甚……这间屋子,我不动,如果你一意孤行想要继续住,我也随你好了——” 邢老伯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于是猛地将目光盯在了宋晓晨身上,眼里灵光闪动。 而宋晓晨看着邢老伯,蓦然间恢复了温柔宽厚的笑容:“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搬家么?如果当年你像今天这样不怕死,那么一切恐怕也就不一样了……其实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这个道理,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了,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转过身去,旁若无人地离开了空地,只留下一句吩咐—— “准备一间最好的教工宿舍给他,日后生活所需,全部照准。” 说实话,在包括阳光和陈青阳在内的所有人看来,宋晓晨对邢老伯说的这段话都是莫名其妙,尤其是那句“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更是同搬家与否完全靠不上谱。然而就是这样,大家却突然间发现,在邢伯那饱经风霜而灰土密布的脸上,正有两行清泪,蓦地从眼角滑落…… 过了好一阵子,邢老伯竟然缓缓地转向了小木屋,走了进去,看样子是在收拾行李了。一个宁死也不搬家的人,怎么就被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劝得回心转意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然而阳光和青阳都明白,这个“哑谜”里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深刻内容。 “话不说尽,势不去尽——”陈青阳看着宋晓晨远去的背影,慨然一叹,“不愧一代宗师啊……” 而黑框眼镜也看了一眼身边的“于胖子”,哆哆嗦嗦地说道:“他……简直……是、是……” 结果,他说不下去了;而对方却抽搐着脸,接下了话茬—— “是……神……啊”…… 就这样,一场拆迁闹剧就这样近乎戏剧化地结束了,宋晓晨不仅赢尽了邢老伯的面子,而且等于在全天下面前再度展示了他“受命于天”,不可违逆的气势。阳光和陈青阳当然不去理会围观者们对于宋晓晨“神迹”的评论,二人径直追上了邢老伯,想要进一步打听消息,包括那天晚上邢老伯发生了什么,宋晓晨今天的话到底有什么深意,甚至邢老伯本人的门派和经历等等……然而,对方却好像呆掉了一样,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屋子里的东西,对于阳光和陈青阳没头苍蝇一样似的追问盘查,根本就没有一点反应。 而就在僵持犹豫的时候,阳光却突然发现了悬挂在小屋正堂的一件东西—— 那是一幅画。虽然被之前宋晓晨动手拆屋时引发的震动震歪了,且蒙上了一些尘土,却仍然能够清晰地看到画上的内容: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背影看上去十分的熟悉;而再看画旁的题字,阳光两人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几句诗,只看得阳光腿脚打颤、青阳汗毛倒竖。两个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脸上肌肉抽搐着,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了;而被这首诗一提醒,阳光又猛然间想了起来,画中这个女子分明就是—— “苏苏苏曼曼青青青青……”阳光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幅画,好不容易挤出了几个字,却好像是京剧唱腔一般,四个声调全都用上了,还带着花腔、慢唱词,音韵婉转,意味绵长,就差画上大花脸便能登台献艺了。陈青阳虽然没见过苏曼青,但听了阳光这一句“唱词”,心里也不禁猛地一番剧痛,原先看到诗词时惊出的一身冷汗竟然因此生生被吓了回去—— 而本来在默默收拾东西的邢老伯,听了阳光的这一声喊,也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走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收拾东西,“宋晓晨向曼青宣战了,我不会连累你们……” 这声音在阳光二人听起来,分明已经没了精气神儿,就像丢了魂魄一般,全然丧失了刚才打算自焚拼命时的胆气,那么软弱,那么无力,惆怅中带着哀伤,却分明还透出一股无奈和倔强。在这之后,无论两个人怎么追问,邢老伯也是再不做声了,就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而外面的人群在议论了一阵过后,便慢慢地地散开了,看得出来,他们既看了宋晓晨一场好戏,又似乎出了一口怨气,两下里来说都是心满意足。 阳光和青阳害怕了一阵子以后,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毕竟没有直面苏曼青,而且身为道法界弟子,看到一幅画就吓破胆也是太逊了……青阳本来打算顺手拿走那幅画,但是被阳光阻止了——天晓得苏曼青,也就是引魂灯会不会跟这幅画有直接联系;而且看邢老伯的样子,也是端的不好意思趁人之危。而既然人群都散了,阳光也就不得不离开——他可不是个傻子,邢老伯今天的举动,已经摆明了跟宋晓晨打起了擂台,自己是一个二年级的学生,还有好长时间要在学校里混呢,总不好公开地帮着邢老伯同宋晓晨作对,那岂不是犯了众怒?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三) 离开是离开了,然而两人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经过这么一折腾,转眼就到了午饭时候,也是该回旅馆找薇薇一同吃饭了。 一进门,阳光便看到薇薇坐在床上,脸色和情绪倒是好了许多,但还是眯着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而且嘴里也念念有词—— “太初以降,二识生焉;循环道法,原有周天;经络勾织,一脉通玄;身受建木,天人亦然……” 听着听着,阳光猛然间想了起来,这不正是那天晚上宋晓晨离开的时候留下的偈语么? “喂,师侄女,”青阳半蹲下身子,用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对方的肩膀,“你没问题吧……念什么呢?” “晓晨的临走时说的那番话啊——”薇薇抬起头,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们,“阳光,师叔,你们回来了?” 阳光坐到了薇薇身边,拉起了她的手,轻松地笑道:“别想了,走,去吃饭。” 薇薇也回应似的笑了笑:“我没事的。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想晓晨的这句话,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先去吃饭,然后再说吧——”阳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可就在他想拉薇薇一同起身的时候,却被对方用力拽着坐了回来。 “告诉我吧,”她用力地盯着阳光和青阳,“上午中大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没有啊——”阳光转了转眼珠,并悄悄捅了捅站在自己身边的陈青阳。 于是对方赶紧接茬:“没有没有,今天风和日丽,大家安居乐业,一派祥和景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哈哈,哈哈,哈……” 陈青阳笑着笑着,却渐渐地笑不出来了。原来薇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大如铃,面露凶光,这是女孩子“逼供”时使用的一般招数。 “你……你问他吧!”青阳拿手指了指阳光。他再说怎么也是个道士,平日里出入武当山,又哪里见过几个女孩子这么看着自己?因此没过几秒就投降了。 阳光一看对方指着自己,心里那个气呀——回来的路上早就说好了,薇薇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好,这些事情过几天再告诉她。当时陈青阳还把胸脯拍得山响,保证“打死都不说”,如今倒好,人家一个板子还没打呢,光看了他几眼就投降了。这还不算,他陈青阳就说吧,干什么还要扯上自己? “薇薇,这个——” “我都知道了,”薇薇打断了阳光的说话,“刚才下楼的时候,听附近的几个同学说,知返林外面,一个老伯跟晓晨杠起来了,晓晨还当场施展了些神通——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告诉我。” 听她这么一说,连阳光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宋晓晨一举一动,果然系万人观瞻,还没过上一个小时呢,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以薇薇的脾气来说,不告诉她还真就不成。至少她那招“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是当真惹不起的。 于是他便把事情的整个经过详细地告诉了薇薇。 “……我觉得,我们至少可以从中知道三件事——”说完事情始末,阳光也没忘记加上自己的分析,“第一,看来宋晓晨找那个邢老伯的麻烦,并不是为了中大,而是为了引魂灯;第二,苏曼青看来真的同引魂灯有着联系,我和师叔亲眼看到了那幅画以及题字;第三就是,他们两边好像都有顾忌——” 阳光这么说,确实有着充分的理由:邢老伯在斗法的当天晚上就是同宋晓晨一同出现的,而且一个凡夫俗子不可能有龙虎山的灵药,也不可能见到那么激烈的斗法场面还要跟着来。况且,他屋中挂着的画,已经摆明了同苏曼青有联系,这不是在宋晓晨那里给自己找麻烦么; 再者说,当晚在知返林,是邢老伯最先认出苏曼青的,而且从他当时的白表情来看,明显和苏曼青有着极深的渊源。与此同时,那幅画着苏曼青背影的画上,分明就有陈诚吟诵的怪诗,这很大程度上就不可能是一种巧合。而或许凭宋晓晨通天彻地的“通玄”能力,很可能在当晚斗法之前就见过邢老伯,见过那幅画,因此才会在今天明目张胆地前去找麻烦,名为“拆迁”,实为寻仇; 至于“两边都有顾忌”这个结论,也是十分明显的——邢老伯为什么之前还拼死抵抗,而听了宋晓晨一句话之后,反而就范服输了?而宋晓晨这边,明明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本来是必胜的局面,为什么又自食其言,不顾当众折了面子,最终向邢老伯妥协?很简单,明显是双方各自退了一步,这其中有着不少阳光等人不知道的问题…… “果然是我妈妈么……”薇薇在听了阳光的结论以后,神色陡然变得暗淡和复杂了许多。但是她很快地便收敛了起来,沉吟片刻,便接下了阳光的话—— “这三点结论可以让人信服,但也有三点疑问……” 说到这里,薇薇没有继续开口。但这三点疑问对于阳光和陈青阳来说,也是心知肚明的—— 第一,一个小木屋而已,邢老伯为什么拼了命都不愿意离开? 第二,他说的那句“宋晓晨向苏曼青宣战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宋晓晨说“如果当年你也不怕死,那么情况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就是宋晓晨为什么要在最后让步?为什么这三天都没有什么动作?而又为什么当众逼着邢老伯而不私下里去寻仇……难道这都是做给什么人看的么? “啊……”三跟人沉默了片刻,陈青阳的嘴巴和肚子同时叫开了锅,“饿死了……” “饿了挺着!”薇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吃饭了,咱们马上去找那个老伯问问清楚。” 说罢起身便要走。陈青阳不敢吱声,只好苦着脸作跟班。但是阳光却一把拉住了她。 “薇薇,”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你确定……这么做不勉强么?” 薇薇想了想,一声叹息—— “勉强也要去做啊……如果这么坐以待毙下去,我的哥哥肯定会把我的妈妈打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到时候更伤心难过……这三天,我已经想明白了。” 陈青阳没有说话,阳光也没有。他看着薇薇的脸,尽管没有笑容,却好像透着几分坚强;充满苦涩,却又没有放弃希望——而这种坚强和希望,和前几天探望了陈诚之后的表情别无二致……阳光虽然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他能够隐约地感受到,就凭她“狠狠地剜了”青阳一眼,以往的那个薇薇就已经回来了…… “走吧”,薇薇朝阳光两人打了一个响指,“去问那老伯,他会说的——”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说?”陈青阳被对方“恐吓”以后,憋了半天,终于发问。 而薇薇,则很认真地扬了扬嘴角,脸上写满了坚定—— “就凭我是——苏曼青的女儿”……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四) 于是,三人没顾得上吃午饭,便径直跑到了校园西北角的知返林小木屋旁。在屋子外面,薇薇他们果然见到了那位邢老伯。虽然说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但这里地处偏僻,况且学校里的人一来都要忙些正经事,二来也不愿意惹上麻烦,因此竟也再没有人守在这里。然而薇薇却觉得,之所以没有人敢来围观,也是与对方的做法有关—— 他在屋门口立了一个白藩,下面放着一个火盆,而本人则面对着正堂的那幅画像,跪伏在地,抓起一把把纸钱,不断地抽泣着。人道是老泪纵横,更觉悲凉,看来这话是没有说错——若然是年轻人动不动抹着眼泪,也只让人觉得是青春冲动、感情丰富,而上了年纪的人哭拜在地,除了让人心酸,却有更加生出了一股岁月悲凉的感觉。 况且,之所以没人敢来旁观,恐怕也是因为邢老伯之前就已经搞出了许多古怪的动作。微微已经想了起来,在陈诚被疯人院带走的那天,也是眼前的这个人跑出来撒纸钱祭拜,弄得人心惶惶——看来,邢老伯在中大校园里,已经是出了名的特立独行,只不过他住得偏僻,再加上少与人沟通,更兼学校里的师生们不愿意嚼舌头,因此自己在这里学习生活了四年,也没有注意到他罢了。 薇薇站在邢老伯的后面并没有作声,唯恐打断了祭奠——常言道“死者为大”,祭奠亡者的仪式通常是不允许被打断的,否则就是大不敬,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道法界弟子,都还是紧守着规矩不敢放肆。反观邢老伯,大概也是知道了有人来,不过仍然没有理会,许是悲伤之情太过沉重,也就忽略了周遭的事情。 “君宪啊,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守承诺了……”老伯一边洒着纸钱,一边喃喃地说着,“于公于私我都惹不起宋晓晨,如今是不得不离开,你要原谅我啊……君宪啊……” 听了邢老伯的念叨之后,阳光和陈青阳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薇薇。因为他口中说的“君宪”,大概指的就是薇薇和宋晓晨二人的父亲——宋君宪。而老伯所说的“承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时半刻也是弄不清了。 紧接着,邢老伯便继续开始哭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是薇薇等人此次前来的重点—— “曼青,我也对不起你……二十多年了,你始终不肯瞑目……如今我已是行将就木、力不从心,你就受了祭奠,不要再闹了……” 说着,便将一把纸钱点着了火,放进了火盆里。而就在这个时候,怪异之事却突然出现了。 风,是阴风。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吹起了阵阵的阴风,没有方向,分明就是自地下平白无故冒出来的;而这风也奇怪,不似一般的穿堂风、四季风,吹过了也就罢了,竟然还像着了魔一样,在人身边绕了好几圈也不走,而且轻柔得就像是有一双双手在摩挲着一般—— 好强的怨气啊!薇薇几个人尽管沐浴着午后强烈的太阳光,也不由得感到一阵阵发冷,如果换了是晚上,恐怕这些怨气早已经显出了绸缎似的物质化形态,比起那晚在沧浪苑,实在是不相伯仲。 就在几个人心里惊诧的时候,天空上竟再次莫名其妙地下起了太阳雨,时间倒也不长,但来势却十分凶猛,噼噼啪啪地浇在了火盆里,刹那间便熄灭了那些纸钱燃起的火苗。 陈青阳再次抹了一把脸,站在那里是彻底没了脾气——上午就被宋晓晨的“打水”术浇了个透心凉,如今衣服才干不久,便又这么淋了一遭,实在是冤枉大了。然而他们三人再次互相看了一眼,早就没心思理会衣服的问题了—— 这一股怨气,竟然已经有了些法力,并能影响天气运行,无端端下了一场雨,将纸钱淋湿,这就是所谓的“熄火沉香”——若是被祭奠的亡灵有大冤仇未雪并化作历魂,那么给它烧纸,就会被莫名其妙的雨水浇灭;而若是供奉牌位、给它上香,则无论如何也点不着火,这就是怨气强大到一定程度后的结果。 很明显,邢老伯祭祀的对象——苏曼青,此刻就在附近! 一想到这里,薇薇几个人就本能地紧张了起来。而对方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很快地,阴风消散,雨也停了。邢老伯看了看火盆里被雨水浸泡、黑灰拌的纸钱,愣了一下,随即捶胸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肯算了!曼青,曼青,你要是觉得拿了我的命才甘心,那你就随时来吧……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啊……” 说罢便继续抹开了泪水,哭的是哀思泉涌,肺腑皆伤;哭的是不停的咳嗽,却始终止不住滚滚袭来的热泪,于是乎如泣如诉,嚎啕不止。其情状之凄惨,让身后的薇薇也止不住红了眼圈,阳光一见,便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慰着。 很显然,祭祀仪式已经被苏曼青本人拒绝了。但邢老伯哭得情真意切、生死绵绵,愣是让三人不忍心打断,就这么一直折腾了十多分钟,老伯泪水耗尽,揉了揉红肿干涩的眼睛,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薇薇一见,便想要上前问话,却被陈青阳一把拦住了。他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即手挽水火篮儿,对着邢老伯微微欠了欠身: “玄天道法,真武服魔,武当山陈青阳敬谒道兄——”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五) 这个问候,学名唤作“起手”,即道法界弟子间互通门派、姓名的礼数。陈青阳所属的武当山一派,本是供奉道法界最高死神、“四御”之一的北极玄天大帝的嫡系门徒,历来便以除魔伏妖法门为强项,并被诸天圣神授权管理天下鬼部。而道法界的弟子,全都极为重视同门之谊,这一来是因为信仰相同,本就是同根兄弟;二来因为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的共同目标,往往有着同生死共命运的交情,因此同道相遇,即便素未谋面,感情也是胜过久别老友、他乡故知。而陈青阳虽然年纪轻,辈分却不低,因而才拦住了薇薇,第一个上前“起手”叙礼。此外,根据阳光的说法,这个邢老伯有龙虎山的灵药,而且又叫做“邢国强”,那么他的身份,青阳自然也就清楚了。 “武当三阳?”果不其然,邢老伯听后连忙起身,手上已经挽起了水火篮儿,但想了想,马上又放下了,只是欠了欠身,认真地回了一句:“小兄弟不必客气。” 这一句回答顿时让青阳莫名其妙起来:“龙虎山邢国强,为第二十八代掌教、云生真人俗家第五弟子——道兄何故不念同道之情,背弃师门厚恩不肯相认?” 青阳的一番话,说得邢老伯不禁惭愧。要知道,同道相遇而不相认,这可是亵渎师门的罪过,别看陈青阳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对待这些交际规矩却不敢怠慢。他毕竟身为“武当三阳”之一,名声在外,因此就算自己再怎么不讲究,也是不能丢了师门脸面的。而邢老伯一句“小兄弟不必客气”,不仅把他自己排除在道法界弟子之外,也等于瞧不起陈青阳了。 邢老伯显然也觉得这么回话是相当的失礼,因此也就面露了赧色,迟疑了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青阳师弟不要介意,我……我早就把自己逐出师门了……” 陈青阳一愣,心说这算是怎么个说法啊,道法界门派里哪有自己把自己逐出师门的?况且就算真的被逐出师门了,也应该公告天下同道,又哪里还能称自己“师弟”呢?八成是哭昏头了…… “师弟莫怪……”邢老伯大概是看出了青阳的心思,“我一直就是支持曼青的,但如今看来,必然要得罪宋天君,如果再自称龙虎山弟子,岂不是给师门惹下麻烦?” 这一句话,终于让陈青阳三人彻底明白了——原来邢老伯也知道宋晓晨同苏曼青之间的仇恨,而看样子他本人又是支持苏曼青的,如此一来,就必然要与宋晓晨势同水火,因此也许就会连累龙虎山受难。邢老伯把自己逐出师门,再也不自称龙虎山弟子,不但不是辜负师门恩情、同道之义,反而是在尽力维护道法界的名声与安全。这份苦心,却是让人由衷担待。 而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邢老伯始终对宋晓晨让了那么一步,想来他也是怕弄得太僵了,对方一怒之下兴师问罪,祸及无辜。陈青阳本来是想由自己出面,先叙同道之谊,也好更顺利地和邢老伯套瓷。没想到多了这么一层顾虑,反而在一开始便遇到了阻碍。 于是,他也只好给薇薇使了个眼色。既然邢老伯为了苏曼青能够忍痛脱离师门,那么这件事情,让薇薇出面也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么邢伯伯,”薇薇自然是心领神会,马上便走上前去,“事情的前因后果,您不跟师叔他们说,跟我说总成了吧?” “你是、你是……我明白了……”邢老伯反反复复地端详着薇薇,泪眼中竟然有了一丝笑意。自从在那晚见面之后,相信双方也都清楚薇薇的身份了。 见对方有些激动,薇薇便趁热打铁,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邢伯伯,我想我有权力知道——” “我、我、我对不起曼青啊……”邢老伯愣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拖着哭腔,拉开了话匣子—— 二十五年前,邢老伯作为龙虎山俗家弟子,奉师命进驻中州大学除鬼降妖,因此也就和同样奉命前来的“武当三阳”之一徐耀阳、以及当时在中州大学任教的宋君宪成为了好友。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做苏曼青的女孩子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已经有了家室的宋君宪和身为道士的徐耀阳,竟然同时喜欢上了苏曼青。因为二人身份特殊,一个已婚,一个又不能娶妻,因此邢老伯劝过他们很多次,不料二人反而越加痴迷不能自拔……就这样过了三年以后,苏曼青最终选择了宋君宪,而宋君宪也因此抛弃了原来的妻子,也就是宋晓晨母子两个,娶了苏曼青进门。 而这一娶,也等于在整个中州大学乃至全天下都丢下了一颗炸弹。苏曼青被所有人唾骂,骂她毫无廉耻,竟然勾搭有妇之夫和出家道士,结果一个抛妻弃子、一个身败名裂。在这种唾骂声中,武当山很快便知道了消息,因此将徐耀阳调回师门责罚,而宋君宪却依然故我,处处为苏曼青开脱。邢老伯身为好友,见二人也确实是用心坚决,因此也就处处帮衬,这样一来,也就在中州地界儿上惹了一身的坏名声…… “这里……还有耀阳师兄的事情呢?”陈青阳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二十多年前,他还没有出生,然而毕竟是同一辈分的师兄弟,就算没见过面,也总算是如同亲兄弟一般,这点感情还是有的。而邢老伯也没有理会他,继续回顾起了往事: 在这后过了不久,唾骂声渐渐地平息了。其间,徐耀阳来过一次,很快便离开了,而新婚不久的苏曼青也很快给宋君宪生了一个女孩儿,也就是薇薇。不料,又过了不到两年,也就是距今二十年前,宋晓晨的妈妈为生活所迫,便带着晓晨找上了门来一场大闹,责怪宋君宪即便不念夫妻情份儿,却怎么能不顾父子骨肉亲情,狠心不管……于是舆论当然更加同情宋晓晨母子,而对于宋君宪和苏曼青则再次群起攻之。 恰巧这个时候,宋君宪因故出差,便委托邢老伯照顾苏曼青。结果有一天,徐耀阳再次跑来探望,而在他离开以后,苏曼青实在难以承受众人的责难,竟然一时间想不开,在一天晚上,走进了知返林……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六) “……我本来是想阻止曼青的,但她就好像着了魔一样,不停地念着那首和君宪定情的诗,就这么走了进去,我实在拦不住她……而道法界历来的禁令便是不准进入中州知返林,违令一律逐出师门,于是我就跑回来找人帮忙,没料到大家也没能找到曼青的影子,一直到了天亮,才发现她……她已经吊死在树上了……” 听到这里,薇薇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身子也不自主地开始摇晃起来。阳光和青阳连忙扶稳了她,而邢老伯则不顾身份,扑通一声跪在了薇薇面前。 “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儿啊……”邢老伯一把眼泪抿在了薇薇的裤子上,“要是我当时不怕那师门禁令,跟着一起进去,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这不怨您,”薇薇睁开眼睛,扶起了老伯,“法与天齐,遵守门规是道法弟子的责任,您犹豫了也是应该的……继续说吧——” 于是邢老伯抹干眼泪,继续了话题——在苏曼青死后不久,中州大学里边有人传说看到了她的身影,而且说也奇怪,那日进入知返林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接连死去了,仿佛就是中了知返林“无人能活着走出”的诅咒!再过不久,连续几批前来调查的道法界弟子也相继毙命,这个时候,宋君宪闻讯赶了回来,徐耀阳也来到了中大,两个人再次联手,一起进入了知返林…… 说到这里,邢老伯停顿了一下。而薇薇等人也听得愣了——道法界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中州宋君宪和武当徐耀阳,那可是并称“南徐北宋”、仅次于道法界神话宋晓晨的、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两人的身手,早在十几岁时便已经名动天下,只怕若与宋晓晨生于同一时代,也能联手与其拼个十几回合不分胜负;甚至有人说,如果六年前,“南徐北宋”在武当山顶上,那么道法界的整个历史都将重写吧—— “……可是过了一天,君宪失神落魄地走了出来,他说非但寻找曼青失败,而且徐耀阳也死于林中了……” “开玩笑吧!”陈青阳听了以后最先炸开了锅,那一双扫把眉都要竖到天上去了。阳光和薇薇也显然对这个结果大吃了一惊。 “就是这样的……”邢老伯使劲儿地叹了一口气,“没过几天,君宪再次进入了知返林,说是要了结一切……” 然而,宋君宪此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临走前,他嘱咐邢老伯,若是自己有任何不测,则邢老伯必须一生守在知返林外,静待有缘之人,否则只怕天下将要大乱。邢老伯不敢违背宋君宪的遗嘱,于是便固执地在知返林外搭了一间小屋,在这里住了下来。而他觉得,因为自己一时害怕,竟然害了苏曼青,还连累了道法界两大奇才“南徐北宋”丧命,实在是无颜面对天下同道,因此便自我逐出师门,再不问世事,过起了隐居生活。而中州大学的老人们也都知道他与宋君宪、苏曼青的关系,加上知返林的诅咒太过恐怖,因此二十年来都没有干涉邢老伯的做法,也没有对后辈学生提过此事。直到最近,引魂灯——也就是苏曼青再度出现,宋晓晨也闻风赶来报仇,小木屋已经不保,邢老伯不敢确定宋君宪遗嘱中的“有缘人”是否已经出现,又不敢过分违逆宋晓晨,因此才觉得愧对故友,悲从中来…… 这就是二十年前一系列事件的经过,薇薇等人总算通过唯一的一个知情人——邢伯的叙述中得知了情况。然而,这其中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在六年前,苏曼青传授了“北斗祁禳”阵法给司徒静,这才是宋晓晨念念不忘报仇的另一个原因。至此,薇薇三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已经有了许多想法,这其中有已经解开的密题,当然也带出了新的疑惑,而在这些疑惑中,陈青阳却最为关心其中有关于徐耀阳的那一个—— “邢道兄,”三个人里,到底还是青阳先忍不住了,“你说耀阳师兄死在了知返林里,那为什么武当山对此一无所知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阳光和薇薇也觉出了不对。然而,邢老伯听了以后,也好像露出了迷惑的神情:“这不可能吧?我曾经向武当山报过信,你的大师兄林紫阳真人在事后也亲自来了一趟,难道——你们不知道么?” 陈青阳的脑袋翁地响了一声:“紫阳师兄他……没提过啊……” 说完以后,三个人便一起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邢老伯。其实大家彼此都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甚至连“南徐北宋”两个道法界顶尖的精锐也遭遇了不测,作为唯一证人的邢老伯是肯定会通知武当山的,然而林紫阳真人既然来过,又怎么会在回去以后只字不提呢?这样一来,直到现在,不知情的弟子们,包括陈青阳本人,都以为徐耀阳只是失踪而已,虽然心里也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必然是凶多吉少,但总还抱着一线希望……就算是悲伤师弟之死,一时间忘了说出来,也不至于一瞒就是二十年啊。要知道,即便现在武当山排行第三的俗家弟子陈诚遇害,掌教真人都会公告天下,更何况是入室大弟子、道法界精英中的精英徐耀阳——紫阳真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很显然,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邢老伯漏过的东西。而邢老伯看着对方三个人,也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因此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起来。 过了片刻,他突然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当年耀阳在进入知返林之前,曾经交给我一张字条,说如果他遭遇不测,就把字条转交给同门师兄弟。结果后来紫阳真人来了以后,我便把字条交给了他。他看过以后,又进入了知返林一趟,但很快便出来了,并且带走了曼青留下的孩子——” 说到这里,用手一指薇薇:“也就是你啊。当年你才两岁,不懂事;这些年在武当山生活,我一直也没见过你,因此对这段往事也就淡忘了……” 于是,事情的前后也就接洽上了:原来紫阳真人也是当年知返林事件的幸存者和知情人,不过他隐瞒了真相,甚至连邢老伯这个人都没有对武当山的其他人提过;与此同时,他收养了薇薇,并把她的姓氏“宋”改成了“林”,这一年,薇薇2岁,晓晨6岁,整件事情的前前后后恰巧衔接了起来。 薇薇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不禁感到了一丝迷惘,然而更多的是接近曙光的喜悦——相信即便是傻子也能知道,苏曼青死得有些蹊跷;以“南徐北宋”的道行,竟然对付不了一个普通的冤魂,还连累了那么多人,更是可疑;而最为奇怪的是,知道详情的林紫阳选择了隐瞒,苏曼青十几年没有露面,却在六年前和前不久再度出现…… “有希望了……”薇薇喃喃地说道。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七) “什么?”阳光侧过身来仔细地看了看她,“薇薇,你不要紧吧?” “有希望了!”薇薇的眼中闪着灵动的光芒,露出了几天以来第一股十足的精气神,她猛地一拍巴掌,看了看阳光与陈青阳,“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我们只要揭开了这些谜底,也许就会说服晓晨放过我妈妈啊……” “啊?”阳光两个人彼此看了对方好半天,眼睛瞪得跟豆包似的,就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别再出妖蛾子了……”陈青阳陪着阳光互相瞪了好半天,这才朝薇薇摆了摆手,“还嫌不够麻烦是么?坚决不可以!” 阳光没有立即表态。只是没想到,邢老伯听了以后,也帮上了腔:“孩子,我已经对不起曼青了,不能再对不起你……这事儿你不要管了,我去同宋晓晨交涉,实在不行,就跟他拼个同归于尽,也算对得起你们娘儿俩……” 青阳一听见对方说“同归于尽”,不禁无奈起来,心说有一个薇薇添乱就算了,你还来搅和什么?这普天下莫说还能有人制得住宋晓晨,就算是想要“同归于尽”,只怕也是没那资格——要不然,六年前的天下四大高手不早就那么做了?这还是六年前呢,如今,又还能谁动得了被天界第一护体罡气、莲无法界保护的宋天君? 显然,薇薇也知道邢老伯说的这番话根本就是不可能,充其量也就是想要稳住她不要冒险罢了。但这一切,却早就动摇不了她的决心。这种决心,是出自骨肉亲情的天性,经过了漫长的犹豫和挣扎,如今,早已是无人能够阻止的了。 “邢伯伯,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妈妈的信任和照顾,也谢谢您对我的关心,”薇薇轻轻地拉过了邢老伯的手,温柔解颐,“但我必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这是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使命,因为——” 讲到这里,她环顾了一下大家,笑容中带着飞扬的青春和自信: “因为我不能看着我的哥哥,我的妈妈,我的朋友,我的长辈们——再次为了爱而互相伤害!” 阳光和青阳听了以后愣住了,对于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这句话中饱含的意义、信念、决心、勇气……已经超出了阅历的感受范围。而饱经沧桑的邢老伯也愣了一下,随后,两行热泪蹒跚而下,而嘴角边却带着微笑—— “像……你太像你的母亲了,一个能让天下两大高手牵肠挂肚的女子,曼青啊……曼青,哈哈哈……” 邢老伯又哭又笑着,而在他的脸上,竟然洋溢出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红晕与光彩,那分明就是青春斑斓的色彩,恰同学少年时快意爱恨、挥洒江山的豪情,甚至还有着光荣和梦想,汗水与激情,仰慕和温柔,守护与坚定……从他的表情上看来,薇薇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止宋君宪和徐耀阳深深爱着苏曼青,就连邢老伯本人也是一样,只不过这种爱更加深沉和热烈,深沉和热烈到能让一个人抛弃名誉,忘记尊严,忍受着二十年来世人的白眼和误解,傻傻地在知返林外守护着他的承诺,他的梦想,以及他那根本不可能再回来的爱人啊! 一想到这里,薇薇也不禁热泪盈眶,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引魂灯这二十年来明知道邢老伯会讲一切真相说出来,却始终没有忍心加害他……她也明白了,自己同母亲长得很像,但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容貌姣好的、她的母亲,竟然能让天上两大宗师一个抛妻弃子,一个触犯清规,更能让一个她可能根本就不爱的人默默地守候了整整二十年——一个女人,能拥有这么多刻骨铭心的爱,此生又何求呢…… “好了,不说这个了……”邢老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便赶紧抹了一把眼泪,憨憨地笑了笑,“姑娘,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您叫我薇薇好了,”薇薇也笑着点头,“等将来,我伺候您老,给您养老送终……” “哈哈哈不用了,”对方听后朗声大笑,却止不住地再次老泪纵横,因此慌忙转过了身去,“我给你拿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返身走进了屋子。没过多久,便走了出来,左手擎着一幅画,右手紧紧捏着一张纸,走到薇薇面前,挺直了腰杆,把它们交给了她。 “这幅画,是曼青亲手题的字,作为你母亲生前唯一的遗物,现在交给你;而这张字条,则是当年耀阳留下的,紫阳真人只是看过,在我的坚持要求下,他并没有带走——” 薇薇展开了画,看到了那身姿曼妙的女子背影,也看到了那首曾经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索命诗;而当她展开了那张字条后,又看到了一首莫名其妙的古风曲牌—— 宇玉清澄,笛音聊为伊人,凭栏处,永惆怅,结发不同离人心。 下手落款处写着几个较小的字——三三行满,空前绝后,武当徐耀阳。 “这个……是什么啊?诗不诗、词不词的……”陈青阳歪着脖子凑上来看了一下,皱着眉头嘟囔道。结果,马上就让阳光轻轻地踩了一脚,便再也不做声了。 “笛音聊为伊人……”薇薇轻轻地念着,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从胸前掏出了自己的那个玉笛挂饰——它长五寸,宽三寸,厚有一指,羊脂凝玉所造,做工精美,七个发声小管,音律俱全,自己是从小就带在身边的。 邢老伯一见那笛子,也点了点头:“这个就是你母亲生前最爱的笛子,怎么在你身上的?” 薇薇茫然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是天意吧,天意——”邢老伯想了一想,终于越发肯定自己的结论了,“曼青是舍不得你这个女儿,因此二十年来也在默默保护着你啊,有些事情,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唯有亲人,才能感受……姑娘,不,薇薇,你需要邢伯伯做什么的尽管言语,伯伯万死不辞!” “谢谢伯伯,其实不用您——” 说到这里,薇薇突然语塞了。这是因为,她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邢老伯的一句“有些事情,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唯有亲人,才能感受”,突然让她明白了,在这之前,阳光曾经说过宋晓晨来拆迁的举动存在着三点疑问,事到如今,前两点已经解决,而第三点——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八) 宋晓晨为什么要在最后让步?为什么这三天都没有什么动作?而又为什么当众逼着邢老伯而不私下里去寻仇……难道这都是做给什么人看的么? 薇薇终于明白了,晓晨这么做,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只有亲人——也就是她的妹妹、薇薇本人才能感受。换句话说,晓晨他这么逼着邢老伯,一方面是指引薇薇来寻找线索;一方面是自己唱白脸吓唬对方,再由薇薇出来唱红脸去的他的信任,从而一举拿下这些重要口供和物证。而这三天来,晓晨都没有再找引魂灯动手,其用意也就十分明显了—— 晓晨,谢谢你,薇薇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给我机会,你是不想伤害我啊! 越是这么想,薇薇就越是心疼他当晚离开自己时那个没落孤单而又悲伤无助的背影。的确,有些事情,唯有亲人才能感受,其实从一开始,薇薇就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同样的,她如今这么一想…… “薇薇,你怎么了?”邢老伯见薇薇在发愣,便关切地问了一句。 阳光也看了看她的面色:“八成是这几天想得太多,精神憔悴,又没有吃午饭,所以才有些恍惚了。” 被他们两个这么一说,薇薇也就从思虑中清醒了过来。于是一个问题,已经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了—— “邢伯伯,我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君宪么?”邢老伯没料到对方会问到他,于是犹豫了一会,显然是在措词,“他是个温柔体贴,守承诺,重大义的人——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薇薇想了一想,却把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代之以莞尔一笑,“我替别人问的。” 这个“别人”,相信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就是指宋晓晨。引魂灯事件,前因后果绵延二十年,涉及两代恩怨,祸连天下福祉。在整个过程中,薇薇是无辜的,而设身处地地想一想—— 宋晓晨又有何辜?他凭什么就要被生身父亲抛弃…… 就这样,几个人又聊了一会,青阳由于没有吃饭,便早就在私下里敲起了五脏庙的祭钟。而行老伯看了看薇薇和青阳的状况,也就劝他们前去吃饭,来日方长,可以稍候再叙。于是几个人便约定,先吃饭,然后禀报师门武当山,征求意见后,再来会同邢老伯继续下一步计划…… 然而在吃饭的过程中,一向见了米就不要命更不要风度的陈青阳,却出人意料地一瞥一簇,愁眉紧锁,摆起了小儿女姿态来。阳光和薇薇没有作声,但心里却明白——他们的师祖一生只收了林紫阳、赵敬阳、徐耀阳、陈青阳四大入室弟子,而又以紫阳、敬阳、青阳三人并称“武当三阳”,耀阳则与宋君宪合称“南徐北宋”——一门四杰,同为天下顶尖高手,自然是声名相惜、血脉相连,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了。陈青阳虽然连徐耀阳的模样都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但这份情意却始终不能释怀。就像薇薇一样,明明对自己的母亲也是没有印象,又同自己的哥哥宋晓晨打了六年冷战,而一旦出了事,不也是难舍骨肉亲情、毅然出面了么? 因此,想必在这件事情上,陈青阳的心里也是越发的不痛快,插手一起解决这场恩怨是“合情”——而至于是否“合理”,三人早已经商议好,吃过饭便马上联系敬阳真人,着手介入调查…… 饭后,陈青阳将薇薇和阳光拉到了一间网吧的包间里——原本以为,所谓的通知师门又是要费一番周章的,却没想到青阳随口告诉了一个象征着跨时代的、不坏不好的消息: 武当山也上网了。 其实,对于薇薇这一辈的弟子来说,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拥有这些现代化手段对于修行来说到底是利还是弊。但有一点却是所有人,包括道法界弟子们都应该明白的道理,那就是一个人必须要适应他所处的时代。祖宗传下来的老东西未见得全都正确,但却是修身立世的根本;现代的种种科技未见得全部属于尘欲糟粕,全要看自己如何运用——如果说新老两辈弟子们对于现世的修行存在着什么争论的话,那么唯一的问题可能也就出于此了。道的本质,原就在于包容万物,这世界有千万种思想,修行之人可以不理解,但是务必尊重,这就是“道”的哲学魅力,对于这一点,原本就是挺简单的,所谓血浓于水,爱大于恨,原道之力,教化万方啊; 放眼看看周围,在2004年,不是也有一间著名的庙宇,将他们历来珍藏而不外传的“真经”公布在网络上了么?这种行为算不算得背“道”而驰,人是说不清楚的,怕就算是神,也是说不清楚的吧…… 闲话不叙,单表正章。却说陈青阳拨通了手机,找了一位小师侄连通了网络视频,接着便打发他去请掌门师兄了。在敬阳真人没有来的那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还嚷嚷着阳光陪着打两盘电子游戏,结果被薇薇拿眼睛狠剜了一顿,还差点一脚把他踢出包间,总算才让青阳老实了下来。 而没过多久,薇薇这边的视频屏幕突然间一片漆黑了,没过多久,却又亮堂了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一个黑漆漆的柱状物体在上下左右晃悠着。 “师父知天命的年纪了,头发却还是这么黑亮,真是让人羡慕啊——”阳光端详了半天,结合着上次手机视频通话的经历,终于看明白了,而且颇有感慨。 陈青阳一听,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他拿起声麦,无奈地讲了一句: “师兄,您又挡镜头了……” “这劳什子东西端的还是不好用啊——”屏幕那边传来了敬阳真人的议论声,紧接着屏幕上一张人脸在来回晃动着,“镜头在哪里呢?” “好了好了,别动了,”青阳端详了一阵,马上开始指挥,“就这样,挺好,看得清楚——” 于是,这边的三个人赶紧上前行礼——还是像上次一样,偷了个懒,摄像头没有照到的下半身,干脆就没跪,而是用手把摄像头往上面挪了挪…… “免礼,免礼,”敬阳真人一面捋着胡须一面颔首致意,“这物件儿倒也不错,比起本门的‘传音入密’来,还多了现实影像,甚至超过了‘显影法’的清晰,其功效比起那青城山的‘万里明镜’阵法和齐云山的——” “行了行了师兄,别数落那些了。”青阳听的是万分无奈,于是赶忙阻止。 “罢了,不说这个。此法甚好,”敬阳真人不紧不慢地转换了话题,“然而尔等还是要注重自身法术修行,不能一味倚靠外物啊……” “行,这话您跟他们两个说去——”青阳可算是再次接到了话茬,理直气壮地指了指阳光和薇薇,“就凭他们那点道行,纵地金光还没练熟,要是不倚靠外物,只怕回到武当报信,黄花菜也凉了——师兄,咱们门下弟子总的保持密切联系,否则岂不容易吃亏?陈诚那就是个例子——” 薇薇和阳光一听这话,也顿时面色凝重,若有所思起来。其实当天晚上,陈诚若是事先打个电话给青阳报个信儿,事情没准儿也就不会弄得这么糟了。而究竟是他本人过于轻敌也好,还是当时过分紧张也罢,薇薇等人已经无从考证,但在一点道理上,陈青阳说得对—— 年轻一辈的弟子们道行尚浅,不能日行万里,更不会传声递影,若然受制于那些老规矩,连个手机也不会打、不敢打的话,因为沟通不畅而发生的悲剧就决不会停止。 “罢了,”敬阳真人也明白师弟的意思,于是也沉重地点了点头,“你跟我提的,门下所有未过而立之年弟子佩戴手机一事,我……准了。” 咣当一声,阳光没有坐稳,一屁股跌倒了地上;而正在喝水的薇薇也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噎死——两人哭笑不得地偷偷看了看陈青阳,心说你可够狠的,怪不得一直要用手机彼此联络,还让我们来网吧用视频通话,原来拐着弯在这儿等着呢: 不就是想让武当山用公费给弟子们配手机么……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九) 陈青阳那边姑且不提,却说宋晓晨,自打在上午处理了邢老伯的拆迁事件过后,就刻意藏了自己的顶上三花,一直守在小木屋附近。当然,薇薇她们的那段对话也都听见了。其实凭他的道行,想要隐藏行踪而不被陈青阳发现确实轻而易举,至于说瞒过道行低微的阳光和薇薇,则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了。然而,正在听到了最后几句话的时候,他却突然感到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气息紊乱,想必是那天晚上的伤势还没有复原,在今天又使用了大规模仙气发动、护身罡气和“打水之术”,结果伤的越发厉害。他唯恐漏行踪,惊动了引魂灯不说,还会连累薇薇被无端猜疑,因此便赶忙脱身回到了华娱世纪公司的办公室里。 一进屋,晓晨几乎压制不住体内翻滚凌乱的气浪,差一点便吐了起来。于是他整个人都摊在了椅子上,闭目凝神休养了许久,才算缓过力气来。 “糟糕,操之过急,反而弄得不利了……”晓晨再次闭起眼睛,默默念起了玄天大帝的名字,“玄溟,你在么?” 然而,四周静谧依旧,好久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唉,该到的时候不到……”他也端的没有办法了,只好叹了一口气,将身子埋进了舒适的躺椅中。 其实,普天下的任何人,都有茫然无助的时候,甚至连神仙高人也一样。只不过,若是换了宋晓晨,则万千凡夫俗子已经帮不上忙了而已。不是有一句话,说是“想要寻求帮助的话,一个人就够了;对于求而不能应的人,即使有一千个,也只能衬托自己的强大”么? 这句话就刚刚好验证在晓晨的身上。 那天晚上,他确实是操之过急,加上紧张薇薇的安全,因此法术用得急了些;同时,又受了苏曼青的打击,仙气也就被错综复杂的心情搅乱了不少,两下里加起来,这才受了内伤。而今天又不等伤愈,便再次跟邢老伯杠了起来——其实那个局面,服个软、退一步也就可以了,然而堂堂天君,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然是不能轻易输了面子,也就一咬牙再次发功,难免因此伤上加伤了。 但晓晨如此,引魂灯又何尝不是如此?“九天碧浪”法术何等威力,即便是有先天罡气护持,就那么硬受了一记,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如此看来,它也是硬撑着面子,轻易不肯服软罢了。 只不过,一个令晓晨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是,为什么这引魂灯不离开中大,反而固执地要呆在这里等着他来硬碰硬呢?若论实力来讲,自己绝对占了上风,又有强横后台支持,引魂灯当天晚上侥幸逃了,难不成它当宋晓晨是傻子,上了一次恶当,还会上第二次不成?那么,是不是因为某些原因,让它根本不可能离开中大校园,只有背水一战呢? 知返林内!晓晨想到这里,不禁暗自一惊,心说这家伙还真会找地方,如此一来,还真就投鼠忌器,若然闹大了,只怕连玄溟也不会答应了吧? 可话是这么说,毕竟引魂灯也是不敢先来找晓晨的麻烦,至于薇薇,却正好用作钓饵——如今引魂灯在暗,宋晓晨在明,若然动起手来,一不能伤及薇薇,二来如果它跑进了知返林,又是投鼠忌器。这也就是今天下午,晓晨明明知道苏曼青被邢老伯引出来,却还是不敢出面下手的原因。那么为今之计,也只好玩“钓鱼”游戏,想办法把它引出来,在出其不意下重手,还不能打死,免得让薇薇伤心,这个限度,确实不好拿涅…… 而一想到了薇薇,晓晨心里却陡然升腾起了一丝暖意。他明白,薇薇最后问邢老伯的那个问题——“我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很显然是替他这个儿子问的。薇薇已经明白了他当众逼迫邢老伯的目的,这让晓晨很高兴。傍晚时分的夕阳,将今天的最后一丝温暖送进了办公室里,遍地挥洒,洋溢着别样的温馨和气质,再过不久,就是这个城市的每个家庭再度团圆的时候了。 “薇薇,我没看错人……谢谢你……”晓晨傻傻地自言自语着,嘴角挂着笑容。等到想够了,便开始继续整理和回顾今天的事情。 “宇玉清澄,笛音聊为伊人,凭栏处,永惆怅,结发不同离人心……”晓晨突然想起了那首怪异的古风,便不禁开始念叨起来,“三三行满,空前绝后……徐耀阳还写过这种东西呢?” 说完不禁兀自哂笑起来。这也难怪,即便晓晨具备“通玄”能力,但对于这种二十年前仅仅有两个人知道的细节问题,却也是没有想到的——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再怎么神通广大的人,若是有了思维和推理的误区,也同样不能正确地掌握一切。而这首古风,听起来既不合辙押韵,又不琅琅上口,而且越读越奇怪…… “宇玉清澄,笛音聊为伊人,凭栏处,永惆怅,结发不同离人心。三三行满,空前绝后……” 读着读着,晓晨的笑容突然全部僵在了脸上。 “三三行满……空前绝后……” 等到最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试问,凭借一个仙人的广博智慧和见闻,这一点小把戏又怎么可能难得到他呢?而不注意则以,一旦注意了这条线索,就连晓晨也觉得害怕起来了…… 第七章 为亲情林诗薇耗心力,借秘籍师兄弟斗功夫(一) 姑且先不提晓晨的莫名惊诧,单单要表陈青阳三人这边。他们自打见了敬阳真人,师徒、兄弟、叔侄之间叙了旧礼,又被青阳这小子在“手机”的问题上借题发挥、插科打诨了一阵子,时间也就过去了不少。然而几个人却都知道,目前的事态已经是瞬息万变、刻不容缓了,于是便由亲身经历一系列事件、且思路一贯清晰明了的阳光,对师父陈述了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紧接着,三个人又向敬阳真人简要说明了自己的看法—— 在阳光看来,整个事情的关键还要在于苏曼青。为什么她会无故地跑到知返林里去自杀?“南徐北宋”两大高手又怎么会相继栽了跟头?而最重要的是,在那种紧张动魄的关口,身为道法界领军人物的徐耀阳什么不好留,却只留了一首怪诗,紫阳师伯又为什么看了字条以后选择隐忍不发呢?这些问题,恐怕就连邢老伯也是说不清楚的,却恰恰需要着手解决; 相比之下,薇薇则更为偏好从宋晓晨这一方面考虑问题。引魂灯,也就是苏曼青为什么明知道晓晨要来报仇,却依然继续呆在中大校园?她想要自己做什么?六年前陷害司徒静的,果真就是苏曼青本人么?她哪里来的“北斗祁禳”阵法?而引魂灯和宋晓晨双方又在彼此忌讳着什么?那天在知返林外,宋晓晨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这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当今天下,已经没人能阻止晓晨报仇,而他有这种力量,却为什么还要暂停计划,将主动权交给道行低微的阳光、青阳和自己?这恐怕不是单纯一个“骨肉亲情”能够说清楚的—— 而陈青阳却不管这些,他的脑子里,想的全是一些“专业”的问题——这苏曼青一届孤魂,能斗得过“南徐北宋”两大高手?尤其是宋君宪,去而复返,第二次深入知返林才失去了音讯,这说明以他的道行,根本就不惧怕什么知返林的“诅咒”,那又是为了什么遭遇不测呢?而再看引魂灯这种妖仙,既能召唤百鬼,又可驾驭仙气,而最重要的是它没有形体,甚至可以当面用障眼法戏耍宋晓晨,这根本就已经是天方夜谭,无法可想——相比之下,更无法可想的却是宋晓晨,就算他是得道的仙长,会使用“九天碧浪”也就罢了,怎么又还会根本已经失传的“玄天九禳”和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凡间人世的“莲无法界”?至于那招化生宇宙银河的“大逆天诛”,更是连道法界中也没有记载的了…… “等等——”敬阳真人原本闭目静听着三个人的阐述,却突然圆睁起眼睛,打断了青阳,“你是说,宋天君使用了莲无法界?” 青阳竖了竖原本就十分挺拔的扫把眉:“就算阳光这笨小子不认识,龙虎山第二十九代大弟子邢国强当天晚上也在,那么明显,不可能看错;而且他还是二十年来全部事件的唯一见证者。” “莲无……法界……”敬阳真人兀自沉吟了许久,随后又看了看陈青阳,两个互相使了下眼色,本来想说什么,却又硬咽了回去——阳光和薇薇看得明白,却又不敢多问,毕竟师门有一些规矩和忌讳,不是他们小辈能够打听的;而一些事情,也是“说破英雄惊煞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还不算什么呢——”青阳咽下了一句话,紧接着又吐出了一句,显然不是能憋住话的人,“师兄,目前最紧要的是,他还会玄天九禳,你可要知道,中大的一万多条小命儿可就攥在他手里了啊……” 听青阳这么一说,屏幕那边的敬阳真人也陷入了踟蹰。而屏幕这边的几个人一见话题的主持人不吭声,顿时便各抒己见,唾沫横飞,各住各的庙,各唱各的调,本来其中的问题就又多又复杂,且彼此缠绕,如今被这么一搅和,也就越发凌乱了。 青阳三个人吵着吵着,一直没说话的敬阳真人突然笑了起来,似有所悟地打断了他们。 “你们不要争论了,事情其实已经有了眉目——” 三个人一听这话,便马上停了下来。陈青阳对着师兄一挑大拇哥:“真不愧是掌门人,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敬阳真人莞尔摇头:“我没想明白。” “去~”阳光和薇薇虽然没敢作声,但同辈分的青阳却忍不住了,“师兄,你被我们搅得糊涂了吧?” 然而敬阳真人到底是修为深厚,性子也好,他不但没有嗔怒,反而笑得越发慈祥了:“师兄是有些糊涂了,但你们不确实是已经找到眉目了么?” 一番话说得三个人都摸不着了头脑。 “什么眉?什么目?哪里呢?多少钱一斤?”青阳四下里看了一圈,便对着师兄解嘲般地坏笑道,“别打哑谜了,师兄,快说吧——”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敬阳真人捋了捋胡子,悠然开口,“其实你们三人在刚才的论述中就已经有了追寻的目标。” “师父您是说——”到底还是阳光聪明,在薇薇和青阳依旧发愣的时候,就已经一拍双手,“让我们分工?” 敬阳真人微笑颔首:“阳光徒儿,你一向善于用心思,却不爱在法术上勤加修炼。然而刚才你的那些问题,却是立足于解决二十年迷案的根本;因此,由你去破解苏曼青迷案真相,不需动用法术根基,正是相宜——” 阳光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被您看穿了,我确实有些偷懒儿……不过师父,我确实对那段往事最为关注,交给徒儿的话,您可以放宽心。” “很好,”敬阳真人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向了青阳,“至于师弟,根基深厚,又痴迷法术研究,虽心思活跃上不如阳光,但却不妨碍从法术道学上探求真相,若找出那苏曼青的弱点,也是大功一件——” 青阳听后的得意地坏笑着:“我明白了,你是让我负责武场——打架的事情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不是打架,”敬阳真人正色道,“是精研法术,入世化劫。” “行了行了,”对方一听这话,便连连摆手,“我明白该做什么了,至于大道理,你留着自己用……” 几个人正在聊着,唯有薇薇在旁边一言不发。但随后不久,敬阳真人便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薇薇,”敬阳真人的笑容里充满了关切与期望,“说到底,一切的关键仍然在你。宋天君身系万千性命福祉,凭我等之力若想左右,早已力不从心;然而他至今没有继续行动,说到底,都是在顾全你的感受,对于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讲到这里,他的语气陡然间庄重了不少:“薇薇,师叔代道法界众弟子,有一事相托——” 第七章 为亲情林诗薇耗心力,借秘籍师兄弟斗功夫(二) “师叔不必如此,薇薇自当从命!” 老实说,薇薇从来没听过对方用如此口气对自己说话,而且以掌门之尊,竟然“代道法界众弟子”托付使命,一时间竟紧张得站了起来,结果,脑袋便移出了摄像头的范围。亏了阳光及时发现,便顺手一把将她拉回了座位。 这个时候,敬阳真人的语气也越发沉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必得心药医,六年前,正值‘人界大挑’之期,众弟子想必对此都不陌生……宋天君身为北斗神部九天君之一,下凡主持三灾天劫,却因为牵挂爱人,至今也没有功成圆满,得道飞升。北斗注死,南斗注生,此乃天道使然,天界死神一日不返,世间便要多伤许多无辜……薇薇,或许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能接近他、开导他,以宋天君之智慧,若然懂得拿起放下,必定白日飞升,重返天庭,这对于他,对于万千生灵都是最佳的结局。” 敬阳真人的一番话,也说得薇薇心有所悟,感慨徒生——的确,天界死神一日不回归,世间便要徒增一藏枉死魂灵。据史书记载,东汉桓、灵末年,正值“人界大挑”之期,岂料太平道人张角私盗天书,致使汉祚火德泄出,将当时受命降下三灾的北斗神部天君拒于忙砀山顶,终日以执棋为乐,这才使得天道生死命数紊乱,引发了后汉三国连年征战、疾病蔓延神州,多少无辜枉死,幸得道士管恪,凭借苦苦思索和深厚根基,参透了其中玄机,舍身劝渡北斗神回归天界,这才平息了九州战事,令天命归晋,华夏一统,而从此以后,也便有了“北斗注死,南斗注生”的说法……如今,同为北斗神部的宋晓晨,竟然为了爱人久留世间,每多一年,身边便有五千四百无辜百姓提前寿终,这都是因为象征三灾的北斗天君没有回归,才使得天罚继续……归根结底,是这许多年来,宋晓晨苦苦惦念着司徒静的临终嘱托,加上近来仇人再现,因此才担搁了飞升日期。如果能有一个人再次像司徒静那样走进他的心里,将宿怨化解,那么一切也就不同了。 “薇薇,你愿意一试么?”敬阳真人任其思考了好一阵子,这才出言打断。 薇薇点了点头。 “唉,等等等等——”陈青阳似乎听出了什么不对,连忙摆手,“师兄,你前一阵子不还说,道法弟子应该守本分,不能干预仙长,不能妄议天道什么的呢?你让薇薇去找宋晓晨,啊不对,是宋天君的碴儿,这不是犯了‘四戒十律’啊,弄不好要遭天谴的!” 这么一说,害得薇薇和阳光也陡然紧张起来。然而敬阳真人却面不改色,笑得别有用意—— “薇薇本来就不是我道法界的弟子,只不过受紫阳师兄养育之恩,与我们有大缘分罢了,况且——” 他顿了一顿,竟然鼓励似的看着微微:“所谓缘起缘灭,皆是因果循环,势必需要我们坦然面对。苏曼青也好,宋天君也罢,都是你的家务事而已……”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更是坚定了薇薇之前的想法。而阳光在旁边也不禁暗自佩服,心说到底还是师父,讲起道理来就是比自己厉害,这个说法不跟当初想要调查三师兄遇害真相时,自己劝薇薇的话一模一样么? “师兄,你——真——行!”陈青阳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坏笑着用手指头连连点着电脑屏幕,“说到底,你还是——” 敬阳真人见状马上摆手:“师弟不可说破,不可说破。” 于是青阳也就不说了。但他心里还是由衷地腾起了丝丝温暖。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一直呆在敬阳师兄的身边,朝夕相处,自然也就深谙对方的脾气秉性——说到底,这个掌教真人虽然总是说些大道理,张口规矩闭口戒律的,而且老脑筋也是改不过来了……但是,青阳一直确信,在他师兄的心里,却始终放不下那一份份兄弟、师徒的深情,只是不善于表达、或者碍于身份不能表达罢了。就像知道陈诚遇害以后,他嘴里说着“不可报复,不能造次”,但不也是巴巴地用千里传音通知宋晓晨了么?如今,虽说宋晓晨与引魂灯之间的恩怨,道法弟子是不便干涉的,然而一句“都是你的家务事而已”,脉脉温情早已溢于言表,不说破便不说破吧…… “那么,没有问题了吧?”敬阳真人一扫刚才的温柔,神色凛然,郑重发问,“武当弟子、诗薇侄女听命——” 三人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但马上就发觉出了镜头,于是便把眼前的摄像头掰得高了一些。 “阳光徒儿,你负责协助龙虎山邢师弟追查苏曼青死因,了却他的心愿;青阳师弟负责研究引魂灯之法术,以光大我师门修行见识;至于薇薇侄女儿,保障自己安全就好,你的家事,武当不便过问。” “徒儿谨尊师父教诲!” “得得得,我知道了,你别弄那些大道理了师兄——” “薇薇多些敬阳叔叔关心!” “很好很好——”敬阳真人说罢,用手指了指眼前的屏幕,“师弟啊,这个劳什子的‘电脑’,有空也帮师兄弄一个”…… 就这样,敬阳真人没过多久便起身打坐参禅去了。薇薇三个人互相看了一下,终于长松了一口气。原以为会受到一些阻力,却没想到敬阳真人非但没有为难,反而替他们说出了一早便商量好的“借口”——没错啊,阳光想去帮邢老伯调查心爱之人的死因,了却他的夙愿,这叫做“义”;青阳为了光大门派,去努力钻研法术,这叫做“忠”;而薇薇想要化解亲人之间的仇恨,一句“不能看着自己的哥哥和妈妈,为了爱而互相伤害”,是“孝”,是“仁”,更是“智慧”……至于什么是“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师出有名”,则是由老人们去参悟和制定的东西。年轻人,靠的是骨气,是冲动,是感情,是正义……这些宝贵的东西,大概敬阳真人这一辈人在年轻时也曾坚信过,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才会把菱角磨平了吧? 所以说有的时候,年轻真好…… 第七章 为亲情林诗薇耗心力,借秘籍师兄弟斗功夫(三) 于是三人很快也离开了网吧,轻轻松松地找了个地方,喝点茶,制定并完善了详细的计划,转眼到了晚上,又一起吃了饭,这才各自散开。阳光和薇薇要回宿舍休息,青阳则可以继续住在旅馆,总之到了明天,又是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了。 “薇薇……”宿舍楼门口,阳光像许多情侣一样,紧紧地拉着对方的手,显出了依依不舍而又缠绵悱恻的样子。不同的是,一般来说主动做出这个动作的,应该是女孩子才对。只不过在薇薇这一对上,当家拿主意的都是女方,因此角色也就颠倒了。 “我没事的,你回去好好休息,今天被雨淋了两次,当心感冒。”薇薇似乎也早就适应这种颠倒了,因此便说起了本应该属于阳光的台词。 而阳光却好像仍然不放心:“可是我看你前几天的样子——” “前几天是前几天,今天是今天,”薇薇举起了胳膊,故作活泼状地亮出了二头肌,“现在我是生龙活虎,不用担心啦~” 看着对方仍不放心的样子,薇薇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都跟你说了,我会振作起来的,不然的话,就会眼看着我哥哥把我妈妈打的魂飞魄散、永不超生,那岂不成了坐以待毙?好啦,回去啦,回去啦……” 于是好说歹说地,才把阳光劝了回去。薇薇则随后回到了宿舍里,因为前几天本来就在邻市,加上临近毕业人人都很忙,因此每个人是否回来过夜也就不怎么关心了。宿舍里一共六个人,众姐妹里薇薇排老幺,由于最小的这个性格好,加上彼此又都懂得谦让,因此即便女生宿舍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摩擦和隔阂,但她们姐妹六个倒是像男孩子一样讲义气,不仅团结无间,而且还论资排辈,分了座次出来。 宿舍里的大姐、二姐和四姐都在外面找工作,也就没有回来;三姐、五姐保送了研究生,此时也是天天呆在学校百无聊赖,两个人一见薇薇,自然是分外亲切,拉着手叙了好一会儿家常。等到该说的话儿都说得差不多了,便各自读书、上网、听音乐消遣。就在这个时候,薇薇无意间在网上和报纸上看到了这么一则消息: 华娱世纪招聘助理、文案、策划人员,性别、学历、工作经历均无限制,即日起报名…… 薇薇不禁笑了笑。说是“性别、学历、工作经历均无限制”,但众所周知,华娱世纪的员工待遇和工作门槛可是所有企业中最高的,虽然这叫做“不拘一格选人才”,然而有号称“神佛降世”的宋晓晨坐镇人力资源部担当总监,因此每年能进入这间公司工作,一直就被称作助理、文案、策划三个专业应届毕业生的最高奖赏。薇薇属于“文化与传播学院”的毕业生,自然也是在这三个职业中首选一个,因此看到了这条消息,便格外留心。当然,这种奖赏其实也有三大门槛需要过—— 一就是女生基本不要。这倒不是有意的性别歧视,只是选拔标准一向是人力资源部总监宋晓晨“钦定”的,他原本就是号称“亚洲天后”、“天空之音”的著名歌手司徒静的助理,因此如果用司徒静的标准来比较其他人,尤其是女生,自然就相形见绌许多,根本进不了华娱世纪的大门了; 二就是没经验的基本不要。虽然华娱世纪历年招收新人都说是不限制工作经历,但有太多的人是奔着高福利和宋晓晨本人去的,谁不知道跟着“神佛降世”就是一辈子的黄金饭碗?因此其中的能人也就如鲫鱼过江,数不胜数,甚至年年还要挖来不少“名角”助阵呢; 三就是“心术不正”的不要。如果想要借此出名而不是努力工作,或者三心两意背叛华娱世纪,那别说是进门,就是想在中州地界上继续呆下去怕都难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凭宋晓晨通天彻地的本事,六道众生的花花肠子他能知道一半,看个凡夫俗子的真实想法还不容易? 以上三条,虽然没有明确提出过,但在年年的毕业生圈子里都是人尽皆知的。职场不同于校园,很多话都是说了一半,很多事情都是场面功夫,很多规则的下面还有潜规则,因此就算是真的“均无限制”,一个小小的应届毕业生,想要凭借真功夫过五关斩六将,也是极为凶险的。 就在薇薇出神的时候,宿舍大姐打来了电话,是关于之前代薇薇投放求职简历的事情,用人单位已经初步看准了,因此要她回临市去参加第二轮面试。 “……老大,比亚迪的那个工作,我不想去了……”薇薇看着眼前的那条消息,突然计上心来。 对方在电话里呜哩哇啦地说了好多,大概意思都是“你傻啊,到手的鸭子都想飞掉”之类的话。于是薇薇耐心地解释道:“我……想去应聘华娱世纪看看。” 她这么一说不要紧,不光是电话里的大姐,就连在屋子里的三姐和五姐也不幸在偶然听到后愣住了,连忙上来轻轻地拉拉薇薇的衣角。 而大姐也在电话那边唠叨:“薇薇,老妹儿啊,这可使不得啊,姐不是说你不优秀,但现在可是找工作的黄金时期,你可……” “老大,放心吧,”薇薇柔声回应道,“我有我的理由,怎么也要尝试一下。” 对方听了,也就没在再说什么:“那么,姐妹们祝你顺利啊。” “好的。”薇薇笑眯眯地挂断了电话。其实她的所谓“理由”也是很简单的——那就是先要想方设法走近宋晓晨。而众所周知,他一直把司徒静临终时交待的事业当成首要的任务,那么,从这项“事业”上下手,其效果也就最大。而且这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在这之前,薇薇已经关注并且研究娱乐界的龙头老大、华娱世纪公司很久了,所以即便是没有宋晓晨这层紧要的关系,她也是想在日后试试看的…… “薇薇,你不是当真的吧?”没料到刚放下电话,三姐就凑到薇薇面前“明知故问”了。 “是啊,你知道华娱世纪的人力资源总监是谁么?”五姐也赶紧帮腔。 薇薇漫不经心笑眯眯地回答:“宋晓晨啊。” “你知道还去?”五姐连忙摸了摸薇薇的脑门,“华娱世纪第一轮淘汰率就有百分之九十多,还有二轮、三轮,到最后是宋晓晨亲自审定,能过他火眼金睛的可没几个!这一选下来就是十好几天,再找别的好工作可就晚了……” “你怎么跟老大的说法一样呢?”薇薇拨浪鼓似的晃着脑袋,“晓晨心里怎么想的,我其实清楚。” 对方一皱眉头:“你清楚?不会吧……” 薇薇刚想要答话,在旁边一直没作声的三姐突然眼前一亮,一把扯住了她的手—— 第七章 为亲情林诗薇耗心力,借秘籍师兄弟斗功夫(四) “你该不会是想……喂喂喂,你可不能对不起阳光,那孩子挺招人喜欢的,对你也真心实意……可不是每个灰姑娘都能遇到王子啊……” “你想到哪里去了啊……”薇薇有些哭笑不得了。然而她看了看两个姐姐的表情,立刻暗道不妙。心说再就这个话题这么说下去,非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于是,她赶紧转换话题:“三姐,五姐,你们前一阵子不是说给杂志社写篇特稿么,怎么样了?” 那两个人到底还是偏向“书呆子”类型的,一听到有人问起自己的事业,立刻就特别精神,就坡下驴说了起来—— “我舅舅是《娱乐周刊》的编辑主任,说是要写一篇有深度的分析报道出来,”三姐挠了挠头,“可是想了几天也头绪……” “是啊,”五姐也说,“资料找了一大堆,但话题选不好,我们又不是八卦记者……薇薇,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一说到“想法”,其实正中薇薇下怀。其实全天下除了师门的亲近人之外,就连同宿舍的姐妹们都不知道她和晓晨的关系。对于一个亲人来说,关注他事业上的进展,其认真程度要远远胜过其他人,就好像母亲了解儿子,妹妹了解哥哥,她们之所以比平常人更懂得对方的心思,并不是因为天分使然,而是基于血肉亲情的动力,远远比常人要重视罢了,而这其中,更有着一丝丝莫名奇妙的“感应”,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 “夫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薇薇摇头晃脑地,开始了引经据典,“并敌一向,千里杀将,乃是上善之选——因此,我们不写八卦,不爆冷门,不揭暗箱,不炒新闻,我们要擒贼擒王,写别人没写过的——” 一番话说的另外两个人愣了,而五姐先反应了过来:“不写八卦,不爆冷门,不揭暗箱,不炒新闻——那还能写什么?” “策略!因为人为因素而导致的策略失误!”薇薇眼前一亮,跑到桌子前,提起笔,顺手写下了几个字—— “人情之殇……九问娱乐巨头失当策略……”三姐和五姐凑了上来,齐声念道,“接下来呢?” 薇薇深深吸了一口气,憋了好久,却突然瘪了下去。 “接下来的——我还没想好……” “去!添乱是不是?” “不,我觉得薇薇想得很好,赶紧继续帮着想想,薇薇,你帮忙么?” “我当然帮忙了”…… 姑且不说薇薇几个人捉摸构思,查找资料,激发灵感,忙得不亦乐乎。单单看陈青阳这边,他本来就是个法术痴,又是个急性子的人,一旦确定了分工,这边暂且由宋晓晨罩着,想来也不能出什么事,于是乎便开始钻研起引魂灯的破绽来。而这么一钻研不要紧,他是越来越入迷,却越来越想不清楚,如此一来就再也坐不住了,连夜退了房,给阳光和薇薇发了个短信通知,便星夜兼程往武当山赶,打算回去查找一些典籍,总比毫无头绪地干想要有用…… 而论起脚力来,他的“纵地金光”身法也真不是吹牛,历来便有“腿脚转得比脑子快”的“美誉”。结果夜半时分动身,不到天明便赶回了武当山,当真是赛过火车。而他到了也没休息,径直跑到师兄赵敬阳的房间里——毕竟翻阅师门法术秘籍,没有掌教真人许可是不行的。 “……不行。师弟,你不是不知道师门规矩,此事万万不可!” 陈青阳没料到,自己刚刚提出想要借阅本门法术秘籍的要求,就被敬阳真人严词拒绝了。武当山乃是北极玄天大帝道场,奉神谕约束天下妖鬼,因此众弟子们也一直就被视为诸天圣神的嫡系。千百年来,武当山弟子们悉心钻研法术道学,所著秘籍无数,被誉为是“天下法术总纲”。因此,陈青阳才想到回来参阅典籍,总会从前人的记载或者师门法术的精要中找到线索的。但他也知道,这个要求确实也不合规矩——因为道法界弟子们因为天资、体制等因素的限制,通常只能专门修习一种或几种特定的法门,即便是有记载的、已经得道的仙长,在凡人时期也是如此。若强行修炼不适合自己特质的法术,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魂飞魄散,后果是很严重的。因此,为了安全起见,门下弟子们除了史书以外,是绝对不可以擅自参阅法术典籍。而通读这些典籍、指导弟子修行的,历来也就是掌教真人或者非常时刻特批的同辈大弟子。其实,在史书里也是记载了不少法术道门的端倪,只不过陈青阳从来就不爱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而且时间紧迫,还是能捞干的就不喝稀的为妙。 “师兄——”于是青阳嬉皮笑脸地开始磨蹭起来,“我只是看看,找出引魂灯的破绽来,并不想真的修炼啦……你还信不过我的人品么?” 然而,敬阳真人依旧板着个脸,口气没有任何松动:“不行。列祖列宗传下的规矩,决不能擅自更改。” “师兄,你这可就没意思啦,”陈青阳见软的不行就只好来硬的,也一起板起了脸,“师门规矩也有过特例,非常时期,掌教真人同辈大弟子可以便宜行事——你给我特批吧!” 敬阳真人细细地端详了师弟一会儿,口气软了下来:“武当上下,‘阳’字辈大弟子却是只有你我二人,不过师弟,现在不是什么非常时期,况且你年轻气盛,心火磅礴,若是不小心走火入魔了,你叫为兄如何向师父、师兄交待?” “哎呀——”青阳急得一拍大腿,“我修炼‘降神’法门都没走火入魔呢,看看有什么不行的!现在还不是非常时期?那边的宋晓晨随即可能发飚,况且北斗神部天君在凡间多留一年,就要多伤五千余条人命,这也是你说的……行了行了,赶快吧!” 听对方这么一说,敬阳真人索性闭起了眼睛,波澜不惊地聊起了大道理:“师弟这种想法是投机取巧、急于求成的外道,其实道法无处不在,只要钻研深刻,便能一通百通达成觉悟,其中玄妙,是急不得的。有道是……” “我的亲师兄啊……”青阳一听到这些话,不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哭的心都有了,“等我慢慢觉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到时连黄花儿菜都凉了——你不是也说道法无处不在么?那想必法术秘籍里有的更多,你就帮帮忙啦……” “师弟啊,”敬阳真人连忙扶起了青阳,神色温柔了许多,却越发显得语重心长,“以你现在的心态去翻阅秘籍,非但无功,反而误己。其实任何一门法术,只要精通到了极致,都是可以参悟天道命里的,引魂灯的法术,要从其自身细细领悟,书中记载即便再多再详细,前人的总结即便再聪慧再有道理,也不能代替你自己所悟啊!”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我看那些秘籍,”陈青阳憋屈着脸,显然极不服气,“你说任何一门法术只要精通到极致,都能参悟天道命理——那好,我问你,就凭本门的基本入门功夫,也能克制引魂灯、制服宋晓晨么?” “这一句话,才是问到了点子上,”敬阳真人颔首,“答案是肯定的。” 陈青阳嘟着嘴巴:“你说‘是’,我就信啊?” “这个好办,”对方淡然一笑,“我们出去一试,师弟可以用尽高深功夫,而我只用本门最基础的入门功夫抵御。只要师弟能让我使出高深法门来,就算我输,到时候任师弟怎么做都可以——” 青阳一听就乐了:“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我还没说完呢,”敬阳真人笑吟吟地,“如果师弟输了,我也不用你做什么,只是要想想为兄的话,这不难吧?” “不难不难~”青阳一把扯过了师兄,“走,现在就出去,咱们师兄弟也多年没有比划比划了”…… 第七章 为亲情林诗薇耗心力,借秘籍师兄弟斗功夫(五) 武当山上,真武大殿初映朝阳,霞气弥漫,山色葱郁,青砖绿树在氤氲的山气中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彼此相映成趣。晨起的小道士们唱着道情词儿,钹铙鼓罄之声萦绕于耳,俨然一派仙境里自然和谐的景象。然而没过多久,大殿外三百余坪的广场上,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的人,有青衣直褂的徒弟们,当然也有灰衣短襟儿的众多徒孙,甚至连尚未弱冠的素衣蒙童也瞪着好奇的眼睛,在人群的夹缝中好奇地观望着—— 这可是武当山“阳”字辈真人的切磋,十分难得啊!因此即便是修仙之人习惯了心平气和、不谙世事,但这种场面还是十足地有吸引力的:虽然陈青阳年纪轻轻,却早已是许多人的师叔、甚至师叔组了;而敬阳真人即便多年不曾出手,但身为领袖道法界群伦的武当山掌教真人,道行修为自然是差不了。况且天下顶尖高手中,宋天君自然是根本不屑于与人动手,而在他之下的“南徐北宋”也已经失踪多年,再数下来,那就要说是“武当三阳”了,因此,陈青阳和赵敬阳的一场比试,自然是备受关注。若不然临时起了念头,只怕各门各派来观摩的人要有十倍还多…… “哟嗬,人还来的不少——”青阳打量了一周四周,“看来还得多卖些力气。师兄,你不会反悔吧?” 敬阳真人站在三丈以外的对手处,微笑着摇头,却不答话。 陈青阳也摒弃凝神,在动手前,好好地谋划了一番。所谓“高手过招,片刻生死”,宋晓晨那种境界的高手自然不必说,就连青阳、敬阳师兄弟交手,也是一旦出了破绽,便胜负立分的事情。青阳打量了一下师兄腰间佩戴的那柄剑,心里便立时有了主意。 那柄剑,本名唤作“玄天御神剑”,长一尺,宽三指,通体赤红,自身可泛出墨绿色微光,本为上古玄天大帝所有,更是轩辕黄帝佩剑“昊天”的副刃,万余年来,斩妖除魔无数,后成为武当山镇山之宝,为历代掌教真人随身保管。控制它的心法口诀,也是一本独特的法门,唤作“玄天御神剑诀”,诨名叫“剑典”。赵敬阳真人没有继任掌门之前,修习的法门正是同陈诚一样的“拘役”,而自从掌管武当门户以后,才修习了“剑典”法门。 青阳心里清楚,尽管自己的“降神”法门威力巨大,可要是硬拼起玄天御神剑来,也是胜算不大。况且讲好了是“切磋”而已,若真伤了掌门师兄,自己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他的计划就是,尽量缠斗,寻找破绽,逼得师兄手忙脚乱,一着急一上火,来个“玄天御神剑诀”——不就齐活儿了? “入门功夫就想打发我?”想到这里,青阳神色一凛,“师兄瞧好了!” 说罢,左手掌,右手拳,双臂尽展,慢化大圆,运周天,发气劲,交于胸前,随后各自坠于跨下,“喝”地一声,仙气吐纳,将地上尘土逼出了两个尺把方圆的漩涡,借助着反冲力量,青阳的整个身体竟然微微浮起,并悬在了离地两寸的空中! 紧接着,他悬空的两条腿便不停地前后迈起了空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片刻间便看清不轮廓了。对面的敬阳真人见状,步分前后,手化龙蛇,摆出了太极阴阳的起手势,不慌不忙地应对起来。 “纵地金光!”青阳一声大喝,手上一松劲儿,身体便落在了地上,嗖地一声,须臾间便蹿了出去。而全身的仙气运行都到了腿上,速度更是越发惊人,转眼到了敬阳真人身前,没等对方出招,便在他身边三尺方圆的空间绕起了圈子,此刻,青阳身后带起的残影已经叠叠幢幢,有一尺来长了,与此同时,这一团人影分不清真假,都隐约显出了土黄色的光——“纵地金光”这个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 突然,围着敬阳真人四面八方的无数个陈青阳向空中跃起了几十个人影,虚虚实实,动动静静,直来得是漫天飞舞。观战的众人见掌教真人已经被一道三尺方圆的人墙为了个水泄不通,而头顶三丈范围内,陈青阳的身影飞散,踢腿的、出拳的、化掌的、打挺的、翻筋斗的、鲤鱼戏水恶虎下山猛龙过江万马奔腾……哇呀呀,影绰绰,千百姿势,是不一而足,就好像拉锤开戏,百余号人围攻这么一个。而由于速度太快,空中地上的那些残影待陈青阳身体移动过了许久之后,才像浓墨入水一样缓缓散开……这匐一出手便气势不凡,立刻博得了观战弟子们的齐声喝彩—— “好!” 青阳一听,暗自得意。其实他也就是想利用速度,以快打慢,出其不意地进行骚扰。众目睽睽之下,敬阳真人也不能让自己显得过于狼狈,那么慌乱之下,肯定会用相同的“纵地金光”身法相拼,或者干脆施展“剑典”法门,而无论怎么应对,那些入门的基本功夫都是不够用的—— 但他还是打错了如意算盘——敬阳真人面对这些攻势,只是变换步伐,扎了一个“四平马”步,手上仍然按照太极卦式运转。尽管青阳的这一招招看起来凶险猛烈,然而却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余的却都是速度太快、仙气带动四周而引起的残像而已,敬阳真人只是盯住了其中一个真身,轻轻地以掌化解,至于那些残影,打中了也就打中了,倒是根本不予理会。很明显,他是吃准了青阳在耍花枪逗闷子,不敢出全力罢了。 陈青阳心里那叫一个气呀,心说你就是吃准了我不敢发力么,盯得这么紧了还不动手,老是这么跑下去也不算个说法啊…… 于是瞧准了个空隙,一拳向敬阳真人的后背心打去,心想这一拳打上,对方觉得痛了,怎么也得不自觉地提升身法招架,那自己就算是赢了! 可没料到,就在拳头挨上了敬阳真人身体的瞬间,对方却突然一侧身,青阳的拳头倒是打中了没错,只不过角度是斜着挨上了对方身体,加上用力太猛,速度又快,因此余力来不及收掉,一个没站稳,就这么把自己也抛了出去。这时候,敬阳真人才瞧准了时机,回过身来,双手化掌,顺势从腋下推至前胸,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对手。陈青阳由于速度太快,刚才一拳打偏了,本来就没怎么站稳,加上被这么冷不防地一推,便陀螺似的跑出了轨道,吱吱吱地磨得地面乱响,好不容易站稳了,却差点闹了一个趔趄…… 青阳心里这个无奈啊——师兄所用的这一推,正是武当入门拳法中的一招,唤作“圣祖开山”。道法界弟子们虽然注重法术修行,然而强身健体的基本功夫却是人人都会,“圣祖开山”这一招不过是美其名曰罢了,年轻一辈的弟子们根据招式的动作特点,还给它起了一个通俗的别名—— 老汉推车。 第七章 为亲情林诗薇耗心力,借秘籍师兄弟斗功夫(六) “纵地金光”身法竟然被“老汉推车”这么一推便散掉了,这传出去不丢人么? 于是,青阳也再不敢轻敌了,他第二次运起了身法,而手上则加了些额外的功夫—— 左手中指、无名指紧贴掌心,结出了“震”字卦象,右手拇指、食指伸展,其余三指蜷曲,与左手成九十度交于胸前,摒弃凝神,气走龙、虎,转眼之间,双手交叉的空间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噼啪作响的气团;到了这时候,脚下才一发力,于是万千幻影,再次包围了敬阳真人。 这次,陈青阳可是施展了“掌心雷”。这招虽然有个“雷”字,但其实是将周围空气凝聚成气团,利用瞬间爆破的张力形成破坏,本身威力有限,而且属于单纯的“仙气发动”一类的野路子,不需要念咒打符,因此也就方便并且迅速了许多,而这么一说,似乎也该叫作“空气炮”更为妥当。其实他这么做也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太近身了不行,那么就用掌心雷进行远距离攻击,敬阳真人的任何拳法也就鞭长莫及了,而且这一招毕竟要比拳头打人重得多,若想防御,势必也要用至少使用“仙气发动”——这可就超出了入门功夫,那么也就是自己获胜了。陈青阳毕竟也是位列“武当三阳”的顶尖高手,见招拆招、快速反应的功夫由此可见一斑。 但这次他又忘了一点——道法界几乎所有的法术,出了一些特殊的法门外,出招的最后一个手势都是翻道法兰花,再顺势将法术放出。这可就露出了破绽。敬阳真人瞧准了时机,就在青阳想要发出掌心雷的一刹那,猛地借力一跳,一把抓住了对方正要翻出的双手脉门,再狠狠地望他胸膛里一推——这掌心雷坏就坏在发动时双手手腕是交叉在合在胸前的,如今被这么一把抓了去,也就等于失了先机。 青阳没办法,只好腾出腿来一脚踢过去,却没料到对方根本就没有躲避——凭空发力,又是慌忙间出招,威力自然弱的可怜,便是踢中了也不痛不痒。反倒是敬阳真人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向前一送,双手重合,连环发力,猛地便将青阳推了出去。而没等他站稳,便弓起了步伐,双手再次从腋下化掌推出—— 又是“老汉推车”! “还来?”青阳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依样画葫芦,也摆出了相同的姿势,“我顶!” 结果四掌相接后,敬阳真人身形稳如泰山,而青阳则再次差点被推了个趔趄,连着往后退了丈八的距离才站稳——这是当然的,敬阳真人的弓形马步扎的牢靠,“圣祖开山”使得力道又纯熟;反观青阳,身形还没站稳,又是仓促间动手,那么不敌也是自然。 师兄弟的第二轮交手再次分出了高下。围观的弟子们不仅叫好声连连,神色里也多了一些惊讶。这下子,陈青阳可是有点急了——毕竟他年轻好胜,又是武当山少壮派弟子们的中流砥柱,再怎么说也不能被两招“老汉推车”轻易推倒,那岂不是很没面子?因此他心下里便暗暗动了真功夫,盘算着就是输了,也得赚回几分喝彩,不然今后岂不是没得混了? 想到这里,青阳大喝一声,猛地发力,身子向前自然而然地一拨,便冲向了敬阳真人。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周围突然间变得模糊了许多,气劲游走,宛如阳炎,而且周身一尺方圆,也已经出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罩子。人群见状,不禁一阵惊呼—— 先天罡气护体! 敬阳真人见此情况,不禁神色一凛,身手间也紧张了起来——因为青阳拿出了真功夫。其实敬阳真人还真就是算准了对方不会轻易出全力,加上对于本门招式的纯熟了解,因此才赢了前两回合。但若是真的硬拼起来,他也不能保证稳操胜券。看来,一定是众目睽睽之下,师弟青阳觉得丢了面子,因此才出了真功夫挽回败局——算起来,这先天罡气属于极纯正霸道的仙气,一般的弟子没有五、六十年修行根本不能练成;而敬阳真人自己,也是八岁拜入山门,四十二岁上时才修成先天罡气护体——这么看来,自己的师弟青阳,在悟性和资质上确实要胜出一筹啊…… 正想着,青阳人已经近身了。其实高手过招,威力越大,招式往往却越简单直接。这次攻击虽然没有前两次华丽惹眼,弄得满天飞人影,但敬阳真人知道,此番是断断不能再用“圣祖开山”打发对方了——那先天罡气,近身者就连精钢也能震碎,更别说是血肉之躯。因此,虽然围观者看着不那么精彩了,但是兄弟的较量却已经渐渐升级。 事到如今,也唯有借力用力。于是敬阳真人全身放松,在对方罡气波动到来前的一霎那,猛地侧身——这次又是在接触角度上做了文章,敬阳真人侧面接触青阳的滂湃罡气,施展了“摘叶飞花”的身法功夫,就好像放风筝般地,随着气流的冲力,整个人乎悠悠地腾了起来。 “凭虚御风?”青阳见状也不禁在心里暗暗叫绝。这“摘叶飞花”在道法界修行身法的四层境界中,仍然是最低的,因此就还是入门功夫。而所谓的“凭虚御风”,却是这层身法境界中运用极熟练的一种功夫,可以利用周身的气流改变产生动力,使自己身形轻盈起来。相比之下,青阳的仙天罡气虽然是威猛无匹,然而最大的缺点却也在“威猛无匹”四个字上——试想,如此强烈的气流波动,若然被精通“凭虚御风”的人利用起来,岂不是等于对风筝鼓气,气越强劲,飞得越高么? 但青阳的反应也端的是快,在佩服之余,马上也想出了应付的办法——那就是用“掌心雷”不断制造仙气波动,从而干扰对方对于气流的利用和操纵。 于是乎,围观的众弟子们再次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广场上,敬阳真人身轻如燕,上下翻飞,而在其后紧追不舍便是罡气汹涌澎湃的陈青阳。二人一柔一刚,一上一下,纠缠追逐,身影翻飞。而陈青阳双掌不断交合发劲,掌心雷法的越来越频繁,没过多久已经是雨点般地肆意狂射了。在翻飞的光影笼罩下,广场的地面不断爆出阵阵气浪轰击而成的漩涡,而空中的掌心雷气劲也在朝阳的映射下闪出了种种炫目的光彩,那场景就如同万花丛中,春色绽放;相比之下,敬阳真人的身体就好似逐花的蝴蝶,在其中优雅腾移。 就这么持续了一会儿,青阳斗的兴起了,索性双手同时结出了“震”字诀,合在胸前,猛地一聚气后才展开双手,于是密集的掌心雷攻势便如同豆子倒入了滚油中,噼噼啪啪地倾泻而出。大殿广场上的地砖草木,也在绝然轰响中渐渐同一震颤起来——仙气发动已经在这些事物中引发了共鸣;而地面上也渐渐腾起了一股股气息绞合而成的波浪,汹涌翻滚,好似海波升腾,瞬间吞噬了周遭的一切。围观的弟子们或是捂眼,或者堵耳,或是背过身去不敢面对,然而众人的脸色都已经潮红,显然是被这种激斗的场面所感染,精神亢奋,气血沸腾了! 第七章 为亲情林诗薇耗心力,借秘籍师兄弟斗功夫(七) 而敬阳、青阳师兄弟身处战团中,也不禁相互佩服起来——陈青阳佩服师兄在如此的狂轰滥炸下,竟然还能用“凭虚御风”身法找出气流之间的缝隙,丝毫也没有招架不住的样子,反而更显得气定神闲。这“摘叶飞花”身法的极致,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而敬阳真人则眼见着师弟爆发的仙气在地上空中形成了共鸣的漩流,且掌心雷发了不下百发,不但没有衰竭,反而更加勇猛豪迈,若是单以仙气储备论胜负,而不配合纯熟的招式技巧,只怕他自己还得认输呢…… 然而斗着斗着,敬阳真人却瞧出了不妙——陈青阳的顶门中宫处,竟渐渐汇集了点点灵光,越发显得精神了,这“瑶光聚顶”的面色,分明就代表着对方正在暗暗集结元阳仙气。敬阳真人这才想起,当初打赌的时候,讲好了师弟可以使用任何法术,而他如今却只用先天罡气和掌心雷周旋,分明也是没拿出真本事啊! 不好,降神法! 敬阳真人心说糟糕,师弟虽然没出全力,然而他毕竟是个法术痴,而且当着这么多晚辈弟子的面,总不能稀里糊涂低了名头,若是一会儿斗得急了,在广场上使出“降神”法来,却如何是好? 这“降神”法门,顾名思义,就是“神仙之力降于凡间”,其要旨在于引动天地五行之力,发动威力极强的攻击性法术,陈青阳心性急、悟性高且天生五行属相不缺,因此专门修炼的就是这个“降神”法门。然而由于法术威力奇高,若是在广场上施展了起来,一可能影响到真武大殿的安全,那岂不是渎神大罪?再来又会伤及围观的弟子,一场切磋而已,敬阳真人当然也害怕无法收场啊…… “师弟,够了,我认输了!”敬阳真人逮着个空隙,赶紧回身劝解。 但青阳却正在兴头上,依然不依不饶:“这时候认输,咱们俩都下不了台——师兄,看你怎么破我的降神法!” 说罢一声大喝,周身的仙天罡气护罩竟然猛地扩大了一倍。 事情果不出敬阳真人所料,然而他自己也是骑虎难下,想停止,但若此刻与对方硬拼,毕竟两败俱伤、祸及无辜。于是敬阳用脚轻轻点地,一发力,便抽身离开了广场,向山中遁去。青阳当然要追住不放,于是两人眨眼间便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二人一路追斗,转眼之间便到了武当山中一处泉眼小湖附近。敬阳真人停住了脚步,猛地一回身,再次使出了“圣祖开山”一招——只不过这次,他本人也在招式中动用了先天罡气,毕竟此处僻静无人,拼一下就拼一下好了。 但敬阳真人却没料到,青阳见自己又使出了“圣祖开山”,反而避开了锋芒,一闪身,退到了旁边——原来青阳虽然好胜心切,脑子却不笨,先前已经接连两次吃了这招的亏,如今一见,他还以为对方又有什么馊主意歪点子等着自己呢……于是就选择了回避。 当然,这次真的是青阳聪明得过了头,因为敬阳真人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止住对方,好好说几句话罢了——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师弟,你听我说——”敬阳真人一见有机可乘,便赶紧开了口。 “等等!” 没料到,在一旁的青阳也停止了攻势,甚至还收回了先天罡气护罩,他一面皱着扫把眉,一面捂着肚子,顿时汗如雨下,气喘如牛。 敬阳真人见状也有些慌了:“师弟,你怎么了?” “没、没事……”对方呼哧呼哧地,“我、我岔、岔气儿了……” “啊?”敬阳真人一时间也哭笑不得,亏得他修为好,估计一般人听了这话,早就当场噎死了也说不一定。也难怪,大概是陈青阳在广场上发力发得过猛了,后来又被第三次“圣祖开山”一吓唬,再加上猛地一“刹车”,便没有控制好体内大周天气脉运行,因此岔气了。 “岔气儿了就算了罢,”敬阳真人摇头苦笑着,上前轻轻捶打着师弟的后背,“怎么如此不小心呢?幸亏是岔气,要是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青阳连着一通咳嗽,好容易把气喘匀了,便抹了一把汗:“好了,再来!我非得……咳咳咳……” “好了好了,我认输了,”敬阳真人原本没想到师弟是来真的,但如今斗了这半天,才知道他不是心血来潮,而兄弟毕竟是情深,因此在口气上也就软了下来,“想看典籍就看吧,这是何苦呢……慢点,慢点啊……” 青阳一听这话,便赶紧点了点头,但嘴上还是气鼓鼓地不认输:“我要是用了降神法,肯定赢的!不过就怕用降神法打入门功夫,传出去坏了名声……” “知道了,知道了,”敬阳真人依然轻声漫语地,“师弟啊,你还年轻,这武当山的秘籍,早晚都是你来执掌……但为兄必须要告诉你这个道理——所谓法术,并不存在高低克制,只要专著修行,任何法门都可以领悟大道。而自古道无常法,法无常形,那引魂灯破绽,不在武当典籍里,而在它本身之中啊!” 这一番话,说得青阳也是若有所思——这场比试,输赢不是最重要的。敬阳真人能够用基础的功夫化解自己的攻势,其实不在于这些入门功夫有多么玄妙,而在于敬阳真人他用的纯熟——不仅纯熟,而且做到了临机应变,化腐朽为神奇。此外,他对于武当山每一门法术的特点和缺陷都了然于胸,因此才能够在对战时不慌不忙,出奇制胜。法术之间,工效不同,然而其中蕴含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所谓的“高级”法术如果使用不当,反而会“岔气”;相反地,那些入门功夫若是用的精妙,也照样可以以“低”胜“高”,以“弱”胜“强”……而这些法术、功夫之所以能够这么有威力,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修习它们的人——道法界弟子以方外之身,忘却荣辱,抛开胜败,不计得失,这才能够领悟其中的精髓。 陈青阳的悟性极高,人又不笨,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了师兄与他比试的真正用意——若想克制引魂灯,不在于找到什么克制它法术的更“高级”法术,而在于细心领悟它本身不足的地方,就像“老汉推车”能破解“纵地金光”和“掌心雷”,以及“凭虚御风”能盖过“先天罡气”一样,大凡招式、法术,悟到了极致,都是能克敌制胜的。而这番道理,若是不辅以实战,仅仅靠讲大话,恐怕自己也早就不耐烦了。 想到这里,青阳不禁会心一笑,豁然开朗。敬阳真人见状,也含笑点头。 然而,青阳突然沉吟了片刻,很认真地问了师兄一个问题—— “师兄,如果今天和你比试的不是我,而是宋晓晨宋天君,你还有把握用这么个打法么?” 第七章 为亲情林诗薇耗心力,借秘籍师兄弟斗功夫(八) “这——”敬阳真人一怔,低头思趁了片刻,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 师兄弟两个人略略休息了一阵,便一起回到了山上。众弟子们见了,也是不好打听比武的胜败,但眼看着青阳笑嘻嘻地回房去睡觉了,而掌教真人则面容严肃、心事重重,于是便私下议论了起来。其中有力挺青阳的,当然也有偏向掌教的,一时间倒成了武当山上上下下茶余饭后关注的焦点,这是后话,姑且不提。 单说敬阳真人别了师弟,屏退左右,独自一个人回到房间里,开始思考起来——其实对于陈青阳的那个问题,他端的是无法回答。若说没把握吧,岂不是自行推翻了先贤们“万法不离其宗”的教诲?但若是说有把握吧——林紫阳师兄的修为要远胜于自己,却还不是在六年前败死于宋天君手下?而即便是“圣祖开山”用得再纯属,破得了“掌心雷”,却又能否敌得过“九天碧浪”;“凭虚御风”用得再奇妙,能受住仙天罡气,可谁又敢保证受得住“莲无法界”呢? 面对神一般的宋天君,凡人的修行和觉悟究竟能正确到什么程度呢…… 于是乎,想着想着,敬阳真人也不由得轻声叹息—— “是啊,面对宋天君,我还有把握用这个打法么……” “你要是有把握,本座岂不是死上好几回了?” 突然间,敬阳真人的背后想起了一个声音,平静柔和的声调中竟然透着一股尖锐的威严。敬阳真人心里一惊,回过头来一瞧,却是一个年轻人,笑容温柔可人,眼神中透着那么洁净的善良和单纯的渴望—— “宋天君!” 敬阳真人一怔,几秒钟才缓过了神来,连忙起身相迎。 “武当山第三十一代掌教真人赵敬阳,参见北斗神部天玑星君——” “免礼吧,”宋晓晨笑吟吟地扶起了对方,“说到底,武当山也是玄天大帝的道场,我们算半个同门,不用客套了。” 但敬阳真人依然很拘谨:“天君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当面恕罪——” 虽然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泛着猜疑——这宋天君怎么来武当山了?而且,若是纵云而来,那总该有个痕迹;就算不是,那也该有顶上三花祥云为记啊……这么一声不吭的过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还是有什么阴谋? “别想那么多了,”宋晓晨依然笑眯眯地,“来武当山还不容易?买一张飞机票,不到两个小时就飞到了,开着车来到山脚下以后,再雇两个挑山工抬着上来嘛~至于三花祥云——” 他用手一指外面:“你没听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 敬阳真人顺着指点向外面一看,天上果然已经乌云密布,而且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这种时候,谁会特地往天上看,并且在团团乌云之中分辨哪一朵是祥云呢?因此,尽管武当山能够看见三花祥云的弟子也有不少,但被这种天气一搅和,竟然也就无人知道宋晓晨上山了。 “天君好厉害,‘通玄’法门既然无所不知,那么贫道也就直言不讳了——您避开其余弟子们来找贫道,可是有什么机要之事垂询?” 敬阳真人说的是开门见山。因为他也知道,自己早先在做什么,将来打算做什么,甚至此刻心里想着些什么,对方只要拈指一算,也就了然于胸。既然如此,还真就不如“直言不讳”算了。 “啊,首先呢,我来解答你的那个问题吧——”晓晨反客为主,随随便便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也没管对方的反应,便继续说道,“其实陈青阳要比你明白的多,你呀,老脑筋要改一改了,连坐飞机、打移动电话、用电脑都不知道……人呐,总的要适应时代。再说今天吧,本座只送你一句话——” “愿问天君教诲。” “人的修行,在于提升自身潜力;仙的修行[奇`书`网`整.理提.供],在于了解宇宙苍生——明白了吧?” 敬阳真人本就不笨,如今再被这么一点拨,立时便解开了心中疑虑——不错,无论凡人如何精通法术修行,提升自身潜力,终究也只是限于一个人而已;而在更高的层次上,则是代表着亿兆生灵、宇宙诸天——试问,一个人的力量,即使再怎么纯熟,又岂能同周天之力抗衡呢? “赵敬阳,”晓晨继续说道,“其实在你心里,一直都有这个困惑,只不过今天被陈青阳这么一问,才有感而发罢了。六年前的事情,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是你们逼得太死了……” 敬阳真人一听,连忙解释:“不,贫道不敢存僭越之心。” “不说这个了,”晓晨也挥了挥手,好像在挥去心中烦恼一样,“我这次来,有两件事情,还要麻烦你办一下。” “贫道不敢,请您训示。” “一呢,就是关于陈青阳的这个请求,你不得拒绝。让他多看看,长些见识也好,别老是张口规矩、闭口规矩的,本来一块璞玉也让你管成石头了。” 敬阳真人点了点头:“谨尊教诲。” “第二呢,就是本座要看看武当山的法术秘籍,有点问题相要求证清楚。” “这——”敬阳真人一时语塞,但又不敢多问。 晓晨还是笑眯眯地:“怎么,不肯?” “不不不,”敬阳真人连连摆手,“天君想什么时候去看?” “现在。”回答干脆利落。 “那么,贫道为您引路——需要门下诸弟子回避么?” “放心啦,这一场雨且下个一小时还多呢,所有人都去避雨了,”讲到这里,晓晨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麻烦你了哦,看个秘籍还跟做贼似的——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来过,尤其是陈青阳!” 敬阳真人愣了一愣,但毕竟不敢抗命,于是点头应允。随后,便开门引路去了。 见对方出了屋子,晓晨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两句话—— “希望陈青阳能够弄明白,最好一切都只是误会吧……薇薇,说到底,我是给你们机会了”…… 第八章 找线索叔侄忙碌,叙旧情兄妹聚首(一) 这天早上,阳光起得很早,大概是因为心里有事,便突然间勤奋起来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他睡醒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青阳和薇薇互通消息。不料,两个人一个切换成了自动应答,说是“打架累了在睡觉呢”;一个人倒是匆匆忙忙接了电话,却只说了一句“我到华娱世纪应聘,你忙你的”便挂断了。 阳光听后可就纳了闷了——这两个人不着急么,一个睡觉,一个找工作?但转念一想,青阳师叔大老远的跑回武当山去“打架”,肯定是有了什么线索;而薇薇好歹也是个应届的毕业生,现在不去找工作的话,难不成等着将来喝西北风?而且,若说是去华娱世纪找工作,阳光也就大概明白个七八分了…… 于是,他便暂时没有理会另外两个人,而是带着苏曼青的画和徐耀阳的字条,跑去找邢老伯接应。 岂料,当阳光赶到小木屋的时候,邢老伯早已经搬走了——他竟然真的这么快便听从了宋晓晨的吩咐,这是阳光没有想到的。所幸,在屋里里面的显眼处,钉着一张字条,阳光便按着留言的提示,在校园南部宿舍楼区的单身教工宿舍里找到了邢老伯。 “……薇薇没跟你来么?”邢老伯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薇薇的下落,看来在三个人中还是比较信任她的。 “我们打算兵分三路,”阳光笑着拿出了话和字条,“因此,就由我和邢师叔一起行动吧——” “别叫我师叔,我已经不是道法界弟子了,”邢老伯笑着摆了摆手,“薇薇既然能把话和字条交给你,那么咱爷儿俩也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小伙子,以后多多指教!” 阳光也赶忙客套起来:“不敢当,您叫我阳光就可以了。” 说实在的,阳光的这句“师叔”叫的也是心甘情愿。他之前虽然没同邢老伯有过接触,但一个人能够为了份得不到的爱情默默守护二十年,能够为了同道的安危放弃自己的梦想甚至尊严,如此有情有义,受到尊敬也是理所应当的。因此,阳光对陈青阳都没有过尊称,但对邢老伯,却一口一个“您”的叫开了。 而邢老伯,眼见着画和字条都在阳光的手上,也就乐得放心——一方面,薇薇可以将母亲唯一的遗物交给他保管,那么两个人的关系也就不言自明;而另一方面,这几个人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包括知道了徐耀阳的死讯,一定会向师门汇报,这是道法界弟子们行走江湖的规矩;而武当山在知道了消息以后,竟然不派陈青阳或者其余大弟子来处理,反倒是委托阳光接手,那么对于他的能力,邢老伯也就没有怀疑。 既然双方都愿意信任彼此,阳光也就不再客套,将昨天晚上与敬阳真人交谈的全部内容都告诉了邢老伯。 “……看起来,事情还真的很复杂,”邢老伯点了点头,“既然是敬阳真人的法旨,我们照做就是了——” 讲到这里,他也意味深长地冲着阳光笑了笑:“小伙子,你最前提出分工,又赞成薇薇去接近宋天君,一定是为了避免她受到危险,没错吧?” 阳光听后一惊,随即脸便微微地红了。邢老伯说得没错,他之所以赞成薇薇去做宋晓晨的工作,一来是因为他们是兄妹,宋晓晨已然一次又一次留手,自然也就不会在这次伤害她;而最重要的是,引魂灯并没有离开中大,他们几个人着手查案就势必随时存在着被其灭口的危险,那么,尽量让薇薇呆在宋晓晨身边,也就起到了保护她安全的作用——对于这种苦心,阳光从没有说过,而凭薇薇和青阳的心思,应该也不会知道。其实,这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只不过平日里总是薇薇表现的比较强势和主动,因此阳光就便的不善于表达罢了。 然而爱,越是不善于表达,则越是深沉和热烈。 此外,令阳光惊异的是,他一直以为邢老伯只是个固执并且异想天开的倔老头儿,却没想到他只是听了一次叙述,就洞悉了自己的想法——直到此刻,阳光才意识到,对方也是龙虎山排名靠前的大弟子,并且能同“南徐北宋”成为朋友,甚至托付生死,那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小伙子,你把薇薇支开,那我们呢?”邢老伯似乎看出了阳光的想法,便继续追问。 这次,阳光更是开陈布公,自信满满了:“我支开薇薇只不过是为了防备万全。其实我们调查案件,也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您在苏阿姨眼皮子底下二十年,她都没有加害您,说明阿姨对您心怀着情分;而我们想要为她洗刷冤屈,也不是坏事;至于我……呃……她应该也不会加害我的——” 说着说着,他的脸又红了,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邢老伯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 “小伙子,你一口一个‘阿姨’的叫着,曼青当然不会为难你啦——” “这——”阳光一时语塞。其实他真的很想说,自己是要“帮未来的岳母伸冤”,对方总要不看僧面看佛面吧……连这一点邢老伯都看出来了,算起来还真是个“高人”呢。 “阳光啊,”对方笑过了之后,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老伯劝你一句话,有什么心事就对薇薇说出来,别像我一样,憋了这么多年,苦啊……” “邢老伯,我……”阳光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于是越想越紧张,越想越拘束,竟有些扭捏起来。对方一见他这幅窘相,也就赶紧转换了话题—— “不说这个了,阳光,关于调查的事情,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一提到这个,阳光便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人也放松了许多:“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是苏阿姨的死亡之谜,二是耀阳师叔的字条之谜。在第一个方面里,又有三个问题——第一,苏阿姨为什么要自杀?当时并不是最为艰难的时候,而且薇薇还需要人抚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第二,众所周知,化作厉鬼必须要极大的仇恨或者心愿未了,那么死后的苏阿姨还要出来害人、尤其是陷害宋晓晨与司徒静,这究竟是为什么?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只是区区一介厉鬼的话,怎么能让‘南徐北宋’栽了跟斗,且短短二十年就修炼成为妖仙,她哪里来的这种力量?” 讲到这里,阳光顿了一顿:“至于说第二个方面,则好办了,共有两个问题——一是耀阳师叔捉鬼失败,为什么不报告师门,直接说明原委,反而只留下这么一个字条?二就是紫阳师伯看了字条以后的反应,究竟说明了什么……能够弄清楚这些问题,相信二十年前之谜也就可以解开了——” “不错……”邢老伯听后沉吟半晌,“井井有条,分析入理——那么依你看,我们应该如何入手呢?” “这个我也想过了,”阳光拍了拍脑门,“关于耀阳师叔的字条之谜,我们凭借手上的证据就已经足够了,唯一的麻烦就是需要察看一下武当山的相关纪录,这需要青阳师叔在武当山帮忙,我一会儿再给他打个电话——而关于苏阿姨的死亡之谜,我们则需要大量的证据,最好有史料记载……因为即便我们愿意相信这其中有误会,然而毕竟还是要说服宋晓晨的。他现在应该是非敌非友、犹豫观望,所以要想成事,证据必须充足……” 说到这里,阳光显出了愁容。而邢老伯听后倒是胸有成竹:“证据嘛,我倒是知道哪里可能会有——” 第八章 找线索叔侄忙碌,叙旧情兄妹聚首(二) “在哪里?”阳光急急地问道。 “校史馆啊——走吧,带上东西,去那里慢慢研究倒也好……” 说罢就要起身,却被阳光示意阻止了。 “邢老伯,我想问一个与调查内容无关的事情……”他几次欲言又止,却还是憋不住说了出来,“为什么宋晓晨一句话就让你决定搬家了?” “看不出来,你的眼里倒是揉不进沙子,”对方颔首默许,“那我就告诉你吧——” 说到这里,邢老伯的神色突然复杂并严肃了许多:“即便宋天君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但他的话却很有道理,不能不服——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他都能为自己的爱人而奋斗,我为什么要留在小木屋里傻傻等待?” 听了这一句话,阳光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原来当天宋晓晨说的这句话,并不是威胁,也不是暗示,而是一种设身处地的感慨: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不错,人这一生,总要遇到许多悲伤和痛苦,而在这些时候,与其默默地伤心并无所作为,倒不如奋发努力、继续前行。宋晓晨为了司徒静,可以与整个道法界为敌,可以不顾自己的神圣使命执意留在人间,这是爱;薇薇为了化解母亲与哥哥之间的仇恨,明明背负了那么多内心的苦痛挣扎,带着如山似海的恩怨情仇,却依然选择坚强的面对,努力的奔走,这也是爱; 而对于邢老伯和他自己来说,为了爱,就要走出闭塞的小木屋,努力找出真相;为了爱,就要勇敢地面对随即可能毙命的危险,在重重迷雾中找到那些重要的证据—— 为了爱,人就会变得坚强,变得勇敢,变得智慧,并学会珍惜和守护眼前的一切…… 于是,阳光的邢老伯便同心协力,走上了破解谜题和收集证据的漫漫征途。其实邢老伯所说的“校史馆”,还真就是一个收集证据的绝佳场所。在国人的头脑中,“以史为镜”的传统观念一直就根深蒂固,因此小到一个人,大到这个国家和民族,都是十分注重历史资料的保存与收集,中州大学作为一座知名学府,“尊重历史、尊重事实”的严谨学风更是早就深入人心,而且知识分子们的脾气也倔强,就算是许多对自己不利、甚至是不想看到的东西,也是要完整保存,供后人品评。因此,学校里几十年来发生的大事小情,从重要领导的演讲、会议记录、工程进度,到每一个值得记载的师生的言行,在校史馆里肯定都能找得到。二十年多前,先后作为中州大学教师、学生的宋君宪等人所作的一切事情,也算得上是“惊天动地”吧,因此是总会有记载的。而只要有记载,那不就等于有了取得证据的线索和希望? 因此,老少二人即刻行动,来到了位于静湖西边图书馆区内的校史馆。看馆的老师一见到邢老伯,脸色立刻便阴沉了起来,幸好阳光及时出面央求——他的名字还真的没起错,虽然长得不帅气,但很健壮挺拔,一看就是个讨人喜欢的“阳光”男孩儿。于是对方也就没再说什么,不仅如此,还破例允许他们将手头的画和字条带进了校史馆内。 “你还真行啊,”邢老伯一面夸奖着阳光,一面找了一个靠窗的好位置,“邢伯伯我的人缘是臭了,今天幸亏有你在,不然没准儿还不让进门呢。” “您说笑了,”阳光也在四处打量着,“这么多资料,真的能找到证据么?” 邢老伯自信地点了点头:“中州大学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由德高望重的历史学和图书馆学教授们负责整理记录,而且一旦成文,即便是校长和教务长也无权删改。历史独立于政治之外,这是中州大学引以为荣的传统——所以,只要慢慢找,肯定会找到的。”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可是——”阳光哭丧着脸,指着屋子里好几十排两人多高的档案柜,“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邢老伯看了看周围,脸上波澜不惊:“关于著名人物和校领导们的记录,是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而其余的人和事件,则是按照年份排列,用日记的形式撰写,所以很好找——我们开始吧!” 于是,邢老伯和阳光分头开始了工作。虽然说原理简单,但偌大一个中州大学,每年上万的师生,即便是按年份排列也是叠积如山。两个人一头扎进了文件堆里,既枯燥无味,却又不敢错过任何线索,因此找了不到半个小时,年轻浮躁的阳光便有些受不了了。他找了把椅子坐着,一面休息,一面抽空仔细地看着苏曼情留下的那幅画。 邢伯一见,便笑着鼓励道:“小伙子怎么了?别输给我这半老头子啊——要不然,来一粒提神醒脑的药?” 说罢继续猫着腰上下摸索起文档来,看上去那么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真不是一般的老人。 “不用了,我坐一会就好。”阳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画上的内容。突然,他喊了邢伯一声—— “您来看,这画不对啊——” 邢伯赶忙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脚下一扭,动作敏捷地来到了阳光身边。 “邢老伯,你看这幅画,”阳光指着画上女子的背影,“这画的是背影,而且如此逼真,苏阿姨没事画自己的背影干什么?就算可以画,也不能画得如此逼真吧?” “被你这么一说……”邢老伯也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对了,这画是耀阳所画的。” “那题字呢?”阳光追问。 “题字是曼青题的,她的书法一向好,而且还颇具男子的豪迈笔法。” 阳光听后,随即低下头想了想,等再抬起头时,神色已经颇为严肃了:“那么,问题就来了。” “什么问题?” 阳光指了指题诗下面的那方印章,上面分明写着“宋君宪印”;而他随即又指了指画的起手处,在那里则没有印章。 “三个问题,”阳光用手轻轻点击着话,娓娓道来,“第一,耀阳师叔画什么不好,偏偏画了幅苏阿姨的背影?第二,为什么是苏阿姨题诗、宋君宪盖章?第三,为什么一幅画只有押尾的印章,却没有引头的印章?” “这个……为什么只是画背影我不知道,”邢老伯神色认真地摇了摇头,“曼青题诗,君宪盖章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只有尾引,没有头印,这个我倒是清楚……” 没错,对于一幅画来说,有画,有诗,有题字和年月日,再加上头部一方印,尾部一方印,有的时候还会盖上一个“闲章”,这才是完整的作品。而对于这幅画来说,画是主体,也有题诗,但是标示年月日和作者的题字却没有,而且开头也没有印章,只是在题诗的下面盖了宋君宪的印——很明显,这是个没有完成的作品啊…… “画没画完,又说明什么啊?”邢老伯想来想去,却还是不明白。 阳光淡淡地开口道:“邢老伯,您看着这幅画二十年,对于内容早已经麻木,而且,您忽略了画外的信息啊!” 邢老伯被这么一提醒,身子如同淋了冷水般地猛然一哆嗦:“你、你是说——” 第八章 找线索叔侄忙碌,叙旧情兄妹聚首(三) “没错,”阳光十分肯定地接口,“对于一个人来说,自己的名字、身材、面容都能十分了解、牢记于心,唯有背影,是不可能熟悉的啊!” 没错,是背影!话讲到了这里,邢老伯也就完全明白了。二十年来,他确实是与这幅画朝夕相对,对于其内容十分了解;然而就是太了解了,因此也就忽略了创作的背景。而阳光则不同,他对这幅画毫不知情,却反而能一下子找出其中的破绽—— 苏曼青不知道自己的背影是如何的,却题了诗。很明显,她以为徐耀阳画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子,拿来一看,觉得画得不错,就诗兴大发了;而徐耀阳这幅画还没有完成,甚至还没来得及盖章,也没来得及写上年月日、作者、创作心得等信息,画就被苏曼青拿去题诗,很明显,苏曼青题上李白的这首诗,分明就是献上一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那么最大的问题也就来了—— 宋君宪可是同徐耀阳一样十分熟悉苏曼青背影的,那么他为什么明知道苏曼青不可能画自己的背影,却还要在题诗下面盖章?要知道,书画界中,盖章就如同“定案”,这类似于现在的“版权声明”。那么一个女子写了这样内容的一首诗,再由一个男子盖章确认,分明就意味着两人要么是夫妻,要么就是情投意合,已经彼此默认恋人的关系了。而这就说明,宋君宪明知道画不是出于自己手笔、又极有可能不是出于苏曼青的手里,却仍然认可,还盖上了印章“声明版权”。最重要的是,徐耀阳画的这幅画,还成了苏曼青的珍藏、甚至是唯一的遗物——既然这么重视,为什么不把作品完完整整地补全呢? 还是说,这画根本就不能补全,一旦补全,那就是翻天了! “快,邢老伯,我们赶快查一查这幅画的创作时间!” 于是,阳光和邢老伯连忙扎进了小山一般的文档堆里。这一次,两人查得十分投入,就连说话聊天也忘记了——因为一旦确认了画作的时间,那就是一项最有力的证据—— 证明苏曼青确实是冤死的,同时也就极有可能证明了她到底哪里来的那种力量……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姑且先不说阳光与邢老伯卖力气地查找着文档资料,单单说武当山这边,陈青阳赶了一夜的路,又与师兄比武,早就是身疲体乏了,于是便回房间睡觉。等到他睡醒了,已经将近中午。青阳打开手机一瞧,好几条未接电话提示都是阳光打来的,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呢,便连忙往回拨,没想到对方一接电话,就说是“有了重大发现,正忙着呢”,并且要自己赶快去查一查武当山的记载,看看当年紫阳真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青阳本来还想问问到底有什么重大发现,但对方却一直说“忙着呢,以后再说”,到后来便干脆不理他了…… 陈青阳心里这个郁闷啊,跟师兄比武输掉了也就罢了,如今连师侄阳光也说“正忙着”并不理自己……但心烦归心烦,他却还是不敢忘记自己的任务:一要找到紫阳真人当年处理这件事情的纪录;二要尽量参悟引魂灯的法术破绽。而这一切记载,却也都要经过敬阳真人的许可才能翻阅啊…… 于是,青阳也就顾不得面子,只好再次找师兄去说情。没想到,师兄这次却答应得满痛快,口口声声说自己当时在山泉边上以及广场上都说过“认输”了,因此愿意遵守约定,带师弟去武当山存放法术秘籍和历代不传秘闻纪录的“经楼”。青阳本来已经服输认栽了,没想到师兄也一样认了输并松了口,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因此也就没有多问,便披颠屁颠地跟着对方走了。 二人很快便来到了位于真武大殿西侧不远的经楼。在青阳睡觉的时候,本来已经下了一场雷阵雨,因此地面也有了些积水,但一来到这里,青阳却惊奇地发现,虽然经楼已经有部分被淋湿了,但明显有一个巨大的球形范围是干燥如初—— 是某种法界。相传为武当山开山祖师亲领了北极玄天大帝的诰命,设下了这一道不知名的屏障。它类似于先天罡气护罩一样,一是在保护经楼不受风水灾害侵蚀——这经楼也一千几百年的历史了吧,不但完好无损,多年来甚至连虫害也没有遭过;同时,也阻止了闲杂人等入内——别说是凡夫俗子,就算道行一般的神仙也难以靠近。而开启这层神秘法界的唯一钥匙,便是历代掌教真人亲自保管的玄天御神剑。 未及休息,青阳便跟着师兄,进入了从小便心向往之的经楼。 “师弟,这里就是经楼”,入门后,敬阳真人指了指四周,“武当山的所有法术秘籍和机要消息都在这里,因此,祖师爷爷在经楼外布下了法界。现在,我特许你进入,想看什么就看吧。” “这里就是了?”青阳四处打量了一下,多少有些失望。说实话,原来他还以为武当山的机要禁地有多么雄威宏丽呢,却没料到只是一间六十多平方米的小屋子,不仅没有楼阁和隔层,甚至连把椅子都没有;而且,窗户小,光线也比较昏暗,满屋子都是书,有竹简的,也有纸质的,这要是再有两张蜘蛛网什么的,那就活脱脱是个储藏间的模样…… “师兄啊”,青阳回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敬阳真人,“别说这儿是经楼,就说是储藏室我都信啊,这屋子也太寒酸了……那,除了防盗做得好以外,防火、防震、防虫都没保障嘛……平日里都是谁来打扫呢?” 敬阳真人微笑着指了指自己,随后又指了指青阳:“原来就是我来打扫,不过现在多了师弟你。” 好么……青阳听了以后哭笑不得,新说合着你在这里等着我呢?怨不得答应得这么爽快,原来是想找个清洁工——也不是青阳埋怨,这经楼历来就只有掌教真人和极少数辈分高的大弟子能够入内,所以一直就是武当山乃至整个道法界弟子们的无上荣誉。但荣誉归荣誉啊,这么个寒酸的地方,将来出去说给别人听,可是谁能信呢? “我的师兄啊……”青阳苦着脸说道,“这要是进来一条半条书虫什么的,咱哥儿俩也就万死难赎其罪了……” 敬阳真人依旧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师弟。然而青阳却总觉得,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奸计得逞、骗人上了贼船的快感。 “师弟啊,为兄身子骨不如从前了,这以后,少不得麻烦你天天一同来打扫打扫啊。” 青阳一听,心说你到底暴露真正意图了,然而想想也是自己原意上这恶当的,因此也就点点头认命。 “师兄,你该不是早就想晃点我吧?” “这个‘晃点’是什么意思?” “就是‘骗’啦——” “这样啊,”敬阳真人似乎也明白了对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于是笑着反问道,“那师弟觉得,紫阳师兄会不会骗我呢?” “大师兄?”青阳晃了晃脑袋,一面径直走进了竹简书籍深处,一面丢下了句话,“要是有好处,当然会晃点你了——” 青阳的意思是——紫阳师兄八成也是“晃点”过你进来经楼做清洁工吧? 这层含义,敬阳真人当然明白。但他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个人的修为确实是高啊…… 第八章 找线索叔侄忙碌,叙旧情兄妹聚首(四) 就这样,青阳一边按照标签提示翻着文档,一边漫不经心地打扫着灰尘。但眼看着翻了很长时间,却好像还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而且他只是在翻阅历年的师门机密,对于那些“高级”的法术秘籍却置之不理了。 一旁的敬阳真人似乎看出了端倪——对于青阳这个法术痴来说,见识武当法术秘籍一直就是他的愿望,怎么如今却突然不感兴趣了似的? “师弟,你在找些什么?” “《掌教真人密录》啊,怎么没有紫阳师兄的记录呢?” 敬阳真人一听,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这个《掌教真人密录》里,记载着只有历代掌教真人能够知晓的机要信息,包括天灾人祸的预言,门下弟子的重大变故,以及极为凶残的妖鬼所在地等等,说起来也是为了门下弟子的安全,并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但是这部《密录》里,却没有了前任掌教紫阳真人记载的任何东西——看来,青阳他一定是想要来查看记录,看看二十年前林紫阳师兄从中州大学回来以后是否记下了什么信息;而这些信息,又正是不方便告知门下弟子的…… “奇怪啊,”青阳反反复复地翻着书页,“就算大师兄任期内没有任何机要秘闻,应该写上个‘无’字的啊——以前没有话要记载的掌门人也是写上的……怎么回事?” “师弟不用查了,紫阳师兄他根本就没有往上面写任何东西,”敬阳真人缓缓开口,“八年前,我就获准进入了经楼,掌教师兄他本来是记下了一些东西的,但他后来却将纪录销毁了……” “啊?”青阳一听,眉毛登时便要竖到天上去了,“那么你知道大师兄他删去了什么东西么?” 对方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大师兄既然在我进入经楼以后便删去了他的纪录,那就代表着他不希望我看到那些东西。况且——我当时又不是掌教真人,怎么能如此僭越,干涉紫阳师兄的决定呢?” “哎呀妈呀——”青阳顿时哭笑不得,“要是换了我,一定想办法看看啊!师兄,你知道这个可是关系重大啊!” 没错,关系重大。而且这其中的含义,敬阳、青阳师兄弟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即便是自己写的内容,删去《掌教真人密录》上的信息,都是武当山从未有过的事情,这说明,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是除了紫阳真人本人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的,而紫阳真人一生光明磊落,能有什么事情已经记在了《密录》上,却又在后来删去的呢? 目前看来,似乎也只有二十年前中州的徐耀阳事件了。而紫阳真人对于徐耀阳的消息一直是一言不发,当时的武当弟子们就已经知道可能是出事了,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包括敬阳真人在内的所有老一辈弟子们都已经渐渐淡忘,而如今却被青阳提醒,才觉得事情确实蹊跷…… “大师兄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了……”青阳无奈地叹着气,突然,他像被针扎到了一样,猛地跳了起来,连连大喊着,“那就更不对了!” 敬阳真人冷不防地听着对方大喊,不禁一愣:“到底怎么了?” “大师兄他什么都没记载的话……”青阳缓缓地说道,“那么,关于薇薇的情况呢?” “不至如此吧……” 尽管青阳没有明说,但敬阳真人也已经明白了——薇薇在武当山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以至于所有人都习惯了,然而大家却渐渐地忽略了这件事情的背景—— 武当山自从创派以来,何曾有过女孩子同一伙道士们一起生活的先例?古代绝对不可能有,而就算是现代,弟子们发现了孤苦无依的可怜女孩儿,也是找个别的方便之处寄养,谁也没有把女孩子带上山来的呀…… 然而,紫阳真人就这么做了。此外,他不仅带回了薇薇,而且还给她改了姓,这可就无法可想了——他是一个出家的道士,而且身为武当掌教真人,受天下万众观瞻,这么做岂不是明摆着惹下闲言碎语么?而就算大家不说什么,紫阳真人总要自己给自己留条后路,犯得上到死都带着这个秘密、惹下后人猜疑么? 对此,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紫阳真人坚持把薇薇留在武当山,是因为她压根儿就不能离开这里;而给她改姓“林”,则是不想让一些无关人等知道她的身世——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费尽心机保护薇薇,甚至必要的时候都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呢? “师弟,说起来——”敬阳真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紫阳师兄在六年前的武当大战之前,还曾经传下遗命,说他如有不测,一是让我继任掌教;二就是——一定照顾好薇薇啊……” “不是吧?”青阳愣住了,皮笑肉不笑地念叨着,“莫非——” “师弟不可说!”敬阳真人慌忙阻止了他。 不错,根据以上的线索推理,能够得出的结论的只有两个: 一则薇薇是紫阳真人的私生女。他之所以带她回武当,甚至在死前还特地传了遗命照顾她,就是算准了天下人都以为出家的道士是不能够娶妻生子、更不敢明目张胆地将孩子养在自己身边——对于这个结论,敬阳、青阳是宁可相信黄河水倒着流,也不愿意相信它是真的。只不过就理智的考虑来说,不得不想到罢了; 二来就是,当年的宋君宪惹上了他根本惹不起的对手,甚至有被灭门的可能,而紫阳真人敬重他的修为,想要出头,却也是一样惹不起,因此才把薇薇带回来,换了姓氏,并且置于武当山和整个道法界的保护之下;而至于为什么不保护宋君宪的另一个儿子晓晨和他的母亲,唯一的解释就是,宋晓晨根本不需要保护——他是北斗神部天君降世,自然天大的仇人也是不敢动手的……这么一想就非常可怕了,因为如果连武当掌门、“南徐北宋”都惹不起的仇家,就一定——不是凡人了啊! 对于这些,敬阳、青阳师兄弟即便是隐约地猜想,也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因为这两个想法一旦说破了,那可是亵渎尊长的翻天大事啊…… 第八章 找线索叔侄忙碌,叙旧情兄妹聚首(五) 于是乎,青阳与阳光各陷谜团,端的是麻杆儿打狼,两头害怕。而薇薇的情况倒是好得多,白天呢,就到华娱世纪公司里应聘;晚上就和宿舍的两个姐妹撰写那篇“蓄谋已久”的文章……与这些比起来,唯一的郁闷就是只要一打电话沟通情况,阳光就不知所云,一个劲儿地说“没什么线索,一切还算顺利”——没线索还算是哪门子“顺利”?至于陈青阳就更好了,直接来了句“乱着呢,你就别管了”…… 若是依着薇薇的性格,本来是应该刨根问底的,但她想了想却觉得不妥:一来说好了分工合作,找到线索时再及时沟通,如今才过了不到一天,就不厌其烦地催这催那的,就显得太不信任人家了;此外,华娱世纪的职员招聘工作也是让薇薇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了——头一天应聘,她就在那大公司里,伙同几百号人,上上下下地跑了三十多圈,有验牙口的,有让即兴演讲的,有考脑筋急转弯的,当然还有笔试……总之这么折腾下来,薇薇除了自我感觉良好以外,是再也没有任何想法了。 而到了晚上,还要一起写文章。姐妹三人分工合作,薇薇主笔,看了几十个G的音频、视频资料,报纸杂志也读了十好几斤,再加上给其余的姐妹和朋友们打电话、聊感想、打听内幕……这么算下来,“情报费”花了没一千也有八百。 就这么周而复始地过了三天。在这期间,宋晓晨没有动静,引魂灯没有动静,阳光和陈青阳也没有动静,中州大学和道法界也没有动静……结果到了第四天一早,倒是薇薇最先弄出动静来了。 而且动静还不小。 原因就是这篇名为《人情之殇——九问娱乐巨头失当策略》的文章终于出炉,而且在《娱乐周刊》上发表了。文章写得怎么样薇薇不知道,但从这天的早晨开始,她们姐妹三人的手机就响得没停过,忙得真是比电话局接线员还要乱三分——都是询问文章允不允许转载,顺便打听一下八卦内幕的。而令人想不通的是,那些人是怎么找到她们三个的手机号码的?想一想就觉得佩服而且可怕…… 再上网一瞧,就更热闹了——互联网上几大门户网站的头版头条,都全文转发了那篇文章,而且跟进之风大有拉起涨停板的势头。“拳打娱乐界,炮轰宋晓晨”的这篇文章马上便成了万众瞩目的新宠……当然了,捎带着让杂志卖的脱销,这是后话。 对于这些,薇薇还是相当满意的——这么发展下去用不了两天,晓晨也肯定就会知道,而且一定是相当的注意。其实成名与否对于薇薇来说并不重要,解决引魂灯事件和晓晨的心结才是她唯一关心的事情:作为北斗神部、天玑星君的宋晓晨,下凡执行了“人界大挑”却不回去复命,明显是为了爱人司徒静;而对于他来讲,司徒静的那道“给所有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的遗嘱,才是这一切的重中之重。 一直以来,晓晨总是把对于这句话的理解放在“所有”二字上,然而薇薇却觉得,这句话的精髓事实上在于“舞台”。说真的,薇薇并没有把握劝渡晓晨得道飞升、返回天界,但作为一个女孩儿,尤其是一个同样因为爱而奔波却不会觉得累的女孩儿,她相信自己能够了解司徒静的真正想法——而这种坚信,在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后,已经变得越发果敢决绝了…… 结果,根本没用等到第二天,就在当天晚上,宋晓晨就已经开始关注了。 “……综上所述,大规模的平民选秀活动很难取得商业利益和文化价值上的平衡。一方面成为了收费广告的最佳聚集地;另一方面,谁能够保证几个既没有明确判断指标又不能代表全面阶层抽样、而且连选举经济都不能做到独立的所谓‘评委’可以选出多少真正有价值的新人?没错,选手们倒是唱了,但至少一半是在鹦鹉学舌,如此多而不精甚至渐成赘余,策划部、推广部、媒体和广告主赚足了钞票,却苦了经纪和制作部门——您说这些人选上来以后,是签约推广呢,还是不签?对此,相信某亚洲规模第二的文化传媒集团的高层们会深有感触,因为至少他们永远可以引以为荣的‘那位天后’可不是‘选’上来的。故笔者三问娱乐界巨头,你们到底是打着‘娱乐’的创造文化,还是用‘娱乐’在冲淡文化……” 办公室里,一名女秘书捧着新出炉的《娱乐周刊》在朗读着,而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显然是渐渐没了底气,终于在一个段落结束后,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 “总监,还要继续么?” 晓晨坐在办公桌前批阅着文件,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 于是,对方摸了摸脑门,更加小心地念了起来: “……关于‘男色’横行的论调,提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其中固然有文化和社会层面的因素,然而我们却不能忽略一些重要的人际策略指标。笔者在附文中公布了华娱世纪集团公司对于艺人的公开考核以及推介程序表,从其中不难看出,如果严格执行上面标准的话,只怕当今娱乐界的九成以上女艺人都应该回家赋闲,而简要分析部分艺人的气质、台风、音域、谈吐等指标,一个明显的共同规律就是,它们都在指向了某一个人——‘天空之音’的光晕,直到如今也照耀着其崇拜者甚至是决策人员。由此可见制订者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缺乏弹性标准和个性化考察的程序式操作,究竟是在挖掘人还是在改造人……这也就解释了华娱世纪旗下男女艺人比例严重失调,且团体组合远远超过个人发展的原因。诚然,团体的优势在于可以放大成员优点,弥补彼此不足,且充满多元化挑战,然而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不能独自唱完一首歌、跳完一支舞、出演一部影视片的艺人,势必不能脱离、却必然要脱离其当前所在环境。缺点是不能够用通过集体优势来掩盖的,甚至对于一个艺人来说,其致命伤的早日发现并不是一件坏事,而这就是组合的劣势……强光之下必有阴影,其中的道理,学者们清楚,策划专家们清楚,但他们唯一不清楚的是,怎么去告诉他们的老板们,尤其是去告诉华娱世纪的人力资源总监,这其中存在着一些怎样的问题……” “总监,还、还要继续念么?”读到这里,秘书已经开始哆嗦了。 “念——”晓晨一面说着,一面继续在面前的文件上划着圈圈叉叉,但他手下一用力,竟然把签字笔也折断了。 “呃……”秘书干咳了两声,酝酿了一下情绪,便继续念了起来—— 第八章 找线索叔侄忙碌,叙旧情兄妹聚首(六) “……相对于部门主管晋升至公司董事的惯例,华娱世纪的宋董走了一条‘特殊化’的道路:具有控股权地位的大股东,却一直没有出任董事长或者总经理等职位,反而亲认人力资源部总监——‘挟天子令诸侯’的策略,雷厉风行的手腕,这位娱乐界的新贵巨头给全天下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那就是紧紧盯住人的发展,而不是地位和资金——确实,华娱世纪成功了,而且它的成功给了业界一个值得借鉴的典范。但我们却不能因此忽略一个必然的问题:号称‘神佛降世’的宋总监可以不计名誉地位和经济收入,然而其下属和旗下艺人也可以不计较么?从华娱世纪一手推出的‘天空之音’计划实施至今日来看,相信也只有公司的高层和宋总监本人才能详细了解其中根源于人事和经济的阻力:当一份计划由天才来制定,却有蠢材来执行的时候;当宋太祖临阵授图的往事重演的时候;当本应由此正当获利的想法由于大规模的简单化劳动和选秀活动所拖累和遏制的时候,作为专业娱乐策划人的上述先生和小姐们会作何感想?然而可悲的是这种对于个人的崇拜和依赖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虚假的泡沫膨胀而扩散,文化艺术的构思者和制作者潦倒度日,却将本属于精工细作的资本转移到了程序化的、为他人谋利的炒作中,娱乐公司和娱乐界应改为谁而在?故笔者六问宋总监——以‘神佛’的智慧,真的就适应于名随利来的凡尘么……” 念到这里,秘书干脆就闭上了嘴——文章的开头部分还是隐讳地指着“某公司”、“高层们”,然而写到了这里,却毫不隐讳地将矛头对准了华娱世纪的人力资源总监本人,难怪这篇被称作“拳打娱乐界,炮轰宋晓晨”的文章能够在一天之内弄到天下皆知了。不是说它写得多么深刻,只不过这份炮轰“神佛”的勇气,太惹人注目了而已。 “写得不错嘛。”没料到晓晨听着听着,竟似乎转怒为喜,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看来终究有人懂我的寂寞……接着念——” “还、还念啊?”秘书长了个心眼,提前看了看下文,而这一看不要紧,登时便连哭得心都有了。 “念吧。” “总、总监……”秘书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把杂志递了上来,“您还是、自己看吧……” 晓晨见状,也就没有勉强对方。他接过了杂志,从刚才读到的文字后面接着看了起来。 ……所谓时事造英雄,作为艺人的司徒静和作为音乐制作人的宋晓晨的成功,都有着不可替代的时代因素和个人巧合,而在以此为最初动力发展起来的“天空之音”计划,注定一开始就不能从广泛的人力基础中重新再现一个极为特殊化的成功案例。而正是这种不可替代性,导致了以华娱世纪为尖兵的娱乐界向着低俗、粗糙、泛化和急躁的不良一极发展发展下去。通俗地说,“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这一理念,如果只是句广告语,那么它是无可厚非甚至堪称经典的,然而若是真的照足了其字面意思部署,那么给娱乐界带来的将是一种量产化的灾难性后果,它动摇不仅仅是作为个体的艺人们的平均寿命,更是动摇了一种严肃认真的理念。更何况,对于这句话,笔者和宋总监的理解也存在着不同——与其耗费精力去实现“每个”的规定,倒不如在“舞台”二字上下功夫。故笔者七问已故司徒小姐和现在的宋总监——你们的初衷真的是这样的么…… 看到这里,晓晨合上了手头的杂志。后面的内容他虽然没看到,但也猜得出来——这篇文章就是奔着华娱世纪和他本人的理念而来的——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若真是做足了,会有什么后果,这篇文章已经分析得很清楚,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正是由一个通天彻地的人来执行,因此才不容得别人置喙评论,而这也正是晓晨本人所不能接受的…… 于是,晓晨轻轻地用手按着桌子,努力地在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而此刻,站在桌子对面的秘书小姐却早已清楚地感应到屋子里的一切都在微微颤抖,就连室内灯光也诡异地闪动起来,看的人简直是毛骨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陈姐抱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眼见着晓晨的脸色和屋子里的种种异相,心里立刻便明白了。 “晓晨,怎么了?”陈姐走了上来,本来想拍拍对方的肩膀,然而她的手却在离目标一尺远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凭空地阻住,任凭如何用力,都挪不动分毫了。一旁的秘书小姐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状况,轻轻“啊”了两声,便扑通一声摊在了地上。 “陈姐来了?”晓晨用余光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便收起了因情绪爆发而不自觉爆出的的护体罡气,接着便对秘书小姐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对方一听,就像得了特赦一般,虽然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地,但还是惶恐错乱、连走带爬出了房间。 “陈姐,你怎么看这文章的?”晓晨没有理会秘书,只是在杂志上的封面特大号标题上轻轻敲了几下。 陈姐笑了笑:“见识一般,但胆量非凡啊。所以一天时间就几乎流传遍了。” “作者是谁?” “三个大学生,中州大学林诗薇、赵玲玲、苏荃。”对方答道。其实对于影响力如此广泛的文章,其作者当然是人所共知。而晓晨刚刚也在生气,因此便懒得看文章后面的署名了。 “林诗薇……”晓晨听后猛地抬起头,第一次显得哭笑不得,“薇薇?她到底要干什么呀?” 第八章 找线索叔侄忙碌,叙旧情兄妹聚首(七) 陈姐听了也面色一奇:“晓晨认识这篇文章的作者么?” 然而,晓晨却没有答话,只是闭上了眼,擎起左手,拈指推算了起来—— 但算了好半天,他的脑海中却依然是一片空白。不过如今倒是可以确定,这作者必定是自己的妹妹薇薇无疑了——因为即便这“通玄”能力可以洞悉三界六道,但除了自身的命运无法知晓以外,还有三个与自己一生命理相关的人是一样无法算得的: 一是爱人司徒静,与自己是缘定万年,休戚相关; 二是仇人苏曼青,也就是引魂灯,它是自己命中的克星,一生荣辱,俱缘于斯; 三就是妹妹宋诗薇,她是自己命中的救星,是能给这场万年姻缘画上句号的人…… “算了……”想到这里,晓晨也就停止了指上的演算,抬起头问陈姐道,“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哦,”对方赶紧递上了文件,“是关于招收新人的问题,前两次选拔已经有了结果,按常规应该给你看一下,再决定下面三轮的测试——这是他们的档案……” “我知道了。”晓晨一面不经心地翻阅着眼前这百余份人事档案,一面准备给薇薇打电话,然而就在拨号拨到一半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因为,通过前两轮测试的应聘者中,也有着薇薇的名字。 晓晨微微一笑,总算是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用意。算起来,这招“直捣黄龙”也确实是治本的办法。 “录取五分之一,按照这个比例安排下面的测试吧,”他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对了陈姐,把这个林诗薇安排在明天。再以华娱世纪的名义打电话给这篇文章的另外两个作者,问问主要创意是谁的。好了,一起吃个饭么”…… 于是在当天晚上,薇薇的三姐和五姐便接到了自称是“华娱宋总监助理”的电话,这一下子可把两个人受宠若惊坏了——宋晓晨点名想要了解什么情况,其珍惜程度还真就不亚于古时候的皇帝点状元。相比之下,薇薇倒是搞不懂对方在做什么,照理说来,晓晨他直接给自己打电话岂不是更方便? 但很快,薇薇便接到了另一个消息——华娱世纪人力资源部通知她,明天早上八点便去公司本部参加第三轮复试。眼看着过五关斩六将,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姐妹们自然都是很高兴的,于是大加勉励,悉心准备,一夜无辞……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薇薇便打扮停当,赶到了华娱世纪的公司本部。说到底,这栋建筑还是宋晓晨亲自设计的,果然是藏风得水,五行不缺,这都暂且不提;而里面工作的职员们也都是面容和善、做起事来井井有条,一、二、三层楼是推广部,四、五、六、七是策划部,八、九层是制作部,而人力资源部则在十、十一、十二三层,再往上面才是公司高层人员的办公室、接待室、贵宾室、食堂、浴池、娱乐场所等等…… 薇薇不禁在心里啧啧称赞起来——华娱世纪的职员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五百余人吧,竟然占了好大一座十几层的大楼,按照市中心办公写字楼台的价格算下来,这每个人可就都是事业有成的“金领”级别了——可不是么,不论是谁,都至少有一座五六十坪、单门独户的办公室,各种器械用具但凡是想得出来都一应俱全,难怪多少人都要削尖了脑袋往这里钻呢…… 晓晨他真是舍得花钱,而且都有些“败家”了啊! 薇薇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位于十层的人力资源部面试场所。今天应该是三轮测试的第一批应聘者,只来了有二十人,正在楼门口的接待室里面排队报名呢。 “下一个——”接待着在里面叫道,转眼间便轮到了薇薇。 “我叫林诗薇。”薇薇大方得体地上前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对方一愣,连脖子都埂出了老长:“您叫——什么?” “我叫林——诗——薇——”为了避免尴尬,薇薇只好笑眯眯地再次报了一遍。可她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里面的一半人便齐刷刷地将目光盯了过来,而另一半本来没有注意自己,却也被悄悄提醒着看了过来——那些如此犀利的目光,直看得自己莫名其妙,却又惊疑不已。 接待员一听薇薇的名字,也赶紧拨起了电话: “接总监办公室……总监您好,您要找的人来了……好,好——林小姐您稍等,总监马上就下来。” 对方这么一说,屋子里所有人看着薇薇的眼光就变了——早先还是特别犀利,像是要吃了她似的;而如今却躲躲闪闪,犹疑不定,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能瞧得出来:他们是在冲她翻白眼。这下子,薇薇可就明白了过来,早先他们瞪自己,是因为那篇文章的关系,直接打击华娱世纪和宋晓晨,反而还要来应聘,那么没有哗众取宠的意思却也说不清了,因此众人都是惊异加上幸灾乐祸;而如今,总监要亲自来见自己,其余人当然会感到受了威胁,心里难免既羡且妒,酸苦交加,却又因为摸不透自己与宋晓晨的关系而不敢轻易表态……这是典型的办公室表情之一啊。 骂了就骂了,又能怎样?薇薇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气壮如牛得很,妹妹骂骂哥哥,全当是闹着玩而已,而一旦自己耍起了“无赖”,相信就是宋晓晨也只能是哭笑不得,如此一来,便正好借机会好好劝劝他…… “薇薇——”正在薇薇盘算着的时候,晓晨已经在后面叫她了。 “总监!”没料到的是人力资源部的那名接待员先反应了过来,连忙起身恭迎。屋子里面的人也大多没有见过宋晓晨本人,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一起站起身来打量。说实话也难怪,若是按“回头率”来计算的话,面相一般的薇薇也就是百分之四十几;但宋晓晨却实在是太帅了,足足达到了百分之三百—— 第一次是惊艳,心说哪里来的这么个招人爱的帅小伙啊; 第二次是敬佩,因为这个帅小伙儿叫做宋晓晨; 第三次则纯粹是前两次没看够、没看出深意来,于是乎不得已不再看一次,省得将来留下遗憾罢了…… 这下可好,薇薇在心里说,为什么一个父亲生出来的,差距却越拉越大呢——不过倒也成,这下子再也没人刻意盯着自己了。 “你忙你的,”晓晨轻轻敲了敲接待员的办公桌,随即马上将头轻轻靠近了薇薇,声音也小得可以,“天呐,你到底想给我添多少乱呢?” 薇薇也“低声下气”地回应道:“你说的是那篇文章还是指我来这里应聘?” “跟我来吧,我们找个地方说——”晓晨看了看周围,微笑着摇了摇头。 然而薇薇却不干了,她头一扭,脚一跺,却还是不敢大声:“我还应聘呢。” “这个好说,”对方一把从办公桌上拿过了名单和笔,在薇薇的名字前面划了一个大大的勾,又朝她笑眯眯地使了个眼色,说,“走吧。” 完了,薇薇一见这个勾,心里顿时便喜忧参半起来——喜的是晓晨这一笔勾下去,自己应聘华娱世纪的事情大概就是成了,这一点从接待员的对自己的讨好表情上也能够得到证实;而忧的则是恐怕会因此坏了名声——这算是个什么说法啊?一向秉公无私软硬不吃的宋晓晨,竟然被一片半生不熟的文章骂了以后,反而直接签了作者进自己的公司,这要是传了出去怕就热闹了啊…… 然而想归想,薇薇的脚下却不敢怠慢,因为毕竟这是在华娱世纪,宋总监特地来丢个面子,可不能不兜着——于是乎,她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公司大楼的顶层天台。这里竟然也种了草皮、磊了池塘,甚至还养着花鸟鱼虫。一眼望下去,城市的景色清晰又缥缈,人流车流如同脉搏滚滚奔流的血液,看得人不由得也跟着沸腾起来;相比之下,楼顶上这一份难得恬静,倒是由此显出了设计者的良苦匠心。 第八章 找线索叔侄忙碌,叙旧情兄妹聚首(八) “薇薇,你到底想干什么?”晓晨停下了脚步,虽然是笑着的,却眉头微蹙,可以看出几分气愤和认真。 “你指的是来这里求职么?”薇薇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找一份待遇好又有面子的工作是自然的啊,难不成要我出家去当道士?” “我指的不是这个,”对方大概是想发作,但是被这么一打岔,也就只好哭笑不得地挽回话题,“你想来帮忙我是求之不得,等什么时候我归天了,这一摊子事情还是要有你来打理,我……” “别说什么归天不归天的——”薇薇突然打断了晓晨的话。虽然她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而且不明智,但不知道怎么的,这个词听了以后就是让她心里不舒服,甚至到了不吐不快、片刻不能容忍的地步。 而晓晨被打断了以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在神色和语气上都缓和了下来—— “不说那些。我说的是,你写那篇文章到底是要干什么?” “你算算就知道了,干嘛还来问我?明显是怪人家啊!”薇薇心里知道对方“上勾”了,却仍然不敢隐瞒,加上骨肉亲情的关系,于是乎便有什么说什么了。然而,晓晨的回答却又让她吃了一惊—— “薇薇,我算不到你的想法。因为通玄能力历来就有‘三不算’,我算不了自己,也算不了另外三个人,一是我的爱人、静;二是仇人苏曼青,三就是你——好了,你赶快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他讲这番话讲得很急迫,然而薇薇听了之后,非但没有能即刻将早就准备好的那些话告诉对方,反而却被他的问话感动了——是感动,同时也有着担忧。感动是由于宋晓晨坦白地告诉了她,自己也是他命中一个十分重要、休戚与共的人;担忧却是因为晓晨同样也算不到苏曼青:这一方面就增加了使真相大白天下的难度,另外也意味着他们俩个人确实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这仇恨已经达到将二者的命运紧紧相连,甚至可以干扰“通玄”法门的施展了…… 难怪晓晨是宁可动用天阵,也要杀苏曼青啊!他既然做不到“知己知彼”,又不能不报大仇,看来也就只好逼得如此了。 “晓晨,”想到了这里,薇薇在动情之余也变得更加认真起来,“那篇文章里写得明白,我没有办法,因为如果没有这么大的影响,你是不会认真理会我的这些话的——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司徒静的真正想法!” 被她这么一说,晓晨当即便愣了一下,随即便是解嘲般地微笑,笑容中还带着明显的不服气—— “笑话,你比我更了解静的想法?” “别的不敢说,”薇薇坚决地点了点头,“但对于那句话,我可以确定,我比你了解她的想法,因为我同样身为女孩儿,她是你的爱人,而我是你的亲人,我们都不想你出事——” 晓晨听后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也没有说什么。而薇薇却没有理会对方的反应,继续说道: “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司徒静只是想让你陷入这个永远不可能完全兑现的承诺中,从而好好活下去啊……但她唯一没有算准的就是,你的能力竟然能够去实现这个目标,但回头想来,这不是她的本意,绝对不是!” “你……”晓晨听了以后竟然也语塞了起来——一个具备无上智慧的仙人,就这么被一句话噎住了。薇薇虽然不了解他此刻的想法,但是她知道,凭晓晨的智慧,也许并不是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静的本意究竟是什么,到了如今已经不重要了……”良久过后,晓晨悠然长叹了一声,“我已经失去了她,如果再失去这个梦想,那么就真的一无所有了……薇薇,你不会明白,一个拥有所谓通天彻地神通的人,还掌管着天下生灵命数,却留不下静的性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我……也许不明白这种感受,因为我不是神……”薇薇摇了摇头,眼神和语气间却依然坚定,“但我知道,即使是神,失去了一个梦想,也可以继续寻找别的梦想——你不是一无所有,在我们脚下的华娱世纪,在这个城市里,在道法界,在整个世界,你讲自己的爱和梦想传递给了无数的人,这就是你的财富。而且你也说过,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晓晨,司徒静的那句话,重点不在于‘每个’,而在于‘舞台’,放下包袱,给你自己一个新的舞台吧!” “你说这些的目的——”晓晨深深地喘着气,兀自沉静了许久才苦笑着答道,“是让我放下静,回到天界去么?” “我承认,你多一年不回去,人界大挑就不会结束,就会有五千四百个人无辜送命——” “不止!”晓晨突然果断地阻止了薇薇的说话,而且在神色中,也露出了一丝决绝,“北斗死神不回归天界,每年与我同月同日生的人就会减寿十二年,这就是北斗祁禳的反作用;而我要是等到二十几年以后还是不回去,就会引发白贯、赤贯双星掠日,人界大挑就会与仙界大挑同时强制进行,到时候神州浩劫、祸连三界——你想替道法界来对我说这些,对么?” “晓晨,我——”薇薇急忙开口。 “自找的!”对方却根本没让她说话,“我就是不回去,又能怎么样?你以为没有了我,那些自命正义的蠢货就会实现天下太平了么?我跟你说过,一万年前,一个叫做玄溟的人已经做过了相同的选择,可结果呢?我宋晓晨不会傻到重蹈他的覆辙——不会!” 晓晨说完,激动地喘着粗气,而薇薇也似乎被这种气势镇住了——宋晓晨是她的哥哥,但也是她信奉的神,天神一怒,威慑神州,这种复杂的感觉是用语言说不清楚的。而大概是对方太过于激动了,因此便连连咳嗽了起来。薇薇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 “晓晨,相信我,”薇薇一边照顾着晓晨,一面轻轻地说着,“作为道法界的一员,我希望我们的神能够为苍生利益考虑,回到天界去;但作为你的妹妹,我更希望你能过的快乐——晓晨,我绝对不会伙着他们来逼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随你……” 这一番话,说的双方各怀感触,心潮澎湃,于是彼此竟都愣在了那里。二人对视了好久,直到忘记了时间,晓晨也没有说话,而薇薇想说,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语言。 于是,她想起了那只玉笛,那只母亲苏曼青留给她的、多少年来一直不离身边的玉笛。薇薇拿出了它,轻轻地吹奏着……微风轻拂,亭榭荫然,脚下那些穿流的人潮将整个城市的记忆映入了眼帘……薇薇不知道她此刻吹奏着的这首曲子究竟是怎么进入脑海的,但有一点她却坚信不疑,那就是这个旋律一直以来就是母亲的旋律,就是武当山儿时的岁月,就是那一张张他最为珍惜的笑靥——父亲、母亲、义父、三师兄、哥哥、阳光……围绕着自己,给了她坚强的理由和力量…… “晓晨——”一曲结束时,薇薇终于想到了她刚才想说、却找不到语言的那句话,“给我一些时间,如果不我能证明什么,那么就让这玉笛为证……我、随你报仇好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薇薇的心里已经是万千滋味潮海般翻涌,随着心绪几度呼之欲出的便是滚滚热泪,然而她硬是咬着嘴唇,将这些情感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只用那双依然坚定的眼睛,默默注视着宋晓晨。 那是一双包含着怎样情感的眼睛啊,洋溢着温柔的果敢与坚强的慈悲……看着它久了,竟然连北斗死神也不禁却步。 “好吧薇薇,”晓晨把脸别向了另外一边,“就凭‘我都随你’这四个字,我也答应你,只问真相如何,给静一个交待;至于苏曼青的性命,我会重新考虑的。” 那一刻,薇薇如释重负。想笑,却蓦然间发现,那一串串沾满风尘的泪珠儿,已经迫不及待地自脸颊滑落…… 第九章 苦心孤诣悟水镜,两强相拼祭啻罗(一) “喂,你倒是说话啊!别干瞪着我,跟大眼儿乌贼似的……” 薇薇从晓晨那里回来以后,整理了一下思绪,本来想趁热打铁写一份关于华娱世纪“天空之音”的改造计划以便于今后继续用这个思路说事儿,不料这其中的难度还是不小的。常言道说的容易做的难,她想了老半天也没有一个头绪,再加上这几天来因为彼此忙碌,很久没见到阳光了,于是便约他出来,想听个主意。 没想到一见到对方,薇薇整个人都傻了——这还是阳光么?两个大黑眼圈,跟熊猫似的;头发一团蓬乱,跟草鸡似的;衣服黑一道白一道,跟斑马似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一连串的人名,跟神经病似的……比起那次在陈诚宿舍里被二手烟熏傻了的状况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惹得薇薇几次都想施展“阳泉化生”术帮他洗脑…… “你不是真傻了吧?”薇薇又接连轻锤了阳光好几次。过了许久,对方总算醒过了神来。 “哎哟,别提了……”他抓了抓头发,“校史馆里面的档案太多,这几天我和邢老伯才把它们都翻出来,还没有整理呢……” 薇薇顿时来了精神:“怎么样,有什么结论么?” “都跟你说了才翻出来,还没有整理啊,”阳光有气无力地摊在了桌子上,“痛苦啊……” “那算了,”薇薇并没有纠缠,反而马上换了话题,“你先慢慢整理着,还是说说我这个问题,近日来我得给晓晨递一份计划书,你帮忙出出主意啊!” “哦……”阳光木讷地点了点头,“那是什么计划啊?” “你丢了魂儿是不是呀?”薇薇听了以后一个爆粟凿在了对方头上。然后便又耐着性子将她前前后后的想法和计划重点说了一遍。 “这样啊,那好办——”阳光转了转眼珠,马上便有了主意,“你们之间的分歧不是出在对于司徒静那句话的理解上么?宋晓晨认为重点是‘每个’,你认为是‘舞台’,那么,就在‘舞台’上做足了文章不就可以了?” 薇薇埂起脖子晃着脑袋,一连的茫然和无辜。 于是阳光便继续展开了话题:“简而言之,舞台的定义并不一定是现在的这种形式。我们可以使用网络平台,开发供个人使用的音乐制作和批量上传、下载软件,这样便可以节约大范围选秀和节目制作的成本;同时,开发一些主题晚会、主题公园什么的,再授权电视台自己制作音乐节目,华娱世纪派专家指导一下就可以了,如此一来就能节约精力——只要成本和精力降下来了,那么凭借华娱世纪的实力,打造什么精品啊、深度啊还不容易?而那些也就不是你操心的了,你这么跟上面一说,宋晓晨就应该明白。其实要我看,华娱世纪的人本来就明白这些,只不过碍于宋晓晨的面子不敢说罢了,正好你牵个头去做这个事情的话,以后的工作就会很简单……哎,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阳光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薇薇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她的神色飞扬,面色红润,分明就是一个女孩儿在欣赏着她喜欢的男孩子……因为在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因此阳光冷不防地就被看的扭捏了起来。 “我现在才发现,你真的好聪明啊,”薇薇可没理会阳光的反应,而且还笑嘻嘻地一把捏住了他的脸,“宝贝儿,我爱死你了!” 阳光本来多少已经被薇薇突然爆发的“女人味儿”陶醉了,却没料到她马上便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这分明就是男生的台词嘛——于是,登时便又没了情绪。 “哎,那么我回去和姐姐们搞策划案去了啊,你也注意休息,乖哦~” 薇薇说罢便起身要走,看起来,这个计划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精力。 “薇薇——”阳光叫住了她,但是想了想,却没有说出来。 其实他是想告诉她自己在校史馆的一些发现和推论,但眼看着对方现在这么兴致勃勃又兴高采烈的,便硬是把话咽了下去;同时,阳光的心里也有另外一些想法,却更是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现在的薇薇已经算是一个“名人”了,而一旦接近了宋晓晨,便更会有名起来。能够让华娱世纪人力资源总监、“神佛降世”的宋晓晨亲自会见并提拔的小职员,谁都会明白其中的含义……对于这些,阳光是知道的,薇薇与晓晨是兄妹,她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 然而周围的人却不知道啊……阳光甚至开始担心起未来的闲言碎语,不论人家说什么也罢,自己是解释呢?还是默默承受?常言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个道理阳光明白:要是把自己跟宋晓晨一比,无论是相貌、才能、地位、名望、财富……其结果都能让他毫不犹豫地去死了。 一想到这些,阳光不单心痛,甚至还有一丝负罪感——人家可是兄妹啊,自己怎么能在薇薇面前离间她和亲哥哥的感情?但如果真相只有自己知道,却不能对别人说——难不成要告诉世人薇薇是个私生女不成?唉,这可是有苦说不出,到头来只能苦坏了自己啊……其实在很多事情上,阳光都是很敏感也很脆弱的,他更是关注着薇薇的想法和感受,只是通常情况下,他都没有将这些想法说出口,而是默默地憋在心里,说是不善于表白也好,说是思想太复杂也罢,总之,他已经习惯了。 “怎么了,说啊?”薇薇一句问话,打断了阳光的思路。 “没、没什么了,你也注意休息。” “那我走了——”薇薇转过身走了几步,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回首莞尔道,“我和晓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别管外面说些什么,咱们两个都冷静着呢。” 听她这么一说,阳光也在心里蓦然间腾起了一丝温暖。于是他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说,你太多虑了,有空倒不如想一想苏曼青事件的线索…… 而一想到“线索”,阳光的心里就突然一动——在刚才与薇薇的对话中,她分明有一句话给了自己很大的灵感,但是后来被她一打岔,便转移了话题,于是乎就把自己的思路给搅乱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似的啊!”阳光揉了揉熊猫眼,抓了抓草鸡头,整了整斑马装,继续神经病似的自言自语了起来…… 第九章 苦心孤诣悟水镜,两强相拼祭啻罗(二) “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哪里呢?” 与此同时的武当山经楼里,陈青阳捧着一本关于“灵媒”法术的秘籍,盘着腿在那里端详着,可再怎么看书,脑袋里总还是有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没有解开——都是关于紫阳师兄的那两个推论的——于是越想越缭乱,再加上平日里不经常动脑子,结果终于眼前一黑,整个人盘着腿咕咚一声原地倒下了。 其实这几天在经楼,青阳确实只在专攻“灵媒”法门中的“显影法”,而对于原来那些令他垂涎三尺的法术秘籍,倒是看了不看了。这一来是因为时间紧迫,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二来也是师兄敬阳真人用实际行动向自己证明了一个道理——法门之间,本就没有绝对的高低上下之分,用所谓的“高级法术”来克敌制胜,根本就是一条邪路。道法界的法术为什么厉害?原因就在于两个字——专精。而只有专精才能减少破绽,才能推陈出新。 因此,青阳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研究“显影法”——虽然二十年前紫阳大师兄的动机已经彻底是无从考证了,然而“显影法”却有可能再现当天的一部分情景。当然了,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可能,因为根据经楼里面的记载,运用周遭灵气波动记录当时情景的“显影法”能否跨越二十年的时间,做到再次成像,这本来就是一个武当山历代弟子都没有挑战过的难关。 所幸的是,青阳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挑战法术难关的人——是法术难关,而不是推理,这也正是他不愿意同阳光一样行动的原因。 此外,他也是知道,青城山有一种五人的阵法,是可以准确再现过去情景的,叫做……名字还记不住了;而齐云山也有一种法器,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这两种途径虽然与武当山的“显影法”原理一致,但在时间跨度和效果上却要好得多——青阳甚至还想过直接去找这些同道们帮忙,但很快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原因很简单,还是因为之前的推论结果——若是宋君宪有什么惹不起的仇人倒也罢了,但要真的查出了武当山的前掌门有什么“出轨”的地方,那岂不是怡笑天下、闹了个大红脸么?因此,还是只能在武当山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调查。 “哎哟我的妈呀,还是想不出来……”青阳使劲地凿着脑袋,然而除了满眼的金星以外,似乎还是没有任何可称上“灵感”的东西。他之所以这么着急,也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即便不借助道法界弟子的帮助,仍然可以查清楚一切的人——那就是拥有“通玄”能力的宋晓晨。而且青阳也深知道对方的智慧,很多事情只是一时想不到才没有去查证而已;相反若是有了灵感,那么查证起来却远远要比自己容易。 可现在偏偏是自己有灵感、没能力;而对方是有能力、没灵感——况且,一旦要是宋晓晨先查出了对于武当山不利的证据,那岂不是就要翻天了? 青阳也不是个笨蛋,当然深深清楚这其中的利害,于是也就难免更加着急了。而急着急着,他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来—— 自古道无常法,法无常形,那引魂灯破绽,不在武当典籍里,而在它本身之中啊…… 这是同敬阳师兄比武之后,他告诉给青阳的。 “在本身之中……在本身之中……对啊!” 一点灵光飘入脑海,顿时豁然开朗。青阳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地上翻了起来—— “显影法”是利用周围灵气波动记录过去景象的,而水这种元素则是天生具备灵气、并能够储备灵气的最佳媒介,更巧的是,偏偏自己精通的“降神”法门,就是激发天地自然力量、从而产生极大威力的啊! 那么,用“降神”法门最大限度地激活水元素的灵气,释放出其中蕴含的灵气波动,再用显影法将这些波动还原成影像不就可以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青城、齐云的阵法和法器能够比武当的“显影法”效果更好的原因——使用多人的合力或者具备强大仙气的法器,不就是在最大限度地激发某些记录着灵气波动的五行元素的潜力么?这就是所谓的“不在武当典籍里,而在它本身之中”啊…… “他妈的,我真是天才!”青阳也不由得兴奋了起来,但他转念一想,又兀自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师兄,看来你比我更天才,和你的这一架没白打啊……” 于是,青阳当即离开了经楼,找到了师兄,将这个新的“创意”和盘托出。而敬阳真人也是喜出望外,极力支持——一来,自己的师弟悟上了正道,从平淡无奇的几种法门中组合出了新的法术,这可是有望填补武当一门空白的创举;二来在显示过去景象这一“业务”上,武当也终于可能有所突破,迎头赶上青城、齐云两派了,这难道不算得上师门之幸么;三来,眼看着青阳有如此悟性,竟然通过一场比试便成长了起来,等到了自己年老力衰时,武当的门户也便可以后继有人了…… 闲话不叙,师兄弟二人连夜便开始了实验。由青阳尝试着将“降神”、“灵媒”两大法们精要结合起来,先从水元素开始逐步突破;而敬阳真人则负责在一旁辅助参悟、护持……一天一夜下来,对于武当山两位大师来说,总算是有了不小的收获: 这种结合而生的新法术,真的大大延长了“显影”的年限,最好的已经可以显出九年之前的一些残像了! “啊——爽!”青阳忙了这么许多时间,总算有了不错的成果,于是伸了伸懒腰,大声发泄起来。 敬阳真人也是满脸赞许和欣慰的神色:“恭喜师弟渐悟大道,照此发展下去,必成一代宗师。如今时间紧迫,我们还是以调查为主,邓这阵风波过了以后,为兄便召开水陆大会,让天下同道承认你的成果——” 第九章 苦心孤诣悟水镜,两强相拼祭啻罗(三) 不错,按照道法界历来的规矩,任何新创造的法术若想得到承认,都必须在四大派联合举办的“水陆大会”上,请德高望重的宗师和同道弟子们共同审验、见证,这就类似于现在的“专利发布会”一样,将新法术和其创造者的名字布告天下、永垂青史。几千年来,修炼施展法术的弟子不计其数,却又能有几人从中推陈出新,悟出新的境界来呢?相比之下,陈青阳虽然只是整合改良了两个法门,使“显影法”的效果从几天、几个月突破到了数年的时限,但这毕竟也是创新,算起来,就连这个改良版本“显影法”的名称和咒语也是应该由青阳本人按照道法界的一般规律重新创造,就如同整合了“阳泉化生”和“道法下降”两者之长的新招式——“九宫星耀”一样,成为一种极高的荣誉传之后世。 “师弟,自武当山第二十七代掌教、九宫真人独创了‘九宫星耀’法以后,你是百年来又一个为武当新创法术的人,”敬阳真人不禁颔首致意,“其余的事情容后再说,你先给这个新法术起个名字罢——” “我们先由水入手试验,就叫‘水镜’好了!”青阳想了片刻,也笑呵呵地说道。 “‘水镜术’?不错,”敬阳真人听后莞尔,“以史为镜,好名字……” “名字好不好以后再说吧,”青阳摆了摆手,“我要赶快回去,帮着阳光调查,时间紧迫哦~” 有了这个“水镜”术,很多事情也就都好办了——比如说当年的“南徐北宋”在知返林中的情况;比如宋晓晨与引魂灯斗法的详情;比如说陈诚遇害后没有说过的一些情况;甚至是二十年前林紫阳真人的复杂隐情……都有可能迎刃而解了: 因为涉及这些重大事情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仙气爆发自然是异常的强大;而中州大学也有大量的水元素,记录了这些掀起的波动,那就是—— 静湖,沧浪苑…… 于是,青阳简单地休息并收拾了一下,再施展了“纵地金光”身法赶回了中州大学,时间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了。这个时候,再去找薇薇和阳光自然是不合时宜,但青阳仍然是兴奋得不得了,便没有通知她们两个,而是直接来到了沧浪苑。 说到底,青阳平日里虽然是吊儿郎当了一些,但在法术的施展方面却小心谨慎得很——先选择在沧浪苑“观察”一下,一旦出了事情也好照应;况且凡事都是先易后难、循序渐进,他也在盘算着先看看宋晓晨、陈诚与引魂灯的两场交手,再想办法查找一下二十年前知返林的秘密。毕竟后者年代久远,而且连“南徐北宋”也在里面载了跟头,自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为好…… 然而,今天的天气也实在是糟糕透了。青阳看了看天空,穹庐如墨,万里浓云,甚至沉重得连天地间的距离也压低了些,看样子,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大雨了——这就势必会干扰“水镜”术或者“显影法”的运行。于是青阳当机立断,打算赶在大雨之前将试验搞定,然后马上去避雨。 想到这里,青阳便摒气凝神,转龙、虎,破脊关,穿琵琶,意守中宫,开始施展起了才发明不久的“水镜”术…… 但过了好久,似乎周围也没有什么反应,青阳张望了一下,本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闹了笑话,而无意间往天上一看,这才知道坏了事—— 三团首尾相接、相互追逐的云气,此刻正盘旋在沧浪苑上空,在它的压制下,任何灵气波动和精灵魍魉都预先回避了,这就从根本上断绝了“水镜”术的运行。简单地说,是绝顶高手的仙气运行干扰了法术的施展—— 宋晓晨! 青阳心下一凛。与此同时,一个温柔的声音悠然地在他的身后响起: “宇玉清澄,笛音聊为伊人,凭栏处,永惆怅,结发不同离人心……怎么样,听着耳熟吧?” 青阳猛地一回头,连带着冷汗可也就下来了——凭自己的道行修为和护身罡气感应,近身一丈之内别说是个人,就算是只蚊子飞了过去也会知道的啊……而来者却如此的不着痕迹,显然不是善茬儿:三界六道中,只有上三界的神、仙、鬼三种生灵是单纯以大周天气脉支配行动,因此也就不受气息感应的限制,可以在对方不能感知的情况下“突然间”出现,这就是一般人所说的“神出鬼没”;再一看对方的容貌,眉清目秀地,俊美得让人心生幻想;君临天下、目中无物的气势,更是要将一切折服——是宋晓晨没错。其实自从看到三花祥云的那一刻开始,青阳也就有了这个准备:宋晓晨夜半三更地出现在这里,显然就是为了自己而来;而目前对方依然是处于无所行动的中立状态,因此还真就轻易惹不得。 “宋、宋天君,真巧啊,”青阳连忙推起笑容打算套瓷,“今天天气不错,哈哈、哈哈哈……” 这一句话刚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还“天气不错”呢,驴唇不对马嘴的,什么跟什么啊……于是慌乱下只好继续傻笑,心说只要能傻笑到让对方摸不着底,也算是种成果吧。 “别傻笑了,你打算来这里查探引魂灯真相的,没错么?” 青阳一听,心里便登时凉了半截,暗地里想着,还是失算了啊,对方本来就是掌握“通玄”法门的仙人,那还傻笑个什么劲儿啊?这不是对着镜子跳脱衣舞——自己给自己丢人么? “啊……那您老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就是了——”于是,青阳也就乐得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了。 晓晨微微笑了一下,笑容中却不知怎么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威严。他用手向旁边一指:“马上走。回你的武当山去,不要再管闲事了,或许还能留住一条命。” “啊?”青阳一怔。其实这个“啊”字里面包含了三重意思:第一是不服气,即便对方是天君降世、北斗死神,也不能把自己像小厮一样随即呼来喝去吧;第二是不解,这宋晓晨不是一直默许武当山介入到引魂灯事件调查中的么,如今怎么又反悔了?而且不去管薇薇,不去管阳光,却偏偏阻止自己?第三也就是轻微的恐惧,因为对方是不可能这么晚了还特地跑来“晃点”自己,那么“或许还能留住一条命”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这三重意思的支配下,青阳当然要问个清楚了—— 第九章 苦心孤诣悟水镜,两强相拼祭啻罗(四) “宋天君,难不成我随便调查调查会出危险么?”他努力地装作漫不经心地一笑,“况且若是真有危险,您应该去保护薇薇才对,至于我嘛,就算应付不来苏曼青,逃跑总还是可以的,总不至于让她杀了我?”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青阳也显然是学乖了,他知道在宋晓晨的心里,只怕整个道法界加起来也是比不上薇薇一个人的份量,因此将她抬出来说事儿,没准还能蒙混过关。 岂料对方竟然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些,反而继续单刀直入:“这跟薇薇没关系。倒是你,陈青阳,你要是再不走,那就不是苏曼青杀你,而是——本座要杀你,知道了么?” 这一番话说得依然是温柔平和,然而在陈青阳听来,就不仅是一头雾水,而且是晴天霹雳了。于是,他的心肝登时便开始扑通通地乱跳,忽快忽慢地,好像在打秋风;而且还本能地开始咽起了唾沫,嘴唇也很快便发干了。 “陈青阳,如果你今天晚上在沧浪苑施展新创立的法术,那么就可以知道一切真相,”对方似乎看出了青阳的疑惑,于是进一步解释道,“然而本座爱你的才华,因此才特地赶过来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现在离开,要么知道真相后被本座杀掉,你决定吧……” “至于薇薇,”晓晨顿了一顿,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她折腾一阵子以后没什么结果,自然就死心了,这样的话,本座也就不用跟她撕破脸面。” 好你个宋晓晨啊!青阳听后,心里端的是又惊又气——惊的是原来对方早就有了安排,之所以这么久没有行动,也只不过照顾薇薇的“面子”罢了。换句话说,这叫做“捉放曹”;气的是他竟然告诉自己,真相将要被揭开,然而却又命令自己不要多管闲事,这不是拿人当猴耍么? 想到了这里,青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虽然抖抖索索地,却还是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 “那……我、要是……选择知道真相呢?” 然而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后悔了——宋晓晨是什么人物?那可不是像过家家一样讨价还价的啊!而且即便是从来也不曾交过手,青阳却还是由衷地佩服他。对,是佩服,尽管听上去有些丧失立场,但就是这样没错,不管宋晓晨这个人怎么样,但对于一个法术痴来说,无论善恶,唯有佩服而已。 “那你想好了?”对方听了以后,仍然是笑眯眯的。说实话,青阳觉得,若是他发火或者继续威胁到也好应付——大不了死撑到底,倒驴不倒架呗,临了了还能闹个威武不能屈的“烈士”——可他要是这么笑起来,自己可就没辙了:恶棒不打笑脸人,而且还摸不透对方的想法,于是越看那笑容越觉得心里发毛。 “想、想好了——”青阳猛地一跺脚,埂着脖子应了一句。不论怎么样,好奇心重,而又不喜欢被束缚、尤其是被威胁,这就是他的性格,即便是明知道可能吃亏,也是改不了了。 晓晨听后,收起了笑容,神色间竟然平添了一丝惋惜和落寞。紧接着,他整了整衣襟,态度庄重地冲着天空上略一抱拳:“奉本部主司玄天大帝旨意,武当弟子丧德败兴,人神共愤,本应同受天诛,辜念其世代降妖伏魔之功,网开一面,谨诛杀知情者,为天下道法弟子戒——陈青阳,本座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别再用什么‘水镜’术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事情,现在回去,来得及……” 说实话,青阳听了以后确实害怕了,而且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宋晓晨是怎么样也不敢假传玄天大帝圣旨的,那么只能说明,这个“真相”真的是非同小可……在这个世界上,有的真相如同太阳,凡人如果知道了,便难逃烈火焚身的下场,而也许正因为很多事情不知道,这个世界才不至于陷入混乱吧? 然而,一个强烈的念头却始终在青阳的心中鼓噪着——那就是选择知道真相,知道武当究竟是如何的“丧德败兴”,这是一种强烈的荣誉感,有的时候即便是怕死的人,为了荣誉也会挺身而出、直面死亡的。说实话,如果要陈青阳想缩头乌龟一样躲回去,却背着个“丧德败兴”的巨大包袱,猜测、悔恨一辈子,那还不如现在杀了他换个明白。 这就是“朝闻道,昔死可矣”的精神,但说得难听一些,也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 于是,青阳咬紧了牙关,仍然狠狠地点了点头。 “那么,本座就让你死个明白吧,”晓晨也叹了口气,一面说着,一面抬起了一只手在空中写起字来,“宇玉清澄,笛音聊为伊人,凭栏处,永惆怅,结发不同离人心……三三行满,空、前、绝、后——” 就在晓晨的这个“后”字说出口的一霎那,青阳整个人都傻了——不,不是“傻”,而是根本就找不出什么表情或者姿势来应对:尽管在这之前,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推论,但如今被对方这么一提醒,才知道自己认为的这个“最坏”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没错,若然徐耀阳的字条是这么个解释法,那么一切谜题也就顺理成章地全部被揭开—— 苏曼青的死,徐耀阳的死,宋君宪的死,至此有了合理的解释; 苏曼青为什么在短时间内有了如此恐怖的道行,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当年紫阳真人在看了字条以后,从此便闭口不言,而且拼了自己的名节也要照顾薇薇,也就有了合理的理由——薇薇不是他的私生女,也不是宋君宪惹上了什么难缠的仇家,真相竟然会是在这两个推论之间的第三种可能,而这种可能,紫阳真人当然是宁死也不敢说出来的啊! 完了完了,青阳暗地里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好几遍——自己之所以想要知道真相,并不是十分的不怕死,而是确实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的严重;而等到醒过了神以后,便立刻脑袋轰鸣,脏腑撕扯,汗毛倒竖,冷汗狂涌……不说是要被吓死也快了! “说起来,本座也有失察之处,”晓晨大概是看懂了青阳的反应,于是乎解嘲似的一笑,“六年前的水陆大会,本座执行‘问大逆’戒律之时,根本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段往事;若是知道,那就干脆省了这道手续,直接上奏我部主司玄天大帝,让他老人家降天罚,岂不省事?” 一番话说的陈青阳如同五雷轰顶、肝胆欲裂,他干长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一点没错,于私,宋晓晨一直以来就对武当山、对道法界怀着刻骨的仇恨,如今还抓到了一个这么大的把柄,当然是断断不会轻易错过;于公,武当山的这么个做法,按照“四戒十律”的标准来看,确实也是天理难容、满门抄斩的死罪,况且就算宋晓晨不动手,他们自己怕也是要无地自容了…… 第九章 苦心孤诣悟水镜,两强相拼祭啻罗(五) “你也别怕,”晓晨察言观色了片刻,口气也放松了下来,“都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当事人林紫阳、徐耀阳、宋君宪已死,对武当山‘问大逆’的戒律也已经执行过了,正所谓一罪不两罚,而且玄天大帝已经有了明旨,不知者不罪,因此一切都算了罢;至于阳光那边,本座也会去告知他,校史馆的资料虽然不是很全面,但难免有可能根据蛛丝马迹猜出几分,杀了阳光,薇薇会伤心,她毕竟自始至终没有负过本座,就算不念兄妹之情,本座也会妥善处理。” 说罢,他向青阳摆了一个“请”的手势:“陈青阳,本座爱你的才华,因此先让你三招,且只由一手接招;三招后,本座再还你一击,根据天界律条,任何死罪都是一刀之刑,若一击杀不了你,便随你怎么好了——当年的知情人林紫阳侥幸逃脱,你或许也可以。”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对于宋晓晨的说法,青阳心里也清楚得很——鸿钧老祖制定的“四戒十律条”中,最后两律“诛”、“罚”为死罪,然而也是由执法者发出一击,若这一击不能毙命,则代表受刑者寿缘未尽,天意赦免,故此也称为“一刀之刑”;如此看来,当年大师兄林紫阳也是因此才逃过了一劫,但同样身为知情者的“南徐北宋”却没有这么幸运,被先后诛杀在知返林内——紫阳真人之所以在事后一言不发,并不是为了保存自己的颜面,而是为了师门弟子的性命着想啊! 事到如今,青阳知道了,然而也晚了。为今之计,也只好死里求活,尽力撑过这一关——至于薇薇,宋晓晨之所以明摆着让他们着手调查,再找机会处理自己和阳光,也就是为了替她开脱可能到来的死罪。现在想想,宋君宪当年让邢国强守在知返林外不得擅自离开,恐怕和宋晓晨、紫阳真人的初衷一样,也是为了保住朋友和弟子们的性命吧…… 可想这些也没用了,紧要关头还是要顾自己。于是青阳计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拉开了架势,便要跟晓晨动起了手…… 三招,他在心里盘算着,宋晓晨既然敢发出话来说让自己三招,而且只由单手接招,那只可能是两种用意:一是想要放水,二就是根本就瞧不起自己的道行。而不论动机如何,自己都要把握好这三招,尽量削弱或者干扰对方的仙气运行,从而逃过一劫——至于三招之内干脆击倒宋晓晨,青阳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因为对方的实力和背景同样不可小觑,况且还拥有一般仙人根本不可能修得的至尊护体、莲无法界…… 而此刻,青阳在巨大的紧张之余,竟然也平添了一丝兴奋——能跟十六招内掌毙天下四大高手的宋晓晨过招,是青阳平生梦寐以求的事情,所谓逢敌亮剑,死而无憾,这种好武求败精神是每个道法界弟子都拥有的,那就更不要说是法术痴、位列“武当三阳”、同为天下顶尖高手的陈青阳了。 “你说的,三招,要是你食言怎么办?”青阳指着对方,大声叫阵,也算是给自己壮胆。 晓晨微微一笑:“若是本座多动了任何一只手脚,大不了名声上输了,但神部主司的圣旨却不敢违抗,这是公私分明——当然了,你要是有本事击毙本座,一样可以逃过一劫。本座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三次,这条死路是你自找的……”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少瞧不起人,”青阳奋力抖擞起了精神,“看招!” 虽然嘴上说“看招”,身子却没有轻易乱动——毕竟只有三招机会而已,高手过招,往往是胜负过后,立判生死,因此断然马虎不得,也总不能抡圆了胳膊抻直了腿,冲上去揍对方三拳吧? 话是这么说,其实青阳已经有了主意——自从先前与敬阳师兄比试过招之后,他就对克敌制胜之法有了新的领悟,如今面对宋晓晨,再强的招数都可能失去效用,自然要学着师兄的样子,巧中取胜了。 于是,青阳大喝一声,爆出了体内仙气。气流的漩涡自四面八方涌起,从地面直直天穹,竟也形成了一个三尺左右的漏斗状旋风,霎时便将对方与自己包裹在了其中。 “好架势。”面对青阳的起手式,晓晨不禁颔首。 而青阳,则将左手直指向天,中指、食指、无名指扣于掌心——这在道法界的卦式中,唤作“坤诀勾天”,同“驱散”法门中的“道法下降”起手卦式一样,代表了这一招是借天地圣神之力,只不过威能更甚;同时,右手食指、无名指扣于掌心,结出的“震”字卦指向了地面——“震诀落地”,又称“落雷”卦,是引动雷鸣的起手式。 坤诀勾天,震诀落地,这本是逆转了阴阳的卦象,好比瞬间倒转了电池的两极,利用这种冲撞,自然是可以产生极大的力量,然而卦式是顺应仙气运行线路而生的,如此一来就必有气血逆流、走火入魔的危险,不是法术大师,是不可能犯此危险——而“勾天、引雷”威力极大,看来青阳是打算一起手便动用其专精的“降神”法门了。 果然,晓晨一见,也就不敢怠慢——毕竟“降神”法门的威力在道法界中是最高的,高手过招,一招不慎便有性命之虞,因此他也大喝了一声,自身的仙气波动横向爆出,同对方的仙气交错,竟然发出了噼啪的微响,而这道仙气的波纹也如同快刀割肉一般,切断了两人周围的那阵旋风。此时再看晓晨的头上,三花祥云竟也徐徐下降收缩聚于自身顶门,元阳所在的泥丸宫内登时便爆出阵阵逼人的红、黄、蓝三色光晕——显然,他也在护持元阳,并调动仙气试探对方实力了。 两股气息绞缠了许久,却没有发生“气爆散”,反而越发地泾渭分明了,由此看来,青阳在开局上并没有明显地处于下风,这是让晓晨也暗自称好的。 “看招吧你!”片刻过后,青阳一跃而起,却没有念出什么驱动“降神”法门的咒语,反而将双手顺势交于胸前,气转龙、虎,过脊关,达首少阳三焦,随即道法兰花儿一翻,将全身蓄满的力量直接打了出来,一道涟漪散去,巨大的真空竟然将四周三丈方圆的空气全部扯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内带无数闪电光彩的气团,直奔着对方的面门而去—— 原来这一招并不是什么“降神”法术,反而是“仙气发动”最简单的——掌心雷。 第九章 苦心孤诣悟水镜,两强相拼祭啻罗(六) 虽然是最简单的招数,然而威力却不敢小觑。晓晨也是没有料到青阳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连坤诀勾天、震诀落地的卦式都用出来了,却在暗地里集聚了力量,打出了这么一记掌心雷,而且还是奔着自己面门而来的——于是乎下意识间用了一只手挡在了脸前。但陈青阳是什么人?若单纯以仙气质量来论,他已经超越了武当山掌教敬阳真人,在道法界怕也是仅次于宋晓晨,如今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一点打出,那么即便是宋天君来接招,也着实够喝上一壶的…… 果不其然,晓晨挡是挡下了,然而也被巨大的冲力生生震退了一步,手上也被阵阵空气摩擦产生的高热灼伤,于是由不得嘶嘶烈列的疼痛。 而青阳也借着这一招发出后的巨大反冲力量飞出了好高,这样便凌空压制对手,取得了气势上的先机。而他看到了晓晨的反应,也是在心里面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全力施为的掌心雷竟然被对方用一只手挡住了,而且还没有动用传说中的莲无法界,这份功力果然不负其“道法界神话”的威名;而喜的是自己的计谋得逞:事实上,青阳是用了一个“诈”字,这是他在与师兄比武的过程中领悟到的,即简单的招式只要配合了时机和计谋,做到出奇制胜,那往往才是最有效的。而宋晓晨的弱点,青阳在对战之前就已经“记上心头”了—— 一是看到自己假装着使用“降神”法术,必然会聚拢三花祥云护持自身元阳,那么这一记掌心雷打下去,即便不能让他受伤,也会干扰其顶门泥丸宫的仙气运行; 二就是宋晓晨的功力太高了,这是优点,同时也是缺点——试想,如此高的功力,这么多年来无人敢捋其锋,当然不可能受伤,如今被空气摩擦的热气狠狠灼了,自然是惊痛交加,而只要他因此一分神,那么便凝聚不起全部的力量,如此再厉害的仙人也就发挥不出来实力; 而掌心雷打向宋晓晨的脉门,青阳也是算准了对方一定会用手来挡——这就是一个单纯但非常有效的心理战术:宋晓晨是仙人,同时也是帅哥。试想啊,有哪个自视甚高的帅哥会用自己的脸来冒险挡住对手的攻击呢?若是因此破了相,岂不是怡笑天下?如此一来,别说一般人不会,就连这个帅哥中的极品自然也是断断不肯。而且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如今被这么照面儿来了一招,肯定是身上、心里都不好受了; 最关键的是,讲好了是由青阳先打三招,晓晨就是再怎么吃亏,恐怕也得暂且忍着,不能轻易低了名头,而这招掌心雷也只不过是为了后面作铺垫的…… “你使诈!”晓晨拧着眉头,果然是又惊又气。他虽然没怎么受伤,然而顶门被这阵冲击撞的阵阵眩晕,手上又被高温灼了一下,再加上无端端的被人打了脸——于是乎头上晕,手上痛,心里气,果然如青阳所料,言语间吐纳的气息已经有些紊乱,而且泥丸宫原先泾渭分明的三色光晕也出现了杂糅。 “诈的就是你!”青阳凌空大喝一声,马上便发动了第二招。其实他原本就是极为聪明的,只不过在生活上吊儿郎当了一些,而一旦进入了对战中,各种馊主意歪点子便纷至沓来,挡也挡不住——甚至连堂堂宋晓晨也差点着了道…… 然而,青阳的第二招才是真正的重点——沧浪苑不远处可就是镜湖,那可是有大量的水啊…… 青阳依旧是左手向天,不过这次却无名指、小指扣于掌心,随即便伸展开来,以拇指为轴,其余四指画了一道圆圈,紧接着,中指无名指小指扣于掌中,结出“坤诀”后,却马上再度伸展开来,只将食指扣进了掌中,到最后,道法兰花儿一翻,以“震”卦收尾,手掌扣在了眉心处—— 连变四卦,其中“乾”、“坤”二诀向天,这就是“乾坤借法”的卦式,意在引动天地乾坤之力,发动破坏力最强的“降神”法术; 与此同时,右手同样无名指、小指扣于掌心,反手向静湖方向用力一扯,气海沉浮,转龙、虎,穿琵琶,直达元阳护持,并厉声念出了咒语—— “寒冰潋水,法动支天,五行降神钧持随我敕令——起!” 这便是“降神”法门中的“寒冰潋水”术。随着法术发动,静湖靠近沧浪苑的三丈范围内,砰地爆出一声轰响,水柱冲天,潮音掠地,纷纷碧波在青阳的指挥下跃出了湖面,从散碎的水珠聚成细浪,再由细浪拧成长枪,直奔晓晨而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沉雷自天边炸响,轰然数秒不绝,恰恰掩盖了湖水跃起的响声。紧接着,苍穹倾泪,后土怆然,瓢泼桶倒般的大雨砸向了人间,瞬间便吞没了湖光树色,天地中的一切被珠帘阻隔成了片断……但这些却不是巧合,而是青阳的“降神”法不仅引动了静湖之水,而且也引发了周天的水气异变,再加上今天的天气本来就阴霾的很,因此也就顺势下起了大雨——所有一切,尽在青阳的计算中。 于是,风助雨势,随仗风威,雷霆延绵,沧浪奋起,潇潇然,浩荡荡,水气横流,弥漫人间……而在这景象之下,原先自静湖中跃起的那道水枪竟然隐隐泛起了幽蓝色的光芒,升腾翻滚,渐与天地雷云附和、四方碧浪相接——水元素自身的强大灵力已然全部被激发出来了! 而水枪在接近晓晨丈八左右距离的时候,竟像有了自主意识似的,突然间加快了速度,而且铰合的更加紧密,逐渐细锐锋利,如同一把尖刀,直接扎向了晓晨肚脐下三分的丹田气海所在—— 这就是青阳的计划:先用掌心雷干扰对手的仙气和情绪,令其大周天气脉阻塞;再用“寒冰涟水”术攻击其丹田,封锁小周天血脉,而一旦气、血双脉同时受制,那么即便有天大的神通也就都难以施展,“一招击毙”自己则更是不可能的了。 况且,若是这招不成,青阳还是有第三招后手的。毕竟关乎自己性命,又遇到了绝世高手,自然要万分小心,步步为营。 果不其然,气脉紊乱、三花杂糅的晓晨刚刚忍住了手上的疼痛,情绪也重新冷静了下来,却马上便面临了新一轮的凌厉攻势,而且这攻势比起简单的掌心雷来,更为难缠得紧——聚集天地自然灵气的降神之法,接得稍有不慎,便是仙人也不敢保证万全啊…… 事到如今,晓晨也是不敢轻松对待了,当即心神一凛,一条腿轻轻盘在了另一条的腋下,气韵绵长地喝了一声—— “开!” 第九章 苦心孤诣悟水镜,两强相拼祭啻罗(七) 随着这声大喝,那道迎面而来的水枪就像断了线的珠帘一般,软绵绵地跌了下去,并在瞬间碎裂、还原成了水柱——那是被生生震碎了。其巨大的冲力,竟然将湖水如同土墙一样推向了青阳这边;同时,天上倾泻而出的雨水也向四周猛地激散,于是在漫漫水气中,竟然隐约出现了一个八尺有余的巨大莲花轮廓…… 青阳一击成功,本还有些轻松得意,但一见这架势,心里便再度紧张了起来。 而此刻的宋晓晨,脚下竟生出了一朵半尺有余的莲花,流苏萦绕,生动欲滴,那光芒在金黄中透着淡淡的红色,与四周深邃的黑暗相映,竟如此圣洁,不禁令人称奇服拜。 “莲无、法界……”青阳兀自沉吟着。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就是阳光他们曾经见到的至尊仙气护体,修炼万年才能达成的无上境界。 宋晓晨真的从很早的前世起,就已经开始修道了么?青阳心里想着。越是这么想,他便越是觉得可怕——这样的人物,来到凡尘人间来干什么! “嗯,不错了,”晓晨挽回了劣势,再度显出了君临天下般的威严,他悠悠开口,言语中竟然充满肯定,“陈青阳,你很不错,当年的林紫阳那死鬼,也只是在第四招才让本座使出莲无法界,你比他强许多——来吧,还有一招。” “你——”青阳本来还有些高兴,因为毕竟得到了“道法界神话”的肯定;但听到对方称林紫阳真人为“死鬼”之后,便立刻有些愤怒了,而且觉得血脉贲张,实在是恨得有些牙痒痒—— 不对,不能中计!青阳马上反应了过来,在心里念叨着,不生气,不生气,想用这招激我,做梦去吧! 而紧接着,他便开始思考起了下一步行动来——照如今的形势,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跑,往人多的地方跑,宋晓晨在怎么着也不知道为了自己而大开杀戒吧?但他马上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如此一来不尽丢了面子,辱没师门,而且跑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最重要的是,如果对方真的出招了,岂不是因为自己而连累无辜?要知道在道法界,“伤无辜”可是与“堕纲常”、“无尊上”、“坏天道”并列的四大最高戒律啊…… “妈的,死也不能走——”想到了这里,青阳马上便打消了怯懦逃跑的念头,再次摆起了姿势,“大不了拼了!” 没错,“莲无法界”虽然是至尊护体仙体,却不代表着它牢不可破。青阳本来是想动用“降神”法门中的最高之术——“天道循环”来做最后一搏,但略一思衬便放弃了——此法术威力不逊于天阵,而且打击范围太广,很有可能波及到静湖南面的学生宿舍区。为了自己性命,搭上许多无辜,此后还怎么面对武当山的列祖列宗、道法界的万千同仁? 于是,青阳改变了结咒的卦式。左手使出了“坤诀勾天”,右手则摆出了“震诀落地”——这是同第一次“使诈”时候动用的卦式一模一样,然而这次却是来真的了: “天雷击碎,震亟重霄,五行降神钧持随我敕令——起!” 一声大喝,法随令出。早先还在天边翻滚穿梭的道道雷电,竟然渐渐地向沧浪苑聚拢,且像被什么重物坠住了似的,慢慢地向地面垂了下来,一道,两道……最终有十数道青蓝色闪电,好似帷幔一样笼在了晓晨的头顶,四周空气也散发出了浓重的硫磺气味,并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 这就是青阳的后招:天阴必有雨,雨中又有雷,正好借此将天雷引下——这就是“降神”法门中的“天雷击碎”术。照如今的气候看来,弄个“五雷轰顶”给对方,也算是场好作! “陈青阳,你不使用‘天道循环’的绝招,是怕伤及无辜吧?”面对这个阵势,晓晨竟然还不慌不忙地笑着称赞道,“有这份仁心,将来必成一代宗师——” “少废话,接招吧!” “不过——”晓晨说着,竟面色自然地把一只手伸向了天空,“用雷攻击本座,恐怕是你此生最后的败笔了……” 话一说完,他双脚落地,并收起了保护自己的“莲无法界”;不仅如此,甚至连一丝防御动作也没有,更别说打算逃跑了。 这不是找死么?陈青阳顿时便被搞糊涂了,但没过多久,他便发现了异常—— 本来马上就要被自己控制下来的雷电,竟然慢慢地回到了天上,却没有散开,反而首尾相接,摆成了一个诡异的闪电环! 而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嘶吼,伴着隐隐雷声,好像就是从耳边发起,却又高远空灵的很;此外,周围的雨越下越大,渐渐地形成了浓厚的雾气,霎时间便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种天气不错,”迷离的雾气中,传来了宋晓晨的声音,竟然也是那么清晰入耳,“啻罗大蛟定然十分喜欢,你就跟它玩玩好了——这就是本座还你的一击,算不得食言吧?” 青阳一听,心里登时就凉了半截——不错,自己的第三招“天雷击碎”已经发出,现在的情景,只不过是对方借力用力,打出了约定的一击罢了;而这一击,却端的是难以应付啊—— 啻罗大蛟,乃是鸿蒙初辟时,天上神龙与地上大蟒交配孕育的魔神。他虽然没有龙那种呼风唤雨的能力,却可以借助闪电雨水为媒介自由行动,并转而控制天气——最重要的是,啻罗大蛟一直就是北极玄天大帝未成神时的护法魔神,在传说中,是寄居在玄天大帝身上、片刻不离其左右的啊…… 莲无法界,罗啻大蛟……青阳终于知道了眼前这个人的真正身份:宋晓晨一切神话般不可思议的战绩,至此也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只不过,自己怕是与大师兄一样,明白得太晚了—— 难怪武当一战,林紫阳等人战死,作为杀人凶手的宋晓晨反而会在之后代表上天行“问大逆”刑法;也难怪作为唯一知情人的静慧师太会选择一言不发了…… 武当一战,是伐神,真真正正的伐神啊! 雾气逐渐散去,雨水和云团逐渐形成了一丝景象,青阳脚下一软,摊跪在了原地…… 第九章 苦心孤诣悟水镜,两强相拼祭啻罗(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陈青阳陷入险境的时候,阳光也在为谜案的调查苦恼着。时间已经相当晚了,宿舍早已熄灯,他心里着急根本睡不下,于是也只好将一大堆资料抱到宿舍楼中专门的活动室里,挑灯夜战开来。 而说起资料,想必用“一大堆”这种泛泛的词汇是难以形容的——这几天来,阳光和邢老伯埋首校史馆,人都快累成虾米了,总算将当年涉及苏曼青和知返林事件的资料统统翻了出来,结果用秤一称,整整二十七斤半。事到如此阳光也就不怕花钱了,他将这些资料复印了两份带出了校史馆,同邢老伯一人一份仔细研究起来。二十七斤半的资料啊,阳光的室友们还以为他要自考中大的校史专家呢…… 可惜连日来,关于重要线索的发掘却一直不如人意: 一是关于宋君宪印章的年代问题,一直也没有找到纪录。虽然他在道法界中名动天下,但在中大也不过是一介普通的教书匠,私人印章这种事情不太容易找到纪录。而其实阳光在心里已经隐约地猜到了关于那幅画的来龙去脉,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而光用嘴说,是不可能让宋晓晨和天下人信服的; 再来就是关于徐耀阳留下的奇怪字条,阳光相信它肯定是解决事件的关键,只不过这一首抒发爱情的怪诗写的端的是隐讳,且创作背景极为模糊,让人看了几遍也摸不着头绪,加上唯一参透其中内容的林紫阳大师伯也仙逝了,因此破解字条之谜,怕是要机缘巧合、灵感迸发才行; 而最为让阳光头痛的就是知返林之谜。当年进入知返林寻找苏曼青的人为什么都会死亡了,难道真的是“诅咒”?而邢老伯不敢违抗师命进入林子,又为什么会有这条奇怪的禁令,难道道法界高层知道一些什么事情?道行不相伯仲的“南徐北宋”进入了知返林镇压苏曼青历魂,为什么徐耀阳第一次便死在了里面,而宋君宪却能安然脱身?而又是为什么他要去而复返、再次送死呢? 阳光拿着那份当年进入知返林的死难者名单,轻轻地敲着脑袋。 “当年进去三十二个人,有十七个立刻死在里面了……”他轻轻念叨着,“跑出来的十五个人中,五个疯癫自杀,三个精神恍惚跳楼,两个过马路时被车撞死,一个在睡梦中猝死,另外四个患怪病抽搐而死……” 这些记录,是阳光和邢老伯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整理出来的,本来觉得与主要线索不靠谱,但是却越看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如此多五花八门的死法,这个“诅咒”也太奇怪了,阳光在心里暗自无奈,而最关键的是,晚上薇薇找自己出主意的时候,曾经说了一句什么话,让自己灵光一闪,当时便觉得不对……可是却被她一打岔,就给错过了,现在再怎么努力回想,却还是一片空白…… 而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薇薇打来的。 “阳光,你看看外面,出事了!”对方在电话那边急三火四地嚷嚷着。而阳光由于还在专注地思考着问题,因此就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哦什么呀你,”薇薇轻轻骂了一声,“你看看窗外就明白了——” 于是,阳光仍然恍恍惚惚地“哦”了一声,按照指示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只见外面阴云浓重,大雨滂沱,除了黑暗以外都看不到任何东西。这个时候,人们大多都躺在床上,谁会无聊到注意什么窗外呢? 薇薇还在电话里面催:“看到什么了么?” “哦。” “喂,你个白痴,”对方显然被这三个“哦”弄得急了,“哦哦哦的打鸣呢?睡丢了魂儿是吧!” 阳光听了以后,刚想继续“哦”一声应付过去,却突然整个人都被电击了似的,猛地一激灵,连手机都顾不得接了—— 没错,就是这句“睡丢了魂儿是吧”,就是这句话!阳光被这么无意间的一提醒,终于想起了当时是什么令自己灵光一闪了——薇薇曾说过一句“丢了魂儿是不是”。当年进入知返林的人无论何种死法,都是精神上的不正常,这用现代医学可能无法找出其中的共性,但身为道法界的弟子,任何人都会知道,这是人三魂七魄缺失后的表现啊! 阳光当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如今也全部想明白了——他觉得不对的地方,就是邢老伯曾经说过,当年苏曼青进入知返林自杀之前,曾经也是神志恍惚,任别人如何呼唤也不理会,只是念叨着李白的那首《天上白玉京》,这情况同陈诚疯掉以后的表现是一模一样!阳光一直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就是因为这首诗是苏曼青最为喜欢的定情诗,他想不到她同样会被以相同的方式暗害而已! 苏曼青是被人谋杀的,这才是她死后变作历魂的原因;而“南徐北宋”镇压失败,并不是由于道行不够,而很可能是知道了什么真相以后既不忍下手,却又不敢说出来!而徐耀阳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真相写在了字条上,林紫阳师伯看后的种种反应不是麻木不仁或者想要掩盖什么,而是明白了师弟的苦心,从而紧急避险!与此同时,宋君宪去而复返,就是为了拼着性命收拾残局,他交给邢老伯的遗嘱的真正含义,就放在了那幅画中! 想到这里,阳光不禁豁然开朗,因为看似杂乱无章的种种线索,终于开始汇聚了:知返林的怪异事件,“南徐北宋”的表现以及各自留下的线索,如果能够在字条和画卷上得到破解,那也就意味着——唯一的真相已经开始向他招手…… “喂、喂,阳光!”薇薇在电话那边的语气越来越急迫了,“真的出事了,你在听我讲话么!” 一番话将阳光的思维拉回了现实中。薇薇三更半夜的打电话,而且再三催促说“出事了”,还让自己“看窗外”——窗外到底有什么? 于是阳光再次向窗外看了看,然而,除了先前的那番景象外,还是没有发觉什么不妥之处。 “薇薇,你先别急,外面除了雨很大之外,没有别的什么啊……” “啊,”对方一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忘了你道行不够,既然看不见三花祥云,也就看不到现在的景象……” “小姑奶奶——”阳光气鼓鼓地打断了薇薇,“你别老拿‘道行不够’说事儿成不成?道行不够是我愿意的?” “好了好了我错了,”薇薇打了句圆场,但马上便转回了话题,“马上去沧浪苑看看,有人使用云龙降身了!” 云龙降身! 第九章 苦心孤诣悟水镜,两强相拼祭啻罗(九) 阳光的心被猛然抽紧了。所谓“云龙降身”,是道法界的一个术语,专指天界驾驭风雨雷电的神龙下凡,能祭请到神龙的人,道行可以说是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而神龙下凡,必然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若然不慎失控,可是会波及整个中州大学校园的啊! 因此,薇薇才会很着急地打电话给自己,却没想到自己由于道行不够,看不到大周天龙气纵横的真正形态…… 想到这里,阳光既紧张却也兴奋——紧张的是他也担心“云龙降身”的威力波及无辜;兴奋的是终于可能有幸目睹传说中象征华夏威仪的神兽。于是,他赶紧披上了雨衣,按照指示赶往了沧浪苑。 一路上的暴风骤雨吹打得人脸面生痛,但是奇怪,本应该十分寒冷萧瑟的四周却诡异地泛起了丝丝暖意,而且越接近沧浪苑,这种暖意便越是强烈,同时四周一面在下着大雨,一面却又泛起了阵阵浓雾。 阳光知道,这股暖意就是神龙下凡时携带的大周天澎湃仙气,也称“龙气”,自己虽然因道行不够而看不到具体的形态,却依然可以感受到这种仙气运行的惬意;而浓雾,则是供神龙行动的媒介,也是“云龙降身”一词的由来…… 在宿舍区与沧浪苑东小路的接口处,阳光看到了两人隐约的人影。仔细一瞧,却是邢老伯和薇薇,二人的脸上也挂满了担忧和兴奋的复杂表情。 “来了?”邢老伯开门见山,“走吧,去沧浪苑。” 说完,他顿了顿,却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记住,千万不要运功,这龙气比宋天君的仙气一点不差!” 阳光知道,这话就是给自己说的——上次宋晓晨与引魂灯在沧浪苑斗法的时候,他就是一时不慎运功抵抗,才使得“大逆天诛”的攻击锁定了自己,吃了好大的苦头不说,还连累宋晓晨不能一击成功,这才留下了如今的无穷后患。而这一次,因为有了充足的经验和教训,阳光可是打死也不敢造次了。 于是三人结伴,顶风冒雨地来到了沧浪苑。在这里,三人隐约地寻见了两个人影,但是赶过去的时候—— 阳光突然觉得身体一轻,还差点向前面撅了一个趔趄。原来是之前的风雨太大,自己只好费力向前抵挡;但是在这里,风雨却突然全部停止了,因此才一个不适应,险些跌倒。 这四周的风雨,竟然形成了一个十丈左右的屏障,就好像台风般的,任凭台风外大雨滂沱、威力肆虐,但台风眼内却无风无雨、平静得出奇。而在这个空间内,宋晓晨身体浮在空中,十数道拳头粗的链状闪电在他的周围奔腾翻滚,气势当真如同君临天下、神佛降世;而小师叔陈青阳则颓然地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面色惨白…… “青阳师叔!”阳光喊了一声,然而对方却没反应。 “晓晨!”薇薇也大声喊着。宋晓晨居高临下,用眼角余光看了眼她,却也没有理会。 “陈青阳,”宋晓晨抬起了手,面色威仪,“受死吧!” “晓晨,不要!”薇薇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并且也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些愣了,然而听到了“受死吧”三个字,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于是厉声大喊着,并打算冲上前去,却被身边的邢老伯一把拦住了。 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声,阳光看见,游走在晓晨周身的那些闪电竟然开始自动汇集,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焦糊的气味,且噼噼啪啪的声音愈响愈历——突然间,闪电猛地“抬”起了头,缓缓指向了陈青阳。 然而刹那间,所有的攻势都停止了。宋晓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薇薇和邢老伯却惊得大张了嘴巴—— 没过多久,阳光本人也愣住了,因为在陈青阳的身边,渐渐开始出现了仙气汇聚的漩涡。青阳本人原先已经呆住,但下意识地往身边看了一下,接着便大喘了口气,毫无表情的脸上渐渐地开始抽搐—— “哎、哟、喂呀——呜……哇——妈——呀!”他突然间叫了起来,恐怕叫的是什么内容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而声音也是辗转反侧、由低至高且凄惨莫名,就好像心上了天,肝下了地,五脏六腑扯在了一起,三魂七魄齐齐飞出了天外—— 在距离他不足五尺的地方,一团猩红色的火焰凭空跳越,那红色在夜幕的衬托下,竟显得如此鲜艳…… 第十章 天阵封魔战妖仙,宝石相赠寄深情(一) “哎、哟、喂呀——呜……哇——妈——呀!” 随着青阳慌乱凄惨的叫声,薇薇也猛地被吓了一大跳,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成了好几颗——这其中有一半是冷不丁被对方这么一喊而吓到的;而另一半,则是因为它—— 引魂灯。薇薇的生身母亲。 相比之下,邢老伯本来就对引魂灯没有什么惧怕,但竟也着实地惊呆了。而这种惊呆[奇`书`网`整.理提.供],却是源自于宋晓晨。 随着空气中渐行渐近的低沉咆哮,周围的雾气中竟然忽隐忽现地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身体——蛇身、鱼鳞、鸟爪、鱼尾、猪鼻、虎眼、熊口,长有三丈,云气缭绕,而宋晓晨周围的那些链状闪电,其实正是它的部分身体轮廓…… 是龙! 但仔细一经辨认,才发现这神兽与龙还有所不同:不仅鳞片细腻似泥鳅,而且没有鹿角,反而是长着一双狼的耳朵—— “啻罗……大蛟……”于是乎,邢老伯哆哆嗦嗦地念出了一个名字。这是所有道法界弟子都能辨认的神兽——蛟。而且能够自由控制闪电的,也只有玄天大帝的座下护法魔神、啻罗大蛟而已! 阳光虽然看不到啻罗大蛟的形态,但经邢老伯这么一说,也当即便愣住了。此时再看邢老伯,艰难地挤出了那几个字以后,也像用尽了全身气力一般,颓然瘫在了地上…… 其实几人都已明白,若然凭宋晓晨的力量,祭出“云龙降身”也不是不可能,而单纯的“云龙降身”也好应付过去;但如今出现的是啻罗大蛟,那么它蕴含的背景意义,其实要远远超过它的本身威力—— 啻罗大蛟,据典籍记载,是寸步不离玄天大帝真身的,如果宋晓晨能够唤出它来保护自己,那么这意义也就再明显不过了。莲无法界,啻罗大蛟,傻子也便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地位,而陈青阳大概也明白这层意思,于是乎彻底丧失了斗志,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 众人皆惊,而独薇薇平静——因为晓晨早就告诉过她,自己前世的名字就叫做“玄溟”,那么啻罗大蛟现身保护主人也就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薇薇从一开始就明白,道法界是斗不过宋晓晨的。然而她千提防万小心,却还是没有料到青阳师叔竟然同晓晨交上了手,还闹得如此不可收拾。此外更令她感到惊异的是,引魂灯怎么也在这时候出现了…… “闪开!”居高临下的宋晓晨,依然竟挂着诡异的微笑,他信手一抬,啻罗大蛟便像得了号令一般,缓缓抬起昂起头,抖擞鳞甲,奋发精神——再猛地一沉,携万钧雷霆、千重云雾,直奔陈青阳所在方向而去;而此时,就在青阳身边不远处的引魂灯,也做出了反应,爆发出的仙气护罩,力拼周围的电闪雷鸣,发出了阵阵高远深邃的轰响! “不!”薇薇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再次让保留些许理智的阳光从旁拦了下来——正因为他道行不足,看不到啻罗大蛟的样子,却反而没有那么害怕,再加上听到了宋晓晨说的那句“闪开”,便立刻作出了行动。 啻罗大蛟冲下,雷霆之力与先天罡气剧烈碰撞产生的冲击,竟然横向截断了四周的屏障,冲散了迷雾,瓢泼的大雨瞬间浇在了众人的头上。而一阵强光也伴随着频繁的闪电,灼晕了他们的眼睛……而等到回复视力以后,相信除了晓晨以外的所有人,都会再次吃了一惊,而且已经完全摸不到头脑了—— 因为它的攻击,本来就是冲着引魂灯、而不是冲着陈青阳去的! 眼见此变故,最为哭笑不得的就是青阳了——现在看来,宋晓晨的那句“闪开”就是说给自己和薇薇等人听的,那么究竟他是见到了引魂灯以后临时起意改变攻击对象,还是一早就料到它会出现?而看着宋晓晨的诡异微笑,仿佛胸有成竹似的,难不成这引魂灯真的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来? 这算个什么说法啊! 青阳回过了神,偷眼看了看薇薇等人,从她们的反应看起来,也是对这个扑朔迷离的场面弄得不知所措了。而面对啻罗大蛟的攻击,引魂灯看上去也自然是无暇分神,两下里进入了胶着,于是气爆阵阵,几欲迷住人眼;雷霆滚滚,也是震耳欲聋;又喜又羞,青阳的心情同样复杂莫名—— 喜的是本以为死定了,却意外地捡回了一条命;羞得是这条命竟然是被一直遭到敌视、残害自己师侄的凶手所救,这人情日后要如何算呢? 就在这个时候,宋晓晨暴喝一声,用手向静湖一指,啻罗大蛟不敢怠慢,连连吼了几声,听起来是气喘吁吁、使了吃奶的力气,猛地一发力,将引魂灯生生逼离了沧浪苑,向静湖飞去。于是阴沉的夜下,雷雨纷飞;静湖波光翻滚,吞噬深黯;而一条闪耀着青色光芒的蛟龙,口中含着一团猩红色火焰,那么鲜艳,那么瞩目,那么诡异,那么热烈…… 与此同时,晓晨也飞身赶往了静湖。在余下的人中,青阳和薇薇率先追了上去—— 青阳追去的原因是宋晓晨已经将耀阳师兄的字条之谜底告诉了自己,再加上一直就潜伏在中大校园的引魂灯会在自己性命攸关的时刻赶来相救,是到如今除了确凿的证据以外,凶手的身份早就能确认的十有八九,而就算让他相信黄河倒流,冬雨夏雪,他也是不愿意相信凶手是“那个人”啊!如今若是宋晓晨此番成功击毙了引魂灯,自己丢人倒是小事,欠下的这份人情却怎么面对? 而薇薇追去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哥哥受伤,也自然不愿意看到生母被害。如果注定双方不想罢手,那么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散开!”晓晨到达了静湖边后,再次向啻罗大蛟发出了命令。就在包括引魂等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啻罗大蛟已经停止了对对方的猛烈攻势,一摆头,一抽身,盘旋在了静湖周围,并将盘绕在自身的雷电均匀地散布了开来。 “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晓晨自怀中再次拿出了知返林前的那道奇异符咒,并将全部仙气聚拢在了泥丸宫中,“玄天九禳,雷霆封魔!” 话音刚落,一股巨大的力量凭空而起,借助之前散布在静湖周围的闪电,霎时间便划出了一道雷电组成的墙壁,将降落在整个静湖连同部分湖岸的雨水齐齐向外面推了出去!链状的雷电不久之后便化作了一粒粒晶莹剔透、半径一寸左右的小圆球,这些圆球数量成千上万,纷纷扬扬,如同珠帘玉带般的均匀散布在了静湖周围,将晓晨、引魂灯以及追来的青阳和薇薇圈在了里面。而抬头四顾,这个区域里竟然平静安谧,任外面风雨狂呼却圭然不动,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一丝,与此同时,静湖上空云消雾散,湖水清明,整体看上去,似乎万里浓云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迎着粼粼波光,将满天繁星的景象投射了下来,却又安静的没有一丝杂音,如此景象,当真是梦里难见啊! “薇薇——啊!”紧跟在其后的阳光,本想紧跟住薇薇,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弹了出去,在看眼前,无数流光溢彩的小圆球,隐隐泛着青蓝色的电光,竟然将风雨也阻挡在了外面。静湖里面星光点点,波纹粼粼,而外面风雨大作,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两相对比,那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分别。而最令人称奇的是,近在咫尺的薇薇也在嘎巴着嘴,却听不到她的任何声音了…… 邢老伯紧接着赶了上来,扶住了阳光。他看到了眼前的奇景以后,不禁脱口而出:“雷亟阵!” “玄天九禳?”阳光虽然不爱读史书,在这以前却也被薇薇提醒过——这就是传说中至高天阵、玄天九禳中的“雷亟阵”,又称作“雷霆封魔阵”,被初唐道士李淳风用于玄武门之变,可以隔绝一切物体和灵气…… 宋晓晨竟然打了一个突然袭击,没有招呼,就直接对引魂灯使用了天阵,天阵啊! 第十章 天阵封魔战妖仙,宝石相赠寄深情(二) 而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薇薇也看到了阳光和邢老伯,于是便大声喊了起来—— “阳光,你没事吧?阳光!” 说罢就要试图冲过去。 一旁的青阳见状,连忙拉住了对方:“别干傻事,这是雷霆封魔阵!” 他说的郑重其事,薇薇也迅速反映了过来:没错,根据史书记载,眼前的这个确实就是“玄天九禳”中的“雷亟”阵法,如今竟能有幸亲见,还当真令众人吃了一惊。但更让薇薇吃惊的,相信不是眼前的景色,而是这阵法竟然能隔绝声音,驱散云团,看来那无形障壁的范围已经上天下地、不可估量了! “你们……怎么跟来了?”晓晨专心施展完天阵之后,这才返过神来。然而回头一看,却见到薇薇和青阳也跟了进来,便不禁有些急了。 “算了,来就来吧——”他停下来想了想,又对着二人说道,“薇薇你不要乱动。陈青阳,保护好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本座就活剐了你!” 青阳听后,鸡叨米似的点头,那动作看得薇薇一愣——如果换了小师叔平日里的脾气,恐怕早就炸了锅,如今却也变得这么乖,看来是对晓晨心服口服了…… “终于再见面了哦,”晓晨交待明白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引魂灯,嘴脸便依然挂着温柔的笑容,“本座这么多天来没有行动,就是等着金钩钓鱼——不过你也是太沉不住气了,一个陈青阳就把你引出来了么?” 说罢,用手轻轻指了指那两人:“如此看来,你是不会伤害他们了。那么好,就当他们不存在,我们两个将一切问题了断吧……” 此刻,薇薇注意到引魂灯浮在静湖水面上,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它大概也是看出了玄天九禳的威力;而晓晨也漫步走在了湖面上,脚下微微泛起涟漪——这“登萍浮水”的境界,确实让人赞叹。敌对的双方岸然挺立在湖面之上,高洁、威仪,如同梦幻。 相比之下,小师叔青阳的脸色却惨白如纸,目光游离——晓晨所说的“金钩钓鱼”,显然是用他作饵的。结合以上推断和师叔的这些反应,薇薇就是再傻也会知道,其中有着很多隐情。 然而,现在却不是追查“隐情”的时候。薇薇最担心的还是晓晨既然动用了天阵,那么到底会不会对引魂灯手下留情—— “晓晨……”想到这里,她不禁结巴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好。 “我明白,”对方回头莞尔道,“我会遵守承诺的,你别说话,呆在那里就可以了。” 薇薇听后心头一宽,点了点头。 “好了,我不杀你,”晓晨看着引魂灯,目光清澈灵动,“现出原形,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再送你进入轮回,也算对得起薇薇的一片苦心——当然,你要是想来硬的也可以,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再作决定。” 对方听了以后,火光闪动,显然是在考虑。然而片刻后,它猛地将罡气护罩增强了一倍,并在四周聚起了绵绵火光,直有三丈之高,而火光下面的湖水竟然依旧平静,丝毫没有沸腾加热的现象…… “五昧真火!”青阳一见便咬指赞叹起来。这五昧真火,又称“阴火”,原本来自幽冥地狱,也是“人界大挑”的三灾之一。所谓火焰,却与常温无异,可令接触者脏腑俱焚、魂飞魄散。引魂灯祭起五昧真火,显然是想要动手了! “不要——”薇薇大喊了一声,然而静湖上的对战双方却都没有理会。青阳一听,连忙一把按下了对方的脑袋。 “你不要命了?没见过你这样找死的……” 不错,早在沧浪苑第一次斗法时,引魂灯就已经使出了这招。五昧阴火是维持地狱秩序的神火,数千年来也不曾听闻有任何亡魂、妖怪之流能够抵挡,因此就更不要说是区区凡人了——当时若不是在晓晨身边,得到了莲无法界的保护,只怕薇薇早就已经完蛋;如今双方再次打起来,却离开了他的保护,那还不乖乖的呆着别动?人可以慷慨赴死,但没见过傻着找死的——这是青阳今天晚上干的第一件明白事。 “别让宋晓晨分心,咱们管好自己。”青阳轻声说道。而薇薇也自然是明白其中厉害,因此也就默不作声了。 就在此刻,两人逐渐地消除了紧张,却又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心里一紧,随即手脚开始冰冷,汗毛开始颤栗——这是“自然阵”发挥作用时的表现。换言之,雷霆封魔阵已经将静湖周围变成了一个密闭空间,四御、六合、八荒、五行、八门等“四六八五八”属性也就因此展现了出来。 “想动手么?”晓晨悠然一笑,慢慢踱到了湖面的北面,背靠着报告厅,“那你可是相当不利。我早就算好的,在静湖动手,比在沧浪苑好——你也明白吧?” 他这么一说,就更加证实了薇薇的想法——晓晨将引魂灯逼到这里,显然也是出于天时地利的考虑:“四六八五八”属性一旦产生作用,对占据北面方位的晓晨最为有利。一方面,北方是玄天大帝主管方位,又是“死”位,自然符合他北斗死神的属性;另一方面,静湖整个面积都是水相,其余五行元素不能发挥作用,尤其是水能克火,对于引魂灯势必相当不利;最后,自己和青阳身处沧浪苑与静湖交接的岸边上,属于东方,紫薇之气厚重,加上东方主“生”,因此只要不是被正面攻击,应该可保无虞。 此外,引魂灯本来就是自己的母亲,又能不顾危险前来搭救青阳,如此看来,肯定是不会轻易伤害两人的…… 果不其然,引魂灯蓦地消失了,几秒钟后便重新出现在了湖面的南方——南方属火,在属性不利的情况下,占据这里实在是为了不更加吃亏而已。而在站好了位置以后,双方又自觉地向西面挪了一挪——算起来,这更加巩固了沧浪苑方向的安全…… 薇薇心里一热:看起来,哥哥和母亲再怎么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也都是关爱着自己的啊! 然而,局势却不容双方坐在一起促膝长谈。一场大战,转眼难免…… 第十章 天阵封魔战妖仙,宝石相赠寄深情(三) 短暂的僵持过后,到底还是引魂灯先出了手:它蓄势已毕,将周身升起的五昧真火聚集成了球状——同上次在沧浪苑的情景一模一样,只不过并没有造成空间扭曲,取而代之的是静湖的湖水被气流漩涡卷了起来,层层包裹在火焰外面,看上去就像一个外面雪白、里面殷红的草莓夹心雪糕——算起来,这恐怕也是担心着薇薇的安全,因此没有像上次一样肆无忌惮地拼尽全力。然而,这一招一式也是充满杀机,马虎不得。 面对五昧真火,晓晨的开局仍然是那招“九天碧浪”——不过威力也明显地缩水,在指尖凝聚的水球中,隐约只有交加的雷电,却并不曾看到海浪滔天的幻象,而周围的空间也没有发生扭曲,这小水球顺势迎向了对方的火球,同样也是卷起了部分湖水,看上去像团糯米饭团—— 没办法,薇微之所以这么想象,是因为一来二去地这么折腾下来,委实是有些饿了。 然而,两股力量拼在一起,其威力不能用“雪糕和饭团相遇”来形容了:只不过直径两尺有余的两个球体正面碰撞时,接触点竟爆发出了夺目的强光,而从这一点光芒出又衍射出了数十道闪电,奔腾放射而出,在整个湖面中划出了道道裂痕,如同宝镜破碎,残片纷纷…… 与此同时,湖水也像是起了潮汐一般,无风起浪,道道相推,一波由南向北,一波由北向南,待相遇时,绝然轰响如同洪钟大吕奔鸣不止;而一道水墙应声而起,高不可测,好似一柄尖刀,锋刃直切苍穹,将满天繁星割裂开来——此刻再看下面的静湖,除了这道巨大的水墙以外,其余的地方竟已隐隐露出了湖底的地基! “哇靠!”青阳一面按着薇薇伏在地上避难,一面由不得连连抬起头,声声赞叹起来。 随着这一声称赞,晓晨也手下猛地用力——“九天碧浪”的水球不停转动,生生不息;相比之下,“五昧真火”的球体却越来越弱,气势渐老。巨大的水墙挣扎颤抖了片刻,终于失去了平衡,整个向南方的引魂灯坍塌而去。 这也难怪,静湖整个面积都是水属性,水克火,同等功力下的“九天碧浪”拼起“五昧真火”来,自然是游刃有余,胜得毫无悬念。以此看来,晓晨苦心孤诣布置的战场,端的是对自己十分有利啊…… 然而晓晨的水球即便是胜了火球,也是被消耗了不少威力,推过去的大浪被引魂灯的护体罡气罩生生阻住,形成了一个“Y”字型的分流,滚滚湖水无奈,只能挣扎嘶鸣着向两边流去,随后便撞上了湖边设置的“雷霆封魔”阵,形成的反冲力量再次南北相聚,与引魂灯身后爆出了道道几丈高的水柱——湖水来回往复震荡了几次,渐渐平静,此时再仔细一看,水面上已经浮起了千百团黑影,却都是湖中鱼虾的尸体! 面对此情况,青阳咬指,薇薇瞠目,而晓晨本来尚面有喜色,却片刻间便阴沉了下来——他虽然没有回头,却已经感到了身后有什么东西: “小心呐!”青阳一见,慌忙大喊了一声,那喊声中分明还带着颤音—— 在晓晨身后出现的,分明就是另外一盏一模一样的引魂灯!这情景,与那天在知返林外遇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看来不仅晓晨会用谋,引魂灯也善于使计:原来早先的那招五昧真火,并不是没有出全力,而是引魂灯要将力量保留,正面吸引对手火力的同时,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晓晨的身后,前后夹击,断了他的退路。而这招“暗渡陈仓”,竟然精密得连晓晨这种修为的仙人都没有发觉……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略显惊异的时候,南北两个引魂灯同时发动了五昧真火的攻击,两边的力量相接,再度推起了水墙——不过这次若要形容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夹心三明治”,将晓晨整个夹在其中了;而晓晨也急忙运气法术抵御,只不过再强大的法术也需要充足的发动时间,如今仓惶蓄势,自然是力有不逮:本来他侧过身来,张开了双臂同时阻住两面的火球,但一番拼斗之下,手臂却被生生压得弯曲,显然处在了劣势—— 那出现在身后的引魂灯,分明就不是幻象,而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啊!在道法界中,制造出幻影不是一件难事,然而却没有任何法门可以实实在在地创造出真实的分身,对于这一点,就连晓晨也没有预料到,因此也就上了对方的恶当! “开——”在这种情况下,也就只有祭出自己最强的护体仙气,以挽回劣势了。 莲无法界精光四射,强近而不骄纵,本来腾起的水墙也在这声“开”字的指挥下,揉合幻化,变成了高有两丈的莲花形态——一朵巨大的水制莲花,纹络生动,青翠欲滴,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轻易地便震碎了火球。只不过这次,湖水没有受到波动,而是依然聚拢在莲花之内,那景象实在是天上少有啊! “好——”青阳不禁叫好,然而话音未落,便又沉下了脸,“糟糕……” 这话连起来就是“好糟糕”。同在一旁观战的薇薇听了以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她便看明白了—— 在晓晨的嘴角,已经有一缕鲜血缓缓流出,他神色严肃,连头顶聚拢的三色瑶光也混在了一起,变得杂糅不堪了…… “晓晨!”薇薇大喊了一声。而在一旁的青阳却没有说话——自从在刚才看到引魂灯的“分身术”后,他便显出了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于这一点,薇薇他们不清楚,但青阳自己却明白,引魂灯能够使用这一招,已经是证据确凿地证实了徐耀阳字条上的含义…… 再看晓晨这边,情况也是不容乐观——他虽然祭出莲无法界压住阵脚、保全了面子,却还是受了伤:同时使用两种以上不同法术时,仙气的对流碰撞便有可能会让施展者受内伤,这是道法界的常识——尤其是同时使用“玄天九禳”和“莲无法界”两大绝学的话,受伤便会更为严重;在这之前,晓晨已经因此吃过亏,而现如今不慎着了引魂灯的道,便再次负上了内伤…… “你、够、狠……”于是在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的表情。 说罢便缓缓收起了莲无法界,紧接着又蓄起了仙气,打算再次发起进攻、以攻为守。 然而,新的状况却在此时出现了—— 南北两个引魂灯也缓缓地复合成了一个,幽幽地出现在了南部的湖面上。看来,它已经撤销了先前那奇异的“分身”效果,打算另用新招数了。 就在这个时候,晓晨的身后再次出现了一颗石头。虽然不大,然而却看得很真切。处于战团中晓晨自然是无暇理会这颗石头,但在岸边的青阳看了以后,脸色便顿时惨白如纸,低下了头,不但对精彩的斗法失去了兴趣,甚至连话都不说了…… 此刻,引魂灯甚至收起了自己的护体罡气罩,只剩下了一团暴露在外的猩红色火焰。而晓晨刚要动手施展法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周身出现了一个直径三尺、颜色金黄的圆环,那圆环是由一些不可辨认的怪异文字和符号组成,环绕在他的周围。这法术虽然在气势效果上极其平常,然而威力却不同凡响——身为仙人的晓晨不但施展不出法术,而且四肢也微微地收缩聚拢,动也动不得了! “寰神……印法?”他的脸上表情复杂,原先还只是愤怒,现在却是惊怒交加、惊甚于怒,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和痛惜…… “寰神印法?”这个时候,在雷霆封魔阵外观战的邢老伯率先反应了过来,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是君宪,君宪!” “你说什么?”旁边的阳光本来被大雨浇得有些昏昏然了,但听到对方这么一说,便马上激灵了起来,嘴上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惊异,总之是在瑟瑟发抖,“是晓晨和薇薇的父亲——宋君宪么?” 邢老伯带着哭腔:“是君宪!寰神印法是君宪的独门绝学,是他没错!” 第十章 天阵封魔战妖仙,宝石相赠寄深情(四) 阳光闻言,脑袋腾地一下子便懵了——这寰神印法,同武当山的“剑典”一样,是一种驱动至尊法器的特殊法门。武当“剑典”驱动的是“玄天御神剑”,而“寰神印法”则是驱动法器“寰神印”的要诀——要知道,“寰神印”可是上古“禁绝巫教”时期,由颛顼大帝发明、玄天大帝制造的至尊法器,用以封印一切灵气,在三界六道众生里,甚至连修行万年的神仙、妖魔都难逃此印的威力;此外,即便没有寰神印在,这门法术也可以单独使用,且威力亦不容小觑。看来“南徐北宋”中的宋君宪之所以能够跻身天下顶尖高手之列,就是靠着这“寰神印法”…… 如今被邢老伯这么一说,阳光已经彻底的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第一,当年宋君宪镇压苏曼青历魂失败,果然不是由于能力不足,而是因为没法对爱人下手,结果反而被害;第二,这也就解释了苏曼青为什么能在短短二十年间功力到达如此程度——要么是宋君宪在背后主使,要么就是他将寰神印法传给了苏曼青! 天啊,一个召唤百鬼、使用仙气、懂得邪门法术、没有具体形态、又能使用三界之中最强封印法的怪物!如此看来,即便是宋晓晨身为仙人,即便他和玄天大帝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甚至就是玄天大帝本人的转世,要想为妻子报仇也是难如登天啊…… 而就在这一刻,围绕在静湖四周的那些色彩斑斓的圆球突然纷纷爆裂开来,犹如放鞭炮般地,争先恐后,此起彼伏,并在静湖周围极尽挣扎地纷纷闪起了最后的亮光;紧接着亮光消失,倾盆的大雨降入了静湖,连薇薇的呼喊声也已经能听到——这就代表着,晓晨本人因为被“寰神印法”封住了仙气,已经再无力维持雷霆封魔阵法的运行了! “晓晨!”薇薇大声喊着。这个时候,阳光和邢老伯也拔起腿脚来到了她的身边。 “快走——”晓晨厉声应了一句。此刻的他,已经同一个普通人无异,而对面的引魂灯却聚起了三道各长一尺的火箭——由于要维持寰神印法的运行,因此这五昧真火的规模也小了许多;然而,这种规模的地狱火焰,要想杀掉一个凡人,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我来解寰神印法,你们掩护!”邢老伯也被眼前紧急的情势逼得冷静了下来——再怎么说,宋晓晨也不是一个坏人,况且他也不能让好友宋君宪从此绝后啊…… 阳光愣住了:“你会解寰神印法?” “君宪临终前传给我的!”邢老伯大喝了一声,“快,拦下五昧真火!” 阳光点了点头——难怪邢老伯在知返林外守了二十年,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宋君宪安排的一招妙棋,也是应了“静待有缘人”的说法,将毕生绝学传之后世;而在这之前,邢老伯敢说“大不了与宋晓晨”拼个同归于尽”的狂妄之言,想来也不是信口胡诹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救人如救火,他和另外几个人的手上却不敢懈怠。于是乎手忙脚乱的,也顾不上什么章法,薇薇使出了“九宫星耀”,青阳祭起了“寒冰潋水”,阳光操上了“道法下降”,三人依计拦截三道火箭;而邢老伯则开始施展破解寰神印法的独门绝学。这个计划虽然是好的,然而他们却忽略了一点—— 引魂灯与他们根本不在同一层次上,它施展法术的速度,要远远比几个人快上许多啊! 果不其然,引魂灯闪电般地祭出了一个小火球,直奔岸上射去。这火球虽说直径仅三寸有余,然而毕竟也是冥界圣火,凭着几个人的道行,也就是青阳能勉强硬接,至于其他人,则是沾身立死。 火球转眼到岸,几个人出于生存的本能,连忙收回了正在施展的法术,向后退避了一下。然而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引魂灯的另外那三道火箭已经蓄势完毕,呼啸而出,直奔晓晨而去—— 这就是所谓的“阴沟里翻船,小卒子将军”……众人都没想到,两位仙人拼斗了一场,竟然是一个远远不起眼的小火球左右了最后的战局! 三道火箭,一道奔泥丸中宫,一道奔腹下丹田,一道奔胸腔心脏,去势汹汹,打击要害,看来是非取对手性命不可了——转瞬之间,晓晨被五昧真火击中,整个身体都燃烧了起来…… “不——”薇薇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喊,眼皮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其余人也或是捂住了眼睛,或是转过了头。引魂灯也发出了吱吱的笑声,像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难怪这怪物一直都不愿意离去,并执著地宋晓晨为敌啊——阳光不禁悲满胸膛——有这种“杀手锏”,它也是想除掉宋晓晨……而晓晨这么一死,苍生必将受难,普天之下又还有谁能阻止这怪物? “唉……” 就在这时候,湖面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竟然是晓晨的声音! 阳光几个人这次是真的呆住了,他们大眼瞪小眼地,经历了大悲大喜,实在是哭笑不得。 “我那死鬼老爸真的很偏心,寰神印法不传给自己亲生儿子,反而要给两个不相干的外人,”火团中传出了晓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凝重,“还好这印法我也会,而且若是真的配合寰神印使用,如今死的怕就是我了。但很可惜不是——你这个白痴,竟然用五昧真火和寰神印法攻击本座么?” 话音刚落,他身上的火焰突然原路直奔引魂灯反弹了回去。对方连忙祭起先天罡气护罩抵挡,总算是应付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原本已经晕了的薇薇被大雨这么一浇,也缓缓醒转了过来。 “薇薇”,晓晨看到薇薇已经醒了,便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了一句,“你看到了,是你妈妈一心想让我死。那么就不要怪我不遵守誓言了——快走!” “遭了,快走!”就在岸边的其余几人还在莫名其妙的时候,阳光已经反应了过来,连忙搀起了薇薇,向沧浪苑艰难地挪去。 没错,宋晓晨在这之前已经说了两句“快走”,那分明就是在提醒众人注意。阳光暗自里在骂自己笨蛋——晓晨身为北斗神部天君,本来就是受命执行“人界大挑”而来,而五昧真火是“人界大挑”中的“三灾”之一,当然要受其控制,又怎么会伤到他一根毫毛呢?此外,他既然能随意驱使保护玄天大帝的啻罗大蛟,那么真正的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受制于玄天大帝本人亲自制造的寰神印法?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晓晨在诱使引魂灯出全力攻击自己,从而大量消耗对手的仙气;而他本人则将计就计,装作被寰神印法制住,从而顺理成章地收回雷霆封魔阵法,并暗自积聚力量准备出招——雷霆封魔阵法的消散,原本就在晓晨的控制中,这么做一是稳住引魂灯,不让它觉察出异样从而逃跑;二就是方便薇薇及时避难—— 因为他的下一招,必然是威力巨大,并很可能殃及池鱼啊! 第十章 天阵封魔战妖仙,宝石相赠寄深情(五) “快来帮忙,走啊!”阳光被雨淋了许久,本来也是浑身无力,如今再搀了个薇薇,于是没走两步便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只好回过身来向青阳和邢老伯求助。然而,这两个人却还没醒过神来,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 与此同时,引魂灯的火光闪烁,显然也发觉了对手的计划,于是连忙集聚护身罡气,并开始向西边知返林的方向撤退。然而,此刻却已经为时已晚—— “我要你知道——”晓晨面对着引魂灯,将双掌相叠,伸向天空,“我宋晓晨才是——天、下、无、敌、的!” 说罢一声暴喝,天空惊雷降下,万道流苏渐行汇聚,千里层云重结精光,相叠的双掌之上,光明与黑暗交替散开,似乎将狂风暴雨凝结……冷不防地,一声惊雷炸响,宋晓晨手上集中的十数道闪电,竟蓦地幻化成了一把剑——一把长约四尺,青蓝色雷光缠绕、却通体朱红的剑。而与此同时,静湖的湖水竟然发出了噼噼啪啪的脆响,伴随着粼粼的诡异白光,四周不断涌起蒸汽,却不断炸响、放光……周而复始,煞是诡异——强大的雷霆闪电聚集在四尺的范围内,自然将周围的水电解成氢气,随即便引爆气体,形成爆炸和水雾,接着便又是产生了电解……此剑尚未出鞘,威势却已经夺天地造化,神鬼难测了啊! “昊天……剑……”岸边的邢老伯和青阳二人,本来已经被阳光的求助声吸引,但一见到晓晨手中的这柄剑,便立刻面露向往痴迷之色,脚下再也挪不动分毫了。 阳光本来也在奋力地拉着薇薇逃难,却也在听见了“昊天剑”三个字以后呆在了原地——上古时代,轩辕黄帝曾经用雷霆之力锻造天外陨石,以铸成一柄斩妖除魔的绝世神兵。经七七四十九日以后,神剑铸成,轩辕黄帝将其命名为“御神”,意即“统帅诸神”;但是他却发现,用来锻造“御神”的雷霆更加富有威力,并逐步掌握了控制它们的法门,直至最后,甚至可以汇聚天雷,制成一柄绝无仅有的、没有实体的神兵,其威力甚至胜过了“御神”。因此,轩辕黄帝便将那柄雷霆汇聚而成的剑命名为“昊天”,意即“如天般广大”,并将其作为自己的佩剑;至于原先的那柄“御神”,则作为“昊天剑”的副刃——即副产品——赠给玄天大帝玄溟使用,也就成为了现在武当山的镇山之宝“玄天御神剑”。这段典故,道法界的弟子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没人能够想到可以亲眼见到传说中的“昊天”神剑…… 就在此刻,本来想要逃跑的引魂灯也停下了身形,转而拼命地汇聚先天罡气护罩——它大概也是明白,自己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跑得过闪电,而若是仓促逃跑,被昊天剑从背后刺穿,那么就算十个引魂灯也是死了。因此,也只有拼全力抵抗,也许还能获得死里求活的机会; 而晓晨则眼看着薇薇等人没有及时避难,却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这么拖下去,岂不是等于给了引魂灯逃跑或者准备的时间么?况且动用昊天剑也几乎耗费了他全部仙气,现在一旦犹豫,便很有可能满盘皆输。于是他猛地一狠心,将昊天剑劈向了引魂灯! 那一刻,夺目的光华震慑天地,汹涌的气浪喝退风雨,静湖之水开了锅似的上下翻飞,北部报告厅的玻璃门窗也霎时间被震碎,化作了千万晶莹的光斑! 引魂灯正面承受了攻击,就连之前牢不可破的罡气护罩也抽丝剥茧般地生生被蒸发着,发出了一阵阵焦糊的气味和剧烈的爆响……然而,它却硬是抗住了昊天剑气,那剑刃离它的核心火焰仅有五寸处,却陷入了僵持—— 眼看着这一场景,就连邢老伯和青阳也不禁为他们的敌人引魂灯叫起了好! 按理说,三界之中确实少有什么力量能够正面抗击昊天剑的,这其中的问题实际上出自于晓晨自己——他用惯了法术,却不擅长使兵器:剑是“刺”的,刀是“劈”的,而他却用昊天剑正面“劈”向引魂灯……如此一来,本应该集中于一点爆发的力量变分散成了一条线,这等于就给了对手喘息的机会。 话虽这么说,然而天下第一神剑的威力确实是无人敢捋其锋:在这种攻击下,引魂灯的猩红色火焰竟然已经隐隐地向两边塌陷开来,显然即便是没有登时毙命,再熬上几秒钟也就必然呜呼哀哉。 局势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求生是第一位,其余的事情也就都可以不顾了。于是,它猛地向静湖东边一栽,晓晨也来不及收力,昊天剑的剑峰便砍着对手,一直向那里逼去—— 而东岸边,正是薇薇等人所处的位置啊! 事发如此突然,不光是青阳等人吓得闭上了眼睛,就连晓晨也是大惊失色——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一直刻意避开、不想伤害薇薇的引魂灯,竟然会往东面跑……薇薇可是它的亲生女儿啊! 再这么劈下去,引魂灯肯定难逃一死,然而剑锋太接近东岸,也就难保不会伤及薇薇,这分明就是同归于尽的招法嘛! 大惊失色下,晓晨只好拼着力气撤回攻势——他在空中猛地将身体一翻,借助旋转了力量,将昊天剑猛地砸向了静湖。随着一声连绵悠长的巨响,湖水竟生生爆出了一道丈八高、五尺半径的火柱——那依旧是雷霆电解水之后燃烧而成;随后,剑气雨水传递解体,数道闪电首尾环顾,层层追逐散开,激起的浓雾将整个静湖笼罩了…… 而等到雾气散开,晓晨也已经再无力量聚起昊天剑的形态。再看四周,除了薇薇等四人在场以外,却已经不见了引魂灯的影子——它早就趁乱脱身,直奔静湖西边的知返林而去了。 “天杀的狗贼!你就永远只会躲在知返林里么?你以为本座就杀不了你!”晓晨暴怒的呼喊声,在肆虐风雨中并没有传多远,然而在众人听起来,却是那么的无奈: 战局已定,引魂灯不胜而胜,再一次钻了空子。有道是高手过招,生死立判。在这场比试中,双方不仅斗了法术,同时也用尽了心思和计谋。晓晨以陈青阳的性命作饵,先是在雷雨交加时唤出了啻罗大蛟;接着又借助啻罗大蛟的雷电,布置了雷霆封魔阵法,将引魂灯封锁在了对它最不利的静湖;其后,他勾引对手耗费仙气,又将计就计,装作中了寰神印法,暗自积蓄力量,甚至动用了昊天神剑……整个计划,不可说是不严谨周密,然而,最终之所以造成这个结局,却不是计谋的问题—— 关键是在于,宋晓晨放不下薇薇的安全。他是她的哥哥,仅此而已。 “天杀的狗贼!薇薇是你亲生女儿,亲生女儿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唯有那一声声愤怒、无奈而又悲伤的呼喊,在静湖上倔强地回荡…… 第十章 天阵封魔战妖仙,宝石相赠寄深情(六) 在静湖一战后的五、六天时间里,众人将一切计划都停摆了:薇薇被大雨淋得受了些风寒,不停地在发烧,而且晓晨的那句“是你亲生女儿,亲生女儿”也给了她相当大的打击——自己一心想要维护的母亲,在关键时刻却要拉着自己一起死;而看似铁下心肠一念报仇的哥哥,却自始至终顾及着骨肉亲情,甚至为此败坏了苦心布下的绝杀……这种种情愫,使薇薇再次陷入了痛苦,也就无暇顾及什么“计划”了; 相比之下,阳光和邢老伯还是十分冷静的,只不过因为牵挂薇薇的状况,每天都赶去悉心照顾,因此也就没有精力和心情继续案件的调查了——在这同时,两个人对于宋晓晨也产生了一丝好感和信任:就凭他在关键时刻收回了昊天剑,已经彻底表明了阵营…… 而最令人担心的却是陈青阳。静湖大战之后,他好像心事重重、甚至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问他什么也并不回答,只是蒙着头呼呼大睡、饮食不进,一连睡了几天后,便又不辞而别,连夜赶回了武当山…… 于是,留下了一系列的善后工作,也只能由娱乐圈出身的晓晨出面解决——首先是对于当天晚上的静湖事件做出了“合理”的、凡夫俗子们能够接受的解释;接着便着手布置了一系列修缮工作:整修报告厅,重建静湖生态系统,并捎带着破土动工,修复沧浪苑的同时,还在不远处的东小路附近盖了一座新式化粪池……这一忙也就是好几天。 当然,在工作布置妥当了以后,晓晨也给薇薇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嘘寒问暖,并找机会安慰。一转眼到了第七天,又通知她说,可以来华娱世纪公司上班了…… 这消息发布时,恰好是薇薇生日的前一天。于是乎,寝室里的姐妹们便互相通知、谋划,打算庆祝一下这“双喜临门”的大事;再加上临近毕业,确实也是难得聚会,因此很快便取得了一致的认可。薇薇身体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本来还有些郁闷,但人家是打着为她庆祝的旗号聚会,因此也就不便拒绝。 说实话,她的人缘也确实是好——道法界出来的人,平日里宽容谦让不说,办事也周到热心——人家都说在大学里,考察一个人待人接物的“人缘”,最终还是要到临近毕业的时候。这话说得没错。消息发出去才不久,便有同学、好友几十人响应,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阳光和宋晓晨。 人数众多,场地自然也就成了问题。于是薇薇的大姐便出面联系了一家小酒馆。说也凑巧,它就是薇薇和晓晨当初见面的那一个。转眼到了薇薇生日这天,尽管一连数日中洲城都是乌云密布,且总有莫名奇妙的雷电伤人事件,但却一点也没有阻止这伙少男少女们进行玩乐的势头…… “祝薇薇生日快乐,事业顺利——哦!” 晚上七点,酒馆里几十个人一起举杯,啤酒饮料泡沫四溅。 然而,薇薇却还是隐约间愁眉紧锁的样子,并时不时地向窗外看着天气。 “……薇薇,怎么了?都杀进华娱世纪了,还是那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众人频频举杯应付的间隙里,宿舍三姐凑到了薇薇的面前,“喂……别愣着啦,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候,五姐也凑了上来:“有些事情,是越想越后怕,咱老幺大概还在回味去华娱世纪应聘的经历呢……听说你说被宋晓晨亲点的哦。” 说罢便端着酒杯,伙同着三姐一起坏笑。 “哪里跟哪里啊——你们可别乱说哦!”薇薇听后打起了笑容,故作嗔怒地应付着。 其实,薇薇之所以关注外面的天气,是因为她知道——晓晨动用天阵后产生的不良反应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好在现在是春天,有点雷雨也属于正常,若是在冬天,那非得再次万众瞩目不可。照这样看来,必要的话,恐怕要道法界出面设法善后了…… 而想着想着,她的思路却被三姐打断了。 “呀……”对方捅了捅薇薇,一字一句地说道,“没、说、错——果然是、宋晓晨、亲点的啊……” 就在她说话的过程中,旁边的人似乎也都发现了什么,于是渐渐地都闭上了嘴巴。薇薇顺着大家的目光一看,却笑了—— 原来是晓晨赶到了。他穿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上身是白色的翻领休闲装——说也恰巧,薇薇今天也是穿了条淡蓝色的牛仔裤,上身是白色的羊绒外套:看上去就像情侣装一样。 “生日快乐。”晓晨走到薇薇面前,旁若无人地拉过了她,轻轻地献上了一个拥抱。对于此刻,不用形容晓晨的帅气,也不用形容薇薇的反应,更不用描述周围人的想法……总之,薇薇的三姐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便摊在了旁边五姐的怀里。 而随后啪地一声,她手中的杯子便悄然滑落,粉身碎骨了。 “送给你的。”晓晨在拥抱过后,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事——长约一指,宽有三寸,通体碧蓝,连一丁点儿杂色也没有,且在灯光的映照下,兀自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柔光…… “海洋之心!”人群中爆出了一声惊呼。薇薇也猛然想了起来,眼前的这东西,就是被称作“海洋之心”的、史上纯度最高的天然蓝水晶宝石,在前不久公开竞拍时,被神秘人物买下,当时还看了不少关于这个的新闻呢——老实说,薇薇是做梦都想要,这并不是她特殊地爱好宝石,而实在是因为这蓝水晶可是一种极品的媒介啊! 然而,当它真的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薇薇却又犹豫了:“这个……太贵重了,我……” “对于你来说,海洋之心有着超越其价值的作用吧——”晓晨伸出一只手来,在薇薇的嘴边轻轻一堵,“何况还是我送给你的,没理由拒绝嘛。” 说完便一如既往地笑了起来。只不过在此刻,薇薇竟然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执著和倔强。 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礼物,揣在了怀里。 “晓晨,谢谢你。” 而就在这句“谢谢你”刚刚说出口以后,围观的人们竟然将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了不远处的阳光身上。薇薇也很快便觉察到了异样,她顺势往那个方向一看,不禁也就明白了几分—— 晓晨拥抱了自己,而且还赠送了“海洋之心”这么贵重的礼物,并说了“何况还是我送给你的,没理由拒绝嘛”这样的话;再看自己,不仅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地收了下来,而且还说了句“晓晨,谢谢你”——要知道,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当众称呼“神佛降世”一声“晓晨”呢? 于是乎,薇薇的脸上一热,接着便慌忙地捂住了脸,将头转到了另外一边,心说惨了惨了,怎么忘了考虑这一点,还闹了个大误会啊—— 晓晨是薇薇的哥哥,而薇薇也习惯了这样的交往,然而除了阳光之外的所有人却都不知道这一点啊!两个人如此亲密的表现,这大庭广众的,让身为薇薇男友的阳光如此自处呢? 此刻,晓晨也明白了其中的不妥,但又不能公开解释,便只好略带尴尬地清咳了一声,并把目光转向了别处。薇薇也是觉得脸上发烫,心里连连叫苦—— 完了完了,阳光,这场子可靠你撑了,千万别出幺蛾子啊…… 第十章 天阵封魔战妖仙,宝石相赠寄深情(七) 当然了,身为当事人的阳光也明白了众人的误会,可他也是一时半刻没了主意,这种场面,如果解释岂不是越抹越黑;但如果就这么认了的话——说实在的,自己还真就有些不甘心。想来想去,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强打笑容走了上来,轻轻照晓晨的胸口上捶了一拳—— “都这么熟了,送这么重的礼物就不必了吧?晓晨,下次别破费了哦~” 他说话时的语气那么轻松自然,甚至还带着一丝戏谑,周围的人们一听,便马上清楚他们的关系,于是乎便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薇薇像得了大赦般地看着阳光连连点头,脸上那个激动啊,就差鼻涕眼泪没抹出来了。而晓晨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阳光,随即也莞尔颔首。 “我可不偏心,也有礼物送你,”晓晨一面说着,一面再次从怀里拿出了一对戒指,“这对戒指叫做‘神魔之泪’,传说是上古时代大神玄溟与妻子女荭的定情信物,可以带给它的主人三世情缘——”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但很快便消逝了。 “我和静曾经是它们的主人,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送给你们吧,阳光,薇薇,祝你们幸福……” 这段话,当然也是说给不明原因的外人听的。但对于身为道法界弟子的阳光和薇薇来说,宋晓晨赠送“神魔之泪”的意义,却已经远远超乎想象—— 一对凡人,何德何能,可以接受来自他们信仰的最高神之一——玄天大帝的祝福啊…… 因此,阳光和薇薇犹豫了好半天,这才颤抖着手,各自接过了戒指。而就是这样,一场误会也就理所当然地被化解了。谈笑风生中,薇薇的姐妹们和阳光的兄弟们都凑了上来,欣赏这对戒指,并笑着“责怪”二人“怎么有宋董这么好的朋友也跟大家不说一声”云云……总之,气氛很开心融洽就是了。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的阳光,正悄悄地将自己预备的生日礼物紧紧地往怀里揣了揣——那也是一颗蓝水晶宝石,只不过无论成色、资质、大小、来历,都没有晓晨送的那颗“海洋之心”名贵罢了…… 客人到齐以后,生日派对便正式开始了。可以说,晓晨几乎喧宾夺主,代替薇薇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先是破例拍照,再是唱歌、划拳,后来又变魔术,应邀跟薇薇的姐妹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如此种种,真让人大吃了一惊——原来曾经那么高不可攀的“神佛降世”,也不过是像个邻家大男孩一样,玩起来便疯得不得了,而且越发可爱了…… 玩了许久之后,薇薇有些累了,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里独自休息。看着不远处喧闹的派对,她不禁哑然失笑:阳光早就被晓晨灌得跟烂泥一样,不知道躺到哪里去了——这个笨蛋,竟然不知道对方用仙气将酒事先逼出了体外,还傻到跟人家喝;姐妹们也玩得脸蛋儿红扑扑的,看上去像一个个大福娃娃;而其余的朋友们,也都很开心,很忘形,很洒脱……这样的情形,或许是因为连日来的奔波都太沉重了吧,薇薇感觉有好久都没看到过了;而如今看来,就有那么一种久违的亲切和放松地感觉…… 自己的哥哥,男友,姐妹们,朋友们,在一起那么高兴地生活着,这不是就自己为之拼命奋斗的理想么? 于是想到了这里,薇薇不禁心头一热。 晓晨,谢谢你——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你把我调进华娱世纪,送“海洋之心”和“神魔之泪”,又放下身段卖力地调节气氛……谢谢…… “小姑娘,一个人么?” 突然,一个声音在耳旁蓦地想起,薇薇一激灵,侧过头来一看,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还有些秃顶——这大概就是酒吧老板。其实在这之前,薇薇就已经见过他了。 “有些玩得累了……大叔您贵姓?” “什么姓不姓啊,”对方爽朗地挥了挥手,“不嫌弃的话,叫我三叔好了——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这小馆子地方偏僻的很哟~” “我宿舍大姐找来的。” 那大叔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那是巧合了啊,我以为是晓晨带你们来的呢,看得出来,他对你们这次聚会很是放在心上啊,哈哈哈~” 薇薇听后心里一奇:“呃——三叔是吧……您和晓晨很熟悉么?” “岂止熟悉啊,曾经在我这个小酒馆打工的孩子里,出了两个大名人,”对方呵呵大笑着,满脸自豪兴奋的神色,“一个是‘天空之音’司徒静,另一个就是‘神佛降世’宋晓晨啊”…… 于是,从“三叔”的口中,薇薇知道了当年很多的往事——这个小酒馆以及这里的人们;一九九九年发生的连环奇案以及“世纪绝恋”的背景;白手起家、直登王座的司徒静和宋晓晨;经常来喝酒、本是朋友、却终究成为仇人的秦川…… “唉,这么多年过去了啊——”说着说着三叔悠然长叹了一声,“我这个小酒馆一直赔钱,濒临倒闭,却一直撑到了现在……我知道,是晓晨在背后出的力。这里有他太多太多美好回忆了,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放开怀抱,玩得很开心——” 听到了这里,薇薇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晓晨——原来他之所以那么放松和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酒馆啊…… “不过,”三叔的话锋突然一转,“现在看来,他很快便不再需要这里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薇薇很奇怪地问道。因为对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里并没有孤单寂寥,反而充满了快乐平和。 “因为——对于晓晨来说,这里只不过是静的代替品,”对方看着薇薇,满怀欣慰地笑了,“但如今不同了,这么多年来,终于再次有一个女孩儿,像静一样,走进了他的心里啊!” 第十章 天阵封魔战妖仙,宝石相赠寄深情(八) “我?”薇薇傻傻地指着自己。她本想说,您误会了,我同晓晨是兄妹,不是“那种”特别的关系——但转念一想,便又咽了回去。 “哈哈哈,你明知故问啊!”三叔笑道,“今天晚上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呢——他看别人的眼神都是很温柔的,唯独看你的眼神是执拗倔强……不瞒你说小姑娘,那种眼神,也只有他看司徒静的时候曾经出现过,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例外啊……” 这一番话说的薇薇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她也是十分清楚地记得方才赠送礼物时,晓晨那倔强的眼神。而正是这样,才促使她接受了礼物,从而不经意地酿成了“经典”的误会,但如今被三叔这么一说…… “小姑娘,谢谢你,”对方没有理会薇薇的反应,笑呵呵地起身离开了—— “缘起缘灭,自然而然,你就是晓晨命中的那个救星没错了,哈哈哈”……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以后,生日派对逐渐进入了尾声。若有所思的薇薇和众姐妹、朋友们带着烂醉如泥的阳光返回了中大校园。而晓晨却并没有送她们回去,反而留在了酒馆,陪着三叔打扫干净场地;等到一切做完已是夜深人静,于是他在三叔也入睡了以后,独自一个人坐在酒馆的大堂里,静静思趁着。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整个酒馆里的桌椅板凳突然全都消失不见了,空间暗淡扭曲,转眼便出现了一副星河宇宙的壮观景象。 “玄溟,你来了?”晓晨看了周围,悠然一笑。 “静湖一战,仍然是以失败告终么?”周围响起了一个悠远深邃的声音。 晓晨无奈地耸了耸肩:“失败了啊……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那畜牲竟然用薇薇做挡箭牌。对着这个命中的灾星,我还真是没什么办法好想——”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话锋一转:“对了玄溟,有一件事情,我要向你请罪——用陈青阳作饵引它上钩的时候,为了把戏做足,让他拼尽全力,我就假传了你的圣旨,说是知道真相的人要杀无赦……总之呢,这是我不对,我认罚了。” “你不必自责,”那声音笑了笑,“罚你,不就是罚朕自己?况且朕之前已经授你临机专断之权,区区一句话,当然不必计较——” “多谢啦,”晓晨闻言便唱了个大喏,“不过如此一来,这金钩钓鱼计也就不能再用了——玄溟,如今怎么办才好?” “照此继续。”回答的短促有力。 “还继续?继续金钩钓鱼?” “没错,”那声音显得很自信,“静湖一战,你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对方算准了你会顾及宋诗薇的安全,因此便放胆一搏;但从此战中,朕也看出了它的弱点:那就是同样在乎陈青阳、赵敬阳和宋诗薇三人的安危,只要利用这一点,朕相信它一定会再次出现——” “慢着——”听到这里,晓晨苦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说话,“它都知道我下不了手了,怎么还可能上当啊?” “它知道你下不了手——”对方言语深沉,意味深长,“那么朕亲自动手呢?” 晓晨闻言,心里一惊:“玄溟,你要亲自动手?” “事到如今,别无它法,”对方叹了口气,“它已经懂得使用寰神印法,只不过是功力不足,因此才迟迟不能破解知返林禁咒,朕必须赶在它破印而出之前了结此事,绝对不能在你还没有回归天界之时让仙界大挑开始,北斗死神降世,两罪并罚,这后果你与朕都明白——” 晓晨点了点头。不错,照现在看来,引魂灯要么得到了宋君宪的帮助,要么就是从他那里学会了寰神印法——而使用这种法术,是需要凡人魂魄作为媒介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它要出来害人的原因。此外,即便玄溟和自己拥有“通玄”能力,但如果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事情的原委,便同样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原来一直以为二十年前,宋君宪和徐耀阳的毙命是因为误入知返林而被害,因此便草草结案,却断断没料到还有一段“字条”和“画卷”的隐情,这才耽误了了断恩怨的最佳时机,如今看来,引魂灯大概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魂魄,可以发动寰神印法了。那么,就必须将它尽早诛杀,否则便祸连三界众生啊! 只不过,再次使用金钩钓鱼计策,会不会可能伤害到薇薇呢? “晓晨,你在担心宋诗薇么?”那声音似乎看穿了晓晨的想法,却又有所迟疑,“只是有一点朕不明白,如今你已经知道了真相,这宋诗薇与你根本便没有兄妹血缘的关系,为什么你反而更加怜惜她?” 说到这里,晓晨不禁苦笑:“玄溟,你还不明白么?我关心薇薇,是因为她同女荭和静一样,有一颗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的、善良坚忍的心啊……不也正因为如此,你才会爱上女荭的么?” “朕明白了——”对方听罢,也长叹了一声,“晓晨,朕可以给你十五天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要找出那颗寰神印,并想办法让宋诗薇远离战团,可以做到么?” “寰神印没问题。静湖一战,邢国强的做法已经等于暴露了它的行踪,”说到这里,晓晨略一迟疑,“只不过薇薇那边……” “尽力而为吧——”对方的声音渐行渐弱,在消失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十五日后,太阴神雷降世,无论有何阻挠,朕都会出面——” 将一切,就此了结…… 第十一章 悟挪移青阳受重任,解画迷阳光知真相(一) “师兄,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务必要如实回答我——” 武当大殿上空旷寂寥,陈青阳一进来,便屏退了所有弟子,随后来到师兄敬阳真人面前,劈头盖脸、一字一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师弟……”敬阳真人本来在静念打坐,眼看着青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便想要先稳住对方。然而他抬起头一看,却不由得愣住了—— 陈青阳面色潮红,一双扫把眉几乎横在了脸上,而双目却炯炯有神、摄人心魄……敬阳真人从来也没见过他如此地认真过。 于是,敬阳真人便也跟着严肃了起来:“那么,你问吧。” “第一,”青阳听后也是老实不客气,“我们武当山的‘挪移’法门,可以将自身灵力随意变形、转化,但那仅仅是限于在自己身上转移么?有没有可能借助其他东西——” 说到这里,青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禁不住压低了声音:“比如——借助一块石头?” “师弟,你究竟想说什么?”敬阳真人即便是修为深厚、洞悉人意,但面对这么一个没来由并且莫名其妙的问题,还是陷入了迷茫中。 “你就说,可能,还是不可能?” 青阳没有多做解释,也解释不清。相信此刻,只有他明白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一来是因为同师兄的那场比试点醒了他——任何法术,只要专心一志地去修习领悟,便会去粗取精、有所创新,基本的入门功夫是这样,那么武当山的“挪移”法门也是一样;二来就是因为静湖一战中,他亲眼目睹了引魂灯施展的“分身术”,用一颗石头制造出自己的分身。这个情况,根据阳光的描述,也同样出现在知返林外对战的那一天晚上;三来就是,宋晓晨将字条之谜告诉了自己,也就等于对他言明了真相…… “世间万物,本来就没有绝对的不可能,”敬阳真人虽然不明就里,却仍然肯定地答复道,“‘挪移’法门源自武当的太极功法,可以将灵气在自身进行转化和变形,那么只要原理不变的话,当然也有可能在自身之外施展,这其中,就包括师弟提到的石头……师弟,你怎么了?” 讲到这里,敬阳真人突然发现,青阳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无力地咂着嘴巴,额头盗汗,目光游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二十年来,他从来没看过这个活泼好胜的小师弟如此这般模样。于是,真人也连忙结束了打坐,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对方的反应,片刻不敢懈怠。 “既然可以是有形体的石头,”青阳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但说着说着,竟然又开始止不住地哆嗦起来,“那么,没有形体的魂魄呢?” “什么?师弟,你没事吧……” “说啊!”此刻的青阳,已然是带着哭腔了。 敬阳真人这次真的愣住了,第一次显出了惊慌的神色:“那也应该……有可能。只要细心钻研某一个法门,在原理不变的前提下,是有可能达到创新的……师弟你不也是创新出了‘水镜’之术么?” “是三师兄的‘挪移’法门……”听了敬阳真人的回答后,青阳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悲伤,竟然孩子似的抽泣起来,“三师兄……他出卖了我们,出卖了道法界……” “耀阳师弟?”敬阳真人显然也听出了一些端倪,不禁神色一凛,一把搂住了对方的双臂,“你说清楚,耀阳师弟怎么了?”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青阳没有理会师兄的追问,两行清泪挂满眼角,瞬时涕泗遍布,哭得那么孤单那么无助,“为了一个女人,宋君宪出卖了自己,三师兄出卖了自己,‘南徐北宋’啊,为什么为了一个女人……为什么……” “师弟!”敬阳真人手上一用力,猛地摇了摇对方的身子,“不要慌,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 于是,在他的追问下,陈青阳断断续续地讲出了自己的结论: 引魂灯的原来形态,就是薇薇的母亲苏曼青,对于这一点,大家都亲眼所见,是不会错的; 而在这之前,阳光第一次面对它的时候,之所以“道法下降”的攻击失败,是因为引魂灯本来就没有实体。而引魂灯没有实体,功力大增,其原因就是背后有人将自己的功力传送给它; 在知返林和静湖的两场大战中,引魂灯借助石头造出了自己的分身,这根本就是武当山原创、徐耀阳专精的“挪移”法门的效果——将部分功力转化到石头上,从而控制其行动; 武当山近五十年内,能够使用“挪移”这种高深法门的弟子,就只有徐耀阳,这是人所共知事情; 此外,引魂灯使用的“寰神印法”,就是宋晓晨父亲——宋君宪的独门绝学,虽然当时没有配合寰神印使用,不过经宋晓晨和邢国强的证实,也应该是确定无疑…… 事到如今,关于引魂灯的一切谜题也就完全揭开,陈青阳先于阳光和薇薇二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它之所以如此强悍,连北斗神部天君宋晓晨也屡次吃亏,就是因为结合了徐耀阳、宋君宪两大高手所长啊! 而“南徐北宋”竟然帮着苏曼青吸取魂魄、修炼寰神引法,陷害司徒静,作尽种种伤天害理之事,这不就是出卖武当山、出卖道法界么…… “耀阳师弟他……”敬阳真人在明白了结论以后,也不禁黯然失色,身子一斜,向后悢悢跄跄地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他为了个女子……” 说到这里,师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当年林紫阳大师兄为什么一言不发的真相——这种奇耻大辱的事情,怎么能记载在武当的历史中,从而流传后世呢? “等等!”敬阳真人悲伤愤懑之余,却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苏曼青在修炼寰神印法?不得了了!知返林!” 青阳本来哭得泪眼迷离、神情恍惚,但一听到“知返林”三个字,却猛地回过了神,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强打起了精神—— “师兄,我要问的第二个问题就是——知、返、林、里,到底有什么!” 第十一章 悟挪移青阳受重任,解画迷阳光知真相(二) 话音刚落,凑巧大殿外面阴云密布,冷不防一个炸雷,照亮了敬阳真人那张惊愕又不知所措的脸。 没错,既然解开了引魂灯之谜,那么全部的焦点也就毫无疑问地汇聚到了知返林上——当年的惨案为什么发生在知返林,为什么道法界四大派都严令门下弟子入内?为什么即使是强如宋晓晨那样的仙人,在引魂灯逃入了知返林以后,也是好几次都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师兄,你说话,”青阳不知道是哭得累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告诉我!” 沉雷落地,雨打窗湿,大殿里昏沉深谙,两人静静对视,唯有居高临下的玄天大帝塑像俯瞰着他们,沉默不发一言。 “好吧,既然事已至此,我就告诉你,”敬阳真人整理了一下思绪,顾不得师弟背叛的悲伤,同样强打起了精神,“耀阳师弟的事情已经不是大局之重,关于知返林的禁令——” 他顿了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二十年来,青阳也是第一次看到师兄如此庄严肃穆的样子—— “知返林内之所以不允许门下弟子进入,是因为里面已经设下了重重法界”…… 自上古颛顼大帝起,轰轰烈烈的“禁绝巫教”运动便开始了。在这次运动中,无数上古时代遗留的妖、魔、魔神等生灵均被镇压、封印,从而一举奠定了华夏人族一统凡尘世界的格局。而这些妖魔,事实上就是被封存在了中州大学知返林—— 上古妖魔,大多有万年以上的修行,因此颛顼大帝和玄天大帝两位大神便制造了九颗能够封印一切灵气的至尊法器——寰神印,其中的八颗按照天地八方之序,镇守在知返林中,用以封印妖魔,余下的一颗,则作为候补,交由凡人执掌,以备不时之需…… 由于知返林内封印的都是万年的妖魔,因此道法界历来都不允许门下弟子进入林中,怕的就是有些道行的人误打误撞破坏了寰神印,从而造成不可预计的恶果;而与此同时,却又不得不断派弟子在周边监视情况。近百年来,知返林被划入了中州大学的版图,而学子、诤臣、义士之气,历来就是人间正气之首,可以用来辅助寰神印镇压妖魔,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年来总有道法弟子进驻中州大学的原因;同时也解释了宋晓晨为什么不敢轻易进入知返林追杀引魂灯; 而现在看来,苏曼青之所以可以冲破寰神印的封锁,原因就在于她掌握了寰神印法,可以令自己自由出入,而一旦能够彻底停止八颗寰神印的运作,那么妖魔就会进入人间,祸连三界…… “……师弟,这就是知返林的全部秘密所在。此秘密只由四大派历代掌教真人口口相传,为的就是防止门下居心叵测的弟子利用其为非作歹……如今看来,苏曼青必定是与林中妖魔有所牵连,她接近宋君宪和耀阳师弟,也可能是早有预谋……为兄原以为引魂灯只不过是碰巧在中州罢了,却没料到它会寰神印法,那么一定是为了知返林而去。” “这样啊,”青阳听后不禁一阵苦笑,却突然一激灵,“等等——你是说,这秘密只传历代掌教真人,那么——” 讲到这里,青阳突然闭上了嘴。因为敬阳真人已经面向玄天大帝的塑像下拜叩首,如此反复三次、起身之后,竟然解下了腰间的玄天御神剑,递到了自己面前。 青阳一见,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尘埃。 “武当山第三十一代掌教真人赵敬阳,现将掌门信物玄天御神剑传与第三十代大弟子陈青阳,从今天起,你便是……” “唉我说等等!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咱们……唉——” 大殿外再次传来了一声惊雷。青阳被雷声这么一吓,反而壮起了胆子,竟然打断了敬阳真人的说话。 “师弟!”对方神色一凛,“你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连掌教传位仪式都敢打断么!” “不是,唉……我是说、师兄啊——”青阳连连摆手,窘态百出,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打断了,就索性冒失到底吧,“武当山从来就没有同辈弟子继任掌门的先例,而且我也太年轻了——”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敬阳真人依旧面色严肃,“同辈弟子传位的先例,已经由六年前的林紫阳师兄开创,如今再次使用也是有章可循。至于说年轻——师弟,武当山上下众弟子中,只有你的威望、资质和道行足以接任掌教,相比之下,你的最大优势,恰恰是年轻——为兄已经老了,跟不上这个时代,那么就由你率领武当,追上时代的脚步吧——” 讲到这里,敬阳真人再次正色道:“武当山第三十一代掌教真人赵敬阳,现将掌门信物玄天御神剑传与第三十代大弟子陈青阳,从今天起,你便是武当山第三十二代掌教真人。望汝不负历代宗师教诲,光大山门,除魔卫道——陈青阳,接掌门信物!” 青阳看着面前的玄天御神剑,不停地咽着口水,却执拗地一直不伸出手来接剑。在他的对面,居高临下的玄天大帝塑像,依然沉默地俯瞰着治下的众生。 “师弟,”敬阳真人擎着宝剑,眼神中灵光闪动,似乎充满了鼓励,“你我的道行相差无几,但你比为兄年轻许多,这次危机,还是让为兄去处理,你留下来保存实力。为了武当,接剑吧——” 青阳犹豫了片刻,突然似有所悟:“六年前武当大战前,大师兄对你是否也是这么说的?” 对方没有回答,却含笑颔首,神色之间,竟然透出了一股浓烈的慈爱与安详。 于是青阳也没说话。他缓缓地伸出了手,接过了玄天御神剑。 “好了,”敬阳真人长舒了一口气,“师弟,如今你知道了知返林的秘密,也是名正言顺。事关重大,不能用传音入密以防走漏消息,为兄这就动身赶往青城山拜会静慧师姐,拟定计划后再——” “慢着!”青阳拿着玄天御神剑,缓缓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道,“师兄你留下,我去——” 敬阳真人听后愣了片刻:“这……师弟不可胡闹——” “谁胡闹了?”陈青阳鼓着嘴巴,连带着竖起了扫把眉毛,“现在我是掌教真人,你不得听我的?” 说罢理直气壮地亮了亮手上的宝剑。 敬阳真人笑眯眯地:“没有举办水陆大会公告天下之前,武当事务还是由我代理,这是历代的惯例——” 陈青阳听后心里这个郁闷啊,心说这算什么说法?一向正经的师兄怎么也学会打马后炮了么…… 虽然这么想着,他的嘴上却还是不肯服输:“我不管!案子是我查的,真相是我捅出来的,为了这个我连宋晓晨也得罪了,还差点死了你知道么?哦,如今就这么一句话,你叫我躲在武当山上做缩头乌龟王八,你出去做英雄,那我以后还怎么在武当山上混啊!” “师弟——”敬阳真人有些急了。 “师兄!”青阳一把按住了对方的手,“阳光为了调查,正在第一线忙活着"奇"书"网-Q'i's'u'u'.'C'o'm";薇薇为了亲情,屡次从悲伤绝望里站起来面对——” 说着,他看了看头顶玄天大帝的塑像,背对着身后交加的风雨,脸上露出了绵绵笑容—— “玄天大帝看着我呢,我不能做孬种——这就是我的责任!”…… 第十一章 悟挪移青阳受重任,解画迷阳光知真相(三) “这是我的责任,明白么?” 晓晨表情严肃,一字一句地说着。邢老伯闻言也不禁一愣——他从来没见到过对方如此认真的样子,于是也片刻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薇薇生日聚会的第二天,晓晨便私下里找到了邢老伯,依然是关于寰神印的事情。二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便开始了交谈。 “你……什么意思?”邢老伯迟疑着,虽然不明就里,然而经历了静湖之战以后,对晓晨的敌意也是逐渐消散了。 晓晨莞尔:“意思很明显,报仇是我的责任,保护薇薇也是我的责任;苏曼青已经掌握了寰神印法,而寰神印本身也就在中大校园里。若是被她先找到,薇薇就会有危险;但若被我先找到,薇薇就平安无事——当初在小木屋里,您就要说出寰神印的下落,如今想想,也还不晚吧?” 邢老伯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当初在小木屋里,自己就已经下决心将寰神印的所在告诉宋晓晨,若不是被后来一系列事情干扰,此时恐怕早就已经没有悬念。而宋晓晨即便曾经对待自己不是那么友善,但静湖一战中,谁是真正关心薇薇的人已然一清二楚……只是——苏曼青真的能下得如此狠心么? 邢老伯虽然动摇,却还是不能完全相信的。 于是,他迟疑地开了口:“如果把寰神印交给你,那曼青——” “您的意思我明白,”晓晨未等挑明,便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想法,于是笑道,“我答应过薇薇,只问真相,不赶尽杀绝,更不会滥杀无辜。可是——您能确定苏曼青也会有同样的保证么?” 一番话说中了邢老伯的软肋,他干长着嘴,再次愣在了那里。 然而就在此刻,晓晨趁着对方愣神的刹那,突然出手,一把便捏住了对方的手腕脉门——对于有些道行的人来说,脊上琵琶骨,腕下血脉门,都是能够阻扰气血二脉运行的关键所在。于是,邢老伯只觉得头上一阵阵眩晕,喉咙一波波腥甜,五脏六腑扯在一起,三魂七魄搅了一处……晓晨一击见效,马上加重了仙气输出,直逼的对方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 但邢老伯细细品味后,刻骨痛苦中竟然还带着一丝顺畅。与此同时,晓晨身形一起,邢老伯只觉得周围的线条逐渐模糊,正要怀疑是自己眼花,可定睛一看,二人已经来到了知返林外的小木屋处。 “你……”邢老伯开口说了一个“你”字后,却没有下文——宋晓晨莫名其妙地出了这么一招,虽说狠毒,却没有伤害自己性命的意思。再看晓晨本人,却根本没有理会自己,反而走进了小木屋的废墟里,又走了出来,复又进去……如此往复了几次以后,他面向邢老伯,露出了温柔良善的笑容—— “邢伯伯,冒昧出手还请见谅——不过侄儿也过了仙气给您,不会让您吃亏的。” 被对方这么一说,邢老伯下意识地运了运仙气,果然觉得耳聪目明、胸中舒畅,正说不出的受用。 “不过,寰神印不在您身上,”晓晨话锋一转,抬手指了指近在咫尺的知返林,“而是应该在里面,对吧?” “你知道了?”邢老伯闻言后,蓦地一惊,猛然抬头。 晓晨依然笑得甜蜜:“当日我进入小木屋,顶上三花受制,便一直以为父亲将寰神印和寰神印法一同交给了您;但静湖一战中,您情急之下想救我,却没有使用寰神印。于是刚才侄儿出手试探,在您身边发动寰神印法,如此一来便证明了我的想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在小木屋里,并不是您发动了寰神印。真正的寰神印,已经在二十年前,被我的父亲宋君宪发动在了知返林内,您只是在林外为父亲和苏曼青守灵,并监视动静吧?”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唉……”邢老伯一见对方知晓了详情,便点了点头,将事实和盘托出:“寰神印确实已经被君宪带入了知返林内,那日你进入小木屋,只不过是凑巧赶在了寰神印的范围边缘罢了。这二十年来,我也确实是受了君宪的嘱托,等在这里,将寰神印法传给后人。小木屋虽然地处偏僻,然而却安全得很——现在想起来,当日你把我逼走,我还以为是有什么阴谋呢?” “阴谋?”晓晨听后呵呵地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摇晃起来,“不是啦。我只是想确认寰神印是不是在您身上,顺便想让您远离知返林这个危险的地方,如此而已——” “原来如此,如今看来,我也是误会你了,”邢老伯也颔首致意。通过静湖一战后,他也清楚地明白了对方的敌友身份。然而转念一想,却突然有了一个问题—— “宋天君,知返林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什么道法界严令弟子入内,又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甚至君宪和耀阳都在其中遇难了?” “这个嘛……”晓晨想了想,却还是依然晃着手指,“这是你们门派之间的事情,知返林的机密,历来只传掌教真人,所以您还是别问了。” 邢老伯点了点头:“也好,这是我冒昧了。” “总之呢,”晓晨看了看知返林里,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对于这个林子,道法界肯定会有所处理。以我现在的道行,单单对付寰神印法还是可以的,但若加上了寰神印本身,那可就难办了。这事情有些棘手,我会小心处理——邢伯伯,答应我不要告诉阳光他们,尤其是不要告诉薇薇,可以么?” 邢老伯点了点头。毕竟知返林属于道法界的机密,寰神印又是宋君宪父子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其中的危险他也是心知肚明——宋晓晨将薇薇摆在自己身边,分明就是想要保护她。如此看来,自己也便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于是,两人的谈话很快便结束,就此各奔东西、如同往常不提。而在随后的几天里,邢老伯同阳光一同继续分析资料,查找线索,阳光当然也对于知返林的秘密感兴趣,只不过碍于门派规矩不敢开口,索性这秘密对于案件的推理没有什么阻碍,因此也就作罢了…… 第十一章 悟挪移青阳受重任,解画迷阳光知真相(四) 相对于阳光二人为了继续破解字条和画卷之谜而费心耗力,薇薇倒是轻松得很——生日宴会后的第二天,她便正式去华娱世纪公司上班了。而公司分配给她的职务也是特殊:人力资源部总监助理,想来就是晓晨的特意安排。于是乎,整理文件,安排行程,上传下达,参与策划……工作到也不是很棘手,而且越来越相熟。 就这么转眼便过了十天,而就在这天下午,薇薇和晓晨忙里偷闲,跑到了市郊的一家孤儿院里。 “……这地方你也来过?” 一到了这里,薇薇和晓晨不禁异口同声地问了对方这么一个问题。 “哈,我是白天偶尔来这里的。”到底还是晓晨先反应了过来,于是会心一笑。 薇薇随后也笑了:“我是夜班,难怪碰不到呢。不过今天跟着老板一起翘班,这才有机会白天来啊——” 说罢便朝着对方轻轻坏笑。 “这就是老板的好处啊~”晓晨也心领神会地眨了眨眼睛,“走吧,进入干活”…… 孤儿院的规模不大,一幢三层房子,一块五十坪的院子,几十个未满十岁孩子、几位保育师,如此而已。所以对于这样的小机构,日常经费自然是不那么充足,于是乎便只有靠大量吸引社会力量来做义工。薇薇和晓晨对这里比较熟悉,便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工作了。 薇薇是女孩子,天生便心细,而且面对这些小孩子们,自然也就母性泛滥,因此一向便狠受欢迎;相比之下,晓晨也是满受欢迎的——只不过小朋友们对于帅哥往往不感冒,而且也不知道“宋晓晨”三个字的重要意义;但保育师和其余的义工们却清楚得很……于是二人一来,孤儿院的人们便各取所需、各投所好,倒也其乐融融。 “晓晨——”薇薇在与对方一起清洗玻璃窗户的时候,得了个空闲,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晓晨专注地擦着玻璃,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静就是个孤儿。” 他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薇薇却已经明白了——这件孤儿院与小酒馆一样,大概就是一面镜子,通过它们,晓晨便可以隐约地看到爱人的面容吧……也正是因为如此,它们才在这么多年来都维持着原貌。 ……对于晓晨来说,这里只不过是静的代替品,但如今不同了,这么多年来,终于再次有一个女孩儿,像静一样,走进了他的心里啊…… 不知道为什么,薇薇却突然想起了当日在小酒馆里、三叔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于是她心里猛地一紧,脸也有些红了。 所幸晓晨并没有发觉。 惨了惨了,薇薇连忙也把脸转到了别处,心说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啊……但不论心中的想法如何,有一句话,她是必须要说的—— “晓晨,”于是,薇薇开口向对方说道,“我——” “哥哥,阿姨——” 就在这个时候,二人的背后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薇薇的话。 仔细一看,是一个小男孩,背后跟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保育师。 那小孩子怯生生地站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照着同龄人明显矮小了许多,反倒是眼睛出奇的大,且脸上、手上生着层层的紫癜。猛地看上去,就像一个发了皱的紫色大葫芦。 “小朋友——”薇薇圆睁着眼睛,嘿嘿坏笑着蹲了下来,在对方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哦~” 其实孤儿院里的小孩子们,除了少数是因为经济原因被家庭抛弃的以外,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患了些什么恶性的疾病,这才遭到抛弃的。薇薇来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因此心里早就有准备,加上她来自于道法界,妖魔鬼怪都见了不少,那么即便是见到了任何模样的小孩子,也是能够波澜不惊、谈笑自然的—— 只不过这小子管晓晨叫“哥哥”,却管自己叫“阿姨”,薇薇是心里越想越不平衡啊…… 于是她一只手轻轻地捏着小男孩儿的脸,一只手不断地咯吱着对方,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哪里有阿姨?叫姐姐,叫姐姐……” 小男孩儿本来还有些羞涩和局促,但被这么一逗,也忍不住“咯咯”地笑着讨起饶来。晓晨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在笑。 “宋先生——”小男孩身后的保育师撇开了孩子和薇薇,径直来到了晓晨的面前,“这孩子患了很严重先天性的紫癜风……” 说到这里,对方压低了声音,生怕再有其余人听见似的:“怕是治不好了。前两天才被民政局送到这里来,您看——”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啊!” 就在这个时候,薇薇突然提高声音不停地道起歉来。晓晨和保育师闻言,连忙注目一看—— 原来是薇薇逗得急了,一时错手,不小心将小男孩儿推了一个趔趄,对方跌在地上,磕破了膝盖。 “没关系的啊姐姐。”小男孩没有哭泣,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依然笑得很开心。 薇薇愣了一愣:“你……不痛么?” “痛是什么啊?”对方笑嘻嘻地反问道。 这一下,薇薇可是彻底没想法了,只好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晓晨和保育师。 “宋先生,”保育师见状叹了口气,“您也看到了,这孩子的紫癜风影响了他的神经,对于比较敏感的感觉——比如‘痛’,已经没有反应了……” “那么你们——”薇薇是修行过的人,因此耳朵也比较灵敏,她听后便起身问道:“打算怎么办?” 保育师一指晓晨:“我们孤儿院的九成以上经费都是宋先生提供的,因此每一个孩子想要治疗的话,都要事先告知宋先生——” 说到这里,晓晨也轻轻伏下了身子,用手在小男孩的膝盖上一抹,便用仙气止住了流血。这一下,可把保育师看得愣了。 “治愈的希望有多大?”晓晨一面轻抚着对方的头,一面却将目光转向了保育师。 对方本来在愣神,于是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除非是奇迹。” “哥哥——”小男孩儿的眼中灵光闪动,“保育阿姨说你是神佛降世,你能把我变得同其余人一样么?” 这一句话说出口,薇薇和保育师都沉默了,只是用一种复杂而又沉静的眼神看着晓晨。 “小弟弟——”晓晨笑得温柔,眼中也闪动着单纯的渴望,“哥哥是同你一样的人,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小男孩儿听了以后,目光陡然黯淡了下来。 “但是——”晓晨想了一想,缓缓开口,“哥哥却知道神仙们是怎么想的——你是他们最宠爱的孩子,所以才会变成紫色,这样神仙们在成千上万的孩子们当中,一眼就可以把你认出来了……而且,不会觉得痛,就少了很多烦恼,这也是神仙们对你的恩赐啊——” 小男孩儿偏着头:“真的么?” “真的。不信,你问保育阿姨和姐姐啊——” 在晓晨身后,保育师满怀柔情地笑着,薇薇也鸡叨米似的点着头。 然而,她们却突然发现,晓晨也悄悄地偏过了头,神色间竟然那么落寞,那么惋惜。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正透着刻骨的悲凉—— “要是我也能够不知道痛,那该多好啊……” 这一句话说的保育师莫名其妙;而小男孩儿也以为对方在由衷地羡慕自己,因此便开怀地笑了;但薇薇却没有笑。相反地,此刻大概也只有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才能对晓晨的这句话感同身受吧…… 第十一章 悟挪移青阳受重任,解画迷阳光知真相(五) “救命啊——”与此同时,在校史馆内的阳光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嚎,“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啊……” “你想不到什么啊?”旁边的邢老伯一面示意对方不要惊动管理员,一面切切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阳光也没答话,只是把手里的一叠资料不停地在自己的额头上拍着。但邢老伯一看这架势,却马上便明白了——原来对方说的这个“想不到”,并不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而只是毫无头绪地抱怨和发泄罢了,亏了自己还一阵欣喜,以为真相即将大白了呢…… 于是,邢老伯只好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递到了阳光面前:“‘醒神丸’,要不要来一粒?” 在这几天来,阳光和邢老伯沟通了之前的线索,可是却将画卷与字条翻了万八千遍、都快看出幻象来了,也没能有什么进展,而如山的历史纪录也是着实令人头痛;与此同时,阳光给青阳师叔打手机沟通,得到的回音要么是“我忙着呢”,要么就是“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把阳光给气的呀,心说你这个节骨眼儿上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了要时刻沟通信息的么,难不成已经彻底地“不在服务区”——成仙了么? 结果连着几天下来,校使馆的老少二人也已经又累又烦又无奈,龙虎山特制的“醒神丸”吃了有小半斤,脑子里却还是跟浆糊一般……阳光甚至怀疑,查找历史资料的这个调查方法是否可行了。 “哎哟哟——”阳光有气无力地靠在了资料柜旁边,手里却还是固执地抓着那幅画卷,“找了这么多天了,这幅画的创作年代却还是不清楚啊……” 邢老伯到底还是上了年纪的人,相比之下还是沉得住气:“别着急,这鸡毛蒜皮的记载,总要一点点找的,说不定在那个老师或者学生的日志中也可以发现呢?” “那就找吧……”阳光一面叹着气,一面翻着白眼。突然,他的眼睛定格在了画卷中宋君宪的那个印章上。 “这印章……”阳光喃喃地说着,“看上去好漂亮、好大方啊……” “你怎么欣赏起这个来了?”邢老伯只道对方是在忙里偷闲,因此也就顺势扯开了闲话,“道法界修行的弟子,一般都是颇具古风、很有品位的,而君宪身为其中的顶尖高手,眼光自然更是高出不少,这方印也是找了中大的名家所作,十分考究的小篆字体,严正公谨得很,你……阳光,你干什么去?” 话音还未落,阳光已经腾地蹦了起来,直奔校使馆深处的大资料柜而去。 “邢老伯,来、来、帮、帮忙!”他兴奋得都有些结巴了,“中大的任何一位名家,不都是按照字母顺序单独保存资料的么?找出所有的古玩字画名家,便可以从印章中得到线索了!” 邢老伯听后也是一拍双手——一直以来,二人都是从画卷和知返林事件本身的年代纪录来着手调查的,却没有想到从画上印章的来历入手。于是,老少二人当即便从资料柜中翻出了中州大学所有古玩、字画、篆刻名家的资料。这样的名人本来也没有几位,加上都是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列整理,其中的记载又都比较详尽,因此相对也好找了许多—— 而这一次,上天没有再次为难他们…… “找到了!”没过上两个小时,阳光便率先兴高采烈地指着一本记录册其中的一页,“这个印章的创作时间和背景,连图片和描述都有呢!” 邢老伯闻言也顺着阳光的指点,看到了这篇记录的时间——那是在一九八三年的一天。 “这个时间……”邢老伯略一沉吟,“曼青应该已经怀上孩子,也就是薇薇了。” “你是说!”阳光猛地一抬头,“这个时候苏阿姨和宋叔叔已经结婚了?” 邢老伯哭笑不得:“这不是句废话么——没结婚哪来的孩子啊?” “那么——”阳光缓缓吸了一口气,面色陡然凝重起来,并一字一句地说道,“真相、就是、这——样——了——” 没错,这就是阳光一直以来苦心寻找不得、却意外地因为一个印章的来历而知道的真相:印章本身便制作于苏曼青和宋君宪结婚后,那么使用这方印章也肯定在他们的婚后。在这之前的推理中,阳光已经得出了结论,那就是徐耀阳带着这幅画有苏曼青背影的话过来找苏曼青,肯定是想隐讳地用它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苏曼青却不可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背影是什么样子,当然也就误以为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于是,她便提上了祝福徐耀阳与意中人百年好合的诗词《天上白玉京》,并邀请丈夫宋君宪盖印祝福…… 然而,宋君宪却很清楚自己妻子的背影。但尽管这样,他还是不忍心直接说破,扫了妻子和好友的面子,因此便加盖了印章——这同时也就是隐讳地对徐耀阳表示,苏曼青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他们二人祝福他找到新的幸福,仅此而已。可事情却在这里出了差错—— 那就是徐耀阳本人也许并不知道苏曼青对于她自己的背影不了解。他以为苏曼青隐约地向自己表白了心意,只不过已经嫁作人妇,因此此生便只好认命了——徐耀阳身为一个出家的道士,可以为了苏曼青而触犯门规戒律,那么他会有这种想法也就不奇怪了。 而这个结论,也是有强力根据的:一是他后来写出的那张字条,虽然不合格律,但是言辞中哀怨惋惜、遗憾此生不能结伴的意思却十分明显;二就是这幅还没有完成的画——按理说,应该有画头题字、盖章、画尾署名和盖章的,但徐耀阳却没有这么做。这两条根据已经充分证明了,徐耀阳本身并没有认可苏曼青和宋君宪的“祝福”,反而依然对苏曼青抱有希望! 与此同时,武当掌教林紫阳真人在接到了那张字条、看到了画卷以后,竟然选择一言不发——阳光在这之前也曾经推理过,凭徐耀阳道法界的地位,是不可能密不发丧的,那么紫阳真人这么做,原因就只可能是一个—— 那就是徐耀阳的死亡经过和原因不能公诸于世…… 至此,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汇聚成了一个明确的结论——那就是一切都源自于徐耀阳、苏曼青、宋君宪三人的感情纠缠。苏曼青的死,要么就是由于夹在了两个男人中间无法自拔、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丈夫而羞愧自杀;要么就是因为徐耀阳对于苏曼青的爱已经扭曲变态,他想要与苏曼青同归于尽,长相厮守—— 然而从苏曼青临终前不断吟诵《天上白玉京》诗词的表现上看,分明就是与陈诚一模一样,很有可能是走火入魔或者魂魄已失——而要做到这一点,对于天下顶尖高手的徐耀阳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件难事啊! 那么,这也就彻底验证了阳光的全部推理:苏曼青确实是含冤而死,因此才化作厉鬼;而“南徐北宋”镇压厉鬼失败,也不是由于道行不够,反而是因为下不了手;此外,苏曼青的功力在短时间内达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并在静湖一战使用了宋君宪的独门绝技——寰神印法,也是因为“南徐北宋”两大决定高手为了她相继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背叛了道法界啊! “明白了……明白了……”邢老伯本来就不是一个笨人,再加上经过了阳光的提点,自然是很快地便知晓了一切真相。 “曼青……曼青,你果然死的冤,死的冤啊……”说着说着,他竟然瘫坐在了地上,痛苦地掩住了脸庞,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呜咽着,“冤孽……冤孽啊……” 一旁的阳光见到这个情况,也不由得辛酸起来——他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见到任何一个五十多岁、饱经风霜的男人哭得像个女孩子一般。尤其是邢老伯,世人二十年来的误解和白眼都没有让他动容,而如今却……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邢老伯也是由衷地喜欢苏曼青啊,不然,他怎么会默默地守护了她二十年? 而最为可悲的是,邢老伯一直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大概是他以为自己远远不如“南徐北宋”,也就不可能配得上自己心爱的女人……可到头来,苏曼青却并没有得到幸福,反而摧毁了无数人的幸福—— 薇薇、晓晨、司徒静、紫阳真人、以及无数道法界弟子们…… 这其中,当然也有邢老伯本人。 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又是一群怎样的人啊——阳光在心里不住地思考着——若早知道是如今的结局,“南徐北宋”会不会选择放手,而把苏曼青交给相对平凡的邢老伯呢…… “邢老伯,别哭了——”想到这里,阳光轻轻按了按对方的肩膀,“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还能为苏阿姨作最后一件事情——如今推理完整,证据确凿,我们应该去找晓晨,告诉他不要再伤害苏阿姨了!” “啊,是啊,对……”邢老伯听后愣了片刻,随即便猛地抹了一把鼻涕眼泪,“阳光、你、你赶快联系薇薇,找到宋天君,他也是个善良的人,我们的证据,他会听的!他会接受的!他会的!” “您别激动——”阳光一面好言抚慰,一面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我马上联系薇薇,她应该同晓晨在一起……” 说实话,其实在阳光心里还有一个谜团,那就是知返林内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让之后进去的人们全部魂魄残缺,又为什么道法界历来严禁门下弟子们进入……但这个问题与现如今的局势相比,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第十一章 悟挪移青阳受重任,解画迷阳光知真相(六) 而没过多久,薇薇便接到了电话。这个时候,她和晓晨已经结束了义务劳动,在孤儿院的草坪里散步休息。 “……什么?你知道真相了,我妈妈也是受害者,她是冤枉的?”她听着听着,由不得喜形于色起来,“……好、好,我们在市郊的那家孤儿院里,晓晨也在,你赶快过来跟他说清楚,快点啊!” “晓晨——”薇薇放下电话以后,便一把拉过了身边的晓晨,“你听到了么,我妈妈也是受害者,阳光找到证据了!” 晓晨愣了愣,随后便温柔地笑了:“知道啦,你喊得那么大声,我能听不到么?” “这样啊……”薇薇也解嘲似的笑了,不过她一转眼便严肃了起来,“那么晓晨,你会信守诺言么?” 对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当然。我只是要知道一个真相,只要阳光的推理能让我信服,那么我便只抓苏曼青进去轮回,让她不再害人,至于她和静的恩怨,可以就此作罢——” 说到这里,晓晨也赞许地笑了笑:“其实,若不是‘通玄’法门不能预测引魂灯的事情,我早就知道真相了——现在看来,阳光也不是我想的那么笨嘛,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竟然都被他理顺了。” 薇薇也颇有些自豪地附和:“那当然了,阳光从来都是很聪明的!” 言词里颇有些神采飞扬——女孩子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男朋友,心里当然会甜滋滋的,薇薇也不例外。 “对了晓晨——”薇薇突然若有所思地问起了另外一个刚才还在关心问题,“那个患紫癜风的小孩子……真得不能治好了么?” 这个问题一直使得气氛很严肃,只不过是刚才阳光打电话来说了一个好消息,因此才使得薇薇心里舒服了许多。但尽管这样,她也还是放不下那个孩子。 “气、血二脉受损严重,属于先天疾病,”晓晨波澜不惊地答道,“而且,阳寿也只有七百四十三天了。” 薇薇听了以后不禁心头一沉:“你怎么说的这么平静啊?” “我是北斗死神,不是华佗再世,”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每死一个人都要心痛一下的话,那我这个死神也就不用再做下去了……” 薇薇想了一想,也觉得有理。道法界的弟子们,从来都是顺应天道,看淡生死的,人终究会有一死,自然也是半点不能强求。于是,她也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不过,上天已经对他格外眷顾了——”晓晨想了想,竟然兀自笑了笑,“这么小就能够往升轮回,不用再受凡尘之苦,而且活着的时候又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说句实话,如果可以不用感到痛苦的话,我宁可把这神仙让给他做……” 薇薇听了以后摇了摇头。其实早在两个小时前,晓晨说出同样这番话的时候,她就觉得这种想法太荒谬也太天真了,只不过一时想不到应该如何辩驳和劝慰—— 但自从阳光打来了电话以后,她的心头一宽,突然便想明白了。 “晓晨,你错了——”于是,薇薇耿直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能够觉得疼痛,才是上天赐与我们的真正恩赐:被针扎痛了以后懂得缩手,被火燎到了以后下次就知道回避,伤心了之后才知道珍惜和反思……其实,只有学会痛,面对痛,才能明白很多事情,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吧——”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就拿我来说,在整个事件已开始的时候,我痛苦过,怨恨过,迷茫过,甚至一度想要放弃过——但我还是面对这些痛苦,并走过来了。如今,阳光正带着真相赶过来,很多事情,痛过了以后才能够解决……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这是你当初劝邢老伯的话,为什么你自己一直不能发觉呢?” “我发觉什么?”晓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嘴角,“痛了这么多年后,却发现痛后还有痛;排除了万难,却发现万难之后还有万难……名誉、地位、财富、神功……我全都得到了,却永远得不到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到头来成了孤家寡人——只剩下了痛而已啊……” “不是这样的!”薇薇坚定地晃了晃脑袋,“你和静为世界留下的一个传说,你用自己的努力为很多人造成了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舞台,你的名誉和地位是很多人努力的方向,你的梦想正在成为所有人的梦想,宋晓晨这个名字将与历史同在……这怎么能说是孤家寡人呢?而且不管怎样——” 薇薇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说出了她的想法:“你还有我呢!” 晓晨听后,很认真地看着对方,笑容温柔,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遮不住眼中留露出的倔强。 而正是这种倔强再次鼓励了薇薇。她面容红润,神色坚定,眼中灵光流动,缓缓地开口—— “虽然我以前可能不明白……但是晓晨,经过了这么多风雨,我想我能懂你的寂寞……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答应我,也学着给自己另外一个舞台,好么?” 话音落下,晓晨柔柔地笑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拨开了对方的刘海—— “三叔说得没错,即使我不承认也没关系,确实有一个女孩儿,在静之后再次进入了我的心里。这个女孩儿……就是你。” 薇薇一愣:“三叔他、都告诉你了?” “谢谢你,薇薇。” 晓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轻轻地在薇薇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在那瞬间,薇薇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轻快了许多,轻快到手脚一时间都不知道摆了哪里好了……于是便只好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然而就在此刻,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块手机猝然滑落…… “阳光?”薇薇冷不防地看到了来人,这才一激灵,但随即便兴奋起来,“快来,跟晓晨说……哎,你傻了啊……” 说着说着,连薇薇自己也纳闷了——对面不远的阳光确实像傻了一般的站在那里,面色阴沉,额头上的汗褪了冒,冒了又褪,连手中的移动电话也掉在了地上。 “你们……”阳光嘴里说着“你们”,眼睛却在不住地打量着一旁的晓晨。这种眼神,薇薇在第一次去华娱世纪公司报道时,曾见过许多办公室的员工这么打量过自己。 “喂,不是吧?”薇薇晃了晃脑袋,脸却突然红了,“我们——” 可说到这里,她却停住了——一方面是因为本来想说“我和晓晨兄妹之间亲一下也没什么吧,”但突然明白了如今的事情可能同生日聚会上一样,闹了一个“大误会”;而另一方面是因为—— 阳光已经抿着嘴唇,面无表情地向着晓晨走过去了。而在这个时候,薇薇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没有了信号,甚至连手表的指针也在乱转——是莲无法界,三界之中最强的、可以令所有近身设备失去效用的护体仙气。与此同时,薇薇也猛然间想起了——刚才自己在晓晨身边,怎么能打通手机呢? 很显然,是因为对方认为自己在身边的话,就根本没有设防的必要。但如今的情况…… 就在薇薇心里犯着琢磨的时候,阳光已经走到了晓晨面前三尺。 “你干什么?”他仍然是面无表情地问道。 晓晨莞尔:“阳光,你就这么小气么?我是他哥哥。” “可问题是——”对方听后,却突然一面用手指着周围,一面陡然提高了声音,“别人不知道!” 天啊,薇薇顿时无可奈何地一阵阵发乱,心说这已经是第四次了,报告厅一次,知返林一次,生日聚会一次,如今还要再来……她知道阳光这个人心思一向细腻,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受——然而,一个男孩子,总不至于吃醋吃到这个样子吧?况且还明明对方知道是自己的哥哥…… “阳光,别闹了”于是,薇薇赶忙上前打起圆场,“赶快说正经事吧——” “这就是正经事!”阳光的语气急促,而且竟然第一次没有给薇薇面子——这要是在从前,往往是她一瞪眼,他就立刻老实了…… “宋晓晨你太过分了——”阳光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了一口气,“前些日子还要动手杀人呢,最近怎么就好得像一个人?” 薇薇一听这话,立刻便明白了过来——原来阳光到底还是对知返林的那一幕念念不忘,而如今也是纯粹地担心自己而已——于是心里便略略地一甜。 然而,她又马上便紧张了起来—— 阳光话音刚落,竟然冷不防地抡起拳头,向对方的脸上打去! “阳光!”薇薇赶忙上来拦阻——说实话,她不是怕晓晨被打伤;而恰恰相反,是担心阳光受伤: 一来,晓晨的护体仙气肯本不是能靠拳头动摇的;二来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莫说凭晓晨现在的地位,根本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就算是有所不敬,也不能既打了人家的脸,又揭了人家的短吧?万一晓晨一时想不开还了手……那阳光岂不是惨了?要知道,他可以连对方的一根头发都敌不过的啊…… 第十一章 悟挪移青阳受重任,解画迷阳光知真相(七) 果不其然,阳光的拳头在距离对手一尺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如泥牛入海般地,激起了数道涟漪;又像蜻蜓撼柱,再也动不了半分。而晓晨却连手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站在原地微笑。 “晓晨,是误会,”于是,没等对方有所表态,薇薇便赶紧劝道,“看我的面子,算了吧——” 没料到阳光听了这话以后登时便炸了锅:“不是误会!也不用看谁的面子!宋晓晨,你要是男人的话,就用拳头跟我说话——” 薇薇心说你这不是犯浑么?多少正经事情要做啊,就算是想找死,跳楼多痛快啊,也总比跟宋晓晨单挑要简单的多…… 而就在她想要进一步拦阻的时候,薇薇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再次有了信号——晓晨竟然收起了仙气护体。 “好啊阳光,”晓晨略略挑了挑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那我就破例——拿拳头揍你!”  说罢一闪身,转眼便到了对方眼前。阳光一低头,下颚却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勾拳;被这么一打,他自然是稍稍有些头昏的,而就是这么眼睛一花的功夫,肚子上马上又受了一记弓步直拳——晓晨使得力气不小,出拳角度也是又准又狠,直打得阳光腰一弓,身子本能地向后退缩,于是双手便只好伸在前面掌握平衡,却正好给对方一把抓住脉门,向旁边顺势一扯—— 小擒拿手!薇薇暗自吃了一惊。她本身就是个练家子,在三师兄陈诚被带走的时候,也曾经独自一人把个身高六尺的壮汉打翻——若是用小擒拿手制住对方脉门,再这么一扯的话,下一招就是杀招了! 果然,阳光被这么一扯,剧痛下也只好跟着这股力道,一个趔趄扎到了晓晨身体的右侧;而对方看准了时机,也将右边的半个身子轻轻一侧,抬起腿来在空中优雅地划过了半个圆弧,就在阳光将要倒地的一刹那猛地砸下,用脚后跟狠狠地凿中了他的腰眼! 扑通一声,人肉落地。阳光倒在了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手上的力气却一松,无奈地再次倒了下去。 一旁的薇薇看得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是万万没有料到,法术如此高强的晓晨,竟然还预备了这么一手搏杀的功夫,而且没有个十年八年是绝对不可能练得出来——武术与法术不同,前者是需要扎实地下苦功夫,而后者则是依靠仙气发动;此外,前者讲究的是连贯、迅速、狠毒,而后者则讲究一击必杀,出其不意……显然,晓晨这么一出手,精准有力,环环相接,已经深得武术要诀个中三昧,且出其不意,且招数实用又不失潇洒,中间也融合了不少法术的境界体味啊…… 但这么想归想,薇薇却更加心疼自己的男朋友阳光。于是她赶忙打起了精神,上来一把扯住了晓晨。 “闪开!”一向温文尔雅的晓晨此刻却神色凌厉,一把推开了薇薇,随即便揪着阳光的衣领,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又为薇薇作了些什么!告诉你小子,就算用拳头,你都没资格过来跟我说话!” 晓晨嘴上不留情,手下也是发狠,提起了另一只拳头就要继续揍人。 “好了!”薇薇见状,手下忙发力,拦下了晓晨,“在这里打架,丢不丢人啊,晓晨你好歹是个神仙,动手的……” 她话还没说完呢,阳光却已经缓过了劲儿来,一把推开了拉架的薇薇,趁着晓晨不敢发力的时候,展开了反攻。两个人是桥来桥上走,脚踢脚下消,拳脚共筹,身形交错……到了后来,阳光是彻底没了套路,就是一门心思地发狠,浑身上下除了没用嘴巴咬人以外,能用的可是都用上了,晓晨虽然占着上风,但也架不住对方这么一味地胡搅蛮缠,于是一个不留神,便跌在了地上,两个人扭在一起,纺车似的吱悠悠转个不停…… 这下,薇薇是彻底没了主意,拉架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刚才那一下子,用俗话叫“拉偏手”,摆明了是帮着阳光去打晓晨……自己的男朋友受了伤当然是不好的,可是让哥哥受伤也说不过去吧? “你们……”薇薇气鼓鼓地狠狠跺着脚,“哎呀……别打了好不好……” 可晓晨和阳光哪里肯听呢?其实薇薇不知道,无论是“勇往直前”的阳光也好,还是“不顾身份”的晓晨也罢,男孩子之间为了一个女孩儿而动手,是不要什么理智和套路的,也就更不要论及身份了——这是雄性动物之间互相交流的特有方式…… 两个人在地上扭打了半天,到底还是晓晨先站起了身,而等到阳光也挣扎着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再次摆起架势,蓄势待发了。 薇薇没办法,只好再次上去拉偏手:“晓晨,够了!” 可就在她拉住了晓晨的时候,阳光也站稳了身子,紧接着便轮圆了拳头,照着对手的脸颊就是一拳—— 等薇薇反应过来想拦住他的时候已经晚了。阳光狠狠地打了晓晨一拳,眼见着对方的嘴角出现了一块三寸宽的淤青,身体一栽,差点没跌倒。 这一拳下去,反倒也把阳光打醒了——相信他和晓晨都清楚,薇薇这么明显地一拉偏手,两个男孩子动粗打架的理由也就再也不成立了…… “你有毛病啊!”薇薇情急之下抬起脚便踢中了阳光的屁股。然而当她正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却蓦地愣住了—— 因为两个男孩子也都愣在了原地,丝毫没有了动手的意思。 “薇薇……为什么?”三个人愣了足有五分钟,还是晓晨先开了口。他捂着伤口,眼中流苏闪动,说不上是愤怒,惊诧,茫然,还是无奈,质问,痛心,或许,早已经五味俱全、难以分辨了。 “什么……为什么呀……”薇薇不明就里地随口应付着。与此同时,她也是有点不知所措了——因为对方的这种复杂落寞的神色,她只在知返林前见过一次,可就是那么一次,也已经足够刻骨铭心。 一旁的阳光也喘着粗气,眼神游离,神色慌乱——他也知道,在这种明显有人拉偏手的情况下,打了对方一拳确实是不道义,而刚才自己确实也是气急败坏、打红眼了……此外,作为道法界的弟子,竟然用拳头打伤了他们的神——这对于之前连对方一根头发也不敌的阳光来说,意义就更加明显了: 若是没有薇薇,自己只怕早已是个死人;而堂堂宋晓晨,能为了她忍让到这个地步,这份儿情义也去确实不是假的啊…… “为什么……”晓晨悠然长叹,“薇薇,为什么你总是帮着别人伤害我……知返林是这样,静湖上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为什么啊?” “晓晨——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哎呀!” 薇薇憋了好半天,本来她是想说,你一直这么强大,而他们相对弱小,所以我才帮着他们,不是有意想要伤害你的;她还想对他说,自己只不过是不能看着身边最亲近的人,因为爱而互相伤害—— 而这个“最亲近”的人里面,一直就有你宋晓晨一个啊…… 然而,话到了嘴边,薇薇却说不出口了——看着晓晨眼神中闪动着的单纯的善良与渴望,她竟然一时间忘记了应该如何去表白。于是,只好攥着拳头,跺着脚,把脸蛋儿憋得通红,却丝毫也挤不出一句话来。 “算了,我明白了……”就在此刻,晓晨却回复了温柔的神色,他看着身边的薇薇,笑容中透着一股毅然决然—— “那天在华娱世纪公司的天台上,你告诉我说,你写那篇文章的目的是要提醒我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要我也给自己一个舞台……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明白,我一直就在心里珍惜着你……为什么呢?呵呵,我也不知道……” “晓晨,你——” “可是你的心里,却有好多需要珍惜和为之拼命努力的人——”晓晨打断了对方的说话,并轻轻合上了自己的双掌,阵阵澎湃的仙气随之暴起,“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让你为难的——你,不适合这个舞台。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同你说,更下不了手去做……但今天我下定决心了——” 说到这里,薇薇突然间发现,周围空间里的一切全都消失无踪了,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虚无。但在这种黑暗下,却能够清晰地看到每一个人,而随着宋晓晨的手掌全部打开,一道玉盘落下,星罗满布,灿烂若出其中。渐盛的光芒下,两道旋臂缓缓而出,银河碧落,万点幽光—— 那竟然是一幅宇宙星河的图景! “大——逆——天——诛!” 第十一章 悟挪移青阳受重任,解画迷阳光知真相(八) 声音落下,薇薇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眩晕……等恢复了正常感觉的时候,她已经发现阳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想要睡觉的样子…… “这记‘大逆天诛’,我已经控制了功力,原本是能够废去全部五感、摧毁气、血二脉的——”朦胧中,薇薇听见了晓晨的声音,“但如今只是废掉了你们两个的道行,从今往后,你们与道法界再无瓜葛……薇薇,再过五天,太阴神雷就会降世,也许仙界大挑也将开始,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你同阳光一起离开,过上平凡的生活吧”…… 等到薇薇和阳光两个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孤儿院的医务室中了。听保育师讲,在发现她们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晕到了,而晓晨也不见了踪影。大家都以为她和阳光是劳累过度虚脱了,因此才把两人抬到了医务室休息。 保育师说了声“你们在这里休息吧,好了再走”便出去了。薇薇想起了晓晨的话,便下意识地试了试调息运气——果然,浑身的仙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似的,无论怎么凝神吐纳、调和龙虎,却还是没有反应。而除此之外,身体却没有什么其余的不适…… 她又看了看阳光,对方的脸色也是沉重,想必处境也大致相同。于是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却各怀心事,就这么持续了好久…… “……薇薇,我——”沉默了不知道多久,阳光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 薇薇却伸手阻止了:“不用说了,我从来没后悔过。” 对方听后,眼圈一红,紧紧咬着嘴唇,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而薇薇心里也清楚,晓晨这么说、这么做一定也有自己的理由——静湖一战,连昊天剑都杀不了引魂灯,那么事态一定会超出了他的控制……此外,他肯定预先猜到了什么与“仙界大挑”有关的危机,这才打算下手废掉自己的道行、从而强迫自己避难。而他所说的“今天我下定决心了”,大概同自己在打架时拉偏手有关—— 男孩子们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然而,现在去猜测这些都是次要的—— “阳光,你说得到了事情的真相,赶快告诉我——”薇薇看着对方,神色凝重,“晓晨之所以这么做,怕是有什么大事瞒着我们……” 阳光听后点了点头。于是,他便一五一十地把那些本该说出来、却因为一场斗殴而推迟了的事实真相告诉给薇薇…… “……现在,唯一的疑难就在于徐耀阳的那张字条,他的行文太奇怪了……不过,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楚,我们……薇薇,你怎么了?” 阳光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因为薇薇在霎时间便全身颤抖、神色凝重起来,那脸色,简直苍白得怕人。 “行文……诗词……”薇薇失魂落魄般地独自念叨了许久,突然猛地抬起了头,“我明白了——” 阳光一愣:“你……明白什么了?” “阳光,你不觉得,徐耀阳本人是不可能写出这种乱七八糟的诗词来,除非——” 讲到这里,她停住了,整个身心却因为即将破解真相而一阵阵地激动——没错,作为理科生的阳光,对于文学的素养是没有那么深厚的,自然也就忽略了隐藏在字条“行文”里面的谜题:徐耀阳擅长画画,能把一个人的背影画得如此惟妙惟肖,那么艺术修养自然不低;而自古“诗、画不分家”,一个画艺如此高超的人,怎么会写出那么不合格律、甚至连平仄都咬不准的、失败的诗词来? 这其中的秘密,原来隐藏在这个“行”字上。刚才阳光曾说道“行文太奇怪了”,这个“行”本来就是“书写”的意思;而徐耀阳字条上“三三行满”中的“行”,也并不是“做事”,而同样取了“书写”之意……说实话,薇薇在听了阳光的全部推理以后,本来就产生了怀疑,而之前又因为自己拉了偏架而让晓晨“下了决心”——综合了这么多的因素,自然也就产生了灵感。 “三三行满,就是暗示我们将全文按照每行三个字的格式书写下来,这样竖着看上去便仅有三列,而古文诗词是不另外计算标点符号的——”薇薇一面向阳光解释着,一面在医务室里找了纸笔,抖抖索索地在上面写下了一行文字: 宇玉清 澄笛音 聊为伊 人凭栏 处永惆 怅结发 不同离 人心 “至于最后的一句‘空前绝后’,也是提示我们在行文上作一些事情——空前……” 说着,薇薇将最左边的一行用笔划掉了。 “绝后……” 紧接着,又把最右边的一行划掉。 “这就是字条里的掩藏的真相……”薇薇的泪水汩汩地滑出了眼眶,“一个男人珍惜着他心爱的女子,而那个女子却珍惜着别人……这就是徐耀阳留给我们的暗示—— 玉笛为凭,永结同心…… “我的生身父亲不是宋君宪,而是他”…… 第十二章 决战前夕兄妹布局,知返林外群雄伐神(一) 啪哒一声,薇薇手中的那支笔无力地滑落在地。 阳光在看了那最后的几个字以后,整个人也顿时便傻了。他瞪着眼睛看着薇薇,却觉得一片模糊;想竖起耳朵听,也只听到阵阵迷茫;要张开嘴说话,可是竟忘记了千言万语;抬起腿想走,最后只是无力地挣扎……一切的感觉,就好像逐渐地被抽离出身体,那么遥远却又真实。 在这种状况下,他便也顾不得观察薇薇的感受并试图安慰她了。而对方的情况显然也不比自己强多少。于是两个人便一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没有感触,没有交流,没有发泄……甚至头脑是否在运转也说不清楚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而等到医务室的保育师将他唤醒的时候——薇薇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姑且不提阳光在这之后一通发疯似的寻找,却说薇薇自己悄悄离开了孤儿院以后,也是要去寻找一个人——那就是晓晨。 不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漫长的麻木之后,她不但不惊恐慌乱,反而越发冷静下来了——究竟是受过太多的痛苦而变得坚强,还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后的崇高使命感作祟,连薇薇本人也不大了解。她唯一知道的是,一切都应该解决了,于是只要这么一想,整个人也就变得勇敢起来——或许不仅仅是勇敢,也有冷静,也有辛酸,也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股大爱大恨、爱恨绞缠的英烈之气罢。 晓晨,薇薇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让一切做个了结,让我给你一个交待吧…… 在这种想法的驱动下,她先是去了华娱世纪公司,然后是对方的家中,接着又找了许多地方……最后,薇薇在三叔的那个小酒吧里找到了他——晓晨始终不会放弃这里,这一点她一直坚信。 “你……”在这里,晓晨也一眼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薇薇。酒吧里空无一人,三叔又不知道哪里去了,因此她的突然出现想必是十分扎眼的。 “晓晨——”薇薇好容易才喘匀了气,“我有话对你说——” “别说了——”对方果断地伸出手来横在面前,打断了她的说话,“快走吧……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了!甚至连我自己心里都……” “可我还是要说!”薇薇憋了口气,猛地提高了声音,很快便盖过了晓晨,“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告诉我,我是当事人,我有权力知道!” 晓晨被说的一愣:“你说你是……什么人?” “当事人……”薇薇抹了抹眼睛,虽然肩膀颤抖,却还是努力地挺出了一幅坚强的样子,“晓晨,我们根本就不是兄妹……杀害你父亲和妻子,以及我母亲的真正凶手,是我的生父——” “别说了——”听到这里,对方再次举手制止,同时也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你总是不放弃知道真相呢?” 这下,换成薇薇愣住了:“你、早就知道了?” 晓晨没有回答。但薇薇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凭借他仙人的智慧和“通玄”法门,许耀阳的字条之谜根本就不算是一个难题…… “那么,”想到了这里,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对方苦笑着摇头:“我以为可以瞒过去,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晓晨——”薇薇轻抚了几下自己的脑门,竟然不置可否地笑了,“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神仙,也没有隐瞒真相的权力……你还记得孤儿院里那个患紫癜风、失去痛觉的小男孩儿么?” “记得,”晓晨何等聪明,立刻便说出了对方想要说的话,“人们只有感到痛苦,进而面对它,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那就没错了……我是凶手的女儿,我有权力知道所有的一切;也正因为我是凶手的女儿,我才必须站出来,给这些年来所有的受害者一个交待!” 薇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毅然决然,虽然神色痛苦,却掩饰不住眼中那一缕缕善良的光辉。晓晨看着她许久,突然也低下头笑了—— 那笑容也很善良,但善良中带着许多感怀和欣慰。 “好吧薇薇,你听着,”晓晨再度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严肃,“其实在你生日聚会那天,玄溟本人就已经告诉了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不计后果、放手一搏。我废了你和阳光的道行,就是不想你们牵连进来——”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知返林中一直封印着上古‘禁绝巫教’时期被镇压的妖魔,万余年来,它们一直被法器‘寰神印’制住,这才不能出来危害人间。但如今,操控‘寰神印’的法门‘寰神印法’已经落到了引魂灯手上,这些年间它一直吸取人的魂魄,就是为了积攒发动寰神印法的力量。一旦被它得逞的话,上古妖魔破印而出,后果定然不堪设想——这些事情,在我和玄溟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薇薇听后沉默了许久。恍然间,她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终于使自己再度冷静了下来——原来晓晨一直不放过引魂灯,不仅仅是为了替妻子报仇,也是在执行着保卫人间的任务;而引魂灯明明知道可能失败被杀,也要执意与他为敌,也是因为肩负了重大的使命,不得不拼死一搏啊…… 想到了这里,薇薇不禁笑了一下:如果晓晨只是因为妻子的缘故留在人间,那么固然值得同情;但是现在,她对他却不仅仅是同情,甚至有些敬佩了。 于是,薇薇神色温柔地问道:“那么,我可以帮得上什么忙吗?”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对方神色一凛,“听我的,按照原定计划去避难吧,现在还来得及。” “晓晨……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不是兄妹,那么为什么还要这么为我着想?” 被薇薇冷不防这么一问,晓晨也诧异了须臾,但马上便莞尔道:“我们只是没有血缘关系而已,但依然是兄妹。薇薇,这段日子以来你的苦心,我宋晓晨铭感五内。” “那好了,既然我们是兄妹,”听到了这里,薇薇终于抓住了话茬,神色间也隐隐得意了起来,“我总不能在生死关头扔下哥哥独自拼命,自己却和男朋友逍遥快活吧?” 这一番话说得晓晨也语塞了。过了许久,他才终于释怀一笑—— 第十二章 决战前夕兄妹布局,知返林外群雄伐神(二) “好吧薇薇——我们的计划是,四天半以后,玄溟会亲自去知返林外降下太阴神雷,而我则负责事先布置好灵嗜天阵拘来引魂灯,如果顺利的话,两相配合便可将其击杀;但如果不顺利,则要不了多久,寰神印的力量便会被它破解,到时候局面就会难以控制,这就是三界六道所有修仙弟子们必须经历的——仙界大挑。所以最后究竟是成是败,我们都无法预料……” “等等,”薇薇摆了摆手,“使用灵嗜阵的话,动力从哪里来?你不会是想要牺牲中大的无辜师生吧?” “不会的——”对方淡淡一笑,“我早就在校园里面布置好了玄天九禳中的‘地反’阵,到时候让你见识一下;而万一动力还是不足的话,还有我呢……” 薇薇眨了眨眼睛:“那我呢?我干什么?” “这个……等我问问吧。” 晓晨说完这句话,便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薇薇虽然不明就里,但也隐约地清楚,这或许就是传说中与诸天圣神进行沟通的“通玄”法门。于是她便暗自惋惜起来:可惜自己的道行已经被尽数废去,否则定然能够亲眼见到晓晨背后的“老板”——最高死神玄溟了。 “好了,”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晓晨缓缓张开了眼睛,“为了以防万一、增加胜算,现在我传些仙气给你,再传你个控制太阴神雷的独特法门——你的武当道行被废去了,接受起上古时期的法门来反倒不会有仙气冲突,这样效果更好、更快——如果到时候我和玄溟都被制住了的话,就由你来控制太阴神雷,就算一击不成,至少也要保证不会伤及无辜,明白了么?” “明、明白了……”薇薇狠狠地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地应了下来——她虽然不知道情况会是如何凶险,但一听到“我和玄溟都被制住”这一句话,也就陡然间紧张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对方还提到了“不要伤及无辜”,薇薇也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晓晨,”于是她急急地问道,“万一阳光还留在中大的话——” “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传授你上古法门,控制三灾,已经是权宜之计了……”晓晨讲到这里,反而会意一笑,“阳光如果还留在中大的话,你就更要拼命,不能有闪失了,不是么?” 薇薇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啦——”晓晨一见她这副样子,笑得更加轻松温柔了,“他没有找到你,又没了道行,自然不会傻到去知返林送死的……好了,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传你仙气和法门吧”…… 于是一转眼便过了四天。姑且不说晓晨与薇薇的进展如何,但在这四天里,阳光却觉得好像过了四年一样——薇薇自打在孤儿院不告而别以后,便一直没有了下落。于是他这通找啊,华娱世纪,晓晨家里,酒吧,孤儿院,中大宿舍,教学楼……就差把所有他知道的、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全都翻遍了。 当然了,这种事情、这种形势下,他是不能不找邢老伯帮忙的——可即便是多了一个人找,也是大海捞针、沧海一粟,等于没多什么帮助,只是起了个相互慰藉的效用罢了。 “怎么样……没消息?唉……” 一连找了四天整,阳光和邢老伯每次碰头,都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着这么一句单调的台词。到后来实在是累了,也便只好强制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起来。 “完了……薇薇和晓晨同时不见了,看来是凶多吉少……”阳光坐在地上,不知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便抿着嘴唇、偷偷抹起了眼泪儿,那扭捏的样子就像是个受了欺负的女孩子。 旁边的邢老伯也被他的样子弄得更加心绪不宁了:“你说什么丧气话呢?没那么严重,打起精神来!” “您也是知道的啊……”阳光几乎是拖着哭腔,“字条之谜的谜底是‘玉笛为凭,永结同心’,薇薇和晓晨根本不是亲兄妹,而是父母妻子之仇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前她接近他还好说,如今我就怕双方一旦激动起来,会有什么不测啊……” “不能,不能——”邢老伯听了以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其实宋天君他……他……” 说着说着,邢老伯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神也死死地定格在了一处,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哆哆嗦嗦地重复说着一句话—— “糟了,糟了……糟了!” “怎么了?”阳光听后一激灵,“到底什么糟了?” “我、我早先以为宋天君和薇薇的关系那么好,又是自己人……”这次换邢老伯拖起了哭腔,“我一时、一时心软,就把君宪收藏寰神印的地点告诉给宋天君了!” 阳光像看陌生人似的盯着对方:“你……你真的知道寰神印埋在哪里?” 邢老伯木然地点了点头。 “哎——呀!”阳光触电似地蹦了起来,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你怎么不早说啊!薇薇啊!” 其实也难怪两个人这么紧张——静湖一战,所有人都知道了宋晓晨和引魂灯的实力是大致平衡的,既然双方都会使用“寰神印法”,那么主导胜利的唯一筹码就在于是否能够找到至尊法器寰神印了…… 可偏巧邢老伯竟然真的知道这东西的下落,而且还告诉了宋晓晨。如果被他拿到了寰神印,那么别说一个引魂灯,就算十个也是死定了。但问题的关键是——寰神印是需要凡人魂魄作为媒介来发动的——是凡人,不是道法界弟子,也不是妖魔鬼怪—— 而资质最好的、又被废去了道行的、纯正凡人的魂魄,不就正在已经失踪了的薇薇身上么! 于是霎那间,阳光仿佛被五雷轰顶了一般,眼泪全被炸干,而且全身也由不得开始沸腾起来。 “冷静……冷静……阳光!你得冷静!”他一面说着,一面神经质地狠狠抽打着自己的嘴巴和脑门,并自言自语了起来,“引魂灯还在中大没有走,宋晓晨想来报仇的话,必然会过来……” 说到这里,阳光开始原地踱起了圈圈,同时还掏出了手机,抖抖索索地拨出了一串号码——接过第一次提示是废号,第二次又是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南方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直到第五次,才拨通了陈青阳的电话。 “青阳师叔,出大事了!”电话一接通,阳光便歇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 “哎呀小声点,你嘛有病了吧,到底怎么了?” “长话短说——”阳光没怎么运动,却已经紧张得气喘如牛了,“薇薇和晓晨不是亲兄妹,幕后凶手也另有其人,薇薇就是这个凶手的女儿!现在宋晓晨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拿到了寰神印,他打算杀了薇薇发动寰神印法,去解决引魂灯……师叔你听我说!没时间解释了!你快点找人来中大,救薇薇啊!” 而就在阳光对着手机一阵吼叫的时候,邢老伯却看着天空愣住了—— 一团红黄蓝三色、首尾环顾的三花祥云,正在缓缓地向这边移动过来…… 第十二章 决战前夕兄妹布局,知返林外群雄伐神(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看陈青阳这边,接了阳光的电话以后,心里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从宋晓晨那里得到、并千方百计隐藏的真相,还是让对方破解了出来。其实自打静湖一战后,他就已经有所准备,只不过全部的重点都放在了知返林上,反倒是忽略了阳光与薇薇。 而如今接了电话,青阳便更是着急了——“宋晓晨要杀了薇薇”,有那么严重么?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或者是布局——但从对方的讲话声音中听来,既颤且抖,惊惧交加,显然不只是乱了方寸这么简单而已……这几天来,青阳马不停蹄地接连跑了青城、齐云、龙虎三派,人手已经调动齐全,在阳光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恰巧已经向中州大学赶来着,只不过堵在了路上,实在是没办法再快了—— 下午四点钟的中州城南四环上,长长的车水马龙绵延一公里有余,通常在这个时段里,四环路上行人走得是比汽车快。 “师傅,快点吧!”青阳心里着急,一直促催着计程车司机。 “您看看我有什么办法?”对方无奈地按了按喇叭,又用余光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下车子里做的两个人,却顿时便不敢恼火了—— 因为这部计程车里,坐着一个冲天扫把眉、黑白长襟道袍的陈青阳,还有一位须发皆白却面如冠玉的老师太。二人手里都拿着铃铛、符纸等器具,更为特别的是青阳的怀中还带着“凶器”—— 武当山镇山之宝,玄天御神剑。 “静慧师姐,”青阳回过头来对着后面说道,“要不,咱们使纵地金光法跑过去吧,这中州城南四环一旦堵起车来,那可是神仙难救了。刚才阳光打电话来,说是薇薇有危险——” 对方听后,眯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师弟,心如冰清,天踏不惊。” “二位道爷、道奶奶,你们这是去——”计程车司机大概也是个信仰鬼神道法的人,眼见着两个乘客的这副打扮,尤其是静慧老师太的仙风道骨,不由得心生敬意,也笑着赔起小心来。只不过他的这个“道奶奶”的称谓实在是有些戏谑罢了。 青阳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你个俗人,别打听这些!” 一句话说得司机再也不敢应声。随后,青阳抬头抬起头来看了看前方,脸色却突然变了—— “妈呀……”他咋了咋舌头,“天真要塌了,还能不惊么!” 此刻,不远处的中州城上空,正有团团乌云铺天盖地般地挤过去,天气四合中,竟十分清晰地形成了一个直径约有半公里的巨大漩涡,呼啸盘旋,波澜壮阔。而漩涡的底部,正是中州大学的所在。见到这番奇景,堵在南四环的司机们也纷纷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仰天赞叹,有的人还拿出了相机拍照…… 然而,他们可能都不曾看见,在那团巨大的漩涡状乌云的中心,正有一道红黄蓝三色光柱直冲九霄,仿佛万批绸缎装点天际;相比之下,下面的中州大学里,淡红色的血光四漫,竟也凝结成了氤氲的霞蔚,翻滚不已—— 这种巨大异变之前的灵气反映,就是俗称的“血光之灾”。 突然,汽车长龙的远处传来了阵阵惊呼。渐渐地,呼喊声传到了青阳这边,却原来是一个由老鼠、猫、狗的动物组成的方阵,宽十米,长百米有余,乌乌压压,毛色相间,完全不害怕周围的人群和汽车,径直地突破这些障碍,向中州城外跑去。这景象引来了围观人们的纷纷议论,当然也有好事者跟踪拍照…… 大灾难前,动物总是比人类更能预先知道危险,这在现代科学上是解释不了的,但对于道法界来说却十分正常——它们能够感受到灵气的巨大变动;此外其中一些修炼成精的“长者”更是预先得到了城隍、土地等神灵的警告,于是乎便携带子孙家眷出逃…… “乖乖,”出租车司机伸长了脖子,眼瞅着一大队动物从自己身边跑过,“老鼠和猫都跑在一起了?这什么世道啊……道爷,道奶奶,你们来看看——” “别看了,”青阳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相遇一场,也算有缘。你要是信我们的,马上跟着它们跑,或许能保住一条小命,赶快去。” 一番话说得那司机愣住了。而就在这时候,一直坐在里面的静慧师太突然双手一拍座位,罡气护体撞破了车门,整个人也直接飞了出来,在空中翻了一个花,掉过头便向中州大学的方向飞去—— 真的是“飞”去的。因为老师太在一条汽车组成的长龙上行进,双脚却根本没有着落,只是靠着仙气运行,发动了“纵地金光”的身法。于是一道烟尘起,万点清光落,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师姐等等!”青阳一见,连忙也运起了仙气口诀儿,双脚渐渐悬空,原地交替奔跑着,越来越快,渐渐边的轮廓模糊——却也是纵地金光法。 “赶快走吧!”临行前,他冲着旁边的司机补充了一句。对方先前还不大相信,但亲眼见识了“道爷”、“道奶奶”的“广大神通”以后,也由不得鸡叨米似的点起头来,一边点头,一边追着方才跑过去的那群小动物,还一边打着手机—— “孩子他妈,赶快带孩子一块出城!我遇到神仙指点了”…… 再说青阳追着静慧师太一路赶到了中州大学,没料到对方突然停了下来,于是青阳也只好跟着紧急“刹车”,差一点便闹了一个趔趄。 “师姐,你停下来前说一声啊,我这鞋花了好大价钱——” “遭了,”师太挥手示意青阳不要说话,而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诧的神色,“玄天九禳!” 青阳闻言后也不禁心头一紧。此刻的中州大学校园内,已经被蒸腾的淡红色灵气烟雾覆盖了,而沧浪苑的所在处,正是那道三色光柱的发源地,犹如重重迷茫中的一盏灯塔,高远而圣洁;此外,同样是三道红黄蓝三色的光柱,横向铺在了校园里,隐约地可以看出是一个巨大的字母“A”型,字母中的那道横就是冲天光柱的底座,而“A”字的尖端则正对着知返林—— 在这个巨大字母“A”的周围,悬浮着十个丈把方圆、若隐若现、且形状不断变化的大字—— 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 第十二章 决战前夕兄妹布局,知返林外群雄伐神(四) “天阵!”青阳在踏入了校园以后,明显地感到了身体一沉,手脚也阵阵阴冷而且开始盗汗,这些通常都是“自然阵”阵法发动时的表征,而某些“天阵”也正具备了“自然阵”的特点。 武当山地子本来就对阵法不大熟悉,因此青阳也只不过是知道有人在校园里布置天阵而已。但青城山弟子却一向擅长于演练阵法,其掌教真人静慧师太年逾七旬,专攻天下各种阵法六十余年,更是万般精通无疑——她只是看了一眼,便认出了此阵的名号: 本来早就应该失传、却成为宋晓晨独门绝学的至高天阵——玄天九禳。 “师弟,马上去知返林!”师太说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青阳耸了耸肩:“不是说‘心如冰清,天塌不惊’么?” 然而这也只是一句玩笑罢了。面对玄天九禳,面对号称“道法界神话”的宋晓晨,此刻的他还是十分紧张的——尤其是在差点死在对方手里,却幸运逃生以后…… 师姐弟二人赶到知返林外的那片空地时,却发现这里已经被阵阵灵光包围了。小木屋的废墟上空,隐隐悬浮着另一个直径二丈的巨大圆形法阵,法阵上有一个人影,阵外也站着好几个人——在他们与师姐弟二人所在地的中间,隔着一道十分明显、如水晶般光滑剔透的仙气障壁,因此也就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一个人在这边无力地敲打着障壁,青阳上前一看,却是阳光。 “你怎么不进去啊?”青阳迎面便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但他看了看阳光的那无奈而又疲乏的样子,却很快便明白了——对方是功力不足,被面前的罡气护罩挡在了外面……而事实远不止“功力不足”这么简单,青阳竟然感觉不到阳光身体里有任何仙气运行的征兆了…… “弟子阳光,拜见静慧师伯,拜见青阳师叔——”阳光见到了师姐弟二人,连忙手挽道法兰花儿,屈膝下拜见礼。 而他看到了青阳身上的黑白道袍及腰间的玄天御神剑以后,稍稍愣了一下,便马上改正了称呼—— “弟子阳光,拜见掌教真人!” “掌不掌教的以后再说吧,”青阳上前一把搭上了阳光的脉门,“首少阳三焦经脉被封……谁做的?” 阳光神色惨淡:“是宋晓晨的‘大逆天诛’……师叔、师伯,先别管我了,宋晓晨和薇薇在里面,邢老伯和一部分道法弟子也在,快,救薇薇!” “大逆……天诛?”静慧师太听了这个名字以后,略一沉吟,竟显出了犹豫的神色。 “师姐你知道这个法门么?” 对方哽咽了一下,似有难言之隐,但马上便将目光转向了阳光:“这里太危险了,你法力尽失,须马上离开,并施放号炮通知附近所有弟子,快去!” “薇薇有我们呢!”青阳见对方仍然在迟疑,便赶紧补充了一句,“快走!别等我们救了薇薇,你却死了!” 于是,阳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空地。随后,青阳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天际爆出了一团五彩绚丽的花火,一声尖啸随着钻入了云层,那声音虽说不大,却让人听得十分清楚—— 这就是道法界非到万难关头不会使用的“号炮”,它所蕴含的意义只有一个——以是否修成先天罡气护体为标准,修成的弟子看见号炮,便要放下任何门派生死之念,全力赶来救援;而修为不够的弟子们,则要闻令回避,以图保存力量、免伤无辜…… 见到了“号炮”以后,青阳和静慧师太对视了一眼,便联手迈开了步伐——宋晓晨在小木屋空地前布下的仙气障蔽虽然威猛无匹,但又怎么能挡住两大掌教真人?而在众人四目相对时,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知返林前,便是决战之处。空地前两袭黑白道袍飘逸,而在她们对面的那道法阵里,薇薇悬浮在其中,神色安详地沉睡着;法阵下面,便是依旧笑得温柔的道法界神话——宋晓晨。 青阳师姐弟站稳了身形以后,便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龙虎山大弟子邢国强二人是认识的,然而他也已经捂着肚子半蹲在地上,面色时而铁青时而苍白,显然是受了内伤;而再拿眼睛一打量去,四周则已经躺下了十数个弟子,有青襟短褂的,也有灰衣长袍的,辈分虽然不同,但显然也都是有些道行,他们同样是脸色青白交加,有的还能哼哼两句,有的则已经摊在那里不动了。 在这种情况下,遍布在中州大学的漫漫血光和那道巨大的“A”字型光柱,则渐渐汇聚在了宋晓晨身上,霞光阵阵,愈显诡异,而此刻的他,则是瑶光聚顶,英气逼人,三花祥云也好似君临天下一般,压制在了知返林外的上空。陈青阳没敢妄动,更没敢说话,只是看了看身边的静慧师姐,等待着她的指示—— 因为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这浓重的血色与“A”型光柱分明便是天阵发动的效果,对方本来就是神功盖世,又得天阵相助,自然是不能贸然进攻;而对于阵法的研究,自然要首推青城山静慧师太了。 而就在师太迟疑观望的时候,蹲在地上的邢老伯则抢先说话了—— “静慧师姐,千万、不要用法术……攻击宋晓晨啊……” 这一番话说的四周躺在地上的弟子们纷纷将目光投在了二人身上,说也奇怪,众人原先还是神色萎靡的的样子,但眼见了青阳师姐弟,却喜形于色,好似久旱甘霖,草木望日,有的人也挣扎着起身了—— 因为黑白道袍,是道法界四大掌教真人的独特标志;而青阳手中的玄天御神剑,则是道法界引以为荣的最强法器! 然而,比起众人的欣喜,静慧师太却一直专注地观察着四周的景象,良久以后,才神色颓唐地吐出了几个字来: “地、反、阵?” “地反阵?”青阳愣住了,显然这个名词已经超越了他的理解范围,于是迷茫中更觉得一丝害怕。 “还是老师太见多识广啊,”这个时候,反倒是处于“A”字型尖端的宋晓晨抢先发了话,“千年以来未曾现世的玄天九禳、地反之阵,你一眼就认出来了——” 青阳偷眼看了看师姐的表情,她虽然神色肃穆,面容平静,但手底下却已经隐约地在颤抖了。 “既然知道了是地反阵,那就赶快走吧,”眼见对方不说话,晓晨便继续笑眯眯地说道,“知返林外,迷途知返,本座将最后的战场选在这里,就是要你们有所警醒——螳臂当车,逆天而行,最终会自食其果。” “我呸!”邢老伯率先对这番话作出了回应,“宋晓晨你个人面畜牲,薇薇对你那么好,就差把一颗心掏给你了,你却还要用她的性命发动寰神印!” 话音一落,一旁的陈青阳也已经气不过了,虽然有些胆怯,但仗着玄天御神剑的辅助,也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师弟且慢——”静慧师太见状,却一把拉住了对方,还没动手,她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些阴云不定了,“这地反阵的功能,就是将法门的力量倒转,攻防易位啊……” 青阳是何等聪明的人,本就痴迷法术,再被师姐这么一说,也就立刻明白了局势的可怕—— 如今,整个中州大学校园已经被“地反阵”的威力覆盖,任何攻击性的法术放出,都会被宋晓晨布下的玄天九禳转化成防御自身的力量;相反地,防御性质的法术才有可能对其造成伤害。但比这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宋晓晨的真正用意,怕是想使用地反阵的力量,将知返林外寰神法印的力量倒转——寰神印本来是最强的封印,可以束缚任何仙气,但一旦功效被道转,就变成了增强仙气的运行…… 而凭借宋晓晨的盖世神功,若然再被增强了仙气,那不就可以发动“灵嗜”阵法么?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引魂灯,就算是诸天圣神下凡,怕也是只有一死吧……不过若然中途出了什么闪失的话,不仅薇薇的性命不保,只怕知返林内的上古妖魔失去了约束,届时就会造成人间浩劫的啊! “宋、宋晓晨、你疯了?”一想到这里,青阳也止不住舌头打卷,“你闹到这样也要报仇么?” 听了青阳的话,晓晨却好像充耳不闻的样子,反而把头转向了邢老伯—— “邢伯伯,我答应过您,我有什么,就会让薇薇有什么——但这些年来,我有的只是孤独寂寞,追悔莫及……何况母仇妻恨,不共戴天,就凭着‘玉笛为凭,永结同心’八个字,她就足够去死了!” “那么!”静慧师太突然神色一凛,周身仙气爆射,“宋天君若是一意孤行想要动用寰神法印,我辈弟子也就只好拼死周旋,无愧于心了!” 说罢,她的袖口处便隐隐泛出了金色的光华,一朵尺把宽的莲花轮廓缓缓展开,灵动欲滴,脉络可人,转眼便在整个身体的空间上绽放开来,那景象竟然同宋晓晨曾经施展过的“莲无法界”别无二致。 “法华金莲!”青阳面露喜色,身躯一震——静慧师太甫一出手,就祭出了青城山的镇山之宝法华金莲,这宝物乃是原始天尊遗留之物,可以自行集聚灵气,在关键时刻制造出类似“莲无法界”的强力护罩,因此便同武当的玄天御神剑并称为道法界一攻一防的两大最强法器。青阳特地邀请静慧师姐出山,本也就是出于这个目的;但如今宋晓晨被“地反阵”保护起来,所有攻防全部易位,那么最强的防御法器也就变成了进攻的绝佳武器…… “法华金莲?”晓晨见状也笑了,“六年前见过一次,同样是玄天御神剑和法华金莲配合,只不过——你们以为同样的套路会对本座起作用么?”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也渐渐浮在了空中,盘膝而坐,周围浓重的红色中,也徐徐渗出了一丝金黄,霎是鲜艳夺目。 “法华圆满,天功降临——”静慧师太不敢怠慢,立刻发动了“祭请”法门的最高之术,“圣祖金莲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开!” “开!” 说得迟那时快,双方的“开”字同时出口,两朵巨大的莲花竞相斗妍,渐迷人眼,却又惊心动魄…… 第十二章 决战前夕兄妹布局,知返林外群雄伐神(五) 而与此同时,巨大的震动迅速传遍了整个中大校园,也传到了阳光的所在地。他从知返林外空地离开了以后,本来应该迅速避难的,却因为惦记着薇薇而一步三回头,走走停停了许久才到达沧浪苑东小路的位置上,好容易下决心走了,但这一个震动,却让他不由得再次担心起来—— 知返林外斗得如何了?号炮响起,附近的道法界弟子必然会源源不断地赶来,然而,现如今的局势却是对己方相当不利的: 因为宋晓晨毕竟是号称“道法界神话”的天下第一高手,六年前武当一战,道法界出动的阵容不可谓不强大,却依然败得一塌糊涂,而六年以后,宋晓晨已经成仙,这一战却如何能斗得过;况且六年前是道法界千余名精英弟子严阵以待,而如今虽然发了号炮,却只能陆续赶来,这岂不成了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啊…… 一想到此,阳光便不禁一阵阵发抖,同时也一阵阵无奈——莫说自己已经被废去了道行,就是没有又能怎样?心爱的女孩儿命悬一线,自己非但帮不上忙、需要别人拯救不说,就连进入战场加油鼓劲的资格也没有,想起来一个男人做到这样,换了谁也会觉得悲从中来—— 其实,阳光还是有很多话要对薇薇说的,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能说出口,于是越拖越久,越拖越艰难,拖到最后,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得去形容和把握这份爱了…… 不,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走了! 阳光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不论结果如何,也不论自己能否帮得上忙,但现如今,至少应该想办法去到薇薇的身边,即使终究没能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口,也要选择尽力去牵起她的手——死了,也要像个男人啊! 于是想到这里,阳光便也顾不得许多了,甚至刚才还想在这几天薇薇与宋晓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如今也全都放在了脑后。如今唯一的任务,就是想办法破除知返林外的仙气屏障,一来可以赶到薇薇身边尽到一份心意,二来也可以打击宋晓晨的气势——无论能起到多少作用,也总比就这么跑掉避难的好…… “阳光,你要冷静,要冷静……” 他在原地静静地站好,轻轻地自言自语着。虽然失去了法力,但是作为一个道法界弟子,阳光的基本常识却还在——如今身体一阵阵发冷、盗汗,莫名奇妙地觉得沉重,这些都是自然阵发动时的征兆,而宋晓晨的天阵“玄天九禳”,也是有部分自然阵的特点的……若是能破坏掉布置在中大校园的这个阵法,便肯定会对己方阵营提供帮助,闹不好一个歪打正着,还弄个“一卒将军”,让宋晓晨阴沟里翻船、栽在自己手上呢? 但想是这么想,虽然明确知道了校园里被布置了阵法,阳光却还是不清楚应该如何下手。毕竟武当山弟子并不擅长阵法的研究,且“玄天九禳”如此精妙,破绽自然是少之又少,轻易是拿不下来的。不过,有一点常识性的问题却给他提供了线索—— 再怎么精妙的阵法,也需要人工进行布置,那么宋晓晨一定在中大校园里做过了什么…… “他近来做过些什么呢……”阳光轻轻敲着脑壳,仔细地念叨着,“就职仪式,提拔干部,摆平债务,逼邢老伯搬家,修整被破坏的报告厅和沧浪苑,盖了一座现代化的化粪池……” 等等,化粪池! 想到这里,阳光不禁一拍双掌!宋晓晨在沧浪苑的下面,盖了一座化粪池"奇"书"网-Q'i's'u'u'.'C'o'm"!而对于这一点,恰巧阳光本人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他自己不就和薇薇半夜三更跑到厕所里去招魂过么?之所以去厕所,是因为那里是“五谷轮回之所”,积攒了大量的粪便,自然也就同地下的污浊鬼气相融合;而如今在沧浪苑下面盖了这么大一座化粪池用来攒粪,其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巨大的“五谷轮回之所”—— 因为沧浪苑东小路,本来就是紫薇之气最盛的地方,这一点在之前的几次行动中已经暴露无遗了。东方紫薇大帝主“生”,北方玄天大帝主“死”,本来就是生死相克;现在东小路的紫薇之气却被地下粪便的秽气阻住,那么东方的生死属性也就发生了逆转; 此外,中大校园的北部是教学区,又是玄天大帝方位,而南部则是宿舍区,士子之正气鼎盛,游行形成了一个生死对比。那么宋晓晨将整个校园的生死之气强行移位,究竟是想做什么? “太初以降,二识生焉;循环道法,原有周天;经络勾织,一脉通玄;身受建木,天人亦然……” 不知道为什么,阳光想着想着,却突然想起了这句话。那是上次在知返林外,宋晓晨想要伤害薇薇,却没有下得去手,最后便留下了这么几句偈语;而在后来,薇薇也曾经念叨过两次,却不知道其中的含义。现在看来,这几句偈语分明就是宋晓晨在伤害了薇薇之后,想要对她有所补偿,这才说了几句提示,而这些提示,阳光本来也是不明白,但经历了这么多机缘巧合般的神奇事件,他终于弄懂了其中的含义—— 自打太初创世以来,就有清、浊二气产生,俗称“二识”;而清浊二气循环往复,则构成了天地道法的基础,衍生出的六道生灵,又可以按照大周天气脉、小周天血脉分成上下三道;其中小周天血脉是分成十二经络、三焦三少阳,而大周天气脉却只有一根,与天地清气相连;而所谓仙道的本质,其实对于仙人和凡人来讲,都是一视同仁的…… 这就是晓晨那段偈语的完整翻译,阳光曾经被引魂灯控制过血脉,也曾经被“大逆天诛”击中过,而正是有了这些经历,他才能够领悟到这其中的精妙: “大逆天诛”发动时的星河宇宙场景,并不是一种幻象,而是宋晓晨借助自身的强大道行,将周围空间里面所有人的大周天气脉与天地宇宙相连,因为一般的对手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的仙气,故此才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这个原理与同时发动两种以上法门会有可能让自身受内伤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仙道的本质,就在于能让自身的气脉与天地之气相联,如此,便可以得到无限的力量。这就是偈语的含义,也就是天下道法修行的总纲啊! 想到这里,阳光来不及佩服晓晨的智慧,却兴奋地继续向下推论开来——[奇 书 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既然天下道法的本质都在于天地之气,那么“天阵”的本质也一定在于“气”,虽然说自己还不知道宋晓晨布下的阵法功能和结构,但其本质——“气”,却必然是少不了的元素。他用化粪池阻住了紫薇之气,一定是因为紫薇之气对于这个阵法来说有致命破坏作用的!那么既然是这样,一切也就好办了…… “妈的!炸了这狗日的化粪池!” 自己骂了一句以后,阳光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局当前,也就顾不上什么公共道德和法律约束了。 于是便赶快行动。理科出身的阳光,想要找到化粪池和设计图和一些可以引爆的化学药品,根本就不是一件难事,再加上本身就有些化学知识,因此做起这事情来也是事半功倍—— 有的时候,还是多读些书好。 “化粪池产生的主要气体是甲烷,只要混合4%到75%的空气就可以产生爆炸……”阳光一边念叨着,一边拿着香烟和塑料打火机,在沧浪苑里找到了一个化粪池的排气口。 瞧瞧旁边无人,便一脚踹开了排气口的管道,放了不少新鲜空气进去;与此同时,把打火机放到了排气口附近,再把燃着的香烟放在打火机上……一切准备妥当以后,便撒欢似的跑远了等着听响。 约三分钟后,轰隆一声巨响,化粪池连同沧浪苑的部分景色一齐炸上了天。阳光只觉得爆炸的余波震得自己骨头阵阵发麻,但麻痹过后,身体却轻松了不少,寒冷盗汗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 阵法被破除了! 阳光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如此容易,心里一阵瞎猫碰上死耗子般的窃喜。但还没怎么回味这种兴奋呢,天上一道惊雷降下,隆隆巨响惊得他腾地从地上蹿了起来。紧接着,便下起了毛毛细雨。 是“打水”。阳光知道也知道这个景象,在晓晨逼迫邢老伯搬家的时候,曾经使用过。这就说明天空中的云气已经收到了波动的影响,看来天阵确实已经被破了……而与此同时,巨大的爆炸声引来了许多老师和同学,短短几分钟,校园东边聚了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人,这就更令阳光感到高兴了—— 普天之下的正气中,士子之气是最为热烈豪迈的之一,如今这么多人聚集在东方,想必更是加强了紫薇之气的运行啊! “宋晓晨,”阳光牙关紧咬,狠狠地说道,“我送份大礼给你,好好接着吧”…… 第十二章 决战前夕兄妹布局,知返林外群雄伐神(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知返林外的空地上,宋晓晨正与静慧师太拼得兴起,虽然暂时算是平手,然而“莲无法界”毕竟是天界第一的护体仙气,因此也就稍稍胜了“法华金莲”一些,再加上玄天九禳之助,此消彼长下,彻底压制对手也是早晚的事情。但就在此刻,一声惊雷掠地,细雨绵绵中,苍浪苑方向上渐渐人声鼎沸,浓重的血雾抽丝剥茧般地散去,就连那道巨大的“A”字型光柱,也在陡然爆发出最后一震光辉之后,颓丧地摔在地面上,跌作了无数光与影的碎片…… 面对这番情景,敌对的双方不约而同地愣住了。陈青阳竖着扫把眉毛,静慧师太圆睁着眼睛,邢老伯干咽着口水,其余受伤的弟子们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然而所有人,都在一脸错愕地看着宋晓晨。 晓晨的心里也是颇有些惊诧,而惊诧中,也掺杂着后悔——这玄天九禳中的“地反阵”固然精妙,然而发动它所需的力量也比较特殊,必须要通过逆转生死、清浊二气才能为之所用,其中的原理也同电池发电相似……因此,他才事先在沧浪苑东小路下建造了一座化粪池,利用粪便污浊之气和紫薇之气的冲突来为地反阵提供能量。 但晓晨还是后悔自己百密一疏——此阵的动力所在、沧浪苑东小路,对于任何有道行的道法界弟子来说,都是会因为承受不住其中巨大仙气冲突而不能接近的;而对于没有道行的凡人来说,既看不见阵法的景象,又不了解其中玄妙,更不可能触犯法律校规去破坏沧浪苑。因此,本来认为一切都万无一失,却因为因缘际会,偏偏少算到了一个人,一个被废去道行、与凡人无异、却懂得道法常识、更有可能冒死一搏的人——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意么…… “阳光,你真行,”想到这里,晓晨的神色里也平添了几分无奈,“误打误撞,都能破了本座的天阵么……” “是阳光?”青阳听后最先反应了过来,但也是哭笑不得,“没看出来啊——” 说罢,他看了看静慧师太的脸色,对方也是仓促间不明就里,却也由衷欣慰。 “你们高兴的太早了吧?”晓晨看到了几人的表情,很快便恢复了先前的从容镇定,“本座只是不想耗费仙气,这才动用地反阵的;真刀实枪拼上去,你们也同样不是对手——” “没错,”静慧师太悠然一笑,“宋天君,贫道自知绝非您的对手,但也有几分把握,让您再无余力发动灵嗜阵;况且地反阵被破,您已经不能借助寰神印的力量,因此贫道奉劝您,为天下苍生计,暂且罢手吧!” 这一番话,可谓是给周围的陈青阳等人点明了局势——宋晓晨就算是神功盖世,然而这边的几人也不是百无一用的废物,即便是拼了一死,也至少能让他耗费不少仙气,从而再无力量发动灵嗜阵;况且,地反阵被破,至少青阳便可以动用玄天御神剑参战,也就多了几成胜算——实在不济的话,也能拖住宋晓晨片刻,让其余人抢下薇薇的一条小命吧? 然而晓晨听后,反而笑得更温柔了:“罢手?想的倒轻松,师太不要忘了,本座毕竟是宋君宪的儿子,控制寰神印的法门早就烂熟于心,就算没有地反阵相助,单凭本座一人也足够了——” “这么说,天君是打算用寰神印制服引魂灯了?”静慧师太一声轻叹,“可引魂灯也懂得寰神印法,因此万望天君三思——” “不用三思四思的了!”青阳抢先截断了话茬,一撩道袍,人已经窜到了半空中,“看打!” “师弟不可造次!” 静慧师太想要拦阻,但已经晚了。青阳一跃而起,施展出了“纵地金光”身法,漫天身形,影影绰绰,似浓墨入水,如猛龙过江,瞬间幻化出百十个残相,将对手围在了当中;而在这些身影中,竟然隐隐有朱红色的灵光闪现—— 那就是玄天御神剑的灵气光芒…… 说句实话,青阳之所以迫切想要动手,一来是想洗刷沧浪苑一战的耻辱;二来仗着玄天御神剑相助,正所谓“拿刀的不怕空手的”,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武当掌教,方才青城山静慧师姐已经出面打了一阵,而自己若是不表个态度,岂不被天下同道耻笑? 最重要的是,青阳也知道宋晓晨的实力深不可测,若是再拖上片刻,天晓得对方还会有什么招数使出来,因此不如自己抢先动手,让别人有机会救下薇薇再说——要是她出了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同阳光交待啊! 于是青阳边战边喊道:“师姐,我拖着他,你去救人!” 静慧师太闻言便起身向薇薇所处的阵法中奔去,而宋晓晨被道法界第一神兵、玄天御神剑缠着,确实也是不敢轻易交锋,因此连护身罡气也没有使用,只是晃动身形,凭借着更高深的身法躲避着青阳的攻击,一时间也是处于守势,无暇拦阻了。 “哪里走!”他眼看着静慧师太前去救人,便恨恨地喝了一声。与此同时,得了个空闲,顺势将双手交拢于头顶—— “烈阳普照!” 随着这四个字传出,深黯昏沉的知返林外突然被一阵强光照亮了——而这光奇就奇在不是从天空中射下,而是没来由地从四周的空气中渗出,仿佛每一粒尘埃都变成了发光的灯泡,霎时便让那光辉填满了空地! 见了这架势,本来已经动身前去救薇薇的静慧师太连忙停住了身形,急急放出了袖中的法华金莲,暴喝一声—— “开!”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金莲护罩张开的瞬间,外部的一切空间也猛然着起了大火,那火的光芒不是很大,甚至有些暧昧和阴柔,至于温度,在更是与常温无异,丝毫感觉不到些许炽热。众弟子、邢老伯和师太本人被金莲护罩保护,虽然眼见外面火光冲天,却还是相安无事。不过倒是苦了青阳—— 他一直就在全力攻击,根本没有做什么防备,于是冷不防地被那火光拢住了身体。说也怪异,那些火焰像有生命一样,瞬间包围了青阳的身体,抚摸着他的皮肤和肌肉……青阳只感觉痛疼难当,强烈的灼刺让自己几乎五内俱焚,然而周围却依然凉快得很,甚至有些阴冷…… 于是“啊”地一声,从半空中跌落在地。 “五昧真火!”静慧师太神色一凛,猛地提升了仙气,将金莲护罩的范围扩散到了青阳的所在地,总算保得对方无虞,然而一干人等却也再不敢乱动了。 说到底,他们还是低估了宋晓晨。这个计划显得十分冒失,因为青阳和静慧师太大概一时都忘了——对方的许多法术都是随心而发,而且打击范围极广,只要是在这片空地上的人,大概都是很难逃开。这“烈阳普照”,宋晓晨是第一次使用,而从那些火光的特质上来看,分明就是“人界大挑”中三灾之一的五昧真火,这种地狱火焰,不仅引魂灯可以使用,负责执掌三灾的北斗死神一样可以轻易动用的啊…… 好一招围魏救赵!静慧师太在心里赞道。原来宋晓晨知道自己不会不管附近弟子们的死活,因此才使出了如此大范围打击的法术,迫使自己放弃营救薇薇,而这么看来,今后也不能轻举妄动了。 于是,她便断然下令道:“众弟子,马上撤离空地!” 而与此同时,护照外面的火光渐渐散去,空地上的一草一木,竟然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在浩劫过后越发显得青翠蓬勃——看来宋晓晨只是想打击在场的敌人,而这份随心所欲控制五昧真火的功夫,当真旷古烁今啊…… 第十二章 决战前夕兄妹布局,知返林外群雄伐神(七) “走了也好,”晓晨以一招“烈阳普照”挽回了局势以后,竟然大度地挥了挥手,“本座只想找引魂灯报仇,不愿多伤人命——静慧,陈青阳,邢国强,你们要是也愿意放弃就更好!” 这一番话,说的静慧师太也缄口不言了——即便是敌人,但对于宋晓晨的这份气度和神功,她也是由不得不佩服。趁着这个空当,还能够活动的弟子们纷纷听命,尽力撤离了空地;而邢老伯也跑到了陈青阳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洒在了对方身上。道法界四大派中,龙虎山的弟子们本来就擅长炼制药物,这粉末说不清是什么成份,但没过几分钟,本来还龇牙咧嘴的青阳也已经闭目养神、面相从容,似乎极为受用了…… “谢天君手下留情——”静慧师太环顾四周,神色庄重地举起了法华金莲,“然而我们身为道法界领袖,必然也要捍卫自己的戒律,死则死尔,虽败犹荣!” “师父!” 当师太话音刚落的时候,在她身后齐齐响起了几个女声——六位灰袍长襟的女道士,已经站在那里,各执刀剑、环佩、符纸、铃铛等器具,严阵以待了。 “好,好,你们终于来了——”师太闻言并没有回头,却一直颔首微笑,“徒弟们,在你们面前的,就是道法界神话宋天君,你们——怕死么!” “不怕!”六位弟子齐齐应道。 “那就好……”师太深吸了一口气,法华金莲的形态猛地一收缩,突然爆发出有史来最强的光芒,几乎要吞没了整个空地,在这阵混沌却威仪的光晕中,传来了她坚定的声音—— “破星降魔阵!” 金色的华光渐渐消散,空地上却随即便出现了一幅更为壮阔的情景——师太的六名弟子,三名成直线排列,另外三名围成了一个半圆,反扣在了直线上,瑶光相应,气息相接,六人的身形轮廓竟然隐隐融成一体,轻烟般幻化翻腾,周围的景色转向淡漠,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幅深谙天穹下繁星浩淼的图像,在这中间,一个人首马身的轮廓奔腾而起,竞嘶鸣,挽长弓,华盖流转,气势磅礴,将锋刃笔直地指向了对手处的宋晓晨! 天河宇宙的图景,在这之前,除了晓晨的“大逆天诛”之外,没有任何法术或者阵型可以做到如斯啊…… “破星降魔阵!”正在一旁疗伤的青阳和邢老伯不禁面露喜色。从眼前这种气势看来,师太和青城弟子们竟然丝毫不输给宋晓晨,这实属难得。然而此阵一发,也就代表着静慧师太想要同对方拼命了—— 青城山的破星降魔阵,乃是其镇山绝学之一,相传在六年前的武当大战中,就曾经用来克制宋晓晨。在自然阵、道法阵、天阵三大阵法门类中,“玄天九禳”乃是天阵至尊,而“破星降魔”则为道法阵魁首。这套阵法又称为“南斗阵”,缘自于东极紫薇大帝座下的南斗神部,按照殉、妖、义、仁、将、慈母六星排列,隐合三才、六合玄妙,环环相生,威力巨大,阵中出现的人首马身形象,名字唤作“英招”,乃是南斗神部六天君的星象化身——自古北斗注死,南斗注生,用这套“破星降魔阵”克制身为北斗死神的宋晓晨,正是恰当; 然而,阵中六位弟子的仙气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虽然以多敌寡,但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况且如果六年前在武当山上真的已经使用过此阵,那么宋晓晨是不可能不防备的。 想到这里,青阳便偷眼看了看宋晓晨。果不其然,在南斗阵的强大威力下,他的顶门泥丸宫瑶光已经开始混乱,头上的三花祥云也至少被削弱了四成,且还在继续减少——但即便是这样,对方的面色依然平静从容,嘴边也还挂着微笑! “六年前的老皇历了,也敢继续拿出来卖弄么?” 说罢,晓晨双掌合十,而随着那双手缓缓展开,四周人首马身的“英招”星象也逐渐淡化,随后被悬臂状的银河图像覆盖了—— “大逆天诛!” “法华金莲!” 眼见着对方施展出了绝学,静慧师太也见招拆招,再次祭出了金莲护罩,然而那天河繁星与莲花轮廓激烈碰撞后,竟然像豆子撞纸一般,将护罩生生撞成了筛子,南斗阵中的几人无一例外地被逼出了一口鲜血——看来如果不是法华金莲挡住了大半的攻势,她们已经已经是死人了。 然而就是这样,六名布阵的弟子仍然没有退缩,甚至没有伸手去擦拭嘴角的血迹,反而面色决绝,紧守方位,在“大逆天诛”的威力已老之时,再次将周围的景象扭转成了“英招”的形态。而几个人本来就已经受伤,却勉强发力,于是不禁七窍流血,情况惨烈,却还是将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宋晓晨…… 那是一种怎样的、不死不休的战意啊! “你们!”面对这种战意,就连晓晨本人也略略吃了一惊。而与此同时,他的三花祥云似乎被束缚得越发严重了——一个仙人,如果被制住了顶上三花,那么一定是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境地,而且若是法力尽失的话,就算是已经受了伤的陈青阳也能一指头戳死他,更不如说外面也许还有源源不断的弟子前来相助了…… “宋天君,”阵中的静慧师太凛然喝道,“这几名弟子是贫道多年来专门挑选出来布置破星降魔阵的,她们都不怕死,更不怕你是北斗死神——若你再不收手,那就算青城山弟子尽数阵亡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全身而退!”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抱住对方拼命了! “那就耗着!”晓晨听后,也不禁眉头紧锁,神色凌厉,“看谁耗得过谁!” 话音未落,他的手中已经清晰地浮现了一道半径三尺、色泽金黄、且由怪异文字构成的圆环,这圆环不久后便脱手而出,直奔六位弟子身处的南斗阵而去—— “寰神印法!” 一道法令喊下,那道圆环紧紧地箍住了其中一名弟子,对方大惊下本能地发力,一来二去间,再次牵动了阵中其余人的口鼻中鲜血狂涌。宋晓晨的三花祥云和青城山弟子的“英招”星象都在不断减弱,看来是在彼此硬拼——这边的几位弟子都已经是伤上加上,而宋晓晨虽然功力减弱,身体却无大碍,再这么下去不用多久,胜负生死也就很明显了。 而青阳在一旁,既敬佩,又羡慕,同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敬佩的是青城山弟子面对北斗死神,竟然有如此勇气和觉悟拼死捍卫心中信念;羡慕的是至今为止,除了静湖一战外,只有她们,可以让十六招内掌毙天下四大高手的道法界神话露出惊慌失据的神色;而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则是因为被宋晓晨算计怕了,唯恐在这种关键时刻下手,却反帮了倒忙……于是,他只好在原地不断地抚掌叹息。 而就在这时候,他身边的邢老伯突然一拍双手,“寰神印法——我有主意了!” 第十二章 决战前夕兄妹布局,知返林外群雄伐神(八) “什么主意?”青阳竖了竖眉毛。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计划,不过从对方的话中可以知道,一定是宋晓晨动用了寰神印法,这才让邢老伯想到了什么。 “青阳真人,你能不能用玄天御神剑,将宋晓晨逼到那小木屋废墟的上方?”邢老伯尽量压低了声音,并不断地向青阳丢眼色。 “啊?”青阳听得一头雾水,本还担心这么做会不会帮倒忙,但眼看着对方的神色坚定,也就马上打消了疑虑,点头附和。 定了计划以后,青阳便一跃而起,在自己、宋晓晨和小木屋之间找准了一个角度,猛地爆发仙气,祭出了玄天御神剑诀—— 宝剑光华,青锋夺目,朱红色的御神剑在青阳的催动下,轮廓竟然爆发到了三丈有余,如同一柄巨大的球杆,笔直地刺向了宋晓晨这个“球”。对方本来在全力施展法术与青城山弟子周旋,突然见到了御神剑的攻击,也是没有办法全力迎战,只要抽出一只手来,动用先天罡气抵御——但就是这么一分力,使得青阳攻击见效:晓晨果然如同球一样,被巨大的冲击力正正当当地撞到了小木屋废墟之上。 这一次,晓晨的脸色可是彻底苍白了。他担心的不是青阳的那记攻击,而是那座小木屋——果不其然,在他的身体落到废墟中的时候,顶上三花便彻底被制住了……这个场景,早在当初拜访邢老伯的时候,就已经遇到过,因此他心里还是十分清楚的。 变故突生,青城山弟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压力陡然消失无踪,总算是死亡线上捡了一条命回来;而邢老伯却狠狠地骂了一声—— “小畜牲!你老子宋君宪的寰神印,今天就用来教训你了!” 相信这句话说的也只有他和晓晨明白——宋君宪的寰神印,果然就埋藏在小木屋废墟附近。邢老伯多年来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它,宋晓晨也曾经吃过它的亏;而小木屋这一点的位置上,恰好就是寰神印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于是,晓晨被青阳的“球杆”这么一撞,自己便马上感觉到中计了。 “好机会!”青阳毕竟不是笨人,虽然不太了解其中的原委,但眼看着对手的三花祥云被成功制住,便抖擞精神,再次运起了玄天御神剑气——而这个时候,晓晨再想靠一双腿从小木屋废墟中跑开,已经晚了。 “宋晓晨,回你的天界去!” 大喝一声,气转龙虎,锋刃相向——御神剑的三丈剑锋,就这么将要狠狠地劈向了宋晓晨! “师弟不可!”说也奇怪,一旁的静慧师太见到青阳欲用御神剑攻击晓晨,整个人登时便变了脸色,而且竟飞身上前救援。但是此刻,青阳的剑锋已经逼向了目标—— 却在离晓晨额头仅仅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哎?这是……”青阳本来是想一剑劈下去,没料到御神剑竟然不听主人命令、自己停了下来,还差点连累他本人摔了一个大跟头;而等到他站稳后,却发现自己如同蜻蜓撼柱,再也无法控制御神剑半分了。 与此同时,宋晓晨面无表情地缓缓地走出了废墟,但他的顶上三花却依然没有恢复——不光是这样,甚至依然连半点仙气也感觉不到,完全就是一个凡人的样子;而玄天御神剑,却突然回复了以往的形态,飞速地从青阳手中激射而出,来到了晓晨身边,并且好像有了生命般地缓缓跳跃起舞,十分高兴的样子,那感觉就像是在—— 撒欢。 “静慧小童,你真的愚蠢到如此地步——”晓晨对着师太悠然一笑,但竟然称呼起对方“小童”来,“没有提醒他们,用御神剑攻击晓晨的元阳,会促使他失去知觉,从而让朕取得肉身控制权么?” 一番话竟说的师太猛然一愣,随即便神色复杂地沉默不语了。 “全部罢手吧——”对方没有理会师太的反应,只是继续淡定地说了一句。青城山弟子看着师父,一时间也愣住了。 “少装神弄鬼!”青阳尽管满腹狐疑,却仍然是意犹未尽,“现在你说罢手,晚了!” 说罢便手挽卦式,打算施展法术攻击。 “朕在叫尔等罢手,没见到么!” “宋晓晨”依然没有作出反抗,只是拿眼神盯了一眼青阳——然而就是这一眼,少了几分温柔和善良,却似乎充满了无尽的神圣和威严——竟然让包括青阳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住了手…… “糟糕了……” 青阳不停地咽着口水,也明白了眼前的局势——其实在静湖一战之后,宋晓晨就已经暴露了他玄天大帝转世的身份;而刚才的那记攻击,虽然没有正面击中他,但对于一个暂时法力尽失的人来说,光是御神剑的剑气冲击,就已经足够让他失去知觉了。那么,眼前出现的这个自称“朕”的人,就只可能是…… “不会吧……”青阳面部肌肉在不住地抽搐着。 “御神剑气本就出于朕,用它来引导朕的元神复归肉身,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宋晓晨”信步走向青阳和静慧师姐弟。而在他说话的过程中,头发的颜色已经迅速地蜕变成了朱红色;与此同时,周围的空气竟然自觉地形成了道道薄暮般的屏障,轻柔细心地包裹在了他的身上,转眼间凝聚成了某些具体的形态—— 仙气化质,那是传说中修仙之人的最高成就…… 转眼之间,“宋晓晨”已经改换了另一番面貌:八宝紫金带,珠帘碧玉冠,黑白长袍上神龙纹章呼之欲出,而腰间的御神剑,则散发着温柔顺从的光芒…… 面对这种形象,到底还是静慧师太率先反应过来,颓丧地放下了法华金莲,两片嘴唇相互碰了好久,才艰难地挤兑出了几个字—— “弟子、青城山、静慧……恭迎玄天大帝、法驾”…… 第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情至深处总成空(一) 黑暗,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遮住了天,盖住了地,吞没了周遭一切生灵,开始了宿命轮回的审判。 此刻的苍浪苑中,因爆炸声而被吸引前来的人们也目睹到了这一奇景: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黯啊,放眼望去,能见度不足一米,仿佛周围所有人都被吞没了,然而却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双手——这应该可以称得上“天文奇景”了吧? 而阵阵阴冷的风,也不知道从哪里吹了出来,感觉极轻柔,却带着一股神秘近乎的力量,吹得人由不得阵阵颤栗;与此同时,天边的雷声滚滚压过,似乎从每一处毛孔向身体里渗透着;风雷大作,天地暗淡,本来应该是要下雨的,但那本该降临的雨水,却迟迟不见踪影,反而是周遭的空气鬼使神差般地渐渐干燥了…… 于是,人们纷纷害怕了起来,想回宿舍区,却根本找不到路,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去食堂避雨吧”,结果便陆续拐了几百号人前后摸索地进入了离沧浪苑不远处的食堂。当然,阳光是没有走的,他静静地站在原处,听着越发频繁暴躁、如同放鞭炮一般的沉雷响声,凭着感觉,向西北方的知返林望去—— 凭借道法界修行的常识来判断,天地无光,凭空起雷,这本就是天灾降临之前的征兆;而周围黑暗到这种程度,却撞了邪似的能清楚看到自己的身体,这个场景阳光本人也是见识过的: 那就是沧浪苑中,宋晓晨施展“大逆天诛”前的样子啊! “不是吧……”想到这里,阳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于是也顾不得许多了,壮起胆子,顺着道路向西北方向摸索过去。 中大校园里的建筑布置虽然分散,但好就好在都是以静湖为中心,且彼此之间都是由东西南北四条路连接。凭着这一点,他慢慢地沿着路边走,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终于来到了西北方向的知返林附近。而到了这里,他却再次愣住了—— 因为有光,两团暗淡的猩红色火光,隐隐地照亮了知返林小木屋前的那片空地。而之前宋晓晨所设下的仙气障壁也不见了,十几个年龄不同的人正同阳光一样向这边赶来,八成也都是道法界弟子,因此阳光便随同众人,一起来到了空地上。 算起来,在空地上的这次,应该便是他的第三次发愣了吧:两团猩红色的火焰,张开了晶莹剔透的罡气护罩,悠悠地悬浮在空中,那光芒在黑暗中成为了唯一的希望,又或者本来就是源自于地狱的招引—— 是两盏,引魂灯…… 而在它们中间,宋晓晨的身形黯然挺立。仔细看去,却也与往常有着明显的不同:赤红色头发,八宝紫金带,珠帘碧玉冠,黑白长袍上神龙纹章呼之欲出,腰间隐隐发光的好像就是武当山镇山之宝玄天御神剑,相比这些,最令人难忘的是却还是他的那双眼睛:清澈,坚定,透着无上的神圣与威严…… 再看空地上的其余人,青阳耷拉着扫把眉,形老伯半张着嘴巴,静慧师太双手颤抖面色苍白,而其余的六位弟子则是不明就里、观望迟疑——与此同时,先前笼罩薇薇的那道法阵也消失无踪了,她躺在地上,依然昏睡不醒。 “薇薇!”阳光也顾不得揣摩周围形势,大喊了一声,就要冲过去。可就在他跑到青阳身边的时候,突然被对方一把扯住了。 “千、千、千万——不要乱动——啊……”青阳脸颊的冷汗啪嗒啪嗒地滴落,拿眼睛不断地瞄着静慧师太,似乎在等待她拿主意。 师太也发觉了青阳在等着自己,于是勉强打起了精神:“新来支援的全部弟子,马上撤离,快!” 这一番话,说得与阳光同来的道法弟子们全都愣了——很明显,他们是看到了“号炮”以后前来的,而如今怎么又连个照面都不让打就要撤离呢? “撤呀!”青阳听师姐这么一说,也就赶忙帮腔,“快撤!” 众人虽然一头雾水,然而看见师姐弟二人的黑白道袍,也便明白了对方身份,于是只好遵命撤离。说也奇怪,在这个过程中,宋晓晨依然没有任何行动。但尽管这样,阳光也已经明白了他的真正身份—— 那个大家都熟悉的、为爱忧郁却单纯善良的宋晓晨已经不在这儿了。从眼前这人的眼神、穿着、发色和身边出现的两盏引魂灯来看,他的身份分明就是…… “玄天大帝?”阳光嘴里不小心一松,将自己脑中的结论说了出来。 不就是一个害人的引魂灯么……他在心里反复地念叨着,用得上天界最高死神亲自临凡收拾嘛! “阳光,你怎么还不走!”青阳暗地里拉了拉阳光的衣角,轻轻地提醒了一句——在这过程中,他的眼睛却始终不敢从玄天大帝的身上离开半分。而对方听了以后,反而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 “青阳小童,你自己尚且抗旨不尊、威逼朕躬,又有什么资格约束你的徒子徒孙?” 青阳没料到玄天大帝竟然会对自己说话,于是心里一慌脚下一软,差点便跪到了地上,多亏身边的阳光轻轻地将他扶了起来。 “管他是什么人呢!”相对于最高死神的威严,阳光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爱人多一些,于是一咬牙一狠心,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好容易做到了这种程度,薇薇就在眼前,道法界弟子可以因为拜神而见死不救的么!” 这一番话说得青阳醒过了神,而在他还没有行动的时候,静慧师太身边六位弟子中的一位却抢先出手,向躺在玄天大帝身后的薇薇跑去。很显然,她也是十分认同阳光的想法。 而就在这时候,玄天大帝本人缓缓拿起了御神剑,笔直地刺向了这名女弟子。 “不好!”静慧师太狠狠地喊了一声,爱徒心切的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再次祭起了法华金莲,用护罩将对方保护了起来。但令她惊诧莫名的是,尽管大帝的这一剑丝毫感受不出仙气运行,但却如同刚针刺豆腐一般地刺破了金莲护罩,依然慢慢地继续刺向目标—— 然而,这一招实在是走的太慢了,慢到刺向女弟子面门三尺距离的时候,对方便已经发觉并向后接连跳了两下,躲开了丈八远的距离。 玄天大帝这一招打偏了?在场的人,包括那名女弟子在内,全部大惊失色,当然,也有些大失所望——除了静慧师太。 “风华月舞斩……”师太缓缓地念出了一个名字,手中的金莲也一个栽歪,颓然滑落在地。随后,她马上便意识到了自己的窘象,于是慌忙弯腰拾起法器,但再起身时,已经满眼含泪了—— “妙音徒儿啊……” “师姐你——”青阳实在是看得有些糊涂,心说这算是个什么说法啊,只不过是一招慢得要死而且没有击中的剑法,至于吓得扔了法器,还因此哭了么? “师父……”那名女弟子原地呆立着,喊了一声静慧师太后,便再也没了动静。片刻之后,在众人的惊异目光里,她的整个身体竟然瞬间崩溃,化作了千百个三寸见方、规整异常的肉块,噼噼啪啪地摔落到了地上。整个过程,就像是碎了块豆腐,毫无血迹,甚至还飘出了阵阵烧烤的美妙糊香…… 阳光看了以后胃中一紧,很快便止不住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也明白了静慧师太口中所说“风华月舞斩”的含义——那就是玄天大帝这一招的名字,竟然能在瞬间将目标全部切碎、烤熟,碎块像风月尘埃一样漫天飘舞,因此才得到了这么一个高雅的称呼——高雅,却又极度残忍,极度令人难以置信: 那一个向前刺出的动作,本来就包含着千千万万记剑招,只不过太快了,因此才只留下一个残影,这原理就像高速旋转的飞机螺旋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圆盘而已……如此貌不惊人但威力匪夷所思的惊天绝技,简直就是超越了凡人的理解啊!而更为可怕的就是,静慧师太能说出它的名字,也就代表着,她曾经见过有人施展过同样的招数…… “师姐……”青阳强忍着恶心看着静慧师太,似乎也在等待着答案。 “风华月舞斩……”静慧师太嗫嚅着,似乎在自言自语,“六年前武当山上,宋晓晨也是被我们击成重伤,导致玄天大帝元神苏醒……这一招,就是击杀紫阳师兄的招数啊……” 话音虽小,但在众人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合着天边滚滚的沉雷,一并炸响在脑海中。正是这一句话,揭示了当年武当大战的真相——是玄天大帝,道法界弟子们当年所讨伐的,就是在宋晓晨肉身内觉醒降世的玄天大帝玄溟本人啊…… 第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情至深处总成空(二) “汝等见了朕,不跪不拜,不遵旨离去,这就是个榜样——再不走,那就全都不要走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波澜不惊,仿佛早就将方才惨烈的一幕当作了家常便饭甚至是艺术杰作。但在场所有人却都被吓得没了主意,只好不断地拿眼色丢着静慧师太。 此刻,阳光的心里也凉透了——对方根本便不轻易动用仙气,也就自然少了许多破绽;而一旦动起手来,无论威力还是速度又都超出了凡人的承受范围;况且玄天大帝明显是想喝退在场众人罢了,否则单凭他身边两盏道行三千年的引魂灯,真的动起手来,就凭这几个人怕也早就死了好几遍…… 说实话,阳光此刻正感受到一股撕心裂肺的无力:爱人近在咫尺,却无力相救,这种无力的挫败感在宋晓晨面前就已经表露无疑,更何况如今站在眼前的,是道法界世代供奉的天界最高死神?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强大的阻力挡在自己和薇薇中间呢?阳光在心里苦笑着。但如今这个局势,他也没什么办法——确切地说,是没资格想办法,于是只能同所有人一样,用眼神丢着静慧师太,等待着她的最后态度。 而师太仿佛也感觉到了自己肩上的重担。她缓缓地平复着面色,尽管惴惴不安,却还是尽力从两片嘴唇中挤出了一个字—— “不……” 姑且不论其余人紧张莫名,就连玄天大帝听了这个字后,也是不置可否地笑了。 “你这是在跟朕打擂台了?”对方的语气径自沉重起来,“静慧小童,若不是你六年来遵照朕的旨意,一言不发,虔诚悔过,朕也便不会一再地给你机会……” “那么就请大帝再次宽恕弟子犯上之过吧——”静慧师太深吸了一口气,陡然提高了声音,“弟子代死去的林紫阳师兄和所有弟子们问您一句话——” 讲到这里,师太停住了。但玄天大帝竟然也颔首默许——这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啊…… 再看此时的师太,眼角似乎已经略显晶莹了:“如果引魂灯杀的不是您的爱人,您还会坚持两次降临凡间么?为什么天界大神可以为了一己私欲破坏自己制定的律法?” “你这是在指责朕?” “弟子不敢,”静慧师太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挤兑着许多伤感的往事,“只不过我越来越觉得,即便是神,也有许多不对的地方,若然信神,不如坚持自己心中的道法!”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心头猛地一阵抽搐——静慧师太看来已经摆明了挑战玄天大帝、舍身捍卫自己心中的律法了……没错,死神降世,天阵发动,就是伤及无辜;让已经死了的人跨越轮回实现所谓的“团聚”,就是违逆天道。即便是天界的至尊大神,也是不能破坏三界的律法——这就是师太想要告诉给所有人的话…… “我已经把自己逐出师门了……”邢老伯最先表了态,“道法界和苏曼青,我邢国强至少要对得起一边吧?” “弟子们唯师命是从,舍身护道,虽死无憾!”青城山的五名弟子看着地上的那一堆碎肉,坚定地抹去了眼泪。 “我这时候要是跑了,岂不是给武当丢人?”青阳虽然抖抖索索地,却还是努力地扬了扬扫把眉,“死就死了……阳光,你赶快走,这儿没你的事了——” 然而,阳光却摇了摇头。他全身止不住地冰冷战栗,却还是伸出了双臂挺身而出,并努力将目光迎向了玄天大帝。 “我连宋晓晨的一根头发都打不过,又怎么有资格挑战玄天大帝呢……”他微微苦笑了一下,决绝而又深情地看了一眼薇薇,“但即便是死,我也要张开双手,陪她到最后一刻!” 说完,两行清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玄天大帝——不,应该是玄溟——不解地看着静慧师太,眼中灵光闪动,那么温柔,那么清澈,几乎让人在一瞬间忘记了他是主掌六道众生一切性命的至高死神。 “为什么你们明明知道是朕,还依然要接二连三地拚死抗争?六道众生,都争不过一个‘死’字……朕不明白,你们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们在坚信——”静慧师太抹去了眼角最后的泪痕,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却依然掩盖不住眉宇之间的凛然—— “不能因为您玄天大帝死了爱人,就要拉上神州苍生陪葬!”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师太怀中的“大法金莲”再次爆出了连绵的光芒。 “这就是六年前,紫阳师兄用性命传递给我们的信念!” “为了那所谓的信念,就要讨伐创造你们的神么?”玄溟不置可否地一笑,“那么,就用你们的实力向朕证明吧!” 话音落地,他再次擎起了手中的御神剑,猛地向地面一砸—— 于是在法华金莲的光芒中,隐隐地出现了一条条绸缎似的青色仙气,它们不断地汇聚、壮大,在两三秒的时间里,已经形成了鲜明的形态—— 蛇身、鱼鳞、鸟爪、虾须、猪鼻、虎眼、熊口,奔腾翻滚,云气缭绕……是一条条龙的形象! “师弟,拼了!”静慧师太见状大喊。但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到青阳和其余弟子们还没有结出卦式的当口,众人所在的地面——不、是整个空地上的所有草木石子便升到了空中,扑地一声闷响,便化作了齑粉,如同一个大烟囱,隆隆地冒着轻烟。与此同时,一道半径三丈的龙纹法阵出现在御神剑下—— “天潢龙镇剑!” 一声暴喝,青色的光芒吞没了所有的一切,阳光只觉得那些光芒仿佛正在从七窍和毛孔渗入了身体,撕裂了每一根神经,撞碎了每一段骨头……而整个过程前后也不过四、五秒钟,甚至比之前的绝学“大逆天诛”还要快上一倍! 而等阳光恢复视力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空地已经化作了沙石瓦砾的焦土,隐隐生腾的青色气息仍然久聚不散。但再看师太等人,都已经趴在了地上,偶尔地抽搐两下,大概还都活着,不过也是除了勉强或者以外无暇顾及其它了。 这个时候,阳光才突然反应了过来,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周身上下—— 竟然完好无损,而且还是站在那里毫发不伤…… 这算是个……什么说法啊? 阳光整个人愣住了。倒是玄天大帝看后莞尔:“晓晨废去了你的功力,看来是真的不忍心伤害你……至于其他人,朕的气量没汝等想得那么狭窄,不会因为汝等对朕大不敬就狠下杀手的。” 玄天大帝的话说得明白:看来这招“天潢龙镇剑”同“大逆天诛”一样,是只针对仙气运行采取打击的,换言之,道行被废、身为凡人的阳光根本便不会受到伤害;而其余众人虽然重伤不支,但却没有丧命——玄天大帝是干脆便不想同这些小辈一般见识,如此罢了。 那么他到底借晓晨的身体下凡来干什么? “朕知道你一直在附近,出来受死吧——”玄天大帝很快将目光从阳光的身上移开,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平和威严,“你挖空心思同晓晨作对,不就是想要朕来这里么?” 这里还有别人……莫非是他! 阳光紧张地看了看周围。而紧接着出现的情景,则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不远处的知返林中传来了阵阵颤抖,随着空地与之形成的共振,仿佛可以隐隐听见某种野兽的喘息声。不久后,在玄天大帝对面,空气褶皱收缩,粼粼波纹下,缓缓地出现了一团猩红色的火焰! 而在火焰背后,幽幽地站着一个男子的形态,就好像提着这盏引魂灯一般,面对玄天大帝,也毫无退缩之意。 “阳光,趴下!”青阳好不容易攒了一点力气,于是赶快朝对方喊了一声。眼前的这个景象,法力尽失的阳光是看不到的,但青阳却瞧得真切,身为武当掌教、见识过无数妖鬼的他,也差点被吓得喘不过气起来—— 此刻的知返林深处,正汹涌地腾起了团团黑色烟雾,与通常见过的阴风愁云不同,那些烟雾中竟然生动鲜活地浮现出了一张张狰狞的脸,整天蔽日,号哭狂笑,想要向空地这边本来,却被一道金黄色的奇怪文字环挡住了…… 那些脸孔如此生动,分明就是道行高深的妖魔之气凝聚成了实体形态;而那道金黄色的文字,则是在之前静湖一战中出现过的—— 寰神印。 与此同时,提着灯笼的那名男子猛地一抬头,让众人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的脸孔。邢老伯本来已经半死不活了,但一见这张脸,还是拼着口吐鲜血喊出了一个名字—— “耀阳,是你!” 没错,趴在地上的阳光也看到了。这就是他们通过种种线索推理出来的、二十年来整个事件的幕后真凶—— 武当徐耀阳。 第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情至深处总成空(三) “还我女儿来!”徐耀阳弗一开口,在气势上便狰狞绝伦,似乎一点也不输给对手的样子。姑且不说别人听了以后的反应,倒是阳光,兀自里猛地打了一个冷战—— 好个引魂灯,好个深藏不漏的凶手。看来在镜湖一战中,他现身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同门师弟陈青阳,而如今现身,则是要救下自己的女儿薇薇,身为亲生父母,竟然眼见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挟持而不出手相救,非要等到一干道法界弟子们硬拼掉了宋晓晨,将玄天大帝真身逼出后才亲自来解决,这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战术倒真的是不错——只不过从历来的表现来看,这对父母也委实是太狠心了…… 一想到这里,阳光便恨得牙痒痒。照此看来,玄天大帝的那一击并没有取众人的性命,很明显就是没把在场人看作敌手,而要专心等待引魂灯罢了。于是他便在心里有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态度: “南徐北宋”就算再了得,也是不如宋晓晨,那就更别说是他的真身玄天大帝了。如今可要怎么收场为好? “你是在同朕讨价么?”玄天大帝没有理会众人,单单面色从容地对徐耀阳轻哼了一声,语气却陡然沉重了起来,“那么六年前,你又可曾放过司徒静!” 话音刚落"奇"书"网-Q'i's'u'u'.'C'o'm",他已经举起了御神剑,笔直地刺向了对手—— “风华月舞斩!” 剑势发出,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惊呆了:一是因为竟然连玄天大帝也是见了面就动手,看来他与引魂灯、徐耀阳之间的仇恨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化解,这委实令人意外;而更让人吃惊的是,面对曾经在瞬间肢解一名青城山弟子的强劲招式,徐耀阳却并没有选择躲避—— 或者说,根本没有躲避的必要。因为玄天大帝的这一剑刺过去,竟然笔直地穿过了引魂灯的本体,似乎那盏诡异的灯笼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见此情景,阳光的心里登时便凉了一半——早在教学楼的厕所中第一次遇见引魂灯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怪物根本没有实体,任何符咒、剑术等实体性质的招式发出都是徒劳无功的,但竟然连玄天大帝都着了道,这端的是不可想象了——难怪徐耀阳敢在这个时候明目张胆地出现呢…… 于是,他也偷眼看了看玄天大帝。果不其然,他的表情也透出了一丝错愕。徐耀阳的如此“神功”令所有人都惊呆了但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有一个人人并没有为之所动—— 那就是陈青阳。不仅如此,阳光还注意到,他似乎几次都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对玄天大帝说,却轻易说不出口的样子。而与此同时,那边的徐耀阳也催动了引魂灯,火光闪动下,一道熠熠金黄、由古怪文字组成的圆环出现在它的周围,开始只有一尺,而转眼便扩充成了直径丈八左右…… “寰神印法……”青阳看到了眼前的情景,惊慌失措之下,终于咬了咬牙,拼尽力气对着玄天大帝喊了一声,“他用的是武当山的‘挪移’法门,将功力转移到了苏曼青的魂魄上,赶快拘了她!” 一番话说的众人莫名其妙,但阳光却明白了小师叔的心意——原来他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从法术的角度找到了引魂灯的破绽,甚至已经隐隐地猜到了凶手的真正身份;但他又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师兄受到伤害——毕竟这种同气连枝的师兄弟感情,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甚至徐耀阳曾经还是青阳的偶像,是他的目标,更是他未曾谋面却一直记挂的亲人啊……老实说,阳光在这之前或许不懂,但经过了这许多天的磨练和探索,他却隐约地明白了许多复杂的情感,不是能用一句“公道”和几条律法来形容的—— 然而越是这样,他越是明白,青阳选择说出自己的结论,是一个多么辛酸而又伟大的选择。 “左右护法!”玄天大帝得到了提示后,马上便对身旁不远的两盏引魂灯发出了命令,“将苏曼青拿下!” 妖仙引魂灯得到了指令后,快速地闪动了一下,一阵阴风过后,在两盏灯笼的中间,便隐隐地汇集了一团篮球大的雾状黑气,那黑气正对着徐耀阳的方面,似乎有着某种强大的吸引力,须臾间便将点点晶莹幽兰的东西从那团猩红色的火焰中萃取了出来,而本来已经发动了的寰神印法也突然失去了助力,纷纷于尘埃中跌作了碎片。 集尸气……阳光知道,那团黑气就是传说中引导亡魂进入地府的标志。而那点点晶莹的幽兰,就应该是苏曼青魂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事实已经表明,青阳师叔的提示确实起到了作用,传说中的怪物“引魂灯”已经开始解体了。 而在这个时候,玄天大帝也把脸转向了青阳,微微地颔首致意。那神色里,竟有着些许欣慰和赞叹……仅仅是一个表情而已,大帝很快便将注意力转回了徐耀阳方向,但就是这么一个肯定,让青阳咬着嘴唇,即便拼命忍耐,也没能阻止住滚滚而来的热泪。 “你看到了,”玄天大帝恢复了威严而又平静的神态,缓缓地对着徐耀阳说道,“最后的胜利者将会是朕。因为朕的弟子们无论怎么叛逆,但他们除魔卫道的宗旨却始终没有改变——” “你!”徐耀阳面色阴沉地哼了一声,突然间暴怒起来,“就算拼个同归于尽,也要还我妻女——更何况,我还有这个!” 话音未落,他已经再次祭起了寰神印法,与此同时在法门的催动下,一件物事猛地从小木屋废墟的地下蹿了出来,悬浮在六七尺高的空中,翩翩起舞,似乎与印法形成了和谐的共鸣。众人定眼看时,却发现那物事是一块血琉璃结晶,状若药杵,长七寸宽三寸厚三寸,下端血红上体碧绿,另有上古符咒悬于其下,分别是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十字法门—— 这怕就是传说中的寰神印。 渐渐地,知返林外浮现出八只同样的东西,它们起起伏伏,一同随着法门的号令律动开来。 徐耀阳想干什么?阳光等人顿时变得一头雾水——要知道,这神器可是玄天大帝亲自参与制造并曾经使用过的,他想要用来扳回战局,不正是中了大帝的下怀了么? 然而虽然大家是这么想着,但眼看着玄天大帝的脸色渐渐阴沉凝重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徐耀阳狞笑着,“杀不了宋君宪的儿子,就算是玄天大帝亲自保他,我也不会轻易放弃,不会!” 说得迟那时快,九颗寰神印的震动越来越快,在浓重的黑暗中爆发出了道道炫目而又接近衰落的光芒之后,纷纷地出现了轻微的裂痕。随着越发疯狂的律动,地面也似乎跟着一并颤抖起来,在这种颤抖中,徐耀阳的怒吼响彻天穹—— “就让宋君宪用来杀我和曼青的寰神印法,给你和宋晓晨掘出坟墓吧!” 是宋君宪下手杀了徐耀阳和自己的妻子? 事实的发展突然超出了阳光的推理。但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他便整个人都愣住了。 阵阵状如锦布、颜色漆黑并且实体化了的妖气,已经可以用凡人的肉眼辨别得十分清楚。它们铺天盖地,厚重无匹,正在知返林的上空集结,并且开始试图突破寰神印的束缚—— 妖魔之气转眼凝聚成了完全的形态,一张面目清秀却神色哀怨狰狞的女子的脸,占据了整个知返林的上空,尽管有寰神印的屏障,却还是猛地向着玄天大帝所在的位置冲了下来。与此同时,一个疯癫中透着些许喜悦的声音蓦然响起—— “玄溟!我等了一万年,你终于来见我了!” 第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情至深处总成空(四) “宗主,动手!”徐耀阳一见到这张脸,马上也兴奋了起来。而与此同时,青阳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肆虐而出—— “师兄……你果然……勾结了妖魔么……” 他的声音轻细,但阳光等人却听得清楚明白——知返林中的那个怪脸,分明就是冲着玄天大帝来的,而徐耀阳则是它的帮凶。陈青阳虽然顾念着同门兄弟的情谊,却还是在道法界“除魔卫道”的理想面前选择将事实说了出来——这与六年间的前后两次,道法界众弟子们明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玄天大帝,却依然奋不顾身前来阻止是一个道理: 君子固穷,不坠青云之志。在“除魔卫道”四个字面前,所有感情、尊卑甚至是荣辱,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放下,这就是千年以来,道法界能够生生不息延续至今的原因。 “夙瑶……” 面对着那张巨大的脸,玄天大帝的神色里竟然显出了一丝怜惜和慌乱。 “玄溟,你终于来见我了!” 那张人脸见到了目标以后,便越发兴奋起来。铺天盖地的、实体化的妖气,就连已经失去法力的阳光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就说明了,一旦让它冲出寰神印的束缚,那么中州大学——不,是整个人间都将难免一场浩劫…… 这就是一直以来,就连宋晓晨也不敢轻易接近知返林的原因。 然而,人脸很快便撞上了寰神印结成的障壁,在爆发出阵阵浓郁的华光之后,它撞得口眼歪斜,狼狈不堪,无奈之下,只好向一墙之隔的徐耀阳发出了命令—— “破坏掉寰神印!” 对方不敢怠慢,连忙催谷仙气,九颗寰神印的震动便随之越发强烈了。 “左右护法,给朕拦住它!”玄天大帝一面说着,一面伸出一只手来,直指向那九颗寰神印,“有朕在,还轮不到你放肆!” 话音落下,他的手上也结起了一道直径三尺的金黄色文字环——同样是控制那些法器的寰神印法,只不过力道上比起徐耀阳来更加凌厉澎湃,九颗寰神印接受了这股力量以后,暴躁的跳动逐渐平息下来,早先出现在印上的裂纹也渐渐停止了扩散。知返林的障壁猛然加强了威力,生生地将林中的那张脸逼离了远处。而与此同时,两盏幽冥地府的引魂灯也再次形成了“集尸气”的共鸣法术,协助寰神印共同镇压住了知返林的危急局势。 “徐耀阳!”眼见着如此形势,那张人脸显得越发急迫了。而徐耀阳也拼得了一身寡,誓死发动着破坏性的法门,同玄天大帝打起了擂台。 眼前的形势虽然暂时稳固了,但众弟子们却暗自在心里着急:玄天大帝何等人物,竟然被逼到了被动防守的位置上,可见那林中的人脸端的是万万不能被释放出来的;而若是这么耗下去,万一有了一两个变数,岂不是再次“阴沟里翻船”——可如今“翻船”看来是翻不起的啊…… 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玄天大帝还有一只手没有动用。而果不其然,面对这种情况,大帝竟然面露凄切之色,缓缓摇了摇头—— “夙瑶,如果你不愿意待在这里的话……”他神色复杂地轻叹一声,“那就同你的爪牙一同去死吧!” 说罢,他已经将空闲的一只手伸向了天空,而随着这个动作,知返林周围的黑暗竟然慢慢散去,隐约地见到了光亮。说得迟那时快,就在天空渐渐放晴的霎那间,整个地面剧烈地颤抖了开来,数十道碗口粗的五彩光柱冲天而去,刺破浓重的黑幕,割裂厚实的苍穹,华光相接,灵气飘散,天与地竟在此刻相接了…… 这个情景叫做“地牛翻身”,是由于天地间灵气相接进而爆发后产生的景象,毫无疑问,玄天大帝是要动用杀招,将林中妖魔和徐耀阳一同解决了。 十几秒后,自天东方向的云团中,隐约地鼓出了一个巨型的疖状物体。在众人的一脸恐惧中,他渐渐地显出了原形—— 那是一颗朱红色的巨大雷球,远看上去只有椰子般大小,但其光芒却占据了头顶近乎一半的空间,正在渐渐地从天穹中挣脱下来,向着知返林方向坠落。而伴随着它一同下落的,还有无数色彩不一的小光球,以及数十道长度几近撕天裂地的闪电链——就如同将苍天划出了无数深深的伤痕,浓重而热烈。而那些小光球也围绕着下坠的红色天雷欢腾雀跃,似乎正在兴奋地朝拜着,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蚕茧…… 光明,期待已久的光明,在红与蓝的交汇中,在罪与罚的镇守下,撕开了天地包裹的遮羞,抛却了万众膜拜的身形,将神的愤怒用如此逼真的方式带到了人们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众人总是觉得那光明,似乎正是引导世间进入毁灭的讯号,甚至比原来的黑暗还要可怕…… “太阴神雷——”林中的人脸抬头仰望后,神色陡然间狰狞起来,“玄溟,你好狠的心!” 而对方听后,也针锋相对,面露怒容:“这是你逼朕的!” “太阴神雷……”陈青阳和静慧师太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脸上的喜怒哀乐全都凝结在了五官上。“风、火、雷”三灾中最强的一记劫难,天界的行刑之雷,已经随着玄天大帝的召唤赶来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在西南环路上,有大批动物逃离这个城市的原因: 神雷降世之前的一些人类感觉不到的灵气波动,已经提醒它们迅速逃难了啊…… “我们……都干了些什么……”静慧师太脸色苍白,抖抖索索地从嘴角挤出了几个字。为了一盏引魂灯斗到如此地步,这一切的一切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 而正在这个时候,阳光突然脱口而出一句“小心”,才把众人的目光从天上的奇景中拉了回来。再看眼前的战团中,徐耀阳方面突然减弱了寰神印法的力道,在玄天大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次施展了静湖大战的老把戏—— 在对手身后,利用一块小石头,制造了一个分身,快速地发动了五昧真火的火球。这个招数,阳光自从徐耀阳力道减弱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然而说得迟那时快,等到他发出警告的时候,火球已经朝着玄天大帝的身体发射了出去——又是暗渡陈仓,“一卒将军”! 这一计之所以能够成功,原因就在于太阴神雷虽然威力巨大,但是一时半刻不能到达知返林;而玄天大帝和徐耀阳虽然在寰神印上较劲,却没有直接攻击对方,这才让徐耀阳抽出了身,在前后的时间差里打了一个偷袭。 偷袭的威力不大,但玄天大帝毕竟使用的还是宋晓晨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是会受伤的,这样一来便不能不挡。于是大帝仓促间只好运起了控制五昧真火的法门,将火球逼离了身体,打入了旁边的空地。然而就是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徐耀阳便收回了分身,紧接着猛地将寰神印法的威力提高到了最强的程度——那程度强大到连他自己的魂魄形态都差点无力维持了。 正所谓一人拼命,足惧千夫。就在玄天大帝回过神来的不到一秒钟的功夫里,寰神印猛然地产生了波动,他在吃惊下也只好用双手发动印法,以便挽回劣势,但问题也就由此产生了—— 即便他再怎么神功盖世,也不过只有两只手,因为都用在了寰神印上,于是乎…… 空中的太阴神雷便轻轻地一栽歪,失去了控制。 不好!旁观的众人见状,齐齐地感到了大势不妙——太阴神雷堕落的越来越快,看上去已经有丈八大小,离知返林很近了。虽然就是这么几秒钟的功夫,但若以神雷的速度,恐怕很难调整到正确的角度来攻击知返林,万一要是偏了一点,中州大学甚至是中州城的安危都将不保啊! “南徐北宋”的徐耀阳,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在如此激烈的对战中,竟然能令实力远比自己高强的对手上当吃亏,并利用其疏忽扭转战局……高手对战,胜负往往伴随着生死,他不仅能令宋晓晨在沧浪苑、知返林和静湖连续吃了三次败仗,如今更让玄天大帝也弄到如此狼狈的境地,这根本不是徐耀阳的神功多么了得,而是一次次计谋和一次次巧合,把事情弄到了如此地步…… 这莫非就是连神都无法违抗的原道、天意么? 此刻,玄天大帝双手都占用着,也只能轻呼一声“不好”;两盏护法神灯也在同林内的妖魔之气纠缠,无暇分神护住;徐耀阳更是出尽了全力,很明显地把全部胜算都赌在了玄天大帝不能及时控制太阴神雷上…… 而道法界的众弟子们,中了一记“天潢龙镇剑”,没死已经不错了,又哪里还有力气帮忙? 于是乎,林中的怪脸发出了阵阵狂喜的大笑,阳光也狠狠地把手捶在了地面上。 要是能有一个懂得法术的人赶来帮忙该多好啊…… “神——雷——傲——洲!”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无人注意的地面上突然站起了一个人影,她气泽绵长地喊出了四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最关键的时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更让阳光、青阳、静慧师太和邢老伯在第一时间陆陆续续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第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情至深处总成空(五) “薇薇!” 没错,是薇薇,是早就应该丧失知觉、任人宰割的薇薇,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出现在了一直无人关心的角落上,她操控着一种未知的法门,于掌中制造出了一根绣花针粗细的淡蓝色光线,笔直地伸向了空中正在堕落的太阴神雷,那种景象就好像是—— 放风筝。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姑且不说陈青阳等人的表情搞怪而又复杂,就连一向看似稳重的阳光也鼻涕眼泪地抹了一脸……一场生离死别啊,突然间出现了这么一幕,于是他的整个心脏都在瞬间狂喜地抽搐着,一直到整个身体都随着疼痛,然而这种疼痛却似乎是他生平里最为甜蜜的感觉了…… “金钩钓鱼”计……阳光已经彻底地明白了,薇薇之所以失踪,应该是暗地里与晓晨达成了某种约定,而玄天大帝亲自降临并重伤所有道法弟子,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引魂灯、也就是徐耀阳相信这一切都是在动真格的,这一场苦肉计,分明就是为了让薇薇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成为左右战局的一颗棋子啊! “林诗薇——”玄天大帝转过头看着薇薇,眉宇间充满了严肃庄重,“朕依照晓晨的建议,让你在亲生父母和他之间,做一个选择吧!” 这一番话,更加证实了阳光的判断。现如今,玄天大帝和两盏护法引魂灯正与怪脸和徐耀阳形成了对峙局面,一颗破坏力极强的太阴神雷马上就要到达,在这几秒钟里,能够左右战局的,就只有突然间苏醒并使用“神雷傲洲”法门的薇薇了。阳光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意,就是由使命创造而来的命运——一直以来,薇薇都是在母亲与哥哥之间的恩怨中挣扎奔走着,而到了最后的决战中,就连玄天大帝也愿意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自己完成这个选择…… 薇薇,你是好样的——想着想着,阳光不顾一切地跃起身来,向着对方的方向跑了过去—— 因为你的坚持不懈,就连神,也把本来属于他的命运交给你了,好样的! 而在这个时候,徐耀阳也转过头来看了看薇薇。没人知道他的神情是怎么样的,但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是,薇薇在与他对视了一眼以后,眼泪便刷的一下子在整个脸上肆虐了。她对他轻轻地摆了一个口型,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明显可以看出,那个口型就是两个字——爸爸;紧接着,薇薇却含住了满眼的热泪,在嘴角挺起了一个坚强的微笑: “你知道义父林紫阳真人为什么给我改姓‘林’么?” 她对他这么说着。而言语之中,薇薇逐个地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个道法界弟子——青阳师叔、静慧师太、邢老伯、青城山弟子们……然后才将目光转向了徐耀阳,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因为他让我记住道法界传承千年的信念!” 话音刚落,她便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阳光随即便赶到了身边,也感到了身体在瞬间变得沉重了——看来太阴神雷的凌厉仙气,即便是对于它的控制者也会造成伤害的。 于是,阳光也终于忍不住五脏六腑中近乎疯狂的翻腾,狠狠地吐了一口鲜血。但尽管这样,他还是拼尽全力站稳了身形,并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薇薇—— 就像上次在知返林前一样,紧紧地、傻傻地、温暖地相拥。 “不!”徐耀阳看着自己的女儿,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而用寰神法印同他拼斗的玄天大帝也猛然发力,在那一刹那,排山倒海般地仙气法门几乎将对手的魂魄形态冲散了。 与之同时,薇薇则再次吐了一口鲜血,手上那根扯住“风筝”的线轻轻抖了抖,空中的太阴神雷便马上随之偏离了些许角度——但是却越发地迫近了,直到半个天空全部被朱红色的光芒笼罩。 “我……控制不住了……” 她的身子一栽歪,却被身后的阳光紧紧地扶住了。 “仙道法术的极致,就是让人体之气与天地之气相接,这就是晓晨当初想告诉我们的——”阳光轻轻地在对方的耳边柔声呢喃着,“不要排斥它,也不要试图控制它,而是引导,是交流……薇薇,你能行的……” “可是我……”薇薇一边尽力地施展着法术,一面摇着头,“我把握不好方向啊!” 阳光闻言,抬头看了看天空,果然,薇薇对于这种“放风筝”的技巧控制得还不是很好,神雷的方向似乎总是不断地在矫正着——然而如果着陆时稍有差池,那可就是万千条人命啊! 想到这里,连他也不知道怎么好了——单凭肉眼校对角度,使高空中物体精确着陆的话,确实不容易办到,但如果有一个什么精准的设备,比如中垂线辅助就好了…… 而就在这个当口儿,薇薇的怀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夺目的蓝色光芒,一个长有一指的物事猛然飞出,笔直地指向了空中太阴神雷的中心。定睛一看,却是那颗在生日宴会上,由晓晨赠送给薇薇的蓝水晶“海洋之心”。 蓝水晶是绝佳的灵媒,它已经感受到了神雷的仙气,因此也就笔直地指出了方向。 “跟着它的方向操纵就可以了!”阳光看后马上提醒了薇薇。说得迟那时快,众人突然间便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重压,接着便是股股的燥热,神雷离知返林越来越近,却在薇薇的操控下越来越稳定了。 “女儿啊!”徐耀阳见状厉声高叫道,“宋晓晨父子是杀害你爹娘的凶手啊!” “不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阳光就已经抢先大喊道,“苏阿姨在进入知返林前就已经遭了毒手,那个时候宋君宪并不知情,邢老伯可以作证的!” “什么?”徐耀阳听后竟然一愣,随后,他猛然将目光转向了知返林中的怪脸,“宗主,你——” “别听他胡说!”那张怪脸猛地咆哮了一声,紧接着便再次发力,向着寰神印的障壁展开了冲锋。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高手过招,生死立判,就在徐耀阳稍一分神的刹那,玄天大帝已经彻底地控制住了九颗寰神法印,它们停止了震动,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巨大的墙壁猛然增长了几倍,竟然生生地将怪脸震出了几丈距离。而等到徐耀阳再度的时候集中精神的时候,玄天大帝已经腾出了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御神剑,气势威严地指向了对手—— 一切已成定局,准备好攻势的玄天大帝,根本不是徐耀阳能够阻止的,这一点谁都明白。 而在这一刻,薇薇再次泪流满面。 “阳光……”她虽然身体颤抖着,但手上那根神奇的线如一直稳如泰山,“我的选择……” “无论你怎么选择——”对方马上接口,并更加紧密地抱住了她,“我都会在你身边……” 玄天大帝看着她们,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并没有攻击徐耀阳,反而抬了抬另一只手,九颗寰神印听从主人的命令,收回了一切神威;失去了障壁的阻挡,怪脸也带领着万千妖魔之气迎面扑来—— 当然,随之一同到来的,还有精确降落在知返林深处的太阴神雷。 夺目的光芒吞没一切,肆虐的震动威慑天地,阳光紧紧地抱住薇薇,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一个末日的图景—— 那是阿尔法,那是奥米迦,那是宇宙诸神的愤怒,那是主导天地的始终…… 第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情至深处总成空(六) “哎、呀、我、的、妈、呀——” 空地上传来了陈青阳歇斯底里、呼天抢地的嘶嚎,然而所有人却都不敢抬头观看,只能把脑袋像鸵鸟一样埋在地面的浅土里。即便是这样,众人的面皮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灼烧后的刺痛,空气激烈地震荡着,胸口也似乎被一团团棉花塞住,一呼一息都那么困难……剧烈的轰响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终于赶在大家窒息之前平静了下来。于是乎遍布疮痍的林前空地上,满身尘土的青阳率先扬起了扫把眉,向着刚才战团的位置上看了过去—— 阳光仍然紧紧地抱着薇薇,太阴神雷轰炸后激起的尘土将两个人周身全都覆盖了,灰头土脸地,看上去就像两尊固执的泥俑雕塑;玄天大帝的周身上下恢复了现代格调的休闲装,头发的颜色也再次变成了黑色,那柄御神剑就这么无精打采地躺在他的脚下——看来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恢复成了以往熟悉的宋晓晨了…… 这时再看知返林附近,原先的那八颗寰神印已经稳稳地结成了障壁,很快地,便一起消失了,至于宋军宪留下的第九颗法印,则悄悄地飞到了宋晓晨的手中;林中的怪脸早已消失无踪,就连漫天肆虐的妖气也随之退散,似乎从来就不存在一般。知返林内徐徐燃起了林火,似远似近光明而温暖的景象,为世界带来了希望……刚才惨烈的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一般。 就在此时,两点赤红色灵光悄悄地钻入渐渐放晴的天空中,晓晨摇晃了一下身子,显然也是筋疲力尽,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罢了。 “夙瑶还是逃走了么?”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玄溟,你到最后仍然是下不了手,纵虎归山啊……” 话音刚落,身旁的阳光和薇薇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四处望了望,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 但看了没一会,薇薇便急了:“苏曼青呢……我妈妈呢?” “已经被玄溟的两位护法引魂灯带回地府了……”晓晨一口气没喘上来,便猛地咳嗽了几下,这才继续说道,“他们已经功成身退……薇薇,我遵守了承诺,放过苏曼青了……” 众人听后,向四周仔细看了看,引魂灯、苏曼青和林中的妖魔之气都已经消失无踪。很显然,是太阴神雷的攻击成功消灭了妖魔,决战的结果,是玄天大帝获得胜利了。 “可是——”晓晨紧接着向前面不远处一指,“他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个方向,就是徐耀阳所处的位置。他的身影已经变得几近透明,如果不经晓晨的提醒,众人几乎看不到了。 “除了施法者本人以外,任何体内存在灵气的人被太阴神雷波及,都万无生还可能……”晓晨的表情严肃,“玄溟之前下重手击倒所有人,就是不想有人贸然发动仙气从而被误伤……薇薇,有什么话,就对徐耀阳说吧——”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如同死里逃生、醍醐灌顶,原来之前晓晨和玄天大帝废去阳光的道行、将众弟子打成重伤,都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已……可眼前的情景来不及多想这些,因为薇薇已经走上前去,面对同自己至亲的又一场死别了。 那一刻,众人瞩目,鸦雀无声。 “你……”薇薇面对着马上就要魂飞魄散的徐耀阳,哽咽着问道,“为什么明知道可能是陷阱,还要来救我?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刻分心?为什么……” “因为——”对方的声音渐渐衰弱,直至虚无缥缈,“我怕他这次是来真的……薇薇……” 讲到这里,声音已经消失了。但阳光和薇薇都已经知道,徐耀阳摆出的口型,最后几个字是—— 薇薇,我的女儿。 扑通一声,薇薇跪倒在地,掩面痛哭。流连的火光映照下,那些大滴的泪珠从指尖滑落,凝结了思绪,暂停了时间,看得人万千思绪,却忘却了语言…… 天晴了,云彩弥合之间,太阳的光晕悬在头顶,温柔地抚摸着世间万物。远处的人声逐渐鼎沸,似乎正在向知返林这边涌来——巨大的神雷坠落,以及这场林中大火,必然会引来许多人抢救、围观。 “赶快都走吧……”晓晨勉强挺起疲惫的身躯,第一次让人看到了他最为无助的一面,“陈青阳,该做的本座已经做了,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你可以用你的那个‘水镜’术看个清楚……大家离开这里吧……” 然而,虽然这么说,他却没有走,其余人也没有走。大家都默默地站在薇薇的身边,同最开始一样,分担的她的感受,并提供着力所能及的一点保护——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敬意吧…… 在这之后,经过了短暂的休整,陈青阳代表道法界,在一个无人之夜,于静湖湖畔施展了“水镜”之术,结合阳光的推理和晓晨的叙述,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终于大白: 原来当年在苏曼青与宋君宪成婚后,徐耀阳依旧不能放下心中的感情,反而越演愈烈。不久后,他画了一幅苏曼青的背影图,打算拿去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心意,没想到苏曼青不熟悉自己的背影,反而认为是徐耀阳终于爱上了一个新的女孩子,于是乎便题下了那首《天上白玉京》,献上了自己的祝福;而宋君宪明知道好友对自己妻子爱意深厚,却不忍心当场说破,便盖上了自己的印章,意在提醒徐耀阳懂得分寸,不要出格——这就是阳光推理中的那个“经典误会”; 但徐耀阳却被爱情冲昏了头,他以为苏曼青仍然对自己心存挂念,见到了“结发受长生”的句子后,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于是,在宋君宪外出公干、苏曼青独自在家的某个晚上,徐耀阳便从武当山上赶来中州,同苏曼青行了苟且之事……他是道法界的顶尖高手,要征服一个弱质凡女可谓是轻而易举。就这样,苏曼青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孕,怀上的孩子,也就是薇薇; 这事情一晃就是两年。而两年后,生活窘迫的宋晓晨母子前来找宋君宪哭闹,苏曼青和宋君宪之间再次产生了感情的裂痕,于是徐耀阳认为时机成熟,便来到苏曼青面前,告知了她谁才是孩子真正的父亲……他本想木已成舟,苏曼青对自己又有感情,也许可以让她回心转意离开宋君宪,岂料苏曼青也是一个贞烈女子,得知真相后没多久,便失魂落魄地走进了知返林…… 紧接着,就传来了她化作厉鬼害人的消息。事情愈演愈烈,终于让“南徐北宋”亲自出手收拾残局——大概直到此时,宋君宪才知道了真相,在神智狂乱的情况下,他错手杀死了好友徐耀阳,独自走出了知返林; 此后,徐耀阳便因为嫉恨失常,化作了厉鬼。此时的苏曼青也遭到迫害、魂魄不全成了幽魂野鬼,徐耀阳便也把这笔帐算在了宋君宪身上,他勾结林中封印的上古妖魔,妄图再度集齐苏曼青的魂魄,修炼成妖,也好同爱人长相厮守。而作为交换条件,上古妖魔大概就会要求他想方设法开启寰神印让他们重获自由—— “南徐北宋”功力相差无几,宋君宪用来杀徐耀阳的法术必然是其最拿手的寰神印法,而徐耀阳凭借他的天赋,竟然在见了一次之后便将此印法牢记在心,从而着手开始破坏寰神印。而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宋君宪的眼睛,于是他利用自己保管的第九颗神印加固了知返林障壁,作为代价,他牺牲了自己的魂魄提供了发动法术的媒介,长眠地下,也算是为爱妻和好友之死负上了责任…… 随着“南徐北宋”的先后失踪,道法界便派出了时任武当山掌教林紫阳真人前来调查。紫阳真人拿到了师弟留给他的便条,很快便参透了诗词之中“玉笛为凭、永结同心”的谜底,知道薇薇是师弟的遗孤。当然,真人也曾想过就地超度徐耀阳和苏曼青的魂魄,但碍于知返林中的强大妖魔和门派禁令,只好带着薇薇返回武当山,并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孩子的姓氏改成“林”——这么做的用意,是想告慰师弟徐耀阳,让他知道这孩子始终也是道法界的一员,会在他们的养育和保护下幸福成长。而转眼多年过去,林紫阳真人不敢把这个师门的奇耻大辱记录下来,只好带着秘密与世长辞;这个时候的徐耀阳,则苦心集聚着力量,企图协助妖魔破印而出,以实现让自己和爱人修炼成妖、长相厮守的心愿……在这过程中,他利用自己专精的“挪移”法门,将功力传递到苏曼青残缺的魂魄上,以维持爱人不至于魂飞魄散,而寰神印虽然能够封存一切灵力,却依然要受到印法的支配——也就是说,掌握了寰神印法的徐耀阳和苏曼青可以让自己自由出入知返林。因此,他二人也就成了妖魔手中最宝贵的棋子,徐耀阳借此创造了没有实体、功力强劲,却又能自由出入知返林的“引魂灯”,替妖魔寻找新鲜魂魄,作为发动寰神印法的必备媒介,谋划着彻底停止它们的运作,这项工作一作就是十几年…… 第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情至深处总成空(七) 许久无辞,直到六年前,宋晓晨和司徒静的恋情公诸于世,徐耀阳仇恨的怒火再次燃起,他不能允许仇人宋君宪的儿子同爱人双宿双飞,于是便借助苏曼青的魂魄出现在司徒静面前,传授给她天阵北斗祈禳法……岂料司徒静误打误撞,竟然召唤出了守护知返林封印的天界妖仙引魂灯,更引起了道法界的注意。而更令徐耀阳想不到的应该是,宋晓晨竟然是玄天大帝为了遵守与爱妻万年之约而制造的转世之身。武当一战,对徐耀阳关怀备至、深恩厚义的大师兄林紫阳死于宋晓晨之手,更加加深了徐耀阳心头的仇恨——这也就顺理成章地解释了,为什么引魂灯甘愿冒着性命之忧却仍然要与宋晓晨拼死周旋的原因…… 在这事情过去的六年后,武当弟子陈诚无意间发现了“引魂灯”的阴谋,为了保护中州大学的师生,陈诚冒昧地同徐耀阳在沧浪苑进行了决战,结果陈诚失败,魂魄被击散。但徐耀阳念及同门之谊,没有对其痛下杀手,反而保留了他的伏尸不雀阴魂魄。没想到阴差阳错,正是这残留的魂魄,给薇薇和阳光留下了调查的线索。之后在教学楼中的初遇,薇薇的受伤之时露出了胸口的玉笛,徐耀阳明白了一切,在关键时刻收手。岂料薇薇为了替陈诚报仇,竟然不依不饶,不只惊动了武当山,而且还引来了宋晓晨…… 接下来,在沧浪苑一战中,徐耀阳本想吓唬一下自己的女儿薇薇,让她知难而退,于是处处留情;但宋晓晨马上便追了过来,想要为爱妻司徒静报仇;徐耀阳见了杀害自己大师兄的凶手,自然也是分外眼红,于是双方爆发了第一次大战—— 不过,宋晓晨的强悍道行还是远远地超出了徐耀阳的预料。如果不是对方在施展“大逆天诛”的时候被阳光搅乱,恐怕徐耀阳早已经束手就擒;然而正因为如此,他也看到了晓晨对于薇薇的牵挂,于是在逃往知返林后,徐耀阳故意将苏曼青的形态给众人看,借此将注意力转移。果不其然,薇薇拼死阻止晓晨向自己母亲复仇,并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给了徐耀阳喘息的机会…… 几天后,薇薇遇到了邢老伯,而晓晨也在无意间听到了当年那张字条的秘密——玉笛为凭,永结同心。他知道薇薇一直带着那只玉笛,于是便隐约地猜到了她是徐耀阳和苏曼青的女儿,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然而即便是这样,晓晨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于是便亲自去了武当山,找赵敬阳真人索要武当山的门派纪录,无奈紫阳真人滴水不漏,因此无功而返。恰巧此时,陈青阳悟出了“水镜”术,来到中州大学探查真相,于是晓晨便将计就计,在沧浪苑逼迫陈青阳,导演了一场“金钩钓鱼”的苦肉戏—— 徐耀阳果然中计,他不能够容忍宋晓晨接二连三地杀害自己最为亲密的师兄弟,于是便奋不顾身前来援救青阳,却被早就有所准备的晓晨逮个正着,使用玄天九禳将其困在静湖之上。徐耀阳自知不是对手,便只好死里求活,使出了杀手锏寰神印法与对手周旋……不幸的是,宋晓晨的道行实在是太高了,不仅不畏惧寰神印,还顺势祭出了昊天神剑。徐耀阳大概是重伤之下再次想到了薇薇与晓晨的情感,于是乎冒险一搏——他赌赢了,宋晓晨被迫收回了昊天剑,给了他逃走的机会,这就是静湖一战的经过。 但在此后,徐耀阳也在宋晓晨面前暴露了他懂得使用寰神印法的事实。晓晨当然不是傻子,他明白一旦知返林的法界出现了问题,是谁也无法承担的责任;而此时,玄天大帝也知道了事态严重,便下达了最后通牒。恰巧不久之后,阳光在孤儿院里大闹了那么一场,让晓晨明白了应该让薇薇成为普通人,跟着阳光一起远离是非,便下手废去了她们的道行……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薇薇借此领悟到了徐耀阳字条的谜底,也知道了她自己的真正身份,更隐约地明白了真凶的身份和用意…… 于是,她找到了晓晨,要求参与到最后的决战中。其实晓晨原来的计划是使用灵嗜阵找出徐耀阳进行决战,再借助玄天大帝的力量歼灭可能出现的阻碍,薇薇只不过是一个以防万一的保险罢了;谁知道阳光偏巧在这个时候为了爱情冲昏头脑,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晓晨会杀掉薇薇报仇,并因此找来了大批道法界弟子帮忙——徐耀阳就在中州大学里潜伏,晓晨若然同众人解释原委,必定打草惊蛇、伤及无辜,所以便只能临时改变计划,再次用薇薇作饵,上演“金钩钓鱼”的计谋…… 在这个过程中,徐耀阳本来是不会轻易上当的,但青阳等人竟然真的利用寰神印的力量击败了晓晨,迫使玄天大帝降临并重伤了所有在场弟子。至此,徐耀阳才信以为真,为了救搭救自己的女儿和师弟,只好冒死现身,打算在林中妖魔的协助下,同玄天大帝和宋晓晨作最后一搏……没料到世事无常,报应不爽,他机关算尽,却还是死在了一直没有防备的、自己的亲生女儿手上…… 善恶到头终有报,情至深处总成空。这就是二十年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在最后,还存在着一个令众人不解的迷题——那就是苏曼青当年究竟是被林中妖魔迫害,还是死在了自己夫君宋君宪的手上——这大概也同样成为了徐耀阳在最后关头分神的原因。仇恨,爱情,理想,纷纷纠缠的命运中间,真的存在绝对的正确与错误么?没有人说得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 一个跨越二十年、祸延三代人的噩梦,已经彻底结束了…… 第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情至深处总成空(八) 在随后的一段日子里,阳光、薇薇、青阳和邢老伯四人成了道法界高层们心目中的英雄,同时也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中: 阳光在敬阳真人等掌教宗师的指点下,重新修练起道法界的法门来,由于他根基不错,再加上参悟了晓晨的偈语,了解了仙道的本质,因此进境上便一日千里,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而陈青阳则在不久之后正式继任了武当山掌教真人,并召开了水陆大会。宋天君也作为嘉宾,特地前去捧了场。经过了这么多事情,陈青阳也对晓晨五体投地,作为一个法术痴,他一天到晚缠着晓晨问着问那,缠了好一阵子,都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至于邢老伯,他完成了使命,卸下了包袱,再次回到了道法界的怀抱,与同样无事一身轻的赵敬阳真人携手遍访名山大川,找白云野鹤做朋友去了…… 而薇薇,在花了一段时间平复了“大义灭亲”的伤痕之后,便参加了工作——作为华娱世纪公司的职员,一天到晚忙碌着。这一转眼就过了半年,这段期间里,薇薇成了晓晨名副其实的助手,而且日子越久,有一件事情便越发明显—— 那就是公司里的员工对她越来越尊敬,尊敬得超出了对一个新人应有的礼节。更奇怪的是,她没干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成绩,却在短短三个月之间得到了列席集团董事会的资格——仅仅是“列席”而已,但没过多久,晓晨对于她的任何建议或者决定便完全照准,于是乎薇薇便毫无悬念地“出席”了一次次重要的会议和社交场合…… 对于这些,她心里是明白的,这是晓晨在树立自己的威信,以便交待后事了——半年来,也只有薇薇才知道晓晨的底细:他的体重越来越轻,到了最后只有区区二十来斤,而在表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任何虚弱的样子;与此同时,在他的身上,时不时地泛出了凡人根本看不到的青、黄、赤、白、黑五色电流—— 那就是传说中的“五气朝元”。顶上三花,胸中五气,晓晨作为一个凡人的生命,已经不长久了…… 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培养薇薇,想把自己的事业交托出去……一想到这些,薇薇的心里便一阵阵悲喜莫名——伤心的是晓晨恐怕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了,高兴的是她终于完成了使命,伴随着自己最重要的一个人实现了得道飞升的至高荣誉……于是越到最后,她便越是专注于晓晨的事业,甚至连自己的男朋友阳光也不管不顾了。 但有一件事情是薇薇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那就是已经修成三花、五气的晓晨还没有飞升,必定是在尘世上还有什么眷恋。 司徒静的大仇已报,知返林的妖魔已除,他究竟在等些什么呢…… 于是在猜测中,又度过了一段时日。 “David,将这份文件抄给策划部和推广部,关于‘天空之音’网络版计划的最后定案,安排在下午2点开会讨论——” “好的,代总经理。” 办公室里,年轻的男秘书轻轻鞠躬,笑容甜美。但薇薇忙着写写画画,根本便没有注意到对方讨好的神态。 “代总经理,这份财监送来的月度报表,请您签收——”站在旁边的另一名女秘书见状,赶忙识时务地递上了新的话题。 薇薇听后头也不抬:“交给董事长。” “可是——”对方好像在迟疑,“董事长说过,没有您的签字,他是不会接受的,您看……” “那放在这里好了,你们去忙吧。” 薇薇在同各类文件斗争了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喘了一口气。她把身子埋在了舒适的真皮椅子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天啊……” 一直以来,薇薇总是幻想着毕业后有一天能像现在这样子,取得高位,万众瞩目,手握大权,叱咤风云……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原本是几十年后才有可能得到的东西,短短半年时间,竟然就莫名奇妙地到手了—— 不几日前,华娱世纪召开了董事大会,一向低调的晓晨突然一反常态,雷厉风行地取得了早就应该属于他的集团董事长职务;而现任的总经理是位八十多岁的老爷爷,一个星期能有六天半是请病假的,于是乎“林诗薇助理”便顺水推舟、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林代总经理”,创造了公司内部升职最快的纪录……很明显,所有人都能看出,晓晨已经是铁了心要把这个娱乐传媒帝国的王座交给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女生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集团内部的各部门主管似乎对这个结果欣然接受的样子——晓晨的威望要远远超乎薇薇的想象,对于“神佛降世”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大家似乎已经习惯成自然地服从并接受了,虽然这个“代总经理”只不过是阅读大量已经写好的文件,并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已…… 另外,薇薇突然间又觉得,她竟然开始怀念起当初在小酒馆里,众兄弟姐妹们在一起无拘无束喝酒玩笑的日子了,但一切都已经不能过到过去,薇薇只知道,眼前要做的事情就是顺着晓晨的心愿,拼尽全力把他的事业照顾好…… “代总经理——” “啊,啊?” 薇薇正在思趁着,突然有人在她的耳边轻轻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于是她便本能地身体一直,摆出了一幅端庄闺秀的样子来—— “是陈姐啊……吓死我了哦,您有什么事情呢?” 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是晓晨一直以来最为信任的心腹,因此薇薇一见是她,便马上放松了下来。 “代总经理,董事长找您。”陈姐礼貌地笑了笑,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晓晨么?好的。”薇薇拔腿便想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一回头,“陈姐,您以后叫我薇薇就可以啦——” 对方听后,却略显倔强地摇了摇头:“代总经理,我可不这么想——” 停顿了一下,她神色郑重地继续说道:“一直以来我都相信晓晨是神的使者,如果他还在,我尽忠于他;如果他回到天国去了,那么我尽忠于你……代总经理,我支持你。” “陈姐您……” 薇薇万千思绪,欲言又止。看来,陈姐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不过隐忍不发罢了——这一去定然非同寻常,她有着一种强烈的预感…… 第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情至深处总成空(九) 没过多久,薇薇便来到了晓晨的办公室里。与往常不同,这里还有几个西装笔挺的陌生人。陈姐告退以后,晓晨便单刀直入,指着桌子上的几份文件说道:“薇薇,你看一下,然后签字吧。” 随后,他又对周围的那几个人说道:“等林小姐签字后,就可以生效了吧?” 几个人没有说话,只是纷纷郑重地点了点头。 “什么文件啊,这么郑重?”薇薇看了看晓晨径自傻笑着。她明白,眼前的这几个人大概就是律师或者公证人之类的人员了。 晓晨轻轻地摆了摆手:“你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薇薇不敢怠慢,把几份文件摆在眼前,这么一看不要紧,直把她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财产转让书,里面包括晓晨在华娱世纪拥有的全部股份,以及非洲的几座金矿、油田,还有大量让人咋舌的个人资金——按照现在的购买力来看,这全部价值加起来应该能买下这座七百万人口的中州城吧…… “这、这、这、这太多了,晓晨你……” 尽管薇薇自认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但这些数目还是让她舌头打了好一阵子蝴蝶结。 晓晨看后笑了笑:“对于‘神佛降世’来说,没什么不可能的,一堆数字而已——签字吧……” 薇薇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子对方,却突然发现,他的身体已经被指头粗的青、黄、赤、白、黑五色电流包围了。于是在那一刻,薇薇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刚才陈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的含义……想到这里,她便噙住了满眼的热泪,在眼前的文件上一一签下了名字。从周围人复杂的神色上来看,她知道自己一步登天了…… 待签字完毕后,那几个陌生人便带着影印件离开了办公室。薇薇看着晓晨,许久说不出话来,正要开口,却突然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赶快接吧——”晓晨挥了挥手。 薇薇点了点头。转过身来,轻轻按下了通话音。 “薇薇,是我——” 阳光的声音。薇薇猛然间想起,因为忙着公司的事务,自己好像已经有三个月没同阳光联系了,而近来的半个月里,就算是电话都很少有。 “什么事情啊,我忙着呢,待会好不好?” “不行……薇薇……”阳光支支吾吾地停顿了几秒钟,显然是在措词,“我……我想随青阳师叔去打理武当山事务,他跟我说了好几次了……” “什么!”薇薇听后猛地一哆嗦,“哎,你等等……” “你听我说——”阳光打断了她,“今天晚上十点,来知返林钱的空地,我们把话说清楚好么?” “喂,你等等,这个太突然了——” “好了,就这样吧。到时候见。”阳光根本不给薇薇说话的时间便挂断了电话。 在那一刹那,薇薇便懵了,头脑中太多的图景和语言飞逝而过,却如同乱麻一样理不清头绪。能同掌教真人协理师门事务的,必须是排名靠前的入室大弟子,而入室弟子顾名思义,都是受过戒律的专职道士—— 阳光要出家? “薇薇,你听我说——”就在薇薇愣神的时候,还没容得她继续往下想,晓晨便开口了,“今天晚上,是北斗天玑星灵气最强的时刻,我……过不了多久,财产转让书就会公告于世,薇薇,别让我失望——” 晓晨…… 薇薇的心再一次被抽紧了。在那一刻,泪水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于是她使劲抹了一把脸,重重地点了点头:“晚上我在这里陪着你……” 说到做到,薇薇在下班后便真的来到晓晨的办公室里,默默地陪着他。而自从太阳一下山后,晓晨的体重便急转直下,到了十点左右,他整个人坐在厚厚的真皮椅子里,竟然没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了——就如同全身上下再没有了一丁点重量一样。 而十点,也就是阳光约定的时间。 薇薇坐在晓晨的身边,身体平静,心里却剧烈地翻腾跳转着,这种感觉,比在引魂灯事件中的煎熬更甚……三个月了,他为什么有了出家的念头?薇薇本以为自己很了解阳光的,但三个月没见面,半个月失去了音讯,一个人就能改变这么多么?还是说,这个问题出在了自己身上? 她很想飞奔去知返林,当面同他把事情聊清楚,然而如今却走不得,因为晓晨的大限应该也在今晚了——他帮自己报了母仇,他教会了自己甚至比二十年来所学还深重的东西,他把自己的理想和性命托付给了自己……可是宋晓晨已经没有了什么亲人和爱人,难道在他要走的这个晚上,自己都不能给他送终么! 于是,薇薇狠狠地捏着自己的手,尽管心里忐忑甚至在流泪,然而表面上,却依然平静如初。 阳光……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念叨着……对不起了…… “薇薇,你去吧——” 这个时候,晓晨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将薇薇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也让她莫名其妙起来。 “去哪里啊?” 晓晨笑眯眯地答道:“去找阳光。” “晓晨——你、你怎么知道的?” “通玄能力啊,”对方莞尔颔首,“我虽然算不到你在想什么,但阳光那小子的想法,我很清楚。去吧——” “可是晓晨!”薇薇的眼泪腾地一下子流了下来。 “你还不明白么?”晓晨伸出手来,轻轻地擦掉了她的泪水,“我迟迟不肯飞升的原因,就是在担心你啊……薇薇,不要为了一个将要离开的人而放弃自己未来的生活,你的父亲徐耀阳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但有一条他做得对——那就是为爱牵手,是他毕生的理想,为了这个理想,他能够去反坑强大的神……薇薇,牵住自己的幸福吧,前后两次在知返林前,紧紧牵住你手的,是阳光,不是我……” 说完,他轻轻地吻了吻薇薇的额头。 “我回天上去办点事情,总有再见面的一天。但有的人一旦错过了,就只能期待下辈子继续去牵他的手。看你的了,别让我失望!” 薇薇也轻轻地点了点头:“等我回来……” 说罢,便倒退着出了办公室的门,一直到晓晨的身影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 与此同时,知返林外的空地上,阳光也同样静静地等待着薇薇的出现。惊人相似的是,身体上的平静却丝毫不能掩盖他内心的狂乱。 十一点钟了……阳光看了看表,叹了口气。他迟疑了一阵子,终于抖抖索索地将手表的指针往回扳了一个小时。紧接着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空地上却还是没有一个人影的样子。 不来了么?阳光叹了口气。其实他想回武当山的原因很简单—— 给薇薇显赫地位与荣华富贵的,是宋晓晨; 值得薇薇以生命为赌注实施计划的,是宋晓晨; 能够保护薇薇再不受到伤害的,是宋晓晨; 而能令薇薇几个月都不来见自己一面的,还是宋晓晨…… 其实早在孤儿院里与晓晨动手打架的那一刻开始,阳光便知道薇薇开始不属于自己了。早先,晓晨是她的亲哥哥,这条理由还能让自己得过且过每一天,然而真相已经大白,宋晓晨更适合薇薇,这一点阳光自己清楚得很…… “薇薇,即便是这样,你都不愿意来看我一眼么?” 自言自语了一阵子后,阳光抹了抹眼角,湿乎乎的,但好像有着一种什么力量,让眼泪没有流下来…… “我想我明白了……”阳光叹了一口气,转身迈开了步子。 “等等!” 就在这个时候,空地的另一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好意思,三更半夜的都会塞车,中州的道路问题该解决了……” “薇薇——” 阳光正要开口,却被对方伸手阻止了。 “在说之前,我带一句晓晨的话给你——对某些人来说,为爱牵手是他们毕生的理想,即便这中间有神在阻碍,也不会改变什么的——好吧,有什么话,你说出来,我听着……” 阳光张了张嘴,好像要突出一些什么言语来,却终于咽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却发现那颗叫做“神魔之泪”的戒指仿佛在滚烫地燃烧着。阳光想要摘下来,却发现自己越是用力,它箍得越是紧,一直到阵阵的疼痛让自己刻骨铭心。 而不远处的薇薇,也伸出了手,用力地拽了拽自己的那枚戒指,可是好像也脱不下来——这动作是模仿阳光,并给他看的。 “我真的是很忙,你要说就赶快说吧——阳光,你连太阴神雷都不怕,还怕说句话?” 阳光被这句话一激,正想开口,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色泽,迎着月光,散发着沁人的华彩,那么真诚,那么炽烈…… 与此同时,远处中州城的天空上,一朵气势澎湃的三花祥云散开,青、黄、赤、白、黑五色光柱直冲天际,在悠远深蓝的苍穹上,画上了一道绝美的曲线…… “各位同学们,现在播报紧急新闻:中州市的著名政治家、慈善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企业家,本校教务长宋晓晨先生,于今晚二十三点三十分去世。宋晓晨先生是本市的杰出人士,生前曾对本市的建设工作……” 深夜十一点,校园里外的广播突然间一起响了起来,这还是头一次。阳光猛地一激灵,只见薇薇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应该是晓晨的字迹,可是一不小心,纸张便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于是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弯腰去捡。而就在这个时候,阳光和薇薇却都没有发现,知返林的深处,正有一团猩红色的火焰在欢快地跳动着…… 终章 烛光摇曳,灵堂肃穆。 在薇薇的一手操持下,晓晨的葬礼办得前所未有的风光——遗体本该停放三天便出殡的,但为了满足各方人士的吊唁需求,硬是拖了整整三十四天,直到“五七”来临——再不下葬就是对死者大不敬的时候方才入土。在这段时间里,每天都有许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大到国家政要,小到街头乞丐,肤色不一,穿着各异,但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大部分人来到灵前,扑通一声便跪倒,成百上千,排山倒海,如同下饺子一般,那威势惹得许多本来站着好好的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然而,跪着的人却很少流眼泪,他们面色从容,充满敬仰,却无不透着几分忧愁——“神佛降世”回到天上去了,这本来就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然而斯人一走,又有谁来引领无助的苍生? 这个想法薇薇很清楚。因为她同所有道法界弟子一样,在恭送自己的神回归天界……这有什么好哭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悄悄爬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活跃着。 而对于阳光来说,他也是生平里第一次感到了一个人的离去,可以带来如此的震撼和哀荣——谁能想象到,一国的元首同无名的乞丐在一起追悼同一个人的情形?唯有在神的面前,众生才能自觉地做到平等,而自己,却一直在同神一起吃醋么? 他终于明白了这三个月来薇薇不理会自己的原因,因为她感到了晓晨的飞升在即,因此才全心地投入到他未竟的事业中;至于那天晚上,她没有及时赶到知返林,也是因为晓晨在当晚便要离开了……一想到这些,阳光真有心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而更令他感到愧疚的是,在那种情况下,薇薇仍然赶到了知返林来—— 知返,知返,迷途知返啊,其实对于爱情,真正迷途的不是薇薇,恰恰应该是阳光自己。 这些话,阳光本来是想对薇薇说的,但是晓晨大丧期间,说什么也不能谈这些风月之事,加上他本人又一向是个闷葫芦,因此便默默地咽回肚子里了。 此外,晓晨的离去,却再次留给整个道法界一个重大的谜题:知返林决战之后,原本属于宋君宪的那颗寰神印便到了他的手上,然而在他崩逝后,薇薇找遍了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却始终没有发现这颗寰神印的踪影…… 另外震撼了整个道法界的,还有晓晨本人留给武当山掌教真人陈青阳的遗训,内容大致是关于二十四年后将发生的那场“仙界大挑”,以及要道法界特别提防一个叫做“夙瑶”的危险人物…… 相对于这些大事,薇薇和阳光却各自得到了一份晓晨的私人嘱托,一代道法界神话宋晓晨,竟然把毕生法术精要和玄天九禳阵法分别传给了两人。而在知返林见面的当天晚上,薇薇本来给阳光带了一封信,是晓晨亲笔写给他的,却因为丧事的原因忙得忘了,直到一天晚上,薇薇才又想了起来,于是便把这封书信交给了阳光…… “你不一起看么?”阳光拿到信后,轻轻地向对方示意。 然而薇薇却严肃地摇了摇头:“这是专门给你的,我不能看。” “既然不让你看,”阳光嘟囔着,“为什么还要让你带信呢……” 说着说着,他展开了信,里面是这样写着的: 阳光,我拜托薇薇带信,就是想要郑重地把她托付给你。 从报告厅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拦在了我们的面前;知返林,沧浪苑,小酒馆里,孤儿院外,乃至同徐耀阳的最后决战,每一次似乎都有着你的身影,想来也是一种缘分吧。 阳光,我知道你心里是何种想法,也知道你打算为了爱薇薇而放弃她。但我想告诉你,“为爱牵手”其实是一种境界,就像薇薇告诉过我“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这句诺言的重点在于“舞台”一样,爱的重点在于“牵手”,而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中间阻隔着什么。 好了,我要去寻找自己的舞台了,至于薇薇的幸福,就交给你。你们是接受了神魔之泪承认的人,三世情缘,无从更改。其实我之所以对待薇薇那么好,不仅仅是为了她的善良和执著,也因为她是我命中的救星。听着,用你的一生保护好她吧,因为玄溟和女红、我和静之间的万年之约要借助你们来实现——静的灵魂即将进入转世轮回,宋晓晨也要回到天界去继续他的使命,三年以后,你们的女儿将会出世,她就是…… 看着看着,阳光的手猛地一哆嗦,信纸便颓然地飘落在了地上。薇薇好奇地拾了起来,而再看对方,脸色已经苍白沉重了不少,于是她也禁不住好奇心,往信的末尾扫了一眼,只是一眼而已,薇薇却同样愣住了,暗自沉吟许久,手一颤,那张信纸便再次悄悄地飘落……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序章 二十四年后。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喂,老婆,接个电话?” 视频手机这边,阳光满脸堆笑地盯着屏幕,由于脸上的皱纹太多,眼角又下垂,于是看上去便总有些淫荡的样子。 “阳先生么?总裁在做保养,我这就帮您找她……” 谁知道,最先接电话的竟然不是林诗薇,而是她的女助理。结果人家一看到阳光的那个笑模样便脸红了,可碍于身份也没有说什么。没过多久,林诗薇的背影便出现在了屏幕上,一根短小的马尾辫,乌黑油亮的秀发,形体轮廓依旧是那么清新可人…… 多好的老婆啊,看着这个背影,阳光的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甜蜜。想起那个青涩的年代,想起活泼可爱的林诗薇,勾起了他许多美好的回忆。而就在这个时候,对方也听到了声音,于是把脸转了过来—— “哎呀妈呀,鬼啊!”阳光看后猛地向后一仰头。眼前那张脸焦黄一片,没有五官,若不是恐怖之极,是绝对不能让见过无数妖鬼的他这么惊讶的。 “你才鬼呢!”电话那头的林诗薇大概听后也生气了,从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一声,“这是美洲传来的矿泥美容……说吧,什么事?” 美洲传来的就涂成这个样子,那要是非洲传过来的还不得把自己涂成个黑煤球?阳光在心里一阵无言,都有心把早饭抠出来吐掉……然而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好继续陪着笑。 “老婆,我晚上有事可能不回家了,你陪孩子们吃饭……” 可话还没说完呢,对方便已经暴怒了:“姓阳的,你以为这个家是旅馆么?你要是今天不想回来,那就永远别回来!” 紧接着屏幕便彻底黑掉了。 “你看这人,真是的……”阳光见状也只好关了电话,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司机小王回头看了一看,也笑了:“阳总,夫人又生气了?” “你看看,就是这么个急脾气……家里有这么个老婆,还真是不得不爱呀。” “阳总,您知足吧——”对方显然也看出了老板的窘迫,于是便继续安慰道,“有华娱世纪的集团总裁每天催您回家吃饭,这挺不容易了。像我们家那口子对我爱搭不理的,那才叫人心寒呢……” “呵呵,是么?”阳光听后总算找回了些许面子,释怀地笑了笑,但马上便转换了话题,“小王,工地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阳总,新开的那块楼盘,近半个月来不断地发生轻微地震,”小王一面开车,一面熟练地汇报着,“地质局解释不了,我们派出的专家也没办法,工人们不敢继续开工了,投入资金八百多万没人敢作主,因此只能请阳总亲自察看现场,决定是否停工——” “明白了,”阳光大度地摆了摆手,“那你快点开,些许小事处理好了,我还得回家吃团圆饭呢,要不然一准儿后院失火……” “引魂灯”事件结束已经有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已经足够让青春飞扬的林诗薇从妙龄少女变成依靠药物保养面容的“黄脸婆”;也可以让一文不名的阳光从无知的高校学生变成叱咤风云的商业巨子——几百万的楼盘开发,竟然用“些许小事”来形容,不明就里的普通百姓也许会把他当成白手起家到达辉煌的典范;但知情人却都明白,二十四年前,号称“神佛降世”的宋晓晨归天时,留给了林诗薇和阳光多少财产啊…… 可有一点是所有凡夫俗子都不能领会的——那就是这种气势逼人的荣华富贵,是当年一群人出生入死、赌上所有青春和理想才换来的…… 不久后,阳光乘坐的汽车驶入了工地现场——一座占地两千余坪的标准公共楼盘群。原计划盖四座大厦的,却因为连日来的地震问题,只在中央位置建了一座广场便停工了。 工地四周已经被完全封闭,门口聚集了几十号人,见阳光下了车,便纷纷挺直了腰板,齐齐地喊了一声—— “阳总!” 阳光笑容得体,举手示意,在众人簇拥和膜拜的目光中,那感觉简直不要太好了。 而在笑过了以后,他便马上伸出了三根手指,语气坚定而又充满了威严地发布了命令—— “第一,马上停工,工人不要解散,工资按全额的一半给付,等待复工命令;第二,完全封闭现场,对外严格保密,我不想因此影响新楼盘的发售;第三,销毁所有的专家报告,这帮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知不觉间,事业成功、地位崇高的阳光在说话时也渐渐有了当年宋晓晨的风范,甚至在发布命令时的语气、动作和格式都越来越相似了。面对老板的指示,众手下毫无疑义,唯唯点头。 “小王,老李——”发布命令后,阳光指了指人群中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跟我进去看看,其余人都办事去吧。” 于是人们得令而散。但没过多久,停工的楼盘工地上空便出现了几道碗口粗、直冲天际的蓝色光柱,随后地面便再次轻轻地晃动起来,足有一分多钟才恢复了平静。 “地牛翻身!”小王看了看身边一连错愕的另一名随从,禁不住脱口而出。眼前的情景,分明就是道法界中记载过的“地牛翻身”,乃由于天地间灵气剧烈交汇碰撞形成。然而没有道行的凡夫俗子却看不到那些光柱,只能感到震动,因此便误以为是“地震”罢了。 小王也是有些道行的人,因此才能给阳光做贴身的助理,这就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怎么,怕了?”阳光一见,轻松地笑了。 “没有,”小王的表情也显得很轻松,“有‘神佛降世’的嫡传弟子在身边,我怕什么?” “那就走吧——”阳光轻轻地指了指广场。随后,三人便来到了那里,停下来观望着。 这是一个弧形的广场,四座大楼的底座分别分布在广场四周,乃“天圆地方”的格局;五条道路簇拥着一座百余坪见方的大水池,取“四方五行、藏风得水”之意;水池中二十八个阶梯一直通向一座龙型雕塑,而龙的正东面几百米远处都没有任何阻碍——这就是“诸天星宿,紫气东来”。 这楼盘格局是阳光亲自设计的。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公司所开发的房地产都一直这么顺风顺水的原因。 阳光一行三人,一边观察着,一边渐渐走上了水池中的阶梯,打算登上高处环顾四周。而就在迈了一个台阶之后,同行的“老李”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阳、阳总,您、您当心……”老李说着说着,突然间脸色苍白起来,嘴唇也止不住地哆嗦。 “当心什么?”阳光闻言也停住了脚步。 “您、您没听过一直以来的传说么?”对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黑夜降临后,若是在、任何有水的地方、踏上第十三级台阶,都、都会——”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而旁边的小王则面色一凛,接着说出了八个字—— “血色阶梯,神灯引魂。” 听到这里,阳光也轻轻地一哆嗦。其实作为“神佛降世”的嫡传弟子,他是不害怕什么“传说”的,不过在心里却还是担心三样东西—— 一是引魂灯,它给他留下了太多难以平复的记忆; 二是知返林,它是连宋晓晨都忌讳的存在; 三就是林诗薇——当然,是在她正在做美容的时候…… 血色阶梯,神灯引魂……神灯引魂……该不会是“引魂灯”吧? 想到了这里,阳光回过头来看了看前方的阶梯,已经距离第十三级台阶只有两步了。于是乎他看了看小王的凝重神色,便暗自里运起了护身仙气——二十四年来,作为宋晓晨的弟子,道法界中已经没有任何人敢怀疑阳光的实力,尤其是继承了至高天阵“玄天九禳”,若是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特别是发动了阵法的话,根本就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仔细戒备了许久,阳光终于放松了下来——四周并没有任何灵气异常波动的痕迹,甚至连“地牛翻身”的余威也在东方紫薇之气的催动下消失殆尽了。 “阳、阳总……”然而就在此刻,随从老李的声音却更加颤抖恐惧了,“出、出来了!” 说罢竟不顾身份,拔腿就往身后的出口方向跑去。阳光正纳闷出现了什么呢,但对方没跑出两步,变故就突然发生了—— 身体变重,发热,汗毛直竖,正有某种“自然阵”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动着,那速度快到连精通天下阵法总纲“玄天九禳”的阳光都来不及阻止;随后,在老李的脚下,波动的气流形成了三尺的漩涡,汩汩的鲜血猛然渗出,瞬间洒满了他们所在的台阶…… 血色阶梯! 但没人踏上第十三级台阶啊! 大惊失色的阳光从怀中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把符咒,在手掌心一转,一捏,散发到了四周。符咒没有落地,反而浮在空中,包围了整个水池,散发着轻微的金黄色光芒—— “四海华光,仙气驱魔——”阳光的双手同时结出了象征“往生”的道法圆环,气转龙虎,穿琵琶,守元阳,大喝一声,连绵爆发,“阵起,邪灵退散!” 法随令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地将所有涌出的鲜血压回了地下,那场景就像是退潮般地来去匆匆。但就在他稍露喜色的时候,老李的身躯微微一震,强烈地干呕了几次,一团拳头大的东西从口中吐了出来,但还没落地,竟然燃烧成了火焰—— 猩红色的,跳动着的火焰啊! “走!” 面对变故,阳光已经知道救不了老李,只好用力地对着小王一挥手,一道青色五芒星笼罩住了对方的身体,莲华流转,精光爆射,小王的身形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随后,阳光便在怀中掏出了一道闪着金光、轮廓时大时小自由变换的符咒。 “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玄天九禳——” 然而就在这个“禳”字出口后,他却不再往下念咒语了—— 因为那只持符的手已经被一道同样是金黄色的古怪文字圆环紧紧地捆住,再也动弹不得;与此同时,刚才展开的猩红色火焰背后出现了一张鲜明的女人脸。 “寰神印法!”阳光看了看自己被缚住的手,心里立刻明白了这个法术是什么。而再一看对面的那张脸,不禁在瞬间魂飞天外,大汗淋漓—— “常雨,是你!” 完了,阳光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在那一刻,他甚至来不及去想自己的妻女,想那顿近在眼前的团圆饭,只是利用最后一丝冷静,掏出了手机,说了一个名字。 手机的语音自动查号功能找出了一个人的电话号码,阳光随后按下了“发送短信”键,输入了一串数字后,便利用那只可以活动的手,狠狠地将手机抛了出去。 广场上血色弥漫,二十八级台阶的轮廓清晰可辨,而在天空中,则隐隐地传来了一阵婉转哀怨的声音——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阳光,你欠我的,总应该还了……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01章 第一章遇危机四杰相遇,保山门英雄聚首(一) “您好,我是陆执行长的特助Emma。执行长现在正在开会,请问您是?” 屏幕那边,一名女子微笑着鞠躬。阳思彤本来还笑得跟一只招财猫似的,可仔细一看不是要找的人,脸上便立刻绿得成了一根狗尾巴草。 其实要光是这样也就罢了,陆昱铭竟然找了一个女助理,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笑容可掬,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总重要的是身材上有“前”有“后”,横看成岭侧成峰,看上去就想捏一把。 阳思彤心里这个气呀,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不说话,朝着这个新来的漂亮女特助翻白眼儿,足足瞟了她好几分钟,对方终于受不了了,连忙问道:“请问您是哪位?有事请留言,我会向执行长转达。” “我是阳思彤!” “是阳小姐啊——”女助理一听,便更加笑容可掬了,“执行长这会儿实在不方便,您……” “我看出来他很不方便!”阳思彤没好气地打断了对方,“你告诉陆昱铭,如果不回来吃饭的话,那今天干脆就不要回来了!” 说罢便挂断了视频通讯,然后气鼓鼓地踢了一脚,屏幕冒了一阵青烟直接魂归垃圾桶。 “气死我啦!” 阳思彤搞完破坏以后仍然意犹未尽,便狠狠地喊了那么一嗓子,引得屋子里的其余目光全都向这边看了过来。女孩子之间争风吃醋是少不了的,但往往又不明说出来,只好拿旁边的人或者东西撒气,这一点明眼人都懂。 “第三个女助理了咪……”黄最先飞了过来,安慰似的拍了拍思彤的肩膀,“其实小铭铭的眼里只有你,大不了以后娶进门来,你做大她做小,顺便给她改个名字叫带子,别生气了咪。” “这话就不对了乌拉——”红也凑了过来,将毛茸茸地大脑袋凑到了阳思彤的胸脯前端详了一会,“女人从前面看,都有两个突出的问题,而男人的天职就是用勤劳的双手抓住这两个问题——” 说罢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可是你看咱家的这个,‘问题’的突出程度太小了,乌拉……” “你们!” 阳思彤怒气爆发。屋子里传来了惨叫声,重物击打声,肥肉落地声……然后世界便恢复了平静。 眼看着大小姐发了脾气,宋士骏本来是不想管的,但又怕她打得狠了出了人命——不,是出了“妖”命,于是便也凑过来打圆场:“算了算了,这两个东西又不是第一次发春了,怎么说也算珍稀动物,打死了怎么跟叔叔、阿姨交待?” 他说得没错。这个“红”与“黄”本来就不是人类,而是动物修炼出了道行——俗称“妖”,只不过是没有害人的念头,因此才没有被道法界收服。一直以来,民间都流传着一句老话,叫做“城狐不灌,社鼠不攻”,白话文翻译过来就是“城隍土地庙里面的狐狸和黄鼠狼是不能捕杀的”,因为那样会触犯社稷神,带来灾祸。而“红”和“黄”正是从前侍奉社稷神的精灵,一个是狐狸精,一个是黄鼠狼精,但随着城市现代化的发展,渐渐地没有人信奉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于是它们便只好四处流浪,机缘巧合之下,被道法界弟子收养到了自己家里。 然而问题也就来了——一只狐狸精,一只黄鼠狼精,本来就是珍稀动物,那么交配繁衍自然也就成了难题:总不能相互杂交乱伦吧?于是这两个妖精便一天到晚地四处发春,专门研究男女两性、“七上八下”之类的事情。为此可没少挨暴打…… 阳思彤本来踩着红的大脑袋,还想上去蹦跶两下呢,但听后想想也对,便松开了脚,气鼓鼓地朝桌子走了过去。 “死不了吧?死不了就过来吃饭!”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咪,”黄一看思彤停了手,便呼呼悠悠地飞过来搀起了红,“小点就小点,你干嘛说出来……” “咣当”一声,不知道什么钝器丢了过来,正中黄鼠狼精的面门。阳思彤随手丢物的本事已经独步天下、震烁古今了。 宋士骏本来还想劝两句,但一看这种情况,马上知趣地捂上了嘴。不用说,陆昱铭的这个新任女助理一定干不长了。别看他贵为执行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华娱世纪的集团总裁林诗薇一向最疼女儿阳思彤,所以就算是天王老子恐怕也得忍痛割爱,来个霸王别“鸡”之类的人间惨剧…… “怎么还都不回来呢?”话说阳思彤发泄完了满腔的醋意,便开始着急起来,“爸妈说了要回来吃团圆饭的……阿铭也在开会,这不对啊……” 中秋佳节,本来就是团圆的日子。为了今天,阳思彤还特意遣散了所有家仆、佣人,亲自下厨房做了一桌子菜。可一直等到了10点多钟,一家人里除了宋士骏和两只宠物妖精以外,竟然有一半还多干脆就没露面。红和黄的肚子早就饿得此起彼伏地乱响,宋士骏也不停地喝两开水充饥,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提前成仙了。 “思彤,给他们留好饭菜,咱们先吃一点如何?” 宋士骏终于忍不住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杨思彤。而对方也饿急了眼,加上剧烈运动以后体能消耗严重,于是便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宋士骏像得了大赦般地,一筷子夹起了菜,猛地放进了嘴里。可是随后,他的面部肌肉便开始抽搐,拿袖子一抹,眼泪也哗哗地流了出来。 阳思彤满面春风地笑道:“怎么样,好吃吧?” “你……你确定……”对方强打起精神,颤抖地指了指不远处的狐狸精和黄鼠狼,“这饭菜是给人吃的,不是喂它们的?” “你!”阳思彤听了以后猛第一拍桌子。正要发飙,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我……去开门。”宋士骏眼瞧着有杀气,便赶快借故走了。而阳思彤听到了门铃后也收起了怒容。 “阿铭回来了吧……”她一面点着头,一面对红与黄说道,“去放一点音乐。” 狐狸精和黄鼠狼听后赶紧行动起来。其实这点女儿心思谁都明白——陆昱铭身边来了一个女助理她便吃醋了,口口声声说“不要回来了”,然而却亲自下厨,还等了这么久,如今又要放什么音乐调节气氛……女孩子一旦爱上了某个男孩子,就是这样喜怒不定而且心思如尘的。 可是那色迷迷的狐狸精又能放出什么好音乐来?不一会,屋子里的音像中便传出了一阵阵悠扬的音乐,还有一个男声在深情地唱着——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这么老的歌咪?”黄摇了摇头,“换一个吧?” 红也赶忙摇头,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骑李香》这首歌好,特别适合小铭铭和思彤的见面——爽歪的麻穴,在店前岗上多嘴……乌拉乌拉~” 说话的功夫,宋士骏来到了门口,一听放出的这首三十年前的老歌,正好有一句“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可是那歌手唱的模糊,因此总觉得像“抽到晕的滋味,妈跟你都想了解”……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宋士骏一回头,正看到狐狸精在音响前淫笑着。于是他心里这个无奈啊……这个色妖精早晚被思彤打死了算拉倒。 心里一面想着,一面打开门。迎面进来了一个人,浓眉毛,眼睛大而有神,皮肤黝黑——是武当山的首座大弟子易水寒。 “易师兄?”宋士骏愣住了,“不去过中秋节,你怎么来了?” 易水寒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对方不要出声,同时压低了声音:“思彤和华娱世纪的陆昱铭在家么?” “思彤在。不过阿铭在公司里开会,还没有回来。” “那就赶快通知他回家。”易水寒一面说着,一面往屋子里走。 “怎么了?”宋士骏看着对方一脸严肃的样子,也紧张了起来。 “你不知道么?”对方神色肃穆地小声应道,“今晚八点,有人放号炮,肯定是紧急事态。从灵气波动状况来看,有绝顶高手在火拼。因此大师姐便让我来照顾思彤——你别让她紧张,就说我是来吃团圆饭的。” 易水寒口中的“大师姐”,指的就是阳思彤的母亲林诗薇。而大凡是道法界弟子都知道,她和丈夫阳光是一代神话宋天君的嫡传,如果有什么事情轮到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亲自出动,那一定是了不得了…… 于是趁着易水寒没走进屋子,宋士骏便想多打听一些事情。不料就在这时候,易水寒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好,有妖气!宋师弟保护好思彤!”他从怀中掏出了几张写有“邪灵退散”的黄符纸,接着一个弓身跳到了客厅中,大声喊道—— “何方妖魔在此放肆,还不出来受死!”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02章 第一章·遇危机四杰相遇,保山门英雄聚首(二) “妖孽?哪呢?”宋士骏被这么一吓唬也紧张了起来,但眼瞅着易水寒的目光盯在红和黄的身上,便松了一口气,“易师兄,那两个东西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狐狸精和黄鼠狼就抢先不干了,它们一前一后的飞出来,气鼓鼓地像两只大皮球,指着易水寒的鼻子便骂:“你才是妖孽呢!你们全家都是妖孽!” 这一骂,不光把易水寒骂愣住了,就连屋子里正在扭捏着的阳思彤也注意到了这边。 “易师兄?”她跑了出来,指着红与黄说道,“是个误会啦……” 正说着呢,狐狸精突然撩开了尾巴,冲着易水寒便放出了一团气体,于是门口的两个人当时便小脸乌黑了。宋士骏一边咳嗽着一边解释道:“师兄,你有两点搞错了。第一,你闻到的不是妖气,而是狐臭;第二,它们不是妖孽……” 说到这里,宋士骏实在是受不了了,急急忙忙跑到卫生间去翻江倒海地吐了一遍,过了许久才传出了声音:“不是妖孽,胜似妖孽!” “死狐狸精,你要是再放屁我就掐死你!”阳思彤跑来迎接客人也闻到了气味,“这两个东西是我爸妈捡回来的,说是可以镇宅。” “镇宅?”易水寒听后眼睛一亮,“难道是——” “没错咪!”黄抢先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就是社稷庙的黄三太爷——” “是黄三太奶奶……”狐狸精小声地提醒道,“你是母的,乌拉~小子,我就是社稷庙的胡大爷,怕了吧乌拉?” 易水寒没敢轻易说话。因为按照典籍记载,眼前的这对放屁巨臭的东西真的就是传说中社稷神的侍从。“黄三太爷”、“胡大爷”就是它们的正经名号。 “社稷庙的精灵就是这个样子的么?”想到这里,易水寒也只好微微鞠了一躬,“小子无知,冒犯二位了。” 可能是平日在家里经常被虐待,冷不丁受到了礼遇,狐狸精和黄鼠狼不约而同满意地笑了,但就在它们得意的时候,易水寒还是忍不住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我的妈呀,放屁这么臭,平日里社稷神受得了么?” 阳思彤听后噗嗤一声笑了。 “大眼乌贼,你会说话咪?”黄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便赶快还嘴,“胸大无脑的家伙!” “什么!”易水寒听后也脸色阴沉起来。话说他长得黑,眼睛又大,叫做大眼“乌”贼貌似并没有什么错。但“胸大无脑”这个形容词就实在让人郁闷了。他正琢磨着呢,冷不防被狐狸精红一把抓住了胸肌,狠狠地掐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呢乌拉?”红的表情十分严肃而且沉痛,“连这个大眼乌贼的胸部都比咱家的这个大……天理何在呀乌拉!” 这下子轮到易水寒看着阳思彤,拼命忍着不敢笑出声了。 “找死!”阳思彤暴怒下抄起拖鞋便向狐狸精丢去,却被对方忽悠一下子闪了过去。 “有暗器!没打着哈哈,乌——” 哐的一声,另一只拖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击中了红那张大饼一样的脸,并捎带着把它打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中,乒乒乓乓一阵闷响后就没了声音。 阳思彤指着垃圾桶喊道:“你不知道人都穿两只鞋的么!” “哎哟我的妈呀……”宋士骏这个时候也吐够了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正赶上亲眼目睹狐狸精倒栽葱似的在垃圾桶里挣扎,于是便凑到了易水寒的旁边小声说道:“你觉得以思彤的身手,有哪个妖怪敢动她么?” 易水寒嘴角抽动了两下,勉强算是摆出了个笑容。他心里这个庆幸啊,幸亏刚才没笑出声来…… “易大哥,怎么有空今天来了?”阳思彤发泄了心中的怒火后便打起了笑脸。 “我……今天是中秋嘛,我独自一个人在外面,于是大师姐便让我来来讨个团圆饭吃,哈哈,哈哈……” 易水寒一面笑着,一面觉得后背冷汗直冒,心里盘算着还是不要告诉她大师姐的事情了吧,否则这小姑奶奶要是想去帮妈妈的忙,谁又拦得住呢?可他的话刚一说出口,旁边的黄鼠狼精便不干了—— “大眼乌贼你蒙谁呢咪?”它气势汹汹地跑到了思彤的旁边,“别相信他!” “就是,乌拉——”狐狸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垃圾桶里复活了出来,“薇薇让你来吃饭,能不告诉你我们是谁?” 被这对妖精这么一说,阳思彤也反应了过来——林诗薇是什么身份的人?要是邀请别人到家里来做客,莫说要事先吩咐下人准备招待,又怎么可能不通知来客不要冒犯红和黄、或者干脆让红和黄回避?至少之前的会客都是这个规矩。很明显易水寒这个时候上门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自己差一点便被蒙了过去。 易水寒和宋士骏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常言道“人老精,鬼老灵”,看来这对妖精除了好色和搞笑以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于是两个人便互相拿眼色丢对方,盘算着接下来怎么说话。 “阿骏,到底怎么回事?”阳思彤直勾勾地盯着宋士骏的眼睛,突然加重了语气,“撒谎会降低我对你的好感度哦——” 被对方这么一说,宋士骏很快便顶不住了。他挠了挠头:“其实,今天出了点小状况,林阿姨让易师兄过来看看——” “看什么?” “看——”宋士骏一时没了话,轻轻地捅了捅身边的易水寒。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响起了一阵汽车的声音。两个人的脚步声很快地便传到了门口。 “阿铭?”阳思彤的注意力马上便转移走了。于是宋士骏两个人便长出了一口气。随后,红凑了上来,对着他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比这大眼乌贼还笨呢,就算你好感度再高能高得过小铭铭?乌拉……” 宋士骏咬牙切齿:“你信不信哪天我把你炖了吃?” “那你来呀乌拉~”狐狸精高高地扬起了尾巴,两人见状赶紧后退捂住"奇"书"网-Q'i's'u'u'.'C'o'm"鼻子。于是这妖精便趾高气扬地连同黄鼠狼一路冒光直奔屋子里躲起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屋子的大门打开了。两个人径直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休闲服,正在向后面的人吩咐着什么。 “阿铭!”思彤一见,便笑眯眯地迎了上去,一点也没有了刚才凶猛残暴的样子。而易水寒也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之前曾经见过几面,但对方到底不像宋士俊、阳思彤一般的朋友那样可以随时打打闹闹: 身价几十亿的陆昱铭,流行音乐教父,华娱世纪集团的执行长,是这个城市里数一数二的权贵人物。如果不是因为阳思彤的这层特殊关系,大概也很难见过他吧…… “阳小姐好。”陆昱铭深厚的随从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便微笑着对阳思彤鞠了一躬。至于宋士俊和易水寒,大概被当成了空气,就这么视而不见地忽略掉了。 “Gary,辛苦了,来吃点东西么?”阳思彤笑眯眯地,竟然很淑女的样子,真不知道能够装多久。只是客套而已,对方当然不会留下吃饭,于是很礼貌地推脱掉了。陆昱铭又吩咐了两句以后,这名随从便离开了。 “我回来了。”陆昱铭笑着,表情里充满了单纯的善良和温柔,轻轻地拥抱了阳思彤。思彤的脸腾地一下子飞起了红晕,而身旁的宋士骏则面色灰暗,两个人凑在一起,整个就是一本世界名著—— 《红与黑》。 “易大哥,阿骏。”短暂的拥抱以后,对方便点头问好,而且还向易水寒伸出了手。 “陆……先生,你好。”易水寒一把握住了对方,本来想只呼其名的,但想了想,还是加上了一个“先生”的职称。 “不用客气,叫我阿铭就好了。既然是伯母安排的客人,那就是自己人。”陆昱铭大度地笑了笑。 “阿铭……”阳思彤好像听出了什么端倪,“你也知道了?” 对方理所当然地笑道:“伯母今天出去办些事情,要易大哥来保护你的安全。” “是保护你们。”易水寒没料到陆昱铭开门见山地便说了出来,于是也就不想隐瞒了。 “妈妈不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吧?”思彤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易大哥,小事情而已啦,用得着瞒我么?” “这个……”易水寒本来还想再说话,却被宋士骏暗地里拦住了。身为凡夫俗子的陆昱铭和阳思彤当然不会明白“号炮”对于道法界弟子的含义——抛开门派、荣辱甚至是生命,全力赶往现场救援。林诗薇既然看到了号炮,那么很有可能是参与到了一件什么极为危险的大事当中,这才调配人手保护自己女儿…… 这些意义,对于易水寒和宋士骏来讲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但眼看着对方两个人不明所以,也就索性干脆不说那么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紧张,如此更好。 “小铭铭!”外人刚走,狐狸精和黄鼠狼便一下子扑了上来,像耗子见了糖似的一把扯住,就差没把鼻涕眼泪口水什么的抹到人家脸上了。而陆昱铭也不生气,反倒亲昵地拍了拍他们的头。 “小红小黄,怎么每次我回家,都听到这首《七里香》的老歌啊?有什么寓意么?” “没有啦咪~” “这是幸福的歌曲乌拉——” 两只妖精一左一右地献着殷勤。宋士骏在旁边一想到歌词的内容就觉得无奈。而阳思彤则伸手将狐狸精甩到了一边,笑眯眯地跑了上来—— “今天怎么晚啊?” “关于今年天空之音计划的修正案,我与几个理事产生了分歧,弄到现在。” “那么结果呢?” “结果就是,要么由伯母出面裁决;要么就由我一意孤行,另找些听话的理事去做!” “别生气啦,你肯定能搞定的……今天是中秋节,我特地把所有的佣人和随扈都遣回家了,亲自下厨呢……” 说着说着,阳思彤就要把陆昱铭往饭桌上领。宋士骏一见暗道不好,心说那个饭菜吃下去,有些道行的都受不了,要是换了陆昱铭那还不得活活出人命么……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突然间一片漆黑,停电了。 “不会吧!这个时候竟然停电!”黑暗中传来阳思彤失望的喊声。而陆昱铭也本能地拿出了手机,想借助屏幕的光亮去找蜡烛。 “不好!”一直没有说话的易水寒突然间喊了一声,然后便飞身扑向了陆、阳二人,一下子便把他们揽到了地上。 “啊!救命啊!怕怕啊!”狐狸精和黄鼠狼眼尖,一见两个人倒地了,赶紧冲上去大呼小叫起来,并使劲地把他们往一起推。阳思彤本来就因为突然停电而慌张,这下子便更是不知所措,只好乖乖地呆在了陆昱铭的怀里。 “大眼乌贼,谢谢你咪~”黄鼠狼摸着黑来到易水寒身边,轻轻地道了声谢。 “你立功了,以后我会多多保佑你乌拉~” “别吵了,真的有东西!好强的灵气波动——”易水寒并没有理会两个妖精的夸奖,反而用手指了指对面的窗户。 其余人稳定下来以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一个长头发的背影在不远处的窗户外面晃动着。 “红,你去看看。”宋士骏对着狐狸精吩咐了一声。而他和易水寒则紧紧地护在了阳思彤、陆昱铭的身边。 红满腹委屈:“为什么是我乌拉?” “你不是镇宅的么!”宋士骏急了,“难道还怕什么妖怪不成?” 狐狸精一想也对,自己就是只妖精,见了别的妖精那不也是本家么?没准还能攀个亲什么的,至少不用害怕吧……于是它乎乎悠悠地便往窗户处飞,而窗外的长头发背影也似乎在想办法往里面进,屋内的仙气波动越来越厉害,竟在巽方位刮起了一阵阴风。结果红拉开窗户往外面探头,外面的影子也往屋子里看,妖精和黑影两边打了个照面后,妖精愣了—— 昏暗朦胧的月光下,隐约地有一团猩红色的亮点在闪耀,而亮点后面则是一张惨白的女子的脸! “救命啊!有鬼啊!”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03章 第一章·遇危机四杰相遇,保山门英雄聚首(三) 红一边喊着,一面流着泪往屋子里跑。这时候的狐狸精心里生出了一种悔过的心态——成天叫嚣着要找美女,结果遭报应了不是?如今这么难看的一个女鬼都找上门来了…… 被它这么一喊,不但易水寒几个人紧张,就连这个同妖精打了照面的“女鬼”也吓了一大跳。 “鬼?哪呢?”她不停地向四周张望,看样子也满害怕。可是看了一圈却发现院子里大概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窗户附近打转,于是就明白过来—— 敢情是自己被人家当作鬼了啊…… “唉,我就说嘛,”就在女子郁闷的时候,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这款猩红色的水晶唇膏根本不适合你。看看,连妖精都怕了不是?” “你闭嘴!”女子听了以后心里这个气呀,顾不上搭理自己的伙伴,反而气势汹汹地伸手朝屋子里一指,摆出了河东狮吼、泼妇骂街的架势,“小兔崽子,你才是鬼呢!给姑奶奶滚出来受死!” “喂喂,先别着急,”那个男声赶紧劝解,“黑漆马乌的别摸错门儿了,这儿是阳家么?” “我不管,先宰了那兔崽子再说!”……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一人一句地在外面吵了起来。而屋子里的易水寒和宋士骏本来就紧张,再加上狐狸精这么慌张地大喊着“鬼呀”就跑进来了,便更加不敢轻易出来招呼。就在双方陷入僵持没多久,红突然乍起了全身的毛,忽地一下子飞了出去。 “你才兔崽子呢,你们全家都是兔崽子!”它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什么眼神儿呀,老子是狐狸精乌拉!” “哎哟我的妈呀……”宋士骏听了以后哭笑不得。心说这个白痴畜牲,大敌当前哪有这么自报家门的?你就是承认自己是兔子,没准兔子还得认为给它们脸上抹黑呢…… “哦,狐狸精啊——”果不其然,窗外面的女子狠狠地笑了笑,拿手一指身后的男人,“交给你了!” 说得迟那时快,就听见那男人喊了一声“看宝”,便把一件什么东西丢向了狐狸精。等其余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红已经被一道三尺长一尺宽的三角形旗帜紧紧地裹在了空中动弹不得,隐隐渗出的土黄色光芒中,清晰可辨的是一个“庵”字符咒。 “不好,”易水寒轻哼了一声,“戊己杏黄旗!” 宋士骏一听也急了:“红有危险!这不找死么……” 说话间的功夫再看狐狸精,已经被那盏棋子卡住了脖子,面色痛苦,哼哼唧唧地,分明就是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这“戊己杏黄旗”是蕴含社稷神仙气的法宝,专门克制狐狸精、黄鼠狼等妖精。本来双方都摸不清彼此的底细才陷入了僵持,可是狐狸精红因为受不了别人骂它“兔崽子”而自报家门,瞬间便打破了局面。这狐狸精虽然讨厌,但身为道法界弟子的易水寒却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他吩咐一声“都不要乱动”后,便飞身出来相救了。 哐啷仓一声巨响,整个窗户连同部分墙壁全部报销。万千碎片扑面而来,当中的易水寒使出了先天罡气护体,直逼对面的女子而去。他的意图很明显,大不了一命换一命,只要对方敢伤害狐狸精,那么难保不被易水寒一击得手——武当山的首座大弟子,道行难不成是白给的么? “采儿小心!”果不其然,施展杏黄旗法宝的男子担心同伴安危,慌忙间收起了法术,一把扯过身边的女子就地一滚,避开了易水寒。 “快走。”易水寒运动仙气,轻轻地拨了一下红的身体,只一下便把它推回了屋子里。而与此同时,他双手中指、无名指并拢交合在胸前,结成了“震上震”的卦象,运满了大小周天,猛地将双手往对手方向一推—— 强大无匹的掌心雷,裹着周围的空气和窗户碎片呼啸而去,转眼已经成了三尺方圆。对面的一男一女见到这个阵式,连忙也运起了掌心雷对拼,只不过无论威力还是速度都远不及易水寒的一半。然而双拳好歹难敌四手,轰隆一声巨响,震的房子噼噼啪啪颤抖,双方在对拼之后各自被爆散的气流逼退了几步,算是打了个平手。 “采儿小心,是个高手!”对面阵营的男子见到了易水寒的“震上震”卦象,便马上向同伴发出了警告。在八八六十四卦中,有少数极具威力的卦象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自然界中,而需要人为施展的,这个“震上震”便是只有高手才能施展的法门。 “我知道是高手了!”这个被称为“采儿”的女子一面说着,一面向男子的怀中摸索着什么,“把宝贝借我——” “喂喂喂不能乱摸啊——”对方急了,而这种临阵“摸”宝的打法也着实让易水寒郁闷了好一阵子。没过多久后,女子从同伴身上掏出了一个青色的、巴掌大小的乌龟壳,左手中指、无名指、小指并拢,右手中指合在手心——竟然是“乾坤借法”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将那龟壳夹在了当中。 这“乾坤借法”也是法术结咒中极为高级的卦象,对方显然是拿出真本事打算拼了。易水寒一见自然是不敢怠慢,暗自里气转龙虎,穿琵琶,元阳守宫,也开始准备自己的杀招。 “采儿,使不得啊!”不知道为什么,男子见到同伴用手夹起了龟壳,脸色突然间变了,“这个东西——” “闭嘴吧你!”女子在施展法术,上半身不敢乱动,情急之下便狠狠地揣了对方一脚,随即便厉声念出了咒语,“法华圆满,天功降临,殇颙之甲以大神威加我族类,降临于斯——” 法随令出,一到碗口粗的金色光芒直冲天际,随之散开的便是百余个盘子大小、遍体放光的物事,它们组成了一个类似龟壳样式的巨大盾牌,保护在了女子的面前。易水寒一见到这个景象脸色就变了:青龙牙,殇颙甲,这都是上古时期镇守四方的神兽身体的一部分,姑且不论真的假的,高手对阵,总不能拿命去开玩笑吧? 转眼间,这片金色的光芒已经笼罩了方圆百余米的整个院落。拥有如此威势,易水寒大惊之下也只好全力相拼。于是他腾地一下跳到了空中,双臂龙蛇飞舞,划出了太极卦象,左手向天,无名指、小指扣于掌心,随即便伸展开来,以拇指为轴,其余四指画了一道圆圈;紧接着,中指无名指小指扣于掌中,结出“坤诀”后,却马上再度伸展开来,只将食指扣进了掌中,到最后,道法兰花儿一翻,以“震”卦收尾,手掌扣在了眉心处——瞬间连变四卦,是“乾坤借法”的卦式,意在引动天地乾坤之力,发动破坏力最强的法术;与此同时,右手同样无名指、小指扣于掌心,结出了“坎”卦相,反手向地面用力一扯,气海沉浮,转龙、虎,穿琵琶,直达元阳护持,并厉声念出了咒语—— “寒冰潋水,法动支天,五行降神钧持随我敕令——起!” 一声“起”字过后,在院子里的遍地金光中渐渐掺杂了青蓝色的斑点,且越来越盛越来越密,大有争辉之势;说得迟那时快,金色光柱的正对面不远处蓦地升起了一道规模相当的青蓝色光柱,双方的气息绞缠盘斗着,涟漪中不停地爆发出气流的轰响,而在气浪中,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低,凭空凝结出了三、四道大腿般粗细的冰楞,奔着那龟壳盾牌便射了过去。 这就是武当山“降神”法门中的“寒冰潋水”术,易水寒是掌教真人陈青阳最得意的弟子,能够施展此招本来就不是意外。然而很让人意外的是——他对着女子发出了攻击,而对方祭出的护盾却好像丝毫没有保护主人的意思,反而让冰棱笔直地穿越了过去。 易水寒定睛一瞧,才发现这个龟壳护甲的形状和纹络都有点不对劲……好像怎么看,都是背面对着自己,而把坚固发光的那一面对向了自己的主人。 “采儿!”这个时候,一旁的男子终于狠狠地跺了跺脚,大声喊道,“那个殇颙甲你拿反了!” 拿反了? 易水寒听后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憋死在半空中。这算怎么个说法啊?大小战役打了也有数百场,见过不战而降的,见过狼狈败走的,也见过许多人祭出过法宝,可却从没听说过骂完阵以后把自己宝贝拿倒了的……眼前这个女子会使用青城山“祭请”法门,又叫做“采儿”,那么岂不是…… 水淹龙王庙!可等易水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冰凌已经距离对方的面门不足两尺,再想收回根本不可能;而那女子竟然“妈呀”叫了一声,闭上眼睛蹲到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模糊的人影闪到了女子身旁,把她猛地一拉,空气中出现了一团浓雾,好似墨散在了水中,迷迷蒙蒙地竟然穿过了易水寒发出的冰凌;紧接着又是一团雾气,把两个人影带到了一边。战斗的双方同时收回法力,于是蓝色、金色的光芒便在这团浓雾的掺杂下,无力地摔落到地上,成了纷纷扬扬地碎片。 “采儿!”同行的那个男子见状便泪奔了过去,大有久别重逢的感觉。而对面的那两个人影稳定了下来后,易水寒也笑了——一个是那女子,另一个便是宋士骏。这招轻易躲过“寒冰潋水”的功夫,正是其最为擅长的“玄遁”法门。 “哇,帅!”女子稳住了心神以后,冲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挑大拇哥,“你难道就是传说中龙虎山的高手?” 宋士骏听见别人叫自己高手,心里一阵甜美,正想客气两句,没料到对方马上便补充了一句—— “号称临阵脱逃天下第一的宋士骏!” 临阵脱逃……还天下第一…… 宋士骏这个郁闷啊,心说就凭你这张臭嘴,难怪连放屁奇臭的狐狸精都忍不住跟你拼命呢…… “玄天道法,真武伏魔,武当山易水寒敬谒两位道友——” 就在这个时候,易水寒早已经一脸严肃地挽起了道法兰花,过来见礼了。这一男一女见状,也赶紧神色恭敬地站好准备还礼。虽然道法界的弟子们平日里活泼的很,但涉及到互通师门的重大礼节,却还是不敢有丝毫马虎——更何况还有武当山首座大弟子易水寒在场呢? “法华佑护,天功济世,青城山应采儿敬谒易道兄。” 上前还礼的竟然是这个稀里糊涂的女孩。双方弟子互通门派姓名的时候,都是由各自地位最高的人作为代表上前叙礼的,如此看来,此人虽然迷糊,却不可小觑呢。 易水寒听后也笑了:“果然是静慧大师伯的关门弟子应师妹,适才失礼了。那么这位兄弟是?” 应采儿身边的那个男孩儿赶紧上前行礼:“齐云山蓝鸿文拜见易师兄。” 易水寒点了点头,从叙礼的用辞上看,对方没有报山门的名号颂子,显然不是同辈中的入室大弟子,然而竟能持有“殇颙之甲”这样的宝物,肯定也决非一般人物了。 “我是龙虎山宋士骏,一场误会,惊吓两位了。”宋士骏虽然不满意应采儿对于自己的“热情夸奖”,但毕竟对方地位不低,因此也只好忍住郁闷强装笑脸。 然而他虽然笑着,易水寒的脸色却突然难看了。 “你……”他指着他,“怎么出来了?” 宋士骏一连无辜:“我不出来的话怎么救人啊?” “那么……”易水寒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地将头转向了屋子的方向,“屋里还剩谁了?” 被他这么一说,宋士骏也愣了——光顾着自家人打自家人了,懂得法术的人都跑到了院子里,那么留在客厅里的岂不只剩下毫无反抗能力的阳思彤和陆昱铭? “啊!”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面传来了阳思彤的一声惨叫。四个人腾地一下便懵了,跌跌撞撞地往屋子里跑去……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04章 第一章·遇危机四杰相遇,保山门英雄聚首(四) 四个人里面属宋士骏的身法最好,因此他一马当先,顺着喊叫声便闪进了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远处依稀有一点亮光可以辨认,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直奔着他的面门打了过来。 “暗器!”宋士骏咂了咂舌头,飞身一脚便把这东西踢了出去。可紧跟在后面的应采儿却没反应过来,扑地一声便中了镖。紧接着,屋子里的供电也恢复了,满地盘子碟子狼藉的样子,陆昱铭、阳思彤和黄鼠狼精都好好地站在原地,唯独不见了狐狸精红。 “思彤,你……” 宋士骏正要问到发生什么事了,阳思彤却气呼呼地用手指了指外面—— “死狐狸精,黑漆马乌的偷摸本小姐,你活腻了!”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红一头撞在了应采儿的怀里。她也“啊”了一声,赶紧把这妖精从胸前拿开,不料,红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开了—— “我不活了乌拉,竟然撞在了搓衣板精的身上……” 搓衣板精…… 宋士骏和蓝鸿文看了看应采儿的胸部,率先明白了过来,于是乎强忍住笑容把脸背了过去。没过多久,应采儿本人也明白了,便攥着狐狸精的顶花皮,一把扔到了院子里,随后闪身跟上,乒乒乓乓一阵爆打,一时间重物击打声、畜牲哭嚎声、肥肉落地声不绝于耳,听起来倒是挺热闹的…… “原来是一场误会啊,我和采儿也是奉了林大师姐的法旨才过来的。”趁着应采儿收拾狐狸精的功夫,和她同行的齐云山弟子蓝鸿文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至于那只狐狸精……”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乎腼腆地笑了笑,“我以为它是只害人的妖精呢,于是下手重了些,易师兄,阳小姐,抱歉。” “狐狸精……”易水寒听后一摸后脑勺,对着院子外面大声喊了一句,“应师妹,那可是镇宅的胡大爷,留神别打死了,将来不好向大师姐交待!” 话是这么说了,然而外面的惨叫声却还是没有停止。蓝鸿文大概是觉得有些过分失礼了,便也赶紧劝架:“采儿,有道是城狐不灌、社鼠不攻,家养的狐狸精是打不得的啊……” “你少在那儿拽文!”外面再次传来女人愤怒的叫喊,“今儿我不打得它面泛桃花开,它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使不得啊采儿……” “够了!” 一声断喝阻住了蓝鸿文的说话,一直沉默不言的陆昱铭终于忍不住了。 “简直胡闹——”他看了身边的宋士俊一眼,“赶快给我把红带回来!” “阿铭,别生气,别生气……”阳思彤一见对方发了脾气,赶快上来安慰,捎带着还向宋士俊使了个眼色,“阿骏,快去啊……” 看到主人家动了肝火,易水寒马上便反应了过来,连忙拉着宋士俊跑到院子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狐狸精。 “谁让停手的?”随后,应采儿也气鼓鼓地走进了屋子。 陆昱铭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说道:“我。” “你……”应采儿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突然一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了。这也难怪,凭陆昱铭的长相和气质,见过他的女孩子只要审美还算正常,那么出现个面部潮红、暂时性失语甚至急性缺氧休克都还算是常见的反应。可这一下蓝鸿文的脸上可就挂不住了,他连忙抽身挡在了两个人的中间,傻乎乎地跟陆昱铭陪起了笑脸。 “对不起啊,那是你的宠物吧……” “怎么哪都有你啊!”应采儿却毫不领情,反而一把推开了蓝鸿文,“那死妖精见面就骂人,还骂了好几次,不教训教训说不过去了!喂,你就是他主人吧?平日里怎么管的!” 没等陆昱铭答话,蓝鸿文赶紧再次凑到了应采儿的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 “他就是华娱世纪执行长陆昱铭,青城山的建设经费有九成是他赞助的。” 应采儿听后愣了一下。她低下了头,等再抬起来时,已经笑得满脸真诚了。 “管教的……还不错,误会,误会,哈哈,哈哈哈……” 易水寒几个人听了以后,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满脸无奈地把目光移向了别处。而在这时候,陆昱铭则面向易水寒,缓缓地开了口—— “易大哥,我不管你平日里跟思彤和阿骏多么熟,也不管伯母是怎么信任你的——”说着说着,他用手向周围一指,陡然加重了语气,“可你们搅了团圆饭、把房子弄得一塌糊涂不说,连小红你们也敢动——打狗还得看主人吧!” 这一番话,说的易水寒不敢应声。应采儿想要反驳,却被蓝红文一把堵住了嘴。倒是那只狐狸精没被打死,反而缓过了神,挣扎着补充了一句—— “我不是狗,我是狐狸精乌拉。” “闭嘴。”陆昱名正想继续发火,却被妖精执著的纠正打乱了心情。于是他冲着大门的方向一摆手,“我和思彤的安全我们自己会负责,实在不敢劳动几位大驾,你们请吧!” 这很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 “陆……先生,”易水寒听后连连摆手,“你听我解释,这完全……” “请!”但对方好像丝毫不留余地。 场面一时间边的尴尬了。这也难怪,真正的妖鬼没见半只,反而把人家屋子拆得七零八落,别说是陆昱铭这种身份的人不能忍受,就算换做寻常人家也早就翻脸了。更糟糕的是,他又不是道法界弟子,很多事情也就没办法解释清楚……看样子,唯应采儿与狐狸精难养也,这真是一句大实话。 就在几个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宋士骏却沉着脸发话了:“等等!” “阿铭,”他看着陆昱铭,表情竟然有些愤怒,“阿铭,这里还不是你家,下逐客令早了些吧!” “宋士骏!”对方也毫不逊色,针锋相对,“你吃错药了?这儿不是我家,也不可能是你家!” 说罢,两个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阳思彤。这么一下子,但凡明白人也就都搞清楚了:那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三角战争隐约地拉开了序幕。 “呃……”阳思彤看着两个人,终于神色一软,对着陆昱铭求起了情,“阿铭,说到底都是妈请来的朋友,再说也这么晚了,你不要生气,留下他们吧。” 这一番话虽然是站在宋士骏的立场上,但她的言谈举止之间,已经分明承认了陆昱铭的主人地位。宋士骏听了以后,神色黯然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吧,”陆昱铭也轻轻点了点头,“只要他们不再乱动手——” “不会的,陆先生请放心。”易水寒见对方松了口,便赶紧帮腔。 “黄,去把音响打开,大家放松一下。”阳思彤也送了一口气,吩咐黄鼠狼去开音响。这个时候的狐狸精则眼泪汪汪地跑到陆昱铭跟前献殷勤去了。 话说黄鼠狼精领了命令,便忽忽悠悠地飞去开音像,但猛然间想起了之前的音乐是那首《骑李香》,便偷偷地看了应采儿一眼,叹了一口气。 唉……这歌儿要是让那个“搓衣板”女人听出什么内容来,那今天晚上还有活命么? 于是这么一想,它便不敢再开音像了。但好歹要弄出点什么动静吧?黄鼠狼左瞧瞧右瞧瞧,终于相中了电视机。 打开了开关,客厅里的环绕立体声便开始工作,一章巨大的液晶屏幕也缓缓地从天花板降下,很快地显出了映像。 “哇噻,果然是大户人家,好高级的迷你影院啊——”应采儿不失时机地夸了一句,总算让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了一丝缓和。然而电视节目刚刚播了几秒钟,一条紧急新闻却突然插了进来—— “据独立半岛电视台报道,晚八时许,我市海德公园住宅区施工现场附近地域发生了强烈地震,造成多人失踪,伤亡情况不明。据目击者称,失踪人员中包括盛世龙城地产开发公司的董事长阳光先生,以下是记者在现场的……” 听着听着,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05章 第一章·遇危机四杰相遇,保山门英雄聚首(五) 几个人和妖精大眼瞪着小眼,就等着阳思彤出动静呢。而足足愣了有五分钟后,她才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来—— “爸……” 再往下就不说什么了,两片嘴唇不断地碰着,却好半天也没碰出任何字符来,毋庸置疑,这是“断电”了。 “思彤——” 陆昱铭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阳思彤,没料到对方突然忽地一下子便蹿了起来,奔着大门便跑,把其余人吓了一大跳。而陆昱铭也觉出了不对,一把拉住对方,却没想到她的力气惊人,举手投足间还透着一股子很劲儿……结果堂堂七尺男儿就这么被一个小女生硬拽着去了门口。 其余的人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可就在这个时候,狐狸精淫笑一声,计上心来,扬起尾巴便放了一阵毒气瓦斯,这下子可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大家只忙着挣扎呼吸求生,也就顾不上阳思彤了。 然而几人中,宋士骏却没有轻易就范。他也腾地一下子从原地跳了起来,正想往门口赶去,却被黄鼠狼精迎面挡住了去路。 “干吗去咪?”黄挤兑着那双本来就挺聚光的小眼睛,“当电灯泡有瘾?小铭铭会搞定的咪~” 但说着说着,它突然愣住了。宋士骏冷冷地说了一声“让开”,黄鼠狼便真的再也不敢乱动了。于是他一闪身,嗖地一下子跑到了门口,只把一个残象留在了黄的面前,很快散成了一团氤氲的迷雾。 这就是宋士骏最为精通的“玄遁”法门,虽然没有任何杀伤力,但普天下间也绝少有能够拦住他的存在。 “你怎么让他过去了乌拉?”狐狸精放了屁以后,也飘了过来,“这家伙不光会‘玄遁’,难道对‘屁’遁也这么精通?” “不是啦咪——”黄满脸委屈眼泪汪汪地晃了晃脑袋,“刚才他的眼神好吓人,似乎要杀了我的样子咪……” “看来是对咱们家的那位动了真格的了,”狐狸精耸了耸肩,“执著的铁三角关系乌拉……” 而等到臭屁散去,其余人缓过气来以后,大门口便传来了阳思彤尖锐的咆哮声—— “放开!让我过去!” “你现在去现场于事无补啊——”是宋士骏的声音,“思彤,思彤!” 客厅里的易水寒三人连同两只妖精听后也跑到了门口。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撕扯和叫喊声却突然消失了,大门开着,大家看到宋士骏形单影只地站在门口;而门外不远处,阳思彤伏在陆昱铭德怀里—— 本来是一个挺浪漫的场面,但可惜,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特殊的表达方式咪!”黄鼠狼只一眼就愣住了。不光是她,所有人都没想到,堪称女中“豪杰”的阳思彤果然出“口”不凡,狠狠地咬着陆昱铭的肩膀。而他却既不喊痛也不躲闪,反而用手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腰肢,那种感觉就像在抚摸着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交给我处理吧,没事的,天塌不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陆昱铭的语气里依然洋溢着坚定和温柔。而思彤咬了一阵子,大概是用尽了力气,便软软地松了口,开始抽泣起来。 宋士骏看了一会,神色黯然地转过身,正迎上了易水寒等人的目光,他都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回到屋子里去了。 “真……真咬人啊?”看着眼前的一幕,应采儿许久才缓过了神,“这是个什么说法……” “哎?”狐狸精听后眼前一亮,“看不出你挺有才的乌拉,这个‘咬’字用得尤其传神乌拉~” 一句话说得对方满头雾水。倒是黄鼠狼心领神会地搭了句腔:“‘咬’字怎么好了咪?” “你把它拆开了念啊——”红淫笑得整个眼睛眯成了一个倒三角,“乌拉乌拉,咬得好~” “拆开了念的话……”蓝鸿文心眼实惠,还掰开手指头在那里比划呢,冷不防被应采儿狠狠踢了一脚,便再也不敢吱声了。说得迟那时快,一只鞋子电光火石般地飞了过来,正中狐狸精脑门,它骨碌碌里被撞进屋子、滚入垃圾桶,冒了一阵青烟后,就死活不知了。 再看阳思彤,虽然还在抹着眼泪,却因为少了一只鞋而不停地单脚跳着…… 易水寒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事了。”而陆昱铭发现旁边有人在围观,也就松开了怀抱。径直走过来,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句—— “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马上走。” “走?”一句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不走怎么办?伯父被报道遇难了,家里又这么乱,如果遇到了记者谁能说得清楚?”陆昱铭一面轻轻安抚着阳思彤,一面掏出了移动电话,“Gary,马上找人来修缮房屋,再备车,我们有六个人要马上离开——” 说罢,他将目光转向了易水寒:“易大哥你们也来吧,否则遇见媒体不好解释。小红小黄也收拾东西跟我们走。” 易水寒点了点头:“这里确实不妥当。况且如果来了很多人,危险也会相应增加。如果能找到一处防守严密、百邪不侵的地方则是最好。” “防守严密、百邪不侵,”应采儿眨了眨眼睛,“你是说——” 对方笑了:“有华娱世纪的执行长在这儿,当然是那里没错”…… 于是没过多久,一行人和妖精便上了陆昱铭助理开来的加长车,把乱七八糟的房子扔下不管,径自赶往了华娱世纪集团的总部大厦。易水寒所言不虚,那里“防守严密”针对的是凡夫俗子,而“百邪不侵”则是在道法界十分有名的: 华娱世纪总部大厦,是一代神话宋晓晨亲自选址并主持设计的,地处中州市黄道轴线、龙脉心脏。大厦外部9乘361、共计3249平方米的环形广场,取九九归真、诸天圆满之意;东方开阔,布角、亢、氏、房、心、尾、箕,成青龙之状;北方险峻,有斗、牛、女、虚、危、室、壁,布玄武之姿;西方肃穆,列奎、娄、胃、昂、毕、觜、参,具白虎之镇;南方光明,挟井、鬼、柳、星、张、翼、轸,列朱雀之状。按照七政、四余规则井然排列,广场全部由大理石铺就,一百八十二座大小不一的微型喷水池,按照黄道诸天运行陈列,丝毫不差半分。盛世文昌、魁星踢斗,无数笔直的激光柱异彩纷呈,这就是天地四神之相。而总部大厦居于其中,里面又别有洞天—— 三根古玉柱石,从地基一直通向天棚,意味着三三行满、通天彻地;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图案,乃是镇守苍天若木衔烛之龙的法相。柱子底部为紫色,中部为白色,上层为青色,都是天然的罕见绝品,取紫薇、白灏、寂玄三种境界。而大楼的每层里,单数楼层有陆吾、开明、离朱、英招四神雕塑;双层有桃杌、饕餮、混沌、殇颙四圣辅弼,与外面广场的诸天星象遥相呼应。对于这些,凡夫俗子只感觉到古风浓厚,煞是好看,但道法界弟子们却都知道,如此布置,不仅看出功力深厚,而且颇具大气…… “乖乖啊!外有诸天星象,内有四神四圣,通灵法阵,衔烛龙镇守,从前没进来过不知道,这宋晓晨简直就是天才——不,是圣人啊!” 自打进入了广场,一直到大厦内部,应采儿的嘴就没有停过,而且洋洋洒洒都是溢美之词。作为青城山的弟子,她本来就对阵法情有独钟,再加上华娱世纪的这个诸天大阵实在是出手不凡,因此也就难以抑制心中激动了。 “师妹不可造次——”易水寒正色道,“怎能直呼宋天君名讳!” 应采儿吐了吐舌头。但是很快地,她就想起了一件别的事情,于是很认真地问陆昱铭—— “你在这里,没感觉到什么异常么?或者倒霉的事情发生?” “采儿!”蓝鸿文听后连忙拉住了对方,并向陆昱铭陪了句小心,“陆先生你不用理她。”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因为自打进入总部大厦的广场以后,蓝鸿文等人便感到了身体轻盈,一阵阵发热、盗汗——此地的风水格局,竟然能在无人发动的情况下自行汇聚祥瑞之气,形成了某种力量强大的法界,难怪易水寒说这里“百邪不侵”;而如此高贵的风水,一般人的命格根本不足以相配,往往不出半年就会莫名惨死,真不知道华娱世纪的历代主人都是怎样的贵命…… 而在这之前,应采儿还对陆昱铭发脾气一事很不满意,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但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低估对方了—— 因为大厦里的每一名员工见到了这一行人,都会笔直立正,然后双手垂膝,微笑鞠躬问好。从一楼到顶楼,“执行长好”的声音此起彼伏,弄得外人都不好意思了,但陆昱铭竟然完全不予理会,只是微笑着径自前行。一直到了顶楼的执行长办公室里,应采儿则再次吓了一大跳—— 天花板是可以自动伸缩的,又有一层石英玻璃作屏障,满天繁星映照在头顶,仿佛置身仙境;东方紫薇星的轨迹竟然垂直于这个办公室的中心,此处设了一张大椅子,左右两边各镶了拳头大小的玉蛤蟆,左红右紫,生动欲滴…… “阴阳双玦!”应采儿看后整个人都傻了,直勾勾地看着陆昱铭,“这、这是你的、房间?” “是的,”陆昱铭点头,“这房间的第一任主人是集团的已故董事长宋晓晨先生,第二任主人是现任总裁林伯母,我在三个月前有幸成为它的第三任主人……” “天啊,天啊!”应采儿咂着嘴唇,“紫薇入宫,左辅右弼,你什么命啊,竟然配得上这么好的风水?” 陆昱铭嫣然一笑:“我不信风水之说的。” “我信啊!”应采儿哭的心都有了,“这么好的地方不用来修仙你太浪费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默不作声的易水寒突然大叫了一声“快看天上”。 众人顺势抬头一看,不禁也吓了一跳: 遥远的天边被炽烈的霞光映照着,一颗通体血红的流星划过了皎洁的月亮,直奔地平线而去。红与蓝交织的韵彩中,道法界弟子们的脸色却个个煞白如纸。易水寒嗫嚅着好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话—— “赤贯掠月,仙界大挑……”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06章 第一章·遇危机四杰相遇,保山门英雄聚首(六) 大破凶星赤贯的光芒照亮了深沉的夜色,也照亮此刻的武当山。紫薇峰玄天大殿里庄严肃穆,陈青阳屏退了所有弟子,独自跪在神坛前默默祈祷着。二十四年过去了,玄天大帝的塑像依旧满怀沉默地俯瞰着众生,而在塑像下面,却多了一个极为贵重醒目的牌位—— 至淳仙师宋天君晓晨之神位。 “晓晨,第一颗赤贯星来了……”青阳看着头顶的牌位,语气轻柔,似乎在与故友诉说着旧日的情怀,“一切都如你所料,仙界大挑即将开始。” 讲到这里,他上了三柱清香,随后盘腿坐到了地上。一代道法界宗师,面对他的神明和导师,竟然也是如此释怀。 “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晓晨,我一直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你说我们真的阻止仙界大挑的发生么?如果人可以抗拒天命,那么凭借你的盖世神功,为什么也保不住心爱的人……你都不行呢,我心里就更没底呀……如今你已经是万众膜拜的神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为了司徒静留在凡间,又为什么因为薇薇而回归天界——二十多年了,我始终参不透啊……” 说着说着,陈青阳突然停了下来。殿外赤红色的光芒悠然清雅,温柔地拥抱着苍天大地,在阵阵华彩中,玄天大帝塑像的脸上蓦地折射出一点幽蓝的亮斑—— 是一滴水。石质的塑像眼角,莫名奇妙地流出了一滴水渍。 陈青阳看了以后心都凉透了,那真是比到了南极裸跑一圈还要冰寒刺骨。死神垂泪,大凶之兆。在未来的日子里,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令诸天圣神都感到悲伤吧…… 陈青阳啊陈青阳,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早知道如今担负着天大的重担,还不如当年在中州大学沧浪苑里被晓晨一招毙了爽快呢…… “师父,师父!”心猿意马之际,一个青衣长袍的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吃、吃、吃……” “吃什么?”青阳摇了摇头,“水明,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见天儿的想着吃啊——” “不是啊师父——”弟子水明心里着急,嘴上却磕磕巴巴地好半天也讲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来,到了最后只好狠狠一跺脚,把话硬憋了出来,“赤贯星来了!” “为师还没老糊涂呢……”青阳竖了竖眉毛,“外面一片大红,当然是赤贯了。不然你以为我武当山全盘飘红,要发财了怎么的?” 水明吞了口唾沫,并不敢答话。武当山掌教真人陈青阳就是这样,偶尔会幽上一默。 讲完了冷笑话,他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切都如晓……啊不对,如宋天君所料。水明,马上联络中州阳光和林诗薇共商大事,并传令易水寒,自今日起昼夜保护华娱世纪执行长陆昱铭的安全——少了根汗毛我罚死他!” “师父……这个……不太好办。” “怎么了?” 水明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弟子一早就按您的吩咐联系阳光师兄和林大师姐,不过他们移动电话无法接通,连传音入密也找不到人……而且今天晚上八点钟,中州那边有人放了号炮。” “出事了?”青阳听后面色一奇,不过又马上放松了下来,“或许是今天晚上情况特殊,因此那边比较紧张吧……阳光和薇薇都摆不平的事情,咱们多说无益——此事先放下,倒是陆昱铭的安全,一定要充分保证,你问问水寒他有没有把握。” “呃,师父——”水明领命后又好奇地问了一句,“仙界大挑不是针对所有修仙弟子而设的浩劫么?陆昱铭又不是道法弟子,咱们……” 青阳正要答话,对方却突然眼前一亮,想明白了:“难道因为四大派九成的经费都是他捐的,所以对我们来说,陆昱铭算是半个财神,归仙界大挑管?” 正所谓师傅不正经,徒弟鬼灵精,武当山上上下下受了掌教的影响,多少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青阳听后也狠狠地瞪了徒弟一眼:“哪里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 水明得令,唯唯诺诺地溜出了大殿。 “保护陆昱铭是因为人家有重要任务……”青阳自言自语着,“不过话说,最近的经费不那么充足的样子,易水寒那个笨小子可别把他给得罪了才好……” “师祖爷爷,师祖爷爷,不好了,中了,中了!” 猛然间,有一个灰襟短褂的晚辈弟子喳喳呼呼地闯进了大殿,着实吓了青阳一跳。 “妈呀,今儿武当山弟子是怎么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中什么了?中风还是中邪?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师祖爷爷教训的是——”对方不敢造次,勉强镇定了下来,但腿脚还是忍不住地在打颤,“您去清风涧看看吧,中、中诅咒了!” “什么?诅咒!” 陈青阳这下真的糊涂了。武当山是玄天大帝道场,天下道法总坛,不说是福地洞天也就罢了,哪里会有什么诅咒。 “走,去清风涧看看”…… “师祖爷爷,是这样的,”一路上,小徒弟介绍了大概的情况,“晚上虚彦师兄给大家讲捉鬼的故事,提到了一个叫做‘血色阶梯,神灯引魂’的诅咒,说是深夜里在有水的地方踏入第十三个阶梯,就会被吸走魂魄。结果水清师叔听了不信,两个人就打起了赌。师叔带着大家来到了清风涧,走上了第十三级台阶,咱们都以为没什么呢,但结果……结果那台阶就真的冒出血来,还有一盏奇怪的大灯笼……师叔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讲到了这里,小徒弟已经开始抽泣:“师祖爷爷,快去救救师叔和师兄啊……” 这太邪门了吧……青阳听了以后也觉得浑身发冷。一来一向圣洁的武当山竟然会有邪门诅咒;二来水清是自己的入室第二弟子,竟然无暇自保;三来这个“血色阶梯,神灯引魂”的传说他也是听过的,本来没放在心上,不过今天听了描述,有一盏“古怪的大灯笼”—— 天呐,那岂不就是二十四年前的引魂灯?不对啊,徐耀阳不是已经死了么?就算没死,那怎么说也算是同门,犯不着玩得这么绝吧? 赤贯掠月,仙界大挑……陈青阳在心里念叨着,有妖鬼打上武当山来,今天果然是个倒霉的日子…… 不一会工夫,两人就来到了清风涧。这里地如其名,处在山腰,一脉瀑布活水经过,周围又有亭台水榭和青石阶梯,本来就是打坐念经、旅游观光的好去处。但如今的情况却达不相同:离着百米开外,就感觉到浑身发热盗汗并且异常沉重,定是有什么极为猛烈的阵法在运行;等到了清风涧处,又看到了五六个弟子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青阳顺着他们的指示往里面一看,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瀑布下方的十几级台阶,真的已经被汩汩的鲜血浸透了。弟子水清已经失去了知觉,整个人浮在了血色阶梯的上空。但奇怪的是台阶外的瀑布和水池依然清澈如初。除此之外,也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大灯笼”。 看不到灯笼更好,只要不是引魂灯那就好对付……青阳略微放松了一下,随即大喝了一声:“何方妖孽在武当仙山放肆,还不快现原型!” 说了这么一句话后,身边逃跑的弟子便纷纷停下了脚步——武当山掌教亲临现场,天下间真的能有什么妖魔能胜过他腰间的玄天御神剑? 然而就在此刻,浮在空中的水清突然蜷起了身体,猛烈地干呕了几次,便吐出了一团拳头大小的东西来。那东西缓缓下落的过程中,渐渐地燃烧成了猩红色的火焰! 哎呀我的妈呀! 说句实话,陈青阳要不是武当掌教,见了这东西没准第一个就跑了——毕竟当年的引魂灯给他带来了九死一生、同门背叛等极其惨痛的经历。但现在的这个情况,已经没有退路,堂堂武当掌教,道法界的盟主,不能灭了威风不说,连自己的弟子也保护不了吧? 想到这里,青阳猛地一抬手,华光爆射,灿烂夺目。等到其余人恢复了视力以后,已经看到一柄长有一丈、通体墨绿却散发着赤红色电光的巨大宝剑。 玄天御神剑…… 青阳真人稳稳地握着神兵,气运周天,转龙虎,穿琵琶,过元阳中宫,转身亮刃,照着那恐怖的血色阶梯便劈了过去。剑身击中目标,停顿了三秒以后,方才爆散出阵阵圆环状的冲击波,清风涧的瀑布发出一声轰响,竟然生生倒流回了山顶十几丈有余,巨大的威力迟迟不散,形成了倒“V”字的涟漪,彼此相撞相融,足足半分多种方才平息。 道法界第二神兵,辅一亮相便已经气势绝伦。众弟子大多没有亲眼见过掌教出手,更无缘得见玄天御神剑,要不是青阳觉得面子攸关且摸不清敌人虚实,也根本不可能一交手便出如此惊人招数的。 一剑劈下,血色阶梯的景象荡然无存。水清也躺在了地上,隐约可以感受到气息,看来性命无碍。陈青阳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再次紧张了起来。 清风涧的阶梯上,站着一个女子。堂堂的武当掌教、一代宗师,见了她竟然显出了一丝怯懦—— “常雨,是你?”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陈青阳,你欠我的,也该还了吧……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07章 第一章·遇危机四杰相遇,保山门英雄聚首(七) “二十四年了,你终于找上门来……”青阳本来紧张了好一阵子,却莫名其妙地渐渐放松了下来,“事情总该有个了结,你来的好。”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面对这名叫做常雨的女子,一代宗师的神色由愧疚慌乱变成了轻松祥和,好佛一直就在等待着解脱。然而对方却笑不出来,非但没笑,反而发出了狰狞的怒吼,“诚哥的死,你要负责,阳光、林诗薇、赵敬阳、邢国强,你们都要负责!” 说着说着,丝丝缕缕如同绸缎般的青色气流萦绕在了她的身边,仿佛是披了一件轻薄的霓裳。 “妖气!”青阳微微愣了一下,“你竟然堕入魔道——” 女子仰天狂笑:“我不入魔道,哪里有力气找你们报仇!” 眼见着对方的样子,陈青阳的眼神反而流露出了一丝惋惜。 “罢了,常雨,”他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当年确实是本派叛徒徐耀阳害死了陈诚,而武当山并没有追究,对于这一点,我和前掌教敬阳师兄都有责任,你来报仇我无话可说——可敬阳师兄已经仙逝,事情过去了二十四年,更何况这事情与阳光、林诗薇何干?” “少说废话了!”常雨本来还在暴怒,却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如果那天晚上他们赶去沧浪苑支援,诚哥就不会贸然去拚命的……你知道么,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他终于说了,他是爱我的!是爱我的!” 在讲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神态和语气一会儿凶悍、一会儿温存,且前言不搭后语,显然神志不大正常。可在青阳听来,仿佛二十四年前的种种情感都在此刻联翩浮现…… “小雨,我爱你……小雨,我爱你……哈哈哈哈……” 青阳默默地听着这些疯言疯语,却并没有答话。突然间,常雨的神色再次转向了凌厉—— “所以我抓了阳光,我还要抓你,我要让林诗薇尝到一无所有的感觉!” 阳光被抓了? 陈青阳听后眼珠子差点没摔到地上。精通“玄天九禳”的阳光竟然会栽在她的手里?说出去没人信啊……但看对方疯疯癫癫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谎话蒙人,而且也没理由半夜三更跑来武当山蒙人。若不是真有些本事,怎么能直捣道法界总坛来报仇呢? “常雨,我说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来找我,这跟阳光和薇薇没关系!” 尽管心里惊讶并且担心,但青阳表面上却还是硬撑着平静如初。 “无关?”对面的常雨再次由怒转喜,“你倒说说,林诗薇是谁的女儿?” 这都知道?陈青阳闻言再也装不住镇定,彻底愣住了。而就在这个间隙里,对方突然一跃而起抢先进攻。青阳冲着门下弟子喊了一声“快走”,便架起了玄天御神剑应战。 剑峰闪耀,灵光爆散,转眼之间,御神剑便与对方展开了较量。然而在对阵中,青阳却连方才的一半力道也没有施展,可以说是有心留情——说到底,常雨都是陈诚的女友,二十四年的引魂灯事件中,陈诚在中州大学沧浪苑与其相斗,不幸遇害,对于这件事情,别说是凶手的女儿林诗薇,就连青阳自己也觉得万分愧疚。如今常雨找上门来说要报仇,这是天经地义啊,尤其在亲耳听到了“小雨,我爱你”这句话以后,青阳便更加不忍伤害对方了。 因此,他便在交手中招招留情,玄天御神剑只作格挡并不进攻。但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常雨也被澎湃的仙气逼得进退两难。如此身手,如果真的如她所说成功抓了阳光,那也只可能是阳光因为心里愧疚手下留情,一时不慎才着了道吧…… 想到了这里,青阳便打定了主意——生擒常雨,让她说出阳光的下落,从此便不再为难她。于是他找了个空隙,猛地祭起了御神剑向对方的头顶劈去。 “来得好!”常雨见状不但不躲,反而狞笑了伸出手来。青阳本就不想伤害她,刚想要撤回神剑,却突然一惊—— 自己握剑的一双手,竟然被一道古怪文字组成的金黄色圆环紧紧地缠住,再也动不了了。 我的妈呀,寰神印法!青阳心里暗自叫苦,这小姑奶奶在哪里学到这么个损招的啊…… 再看常雨,一招成功,便伸出了空闲的另一只手准备了攻势。 “动不了手了吧?哈哈哈哈受死吧!” “动不了手,动脚也成!”陈青阳总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急中生智,弓起身体,一脚踹飞了手中握着的神剑,并大喊了一声“着打!” 话音刚落,被踹飞了的玄天御神剑在空中兜了一个圈子,笔直地朝着常雨的眉心便扎了过去。这神剑已有万年历史,且曾经是玄天大帝的武器,因此早就已经有了灵性,竟然在主人双手被制的情况下自行攻击,确实大大出人意料了。 常雨没有办法,不敢一命换一命的硬拼,于是只好闪身躲避。青阳脱身以后,望空叫了一声“回来”,便把御神剑拢在了手上。而此时再看常雨,早已经跳到三丈开外,狂笑着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算个什么说法啊? 陈青阳心里是嗷嗷的郁闷。不是说要报仇么,怎么打了一下就跑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适才常雨说的那些仇人当中,好像怎么看都少了一个人—— 是宋晓晨。若论到彼此间的情分,宋晓晨和林诗薇怎么也比陈青阳要深得多,而且直到最后,晓晨的心里都是向着薇薇的吧…… 想到这里,青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却看见山顶玄天大殿的位置上,隐隐地出现了阵阵火光。 “调虎离山呐!”他狠狠地跺了跺脚,心说这常雨到底是不是疯子啊,二十多年不见怎么越发有才了,还会用计呢…… 青阳一面后悔,一面往山顶飞奔。一边跑着,还一边害怕——玄天大殿要是被一把火烧了,自己这个武当掌门还不得被列祖列宗抓到阴曹地府炸成春卷? 但着急也没用。等到了大殿外面的广场上,这里早已经聚集了数十名弟子守在门口。而另外一边,则站着一名女子,三十多岁的模样,蛾眉如画,唇红齿白,虽不说春秋鼎盛,倒也是风韵仍存,明显是个美人儿坯子。她运起了一团团火焰,正向玄天大殿轰击,那火焰烧的炽烈,却仿佛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五昧真火!”青阳心头一紧,但很快便放松了下来——这女人是白痴啊,不知道地狱真火归玄天大帝和北斗死神宋晓晨掌管么,怎么还用它攻击供奉他们神位的大殿? 果不其然,一团团篮球大的火球在距离大殿门口几米远的地方,竟然自行停止了前进。说句大不敬的实话,用这种笨方法攻击武当山玄天大殿,那还不如直接放把普通的火方便呢…… 但陈青阳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那些火焰逐步汇聚到了一起,到最后形成了半径三尺的巨大火球,而就在这个时候,火焰的颜色突然变得漆黑如墨,且放出了猛烈的寒气—— 千年以来,并没有任何典籍记载过这种火焰啊! 说得迟那时快,火焰改变了颜色以后,马上便继续向着大殿移动而去,看来它已经不受己方控制了。而陈青阳却尚未赶到恰当的位置,此刻防守鞭长莫及。万分危急的时候,空中却蓦地传来了一声绵长的大呼—— “开!” 随着这声呼喊,本来还凝聚在一起的黑色火球突然像是被什么力量掣开,随即凝聚成了一个莲花的轮廓,与此同时,深黯的黑色中渐渐渗透出了金黄的光彩,火焰转眼间消失殆尽,三个人影出现在大殿门口,为首者白发红颜,掌中托着青城山镇派之宝法华金莲。 “静慧师姐!” 陈青阳劫后余生。如果不是碍于彼此身份,早就鼻涕眼泪儿地冲上去抱着人家一通“嘬蜜”了。然而师姐弟甫一见面,静慧师太便沉下了脸—— “师弟,你怎的如此不小心,竟让贼人钻了空子!” “师姐,我……” “闲话容后再叙——”老师太出手示意,随即神色凛然地大声喊道,“孽徒还不现身,你竟然丧心病狂,进攻武当玄天大殿么!”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对面的女子身旁,果然是刚才在清风涧的常雨。 “灭了武当派!”她一现身,便歇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给我诚哥报仇!” “妖女好大的口气,竟然进攻武当!”没等陈青阳表态,武当的门下弟子早已经义愤填膺,摩拳擦掌了。没料到那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女子却在此时嘤嘤地笑了起来—— “陈青阳,静慧,你们也算是当今的两大顶尖高手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常雨的肩膀,“好妹妹,有姐姐给你做主,咱们二对二,也算公平合理。” “这个女子是谁啊?”青阳看了好半天也没有认出来。而静慧师太则一脸严肃地回了一句—— “师弟不可大意,她就是程夙瑶。” “程夙瑶?我的妈呀……”青阳听后无奈地大喘了口气。 常言道两个女人一台戏,看来今儿武当山注定是要变戏台子了。常言又说过每个发了疯的女人就好像500只呱呱乱叫的鸭子,那么武当一不留神就招了一千只极品鸭子上山,怕是十天半个月别想清静…… “给我诚哥报仇!” 常雨突然一声怒吼,从怀中拿出了七张赤红色的符咒,往空中一撒,灵光堕落,很快便在周身形成了一道三丈有余的北斗图案。常雨站在当中,双臂不断地挥舞呈环状进行控制,很快地,整个广场就被北斗星的轮廓笼罩,四周的空间竟隐隐地发生了扭曲变形…… 而在一阵怒吼过后,地面竟然凭空出现了有许多砂石组成的人体,没有面容,只是一双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对面的武当弟子们。 “北斗祈禳法!”静慧师太见状大呼,“那些死灵无法消灭,直接攻击常雨!” “我服了你们青城山了!”陈青阳听后哭笑不得,“这邪门阵法竟然传给一个疯子!” 砂石死灵越聚越多,转眼已经黑压压地一片,说不上成百成千,压在了广场上。而北斗七星轮廓则将周围的一切景物全部吞没。常雨大喊了一声:“灭了武当山,把陈青阳和宋晓晨挫骨扬灰!” 青阳回头看了一眼大殿中宋晓晨的牌位,心说乖乖,你好歹是个神啊,我倒没什么,你听见别人要把你挫骨扬灰都没个表示?而就在他郁闷的时候,天空中却已经响起了一个声音—— “把晓晨挫骨扬灰?你们也配!” 一点青亮色的灵光划过云彩,垂直地降落在了众人的身前,随即一道沉闷的灵气波动推波助澜,平地惊雷般地炸开了周遭三尺的幻象,紧接着出现的是巨大的罡气护罩,与此同时,广场上突然冒出了道道明丽的闪电,并在浮游交织中冒出了一个人影—— “常雨,留着大话,去阴曹地府找阎王说吧”……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08章 第二章·昊天神剑解危难,血色阶梯再逞凶(一) “薇薇?”陈青阳一见来人连脖子都伸长了,而全体武当弟子也齐刷刷地打躬作揖问了声好。二十四年过去了,林诗薇已是渐生华发,脸上虽然还是显得很年轻,但眉宇间早就脱去了女孩的稚气,反倒是笼罩了一层冷静和威严。面对广场上数以百计的砂石死灵,竟然还保持着不屑一顾的笑容。 “静慧师伯,青阳师叔,事情原委容后再解释,”林诗薇打量了一下敌我态势,将手直指着常雨,“先抓她套出阳光的下落再说——” 青阳扫把眉毛倒竖:“阳光真的被她绑了?” 这话一说出来他便后悔了,因为阳光被擒的消息立刻便在弟子们当中产生了不小的轰动,就连静慧老师太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林诗薇无奈地笑了:“我们家那口子八成是心软才着了道,我跟着常雨一路从中州追到这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青阳才算明白过来:原来中州的号炮真的与阳光有关,而且常雨不但一击得手,还伙同程夙瑶跑到武当来闹事,没准儿真的有十足把握也说不一定呢…… “林诗薇!”对面的常雨见到了仇人也莫名激动起来,言辞间充溢着凄厉和悲切,“把诚哥还给我!” “抱歉,常雨……”林诗薇听后叹了一口气,“三师兄已经回不来了……你今天上武当来闹到这种地步,我倒是可以送你去见他。” 说罢,她回头看了看青阳和静慧,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动手。” 霎那间,门下弟子便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自从宋天君飞升后,道法界已经没有了无庸置疑的天下第一,但毫无疑问,林诗薇、陈青阳和静慧都是当今天下的绝顶高手。三个人打两个,还是“主场”作战,这肯定不是针对常雨一个青城山“孽徒”的,那么十有八九就是为了程夙瑶了—— 程夙瑶是什么人?女杀手。 按照生物学的定义来划分,生命可以分为动物、植物和女杀手; 动物中可以分成脊椎动物、无脊椎动物和女杀手; 脊椎动物里有人、畜牲和女杀手; 人里面又分男人、女人和女杀手; 女杀手里面又分成BT的女杀手、SM的女杀手和叫作“程夙瑶”的女杀手…… 这都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就差没写进小学教科书里面永载史册了——程夙瑶的可怕之处在于没有活人见过她的功夫,更在于她从来没有真的杀过人——因为所有的被害者都是受不了折磨自尽身亡的…… 正是因为这样,道法界的高手们才顾不上什么江湖道义了,能一举拿下才是最好。 “冲!”话说两边正在僵持时,到底还是常雨先打开了局面,她一声大吼,麾下的砂石死灵便"奇"书"网-Q'i's'u'u'.'C'o'm"乌压压地扑了上来。陈青阳正想率领着门下弟子应敌,却突然被静慧师太一把扯住了,而与此同时,广场上卷起了一阵风,随风而来还有毫无温柔的赤红色火焰—— “烈阳普照!” 林诗薇双手交叠伸向天空,整个身体竟然因为强大的仙气衬托而浮在了空中。而更为怪异的是,周围的夜色仿佛在一瞬间被点亮了,那些亮光不是源自于太阳、月亮或者其余什么灯火,倒像是平白无故从每一个空气的分子中渗透出来…… 扑地一声,广场上所有死灵的身上燃起了大火,那火焰就像是紧身衣一样裹在了它们身上,绕了几圈,猛地一勒,便把这些面目狰狞的砂石再次拧成了碎片。女杀手程夙瑶连忙运功逼开了自己和常雨身边的火焰。 而再看武当弟子这边,啪啦啦一阵声响,很多人惊得连手中的宝剑和符咒都掉到了地上。 烈阳普照……青阳的心里也猛地一惊。二十四年前的知返林决战中,自己就是差点死在这招之下。而如今林诗薇再次使用起来,威力上虽然照宋天君差上一截,但竟然也同样地做到了随心而发地驱使地狱神火,这功力进展得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啊…… “一群废物,就想进攻武当么?”林诗薇一击得手稳住了局势,轻蔑地冲着对面笑了一笑。这女人发彪时候的笑容让陈青阳从心里面感到一阵阵发毛—— 乖乖,都说程夙瑶惹不起,这个师侄女儿林诗薇也一样惹不起……极品,极品啊…… 而面对这两个“女人中的极品”,常雨似乎并不甘示弱,竟然也笑了。笑着笑着,双臂猛地一挥,北斗七星图案再次绽放光芒,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动后,广场上又塞满了成百上千的砂石死灵。 “薇薇,这些东西杀不死——”静慧师太上前一步,“为今之际,只有先把常雨这个孽徒拿下。” 林诗薇正要答话,程夙瑶却先笑了:“林诗薇,我敬你是一代宗师,这些年来也没有冒犯。如今你的丈夫在我手里,你想清楚再动手。” “喂、喂、喂——”青阳实在是听不过去了,“抓人老公要挟,你太没道义了吧?” 对方不屑一顾地翻了翻眼皮:“杀手还要有道义么?” 一番话说得陈青阳也没了脾气。只好拿颜色丢林诗薇。 “师侄女儿,这事情不好办啊,要不然你先别动手……” “不用了!”林诗薇的态度倒是斩钉截铁,“常雨,程夙瑶,我夫君的账可以另算,今天只要你们从武当山顶撤出去,咱们就各退一步,当没有发生过——” “你真的不在乎丈夫的性命?”程夙瑶略微一愣。 “哎、哎、哎使不得啊——”陈青阳抢先急了,心说都这么大岁数了,捡个老伴儿凑合着过就挺好,要是把阳光送在程夙瑶手里,那不是死定了? 你们抢压寨夫人……不,是压寨“爷们儿”呢? “不行,我要给诚哥报仇!”常雨突然间发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程夙瑶见状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膀,好言相劝了几句,就在大家都以为她接受了林诗薇建议的时候,这女杀手却也笑了—— “要是,我们今天——不走呢?”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林诗薇闭上了眼睛,语气沉着平静得令人害怕,“二十四年前,阳光要出家,我抛开临终的晓晨去见他,以致抱憾终生,怎么说也算对得起他了。既然二十四年前没能给晓晨送终,那么今天至少要替他守灵!” 讲到这里,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神色凄厉,双手伸向天空,似乎在撕扯着什么东西,而天穹之上也应势出现了一团巨大的乌云漩涡,星沉地动,九霄龙吟,数十道拳头粗细的闪电链渐渐地环绕在漩涡四周,慢慢汇聚到中心,颜色也由湛蓝逐渐转向了赤红,那感觉就像——天上有人在往一个坑里扔柴火,而点燃的,正是宇宙诸神愤怒的火焰! “玷污晓晨灵位者杀无赦!”电闪雷鸣中传来了林诗薇的怒吼,“阳光的生死随你们怎么办,但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就把你们千——刀——万——剐!” “糟糕!”陈青阳一见这阵势竟然慌了,连忙转身分赴所有的门下弟子,“快把身上所有金属制品扔在地上,小心遭雷劈!” 众弟子们尊令而行,一时间大殿门口遍布着宝剑、裤腰带、时尚手链、手机、Zippo、掌中宝、游戏机、项链、女明星的镂金艳照……乱七八糟的,看得青城山静慧老师太直翻白眼儿。 陈青阳心里这个气呀,武当山的经费连连告急,原来都买了这些,清修之地,真不知道怎么跟列祖列宗交待哟…… 他正在生气呢,突然从天空中窜来一阵轰鸣,震得人脑袋里的零件儿叮当乱响。林诗薇一抬手,巨大云团漩涡中的红色闪电缓缓下坠,周围深谙得抬手不见五指,唯有这一点光明举世瞩目。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闪电凝聚成了一柄四尺长、朱红色的宝剑形状—— “想留在武当山,那要问问我手中的——昊、天、剑!”……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09章 第二章·昊天神剑解危难,血色阶梯再逞凶(二) “昊天剑!”青阳的扫把眉扬得老高,“师侄女儿——你来真的啊!” 神剑一出,经世独立。林诗薇说过了一句狠话之后,手持着昊天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似乎在竭尽力量控制它不至于伤及无辜。但就算如此,奔流的天雷闪电依然不安分地躁动着,没过多久,赤红色的剑身上竟然徐徐燃起了幽兰色的火焰,而与此同时,又发出了毕毕拨拨的微响—— 静慧师太和武当弟子们见后大惊失色。这种现象分明就是天雷之力将周围空气中的水分电解成氢气,随即爆裂燃烧产生的。昊天,昊天,亦即“如天一般广大”,这就是一直以来广为流传却始终没有得见的天下第一神兵。如此威势,就连武当山的镇山之宝玄天御神剑与之相比,也只好心甘情愿地区居第二了。 令众人惊讶的不仅仅是昊天剑的威力。这么多年过去,“南徐北宋”、“武当三阳”五大高手中,也只有陈青阳尚在人世。而自从一代神话宋晓晨飞升之后,“谁是天下第一”这个问题便成了悬而未决的谜团——但如今却不一样了,虽然青城静慧、武当青阳和中州双侠阳光、林诗薇四大高手中,林诗薇只排末位,但又有谁能成想,她的道行已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恐怖到竟能以凡人之躯执掌天下第一神兵? 于是,便有很多弟子偷偷地向玄天大殿内供奉的宋天君牌位看去——一介嫡传弟子尚且有如此道行,那么这位“至淳仙师”的神通简直就是无法可想了…… 然而,大概令他们更无法可想的是,为什么程夙瑶说了那么几句话,就让林诗薇动了这么大的肝火?对于这个问题,别人不了解,青阳的心里却清楚得很: 二十四年了,林诗薇心里愧对的人不是陈诚,而是宋晓晨。对于前者,她毕竟亲手处置了自己的父亲,也算有了一个交待;而对于后者,种种深恩厚义、性命相托,却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里没有陪伴左右,这是一种怎样的遗憾啊…… 所以林诗薇才会说“二十四年前没有给他送终,那么现在至少要给他守灵”这样的话。相信在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些不能侵犯、不能破坏的感情“底线”,那么毫无疑问,宋晓晨就是林诗薇的“底线”,那个白痴的疯子常雨,竟然在她的面前公然说出“将宋晓晨锉骨扬灰”这样的话来,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昊天剑……”程夙瑶见到了这柄神兵,惊讶之中竟然有了一丝流连忘返的喜悦。而常雨则没有理会这些,仍旧向周围的死令大喊了一声:“上!” 很明显,她是要把“找死”进行到底了。但是这次,静慧师太和陈青阳都没有动手,武当弟子们也没有戒备——因为如果连昊天剑都动不了眼前的敌人,那么一切反抗似乎也都是徒劳的了。 于是在众人的期待目光中,林诗薇轻轻地扬了扬手,昊天剑便笔直地立在空中,轻轻浮动着,这种以气御剑的功夫,甚至让陈青阳都感到汗颜——而随后,她的手随意地向前面一推,神剑竟然幻化成了一道雷霆屏障,将整个广场笼罩在了其中。 “昊天之裁!” 一声令下,绞缠奔流的闪电再次凝成了一柄巨大的剑锋,轻轻地划过了广场,将数百死灵如同切豆腐一样毫无悬念的卷成了碎片。然而攻击的威力却远不仅此:数百坪的广场上,青石板纷纷上升,爆裂,形成了一阵阵疯狂起卷的碎片,在飞扬的洪流中,化作了洋洋洒洒的烟尘——昊天剑的仙气波动,已经形成了一个失去重力的空间,而眼前的奇景,正是林诗薇问鼎道法界第一高手的大礼…… 烟尘过后,整个广场疮痍满目、遍布尘土。常雨的北斗祁禳阵已经被退散的干干净净,连她本人也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看来已经受了伤。程夙瑶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似乎也被这一击镇住了。广场上所有人摒弃凝神、鸦雀无声,却突然听见陈青阳一声无奈地哭腔—— “我贷款……新修的……广场啊!” “坏了再修就是——”林诗薇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笑道,“北斗祁禳法也不见得无招可破,硬砍碎就可以了!” 一番话说的静慧师太颔首致意:“恭喜林师侄尽得宋天君真传,昊天剑气,独步天下。” “也未见得,”林诗薇朝着对面的程夙瑶扬了扬头,“正面承受了昊天剑的攻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难怪这些年来令道法界闻风丧胆……” 对面的程夙瑶听了夸奖,竟然也颇为得意地笑了笑。 陈青阳好不容易才收起了悲伤的心情:“那现在怎么办?” “静慧师伯,你守护好玄天大殿,不要让贼贱人钻了空子;师叔,我们两个一人砍一边,走!” “一人砍一边?你当切西瓜呢?哎——” 就在陈青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诗薇腕部一翻,轻轻地将手掌做了一个“按”的动作,昊天神剑便再次笔直地劈向了地面,这一劈不要紧,历时便在广场上切出了道深达一尺的巨大伤痕,仙气波动应声而至,生生把常雨和程夙瑶两人推到了两边。 陈青阳这下子明白了——要是论到单打独斗,敌方两人怎么也不可能是昊天、御神双剑的对手,这么分开了一个个对付确实是妙计。于是他气运周天,转身亮剑,御神剑光芒大盛,须臾已有两丈剑锋,红与绿交织的异彩,竟然丝毫不比红蓝光晕肆虐的昊天剑逊色,引得门下弟子齐声为掌教真人喝了一声好…… 绪势完毕,青阳和薇薇猛然出招,然而目标竟然不约而同地锁定了程夙瑶,却把常雨留在了一边。再看程夙瑶,身形轻轻一跃,跳起了两丈高,躲开了先劈到地上的昊天,紧接着,又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在空中翻了一个花,迎着走势,躲开了随后砍过来的御神。 这一下子可让青阳和林诗薇吃了一惊——正所谓“力在脚下”,所以脚踏实地的时候跳多高都不成问题,但身体在空中是没有办法借力的,要想改变方向甚至做到翻花儿,除非借助微妙的空气波动才行,而身法到了这种程度,岂不是离“白日飞升”都不远了? “师叔——”林诗薇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好了一人砍一边的,你怎么不听呢?” 青阳也理直气壮地扬了扬扫把眉毛:“一个人砍一边,我以为是砍程夙瑶的左边和右边呢——” 其实他也明白对方的意图:不就是一人对付一个嘛,但因为陈诚的关系,青阳自己一直便对常雨心存愧疚,自然是不肯先动手对付她了;可偏巧林诗薇也有这种想法,于是两人竟然齐心合力地选择程夙瑶作为目标…… “昊天、御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面对险境,程夙瑶却一阵讪笑,“威力再大,也得能打中再说!” 说罢蛮腰一扭,竟然幻化出百八十个身影,且每一个都在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在空中地上移动着,那情景竟然让修为深厚的林诗薇和青阳都分辨不出真假,而且剑无论是劈是砍是削是斩,那些程夙瑶们竟然都能贴着剑身在空中游走——正所谓剑走偏锋,这用剑之道,最怕对方贴着剑身,如此一来便是发力也伤不到目标分毫。因此渐渐的,两人竟从上风落到了平手,而眼看两大高手缠斗程夙瑶却是久攻不下,众弟子们也就再次陷入了紧张和沉默。 “身手这么快,她是不是人啊!”青阳在战团中叫苦不迭。林诗薇正打算运起大范围的攻击,却突然被他拦住了。 “我来!”青阳一发狠,御神剑的剑锋暴涨到了三丈有余,但他没有向空中进攻,反而将神剑砸向了地面。林诗薇一见便连忙跳出了战团,说得迟那时快,一道丈八方圆的法阵图案出现在广场上,而御神剑周围蓦然翻腾起数道青黄色的气息——鹿角、虾须、蛇身、猪鼻,竟然是龙的形象…… “天潢龙镇剑!” 一声爆喝,青黄色光芒连同神龙形象冲天而起,大范围的仙气打击,在瞬间成功地撕裂了程夙瑶所有的分身。 天潢龙镇剑,是宋晓晨亲传给青阳的剑招,破坏力自是惊人,他之前所以没有使用,实在是怕打坏了自己的山头,但如今广场已经被林诗薇的昊天剑毁得面目全非,陈青阳也就乐得破罐子破摔了。况且,身为法术痴的他,怎么能眼看着林诗薇和昊天剑出风头,而自己却无动于衷呢? 这一击下去可是不得了,广场的地皮再次被削了三寸,而且也变成了飞扬的青烟。程夙瑶大惊下,身体已经悬空,再看林诗薇,也站在远处,得意地笑着。 “你这么会躲,不知道这个躲得过去么?” 一面说着,她一面操纵着雷电,昊天剑的夺目的光芒中,慢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苍蝇拍形状—— “这也可以啊?”青阳看了以后眼珠子差点蹦出来。已经嫁作人妇的林诗薇到底是气糊涂了还是干惯了家务活,怎么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啊…… 巨大的“苍蝇拍”照着程夙瑶便拍了过去。她固然是身法不错,可一旦被天雷击中,就是神仙也得死了。万分危急下,陈青阳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了声“不可”,竟然运起了御神剑,向着昊天剑挡了过去……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10章 第二章·昊天神剑解危难,血色阶梯再逞凶(三) 哐啷仓一阵鸣响,两把神兵交锋。青阳被生生镇退了一丈有余,且握剑的手被雷电弄得止不住颤抖;而林诗薇也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强忍住体内气息翻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说不上多难看了。 突生变故,静慧师太和在场弟子全都一脸错讹地看着陈青阳,似乎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侄女儿,不能乱来啊——”青阳领会了众人的意思,刚刚开口,却马上冲着程夙瑶叫道,“你也别乱来啊,喂喂喂,你是女杀手还是女淫贼啊?” 大家定睛一看才发现,程夙瑶趁着对方两人内讧的时候,已经出手偷袭陈青阳了。只不过她用了一招“猴子偷桃”——所幸被青阳这么一喊,那只罪恶的手便在距离“桃子”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眼看着到手的胜利化作泡影,林诗薇又气又恨:“师叔你干什么啊!” “干什么?”青阳摇了摇头,拿手一指那女杀手,“你忘了宋天君有过遗命,道法界必须提防一个叫做程夙瑶的邪门人物,然而对于此人,却是抓得、关得、杀不得?” “这——”林诗薇听后大眼瞪小眼。不过经对方这么一提醒,她也想起来了,不错,宋晓晨确实曾经说过,而且这遗命还是她在其葬礼上亲手交给陈青阳的。然而一看两大高手停止了攻击,武当门下已经有弟子蠢蠢欲动了。 “师父——”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那厮手下,可欠了不少道法弟子的性命啊!” 听了这一句以后,陈青阳也用御神剑抵住了程夙瑶的咽喉,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林诗薇散去了昊天剑的功力,说了一句“这里是武当,全凭师叔做主”便也不再干涉了。 没过多久,陈青阳睁开眼睛,却摇了摇头:“我们把宋天君供入玄天大殿,就是遵奉他为武当仙道导师,为人弟子者,怎么能捡师父好听的听,不好听就抗命不尊呢……” 这一番话说出口,静慧师太便颔首默许。不管陈青阳再怎么放荡不羁,但身为一派之主,这点胸襟气魄还是有的。武当门下弟子本来还有许多人愤愤不平,却也不敢违背掌教的命令。陈青阳叹了一口气,刚想对剑下的程夙瑶说话,却蓦地愣住了——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站在了距离他几丈开外的、常雨的身边了。这种身法莫说青阳没有防备,就连一直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林诗薇和静慧师太也没有察觉,简直就是犹如鬼魅、匪夷所思啊。 杀又杀不得,抓又抓不到,于是陈青阳气得直想蹦跶。 “陈青阳,我问你——”已经脱身的程夙瑶不知道为什么也是急急的问道,“宋晓晨……不,是玄溟所说可是真的?” 青阳没好气地应了一句:“如果不是真的,此刻你已经死在昊天剑下了!” 没想到,对方好像丝毫没有理会青阳,反而仰天大笑。那神色间,竟然有了一丝欣慰和感动。 “抓得、关得、杀不得……哈哈哈,好一个‘杀不得’!”程夙瑶抓起了受伤的常雨,身形一纵,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了一串声音—— “既然他还念着情分,我也就不为难他——陈青阳,你谨守誓约,有仁有义,程夙瑶从此也不再妄杀一名道法弟子!抓得,关得,杀不得……玄溟,总有一天,你还是要来见我的,哈哈哈哈……” “神经病!”陈青阳狠狠地骂了一句,“难怪跟常雨搭伙呢!” 说话间,门下弟子也追了上来,却被掌教真人伸手拦下了。 “论身法,我们没有一个是她对手,算了——” “穷寇莫追,”林诗薇也走上前来,“逼得急了,只怕对阳光不利。” 青阳愣了一下:“阳光真的被他们抓了?那刚才你还——” “那也是形势所逼,”林诗薇无奈地摇了摇头,“常雨为了三师兄的事情恨我和阳光入骨,但我从中州一路追到这里,她们都没有伤害他,这就说明阳光还是有利用价值。如果我们贸然答应对方提出的条件,反而对他的安全最为不利。” “哦——”青阳听后笑着指了指对方,“原来你学汉高祖,兵临城下了还要装模作样地分一杯老爸的肉羹啊……” “她狠,我就比她更狠,这才是保护阳光的方法。” “不过你这么放她们走了……”青阳点头又摇头,“不是一样救不了阳光?” “放心吧,有它呢——”林诗薇莞尔,从怀中掏出了一颗散发着幽兰光芒的蓝水晶。 青阳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哦我明白了,是海洋之心!这东西可以感受到常雨的妖气。” 林诗薇说了声“没错”,蓝水晶突然一跃而起,指向了远处的某个方向。于是她身形一跃,也跟着它的指引消失在了夜色里—— “师叔,营救阳光刻不容缓,中州我女儿那边请你照顾,我们以后再联系”…… 说罢便再也没了一点动静。 “喂,慢着——”青阳直跳脚,“我们怎么联系啊?” 一旁的静慧师太轻轻一笑:“算了师弟,薇薇已经走了。她当着外人的面,嘴上说不顾阳光的死活,但心里却比你我都要着急——武当一战,已经证明了程夙瑶、常雨不是她的对手,所以由她去吧……” “这个程夙瑶……”青阳没办法也只能作罢,“怎么也疯疯癫癫的样子……还有,常雨怎么也跑出来害人了?” 静慧师太神色黯然:“本派不幸,此事说来话长。”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一件别的事情:“师弟,不好,你我当中的一个恐怕要去趟中州那边,保护华娱世纪集团执行长陆昱铭先生的安全,提防那孽徒和程夙瑶兵分两路偷袭!” “这个我去吧——”青阳点了点头,脚下已经运起了“纵地金光”的法门,“师姐你一把年纪了不利奔波,留下来接应四大派日常事务……” “师弟不用这么着急,我们——” 静慧师太刚想继续说话,陈青阳却已经一路冒黄光地跑下了武当山,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贷款建的广场被毁了,不得找他们要钱去么?” 可连一代武当掌门、道法宗师,为了孔方兄的事情,也只能泪奔下山,踏上了千里要账之路……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11章 第二章·昊天神剑解危难,血色阶梯再逞凶(四) “那也就是说,海德公园地震事件的真相您并不了解……”在执行长办公室的视频屏幕前,陆昱铭自我解嘲的笑着,“就是这样,值班的记者拿钱雇佣别人去采访,自己回家——过、中、秋、了!” 说到这里,他把手里的一摞文件狠狠地摔在了办公桌上。屏幕里的一个中年男子冷不防被吓了一哆嗦;而坐在不远处的宋士骏、易水寒等人也被这响动吓了一跳。 古语有云,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诸侯一怒,遍地哀号;大夫一怒,声闻百里;布衣一怒,冲上去咬人…… 宋士骏没什么学问,就是这么记的,虽然同原文多少有些出入,但道理却形容得很明白: 地位崇高的陆昱铭发火,华娱世纪乃至中州城都得抖三抖,然而看他的那个架势,也是非要冲上去把人咬死不可…… “执、执行长,你听我解、解释——”屏幕那边的男子显然也是怕了,“这是部门主管尚理事的意思……” 陆昱铭一听便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一句:“那你今后找尚理事要薪水如何?” “执行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容我解释——” “不要解释了——”陆昱铭手轻轻一挥,“马上封锁消息,查出事情真相,然后报告,去吧。” “是是是,马上办。”对方鸡叨米似的点了一阵头,屏幕便马上黑了下去。与此同时,助力Gary和Emma一前一后、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执行长,目前仍然联系不到林总裁和阳光先生,就连卫星定位也找不到人。” “那就全球范围内找。” “这个……需要动用三颗通讯卫星才能实现。而且执行长,以现今人类的科技手段,是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时间到达地球另一面的,您看——” “别说了。马上中断BTV3的卫星转播,给我调出中州城所有交通纪录来逐一察看,我不信总裁和阳先生瞬间钻到地下去了!” “是的,执行长。” “执行长,移动通讯设备也联系不到总裁和阳先生,海德公园的情况依然不明,独立半岛电视台那天已经勒令回收报道,但所造成的影响已经存在且正在初步评估”…… 两名助理会同陆昱铭一起紧张磋商着什么,刚开始还能听出个端倪,可越到后面就越是些天书般的技术指标和专业语言了。宋士骏几个人听着郁闷,索性便不再过问,任由陆昱铭在那里忙活。然而自始至终,阳思彤都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看上去那么可怜那么无助。几个人劝了无数次,可她的眼睛却始终执拗并且空灵地盯着陆昱铭,哪怕是一秒也不肯放松…… 到最后,宋士骏也累了,只好沉重地低下了头,止不住地叹息着。众人都没了主意,这个时候,狐狸精和黄鼠狼只好出来再次卖宝造笑了—— “小黄,你看那个赤贯星划过月亮的样子,像不像是天上在播放成人节目乌拉?”狐狸精看了看天空,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双贼眼笑得都快眯缝没了。 黄鼠狼也知趣地接茬:“这是什么成人节目咪?” “靠,别让它们再说了!”宋士骏累是累了,听觉却还健全,这对色妖精一定没安好心,而且每次都是这样,黄鼠狼捧哏,狐狸精逗哏,说出来的段子都没好话。然而想要阻止已经晚了,红一边得意地淫笑,一边抖出了“包袱”—— “彗星划过月亮,这不就是在模拟小宝宝的诞生过程么?乌拉乌拉~” 应采儿听后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憋死;易水寒和蓝鸿文也瞪着眼睛、气转龙虎,就等着某人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去为天下除害了。 然而,阳思彤却毫无反应。这要是平日里,早就一双拖鞋飞过去,把那对畜牲打下总部大厦了,但现如今,她只是机械地玩弄着自己的衣角,一双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陆昱铭,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哪怕是任何正常的反应。 “我们的笑话……不好笑?”狐狸精看了看思彤,连连摇头,“要不,再说一个?” 其余人一听这句话登时便不干了,甚至连符咒、法器都掏了出来。正在这个时候,陆昱铭却结束了忙碌,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怎怎怎么样了?”阳思彤突然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抓住了对方,“到底怎么样了?” 她说话的时候双手一直在颤抖,宋士骏本来想上前,然而陆昱铭却抢先握住了思彤的双手,摇了摇头—— “任何方法都试过了,伯父伯母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而且关于今天晚上的失踪报道,当值记者回家过节了,雇用了一个临时工去采访,结果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捅了出去,所谓的‘遇难’,可信度怕是有九成以上……” “那、那……”阳思彤听后嗫嚅了好半天,嘴里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却早就泪水涟涟,汇聚成河。 “陆先生——”易水寒凑了上来献计献策,“要不然我们用仙气感应试试看?” 陆昱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你那个什么仙气感应快得过卫星扫描,那么不妨一试。” 一番话说得易水寒也没了主意。 “思彤,别着急,万事有我——”陆昱铭看着对方迷离的双眼,“你冷静冷静,等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阿骏,你照顾一下她。” “我们来吧乌拉~”狐狸精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阳思彤,“小铭铭,你去忙——” 陆昱铭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办公桌前。而黄鼠狼精也狠狠地瞪了一眼正打算过去安慰的宋士骏。 “Gary,视频会议准备好了么?” “所有执行理事都已经联系到了,您可以开始。” 助理Gary一面说着,一面在办公桌前放下了巨大的视频屏幕。陆昱铭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不一会工夫,屏幕上边出现了许多张脸孔,老少不一、美丑各异,却都洋溢着自信和睿智的神采。 “各位执行理事,大家晚上好。”陆昱铭面向屏幕,轻轻欠了欠身。 “执行长。”对面的十几个人也欠身致意。 “各位执行理事,首先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林总裁和阳光先生刚刚动身前往国外度假,因此按照日常管理条例,这段期间由执行长办公室代理总裁办公室一切业务,所有文档加一级保密,通报董事会。此外……” “乖乖,”就在陆昱铭召开会议的时候,角落里的应采儿悄悄吐了吐舌头,“他怎么撒谎脸都不红啊?” “采儿——”蓝鸿文赶紧“嘘”了一声,“这种事情咱们不懂的。” “也是啊,”对方点了点头,不过话锋猛地一转,“我之前还真小瞧陆昱铭了,看人家这派头,真有个天子样儿啊,难怪住在风水这么霸道的地方也没被克死……” “陆昱铭,智商192,十四岁出国留学,”易水寒轻轻地道出了一连串资料,“四年时间拿到管理学、心理学双硕士,中观经济博士。二十岁回国,进入华娱世纪工作,三年内连升十二级,从分公司业务员逐级升至集团总部执行理事会长——” “喂,”应采儿坏笑着打断了对方,“看不出来,你还是他的忠实粉丝呢,记得这么清楚?” “他是我要保护的重要对象,知道这些不过是惯例罢了。” “等等——”蓝鸿文再次“嘘”了一声,“那边要好像散会了。” 众人寻声看去,果不其然,陆昱铭已经站起了身。 “……关于这次虚假报道的善后工作,就由尚理事负责。陈副理您留一下。其余理事,散会。” 说罢,屏幕例外双方彼此行礼,各自散去。大屏幕转而打出了一张五十多岁的、女人的脸庞。 “执行长,总裁她——” “陈阿姨,您是已故宋董事长和伯母信任的人,我就不瞒您了——”陆昱铭摇了摇头,“海德公园的遇难报道怕是真的,现场怎么样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一旦要是证明……陈阿姨,我需要您不动声色地结束掉一些无关紧要的项目,凑集资金,预备可能发生的不测。现在阳思彤跟我在一起,我们封锁事故现场,一口咬定总裁夫妇出国旅游,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 “好的,我这就去办。” 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对方已经关掉了屏幕。陆昱铭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了身后的助理。 “Gary,你去安排明天早晨八点的媒体见面会,我和阳思彤小姐会就海德公园事件作澄清;Emma,联系事故现场,一小时后,我会亲自同有关负责人员沟通,无论从现场发现了什么,都要对外宣称一无所获。快去……” 两名助理闻令点头,马上便退了出去。陆昱铭来到阳思彤面前,正要开口说话,没料到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宋士骏突然暴怒而起,挥起拳头便向他的脸上打去……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12章 第二章·昊天神剑解危难,血色阶梯再逞凶(五) “你干什么咪?”黄鼠狼是出了名的眼睛尖,一见宋士骏要动手便赶快阻止,但已经晚了。眼看着陆昱铭要变成春夏秋冬大花脸的时候,易水寒及时出手,拦住了对方的拳头。岂料两人拳掌相接,竟然把宋士骏弹出了一尺有余,而与此同时,一道美丽晶莹的涟漪在空气中蓦地扩散开来。 “仙气发动?”易水寒愣了一下,随即暴怒,“你疯了?陆先生没有法力,这记拳头下去还不重伤?道法界的四戒十律你就饭吃了?” 宋士骏气鼓鼓地,好像一座正待爆发的火山。而再看陆昱铭,不但面不改色,还淡然一笑,抢先开了口—— “逆天道,堕纲常,无尊上,伤无辜,四戒是这样说的吧——宋士骏,这是你第一次敢动手打我。” “我就是要打你!”对方听后猛地把身体向上一挺,挣脱了易水寒,“陆昱铭,你还有没有良心!” “够了没有!”易水寒一见不好,再次一把扯住了他,“伤了陆先生,我怎么跟大师姐和师尊交待?你要再没完没了就出去,别把我们拖下水!” “叔叔阿姨失踪了,他却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开会!”宋士骏的身体被制,嘴里却依然不饶人,“还劝思彤跟他一起撒谎骗人,你——” “放开他——”陆昱铭突然摇了摇头向易水寒示意,“在这间屋子里他伤不了我。而且宋士骏,你要是觉得像这样扎扎呼呼出拳头打人就能解决问题,就能对思彤有利,那你就动手……自私,狭隘!” 说罢,他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不知道宋士骏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易水寒却愣是被这种眼神吓了一哆嗦——神圣、威严、毋庸置疑,那神态绝对是一般人一辈子也模仿不出来的。 而且这种眼神总好像十分熟悉的样子,甚至作为武当弟子的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不可违抗。但很可惜,他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了…… 陆昱铭瞪完一眼后,便径自来到了阳思彤面前,蹲了下来,捧着她泪光迷离的脸蛋儿,神色里充满了温柔、单纯甚至是一丝虔诚——这与他训斥下属、召开会议时候的霸道威严简直判若两人。 “思彤……很抱歉,以我的能力找不到伯父伯母的行踪,而且那篇遇难的报道很可能是真的。思彤,你听我说,以伯父伯母的地位和资本,如果失踪,证券市场和各种施工此项目都会崩盘,很多投资者都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思彤,你必须相信,你爸妈是去国外旅行了,即使明天面对全天下,也要这么说,明白了么?” 听见陆昱铭对自己说话,阳思彤本能地点了点头。然而宋士骏却不干了:“你这太为难她了。思彤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过叔叔阿姨,何况怎么能撒出这种谎来?” “那你说怎么办?” “我、我说……”宋士骏被对方这么一问,犹豫了一会,“我们找个隐秘的地方把她保护起来,别让她受到伤害。” “果然像是你一贯的做法啊,”陆昱铭听后讪笑一声,“那么如果伯父伯母真的就不回来了呢?未来的中州城首富阳思彤董事长就这么像鸵鸟似的回避问题?宋士骏,出了事情就回避是你这种人可以做的,但思彤不行,因为她是林诗薇和阳光的女儿。” 讲到了这里,陆昱铭再也不说什么了。宋士骏本来想反驳,却被易水寒伸手阻止。而这个时候,应采儿也凑了上来—— “他说的没错……”应采儿点了点头,随后话题一转,“而且幸亏你刚才没有动手。这个屋子里布置了什么阵法我不知道,但可以将仙气效果吸收倒是真的……陆昱铭是紫薇入宫的命,跟他动手,你这四戒就算犯全了,到时候被师门关个没百八十年别想出来……” “你们……让我想想吧。”这个时候,阳思彤突然“来电”了,嘟嘟囔囔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宋士骏看了看周围,也就没有再表示什么。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易水寒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了一阵子电话,突然喜气洋洋地冲着陆昱铭和阳思彤笑了—— “陆先生,思彤,好消息——大师姐人在武当山,而且很安全。不过她好像也在积极寻找阳师兄的下落,因此又离开了,没事啦没事啦~” 阳思彤腾地一下子蹦了起来:“真的?没骗我?” “知道你不信,”对方递上了手机,“这是刚才的通话录音,而且你也可以打电话去武当山查证,任何一个弟子都可以,他们亲眼目睹的。” 被对方这么一说,阳思彤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身体也散了架般地瞬间放松。不过看得出来,这种反应叫做“如释重负、喜极而泣”——虽然父亲依然没有下落,但至少得知母亲的安全,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阿铭,我想好了,”等她哭够了,总算面对着陆昱铭挤出了一个笑模样,“听你的安排,咱们一起撒个小谎,省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点头。宋士骏在一旁失落地咬起了嘴唇,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狐狸精和黄鼠狼幸灾乐祸地飞到他的身边,刚想说点什么,不过被狠狠瞪了一眼,就愣是再没敢吱声了。 于是全体陷入了沉默。夜深人静,折腾了大半天,谁都累了,因此阳思彤第一个约会周公,应采儿也抱着梦寐以求的“阴阳双玦”进入了梦乡……而等到大家都睡着了以后,陆昱铭才走到了易水寒跟前,轻轻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撒了个谎?” “啊?什么谎?没有啊……” “你说伯母在武当山出现过我相信,因为这种轻易便能查证的事情没必要扯谎,不过她是否安全就不一定了吧?否则为什么不同我联系?很明显是有什么大事我不能知道、没必要知道或者来不及知道,对么?” 易水寒笑着举手投降:“我的这点智商,确实瞒不住你。那你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阳小姐呢?” 陆昱铭也笑了:“只要是对思彤有利的事情,也就对我有利。干吗花多余的力气去拆穿?” 说到这里,他向对方对方伸出了手:“易大哥,之前在家里多有冒犯,抱歉。” “没什么,早就说过,误会而已。” 说罢,两只手毫无悬念地握在了一起。 “陆先生——” “叫我阿铭就好了。” “那,阿铭,看得出来,你对思彤很好。” “你们对思彤也很好啊。尤其是阿骏——” 讲到这里,陆昱铭轻轻叹了口气:“只不过我们两个爱思彤的方式不同罢了”…… 一夜无辞,转眼到了第二天早上。在华娱世纪总部的接待室里,陆昱铭和阳思彤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打算针对昨天海德公园的“失踪”报道做出合理的解释。几十人的房间里挤满了脑袋,而且如果人类能够飞檐走壁的话,相信窗户外面和天花板上早就粘满人了。 一等到阳思彤出现,闪光灯便阵阵闪动,结果她被晃得眼花,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丢人啊乌拉……”在另一间屋子通过监视器收看现场实况的狐狸精忍不住捂上了眼睛。 事实上,丢人的事情远远不及此:阳思彤在高台上看着眼皮子底下如狼似虎的记者们,心里一慌,脚下一软,哧溜哧溜的就往地上摊,结果她身边的工作人员慌忙搀起,一干人等在台上可劲儿的傻笑,气氛倒是欢快的很…… “咱们家那位平日里不是挺人来疯的咪……”黄鼠狼眼看着阳思彤摊下去、扶起来、摊下去、扶起来,如此往复了三四次,终于也捂上了眼睛。 “你们看!” 就在这个时候,应采儿突然叫了一声。众人应声看去,只见台下准备上去的陆昱铭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地面,随后双手握成拳头,互相碰了一下—— 仅仅是一套莫名其妙的动作而已,没有任何配图说明,但奇迹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阳思彤看到了以后,竟然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倔强的神采,亭亭玉立在发言台上,根本与之前那个极度怯场的“灰姑娘”判若两人了……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13章 第二章·昊天神剑解危难,血色阶梯再逞凶(六) “各位新闻界的朋友,今天召集这个新闻发布会的目的就是想告诉大家,我的父亲阳光先生、母亲林诗薇女士于昨日晚前往海外度假,目的是为了庆祝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本来不想对外声张,但由于昨晚独立半岛电视台对于海德公园事件真相的歪曲报道造成了较为严重的负面影响,故特此澄清。由于行程安排的问题……” 阳思彤面对着记者们,本来还和颜悦色、不紧不慢地背诵着陆昱铭事先写好的发言稿,然而正说到“行程安排问题”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于是乎台上台下一阵大眼瞪小眼,阳思彤的额头上有滴冷汗刷的一下子便流了出来。还好特助Gary机灵,走上台去把麦克风好一通摆弄,顿时,所有人便只道是音响设备出了故障,这才顺利地对付了过去。 “妈呀,忘词了咪……”监视屏幕这边,黄鼠狼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狐狸精也不由得连连叹气:“这滴冷汗差点滴死大家乌拉……还好特助‘咖喱’机灵啊乌拉~” “是‘Gary’,不是咖喱。”应采儿忍不住插了句嘴,狐狸精听后立刻便不乐意了:“你英文这么好,那知道‘搓衣板’这个词怎么说么乌拉?” “你!”应采儿的眼睛瞪得像对儿灯笼,挽袖子撸胳膊就要冲上去拼命,却被易水寒拦住了。 “应师妹别闹了,快听着……” 说话间,台上的阳思彤缓解了紧张,词儿也想得差不多了,于是继续开口道:“由于行程安排的问题,我的父亲母亲将在未来的七十二小时内、旅行安置妥当以后亲自澄清,感谢媒体朋友和业界同仁的关怀。此外,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影响恶劣、不负责任的虚假报道,我也请求有关责任人员能够做出妥当的处理。谢谢大家。” 该说的说完,阳思彤便马上下台,换上了陆昱铭。 “各位媒介的朋友,首先,我对于华娱世纪传媒集团下属独立半岛电视台的失实报道向业界及当事人阳小姐致歉。详细情况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此事系昨晚的当值记者违反规定擅自回家过节并雇佣社会闲散人员代为采访所致,集团总部执行理事会已经做出决定,解聘当晚执勤记者、导播、制作人及相关责任人员,对于擅自收取雇佣金并作出虚假报道的社会人员追究其法律责任。而对于事件的真实情况,我这里可以出示政府相关部门的现场鉴定报道和处理意见,供各位参考……” 陆昱铭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自然是举手投足亲切得体,滴水不漏。记者会的现场很快便被控制得稳稳当当——其实有这么多人到这里来,也不单单是为了海德公园的事件,一个亚洲最大的娱乐集团首脑往这里一戳,还怕没有新闻么…… 当然那些都是题外话。阳思彤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便马上离开会场赶到了易水寒等人所在的监控室。一坐下,她就开始拼命的喝水,咕咚咕咚地连着干了三杯还意犹未尽。 “思彤,别喝了,会撑坏的。”宋士骏刚刚要上前表示关心,却被两只妖精堵住了来路。 “是啊,别喝了,”黄鼠狼挤了挤眼睛,“你当自己是金鱼咪?” “吓死了吓死了——”阳思彤喝足了水,连连拍着胸脯,喘了好一阵子气,这才镇定下来,奇$%^书*(网!&*$收集整理“我做到这样,阿铭会高兴吧?” 这一句话便道出了她的初衷。众人听后都暗生感慨。宋士骏一脸阴沉地没有说话,狐狸精察言观色后,终于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 “所以说,有些人费尽心思,却不如有些人一句话来的管用,这就是命啊……” “命不命的不要管它——”易水寒很明白狐狸精这话是冲着谁说的,眼看着宋士骏下不来台,便把话题转移了出去,“思彤,你刚刚上台的时候那么紧张,结果陆先生作了三个手势,你就镇定下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啊是啊,这陆昱铭也会什么奇门法术不成?”应采儿一听也来劲了,相信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感兴趣的。 阳思彤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不是镇定,而是硬撑着不倒架而已。” 众人都没有吱声,两只妖精心领神会地笑了笑,竟然也没有出来搭话。于是思彤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 “这是我们小时候的约定……那几个手势的意思是,天任由他顶——” 说到这里,她又把手指指向了地面:“地任由他踏——” 随后,思彤握紧了拳头,轻轻地碰了一下:“然而不管陆昱铭上天入地,阳思彤都会紧紧地跟住他的脚步……既然他可以面对那么多记者去自然而然地圆一个谎话,那么我也能……” 阳思彤的话说完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然而在沉默中,却传来了宋士骏的声音—— “为了跟住他的脚步就去撒谎,这样你真的快乐么?” 阳思彤听后,本来明亮的眸子蓦地黯淡了下来,正想张口,屋子的门却突然开了,狐狸精和黄鼠狼知道有人来,便赶快躲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传来了陆昱铭坚定冷漠的回答——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只凭开心就能做的事情呢!” 随着这句话,他走进了屋子,身后跟着三个人,一个是Gary,一个是Emma,还有一个好像是阳光的司机小王——因为都是工作上极为亲近的人,所以阳思彤是认识的。原来那边的记者招待会很快也结束了,宋士俊问了这个问题,刚刚好让陆昱铭听了个正着。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陷入沉默。宋士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那如果——” 然而说出了三个字后,他却沉默了,好像有什么顾忌的样子。 “如果伯父真的已经遇难,我们应该怎么办是吧?”陆昱铭微微一笑,抢先把对方的想法说了出来。说句实在话,这个问题,恐怕也只有他自己亲口道出,别人是万万不敢乱问的。 宋士骏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屋子的人也大眼瞪小眼不敢说话。 “那么到时候,我们再宣布这个事实,就可以了。”陆昱铭的回答倒是简单明了。 “不过三天而已,这谎撒得有意义么!”宋士骏针锋相对,语气也加重了不少。易水寒拼命地在旁边使眼色,可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反而朝陆昱铭扬了扬脖子。 “有意义!至少这三天时间里,我可以将一切准备妥当——阿骏,我还可以直接了当地告诉你,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伯父伯母也终究会退休,思彤不是一般家里的女孩子,她没空同你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撒谎?哼……这世上的真实和谎言,你能分清楚多少?” 面对这些诘问,宋士骏一时半刻也没了言语。陆昱铭轻轻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旁边的人,对这阳思彤说道:“这位是伯父的司机兼特助王先生,你是认识的,他有些话要对你说。” 阳思彤刚刚被之前的争论弄得有点蒙,于是乎懵懂地点了点头。司机小王上前,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了。当时阳总把我送了出来,过后不久,我看到他把移动电话也扔出来,再然后是号炮,紧接着一阵剧烈的震动,我慌忙间拾起电话,不知怎么的就晕过去了……因此我敢肯定,阳总就是在海德公园。今天看了这个新闻发布会,我觉得有必要跟阳小姐说清楚——” 说着,他拿出了阳光的移送电话,上面记载着一条短信息,发送地址是中州大学教务长,内容是四个数字—— 9、4、3、6…… “血色阶梯,神灯引魂……”易水寒看了以后独自沉吟着,“这个诅咒我听说过,但为什么阳师兄会发送这几个数字给中州大学教务长呢?” 宋士骏一干人等纷纷摇头。这个时候阳思彤却开口了—— “阿铭,你……为什么带王先生来见我?” 她看着他,眼里透着迷茫和期待。在这种目光中,陆昱铭莞尔—— “因为我不想你埋怨我刻意隐瞒真相……思彤,伯父既然留下了线索,就必定要有人去破解,那么这个失踪之谜可能还会有转机。但是目前盛世龙城集团群龙无首,很快便会陷入争斗,这个时候,最需要你出面号召一些忠诚的老臣稳定局面,你父亲奋斗二十多年的事业不能就此走向衰败——” 讲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虽然语气严肃,但眼中却洋溢着无可替代的温柔—— “你是去寻找你父亲的下落,为他尽孝;还是留在这里和我一起稳定局面,确立你的接班人地位,为他尽忠,我交给你选择。”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人备感意外。但宋士骏却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于是他点了点头,对阳思彤说道:“我愿意去调查叔叔的下落。思彤,你可以……选择跟着我,还是阿铭?” 话还没有说完,他自己就已经先紧张起来了。陆昱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后表示同意。 “我——”阳思彤看了看陆昱铭,又看了看宋士骏,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选择……”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14章 第二章·昊天神剑解危难,血色阶梯再逞凶(七) 讲到这里,阳思彤看了一眼陆昱铭。然而就在宋士骏习惯性地开始垂头丧气的时候,对方却简单明了地说了一句话—— “我想跟着阿骏。” 陆昱铭听后微微一怔,而宋士骏的眼中充溢着惊喜、不解甚至是流苏闪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阿铭,我知道公司里现在需要我……”阳思彤走到了宋士骏的那边,“不过既然知道了爸在失踪前曾经给人留过讯息,我如果不亲自去看一眼,一定会后悔的……或许在你的眼里,将爸妈的事业发扬光大才是首要的任务,但我觉得那万贯家财没了也无所谓,我只想我爸平安地回来。” “说得好,真孝顺!”应采儿忍不住一条大拇哥,但发觉众人都瞪了自己一眼,便没敢再出声了。这个时候,陆昱铭才释怀般地笑道:“既然你选择了,那就去看看吧,省得将来后悔。” “可是你这边——” “放心吧,”陆昱铭笑着捋了捋对方的刘海,“华娱世纪早就习惯了伯母不在的日子,想必乱不起来。至于伯父的公司里——或许那些董事啊、职员啊怎么也能给我三分薄面吧?” 阳思彤听后“哦”了一声。易水寒本来想要说话,可看了看双方,便没有出声。或许也只有他才明白,为了得到两个人的确切行踪都会动用全球卫星的陆昱铭,竟然连用了“想必”、“或许”等含混不清的词语,事情就一定没那么简单。但只要一想到他昨晚曾经说过“只要对思彤有利的事情,就是对我有利,又何必拆穿呢”……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枉作小人? 想到这里,他站了出来:“我不跟着去了,留下保护陆先生,这是我的使命。阿骏,应师妹,蓝师弟,你们保护好思彤,陪她去了解一下情况就回来,不要节外生枝。” 对于他的提议,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于是便各忙各的。陆昱铭、易水寒、Gary、Emma和小王几个人留下来处理局面;阳思彤、宋士俊、应采儿和蓝鸿文则一起去了解阳光失踪的详情。 “等等——”临行前,陆昱铭突然想起了什么,“思彤,事故现场就不要去了,那里已经被封锁,你去了也帮不上现场的忙。况且你刚刚宣布了父母出国旅游,去那里会证明咱们心虚……自己小心点。” 阳思彤点了点头。宋士骏本来有很多话想要说的样子,但陆昱铭扭头便走,根本没有给他机会。于是在应采儿喳喳呼呼地喊声中,几个人离开了华娱世纪总部大厦…… 说是“调查”,其实也就是出来放放风,对于心情郁闷的阳思彤来说,出来走走总是好的——宋士骏的小算盘,连应采儿等人都知道,就不要说智商192的陆昱铭了。而且海德公园的现场确实是在继续发掘中,一行人去了也只能是赚两声吆喝;于是乎只能按照移动电话上的线索,找中州大学的教务长问问情况。 其实,宋士骏心里也隐约地明白,陆昱铭之所以不让思彤去事故现场,一来是担心谎话“露馅”,二来也是怕她睹物思人、徒增伤感—— 有的时候,真相和谎言之间,确实没有什么明确的界限,尤其对于“爱情”来说,或者真的只是方式手段不同罢了…… 于是乎,一行人很快地来到了中州大学。不过事情却没有预料的那么简单: 像教务长这种高级官员,一天到晚都是很忙的。上午开例会,中午有茶会,下午是团拜会……如果说一头猪只是会吃饭、睡觉的话,那么某些官员便实在是除了开会便什么也不懂的猪,而且很幸运的是,阳思彤他们此行遇到猪了。于是毫无悬念地在外面等了从早等到晚…… 好容易见到了教务长本人,结果也是大失所望:他跟阳光只有过数面之缘,对于“9、4、3、6”四个数字也是一头雾水。除了祝福阳思彤父母“海外旅行愉快”之外,实在是没有提出任何实质性的建议来…… “得,这下死心了吧?”等到结束会面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应采儿一天没有吃东西,早就已经放弃了。 蓝鸿文摇了摇头:“你说教务长是不是在骗我们?” “人家都说了‘祝思彤的父母海外旅行愉快’,既然相信陆昱铭编的那个谎话,那你还指望人家说出什么来?”应采儿一边说一边翻白眼。于是蓝鸿文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对方的衣角—— “那要就是他害了阳师兄呢?他当然不承认了……” “靠,你有没有脑子啊,”应采儿半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你感觉到他身上有灵气么?一个什么法术都不懂的人,能害得了至淳仙师的嫡传大弟子,那咱们道法界还不如集体抹脖子死了算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好半天,阳思彤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缓缓开口—— “阿骏,陪我坐一会去吧——” 说完就径自向着某个地方走去。应采儿小声说了一句:“这个‘坐’字用得不错哦,我们不打扰就是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蓝鸿文捂住了对方的嘴,“被他们家的那只色狐狸精附身了?我们得保护阳思彤的安全……哎哟,别踢我……” 这番对话不知道阳思彤听见了没有,反正宋士骏是差点没噎死。几个人来到了中州大学的报告厅门前,阳思彤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很久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夜已深,人渐静。报告厅对面的“静湖”波光闪耀,似在倾诉;东方沧浪苑草木繁盛,阴郁中透着生机勃勃;南面的学生宿舍区灯火零星,不知道有多少人享受着温馨和团圆;至于西面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知返林……知返,知返,世间迷途者甚多,然而甘心“知返”的又有几人? 徐耀阳、宋君宪、苏曼青、宋晓晨、司徒静、林诗薇、阳光……已经有太多人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神话。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踏足中州大学的宋士骏面对眼前风韵无边的景色,总觉得似乎曾经来过这里,而此刻,正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自己和身边的人推上命运的转轮…… “阿嚏!”应采儿一声响亮的喷嚏,将宋士骏的思维拉回了现实,“我的妈呀,十一点了,再不走人家就关门了……阳大小姐,差不多就可以吧?” “没错,思彤,”宋士骏听了以后也劝道,“夜风凉,容易感冒,而且阿铭那边催促好几次让我们回去了——” “哦……”阳思彤坐在原地应了一声,却还是没有想走的意思。宋士骏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其实,我们还有一条重要的线索没有去查——” “什么?”阳思彤听后眼睛蓦地一亮,看来八成是“来电”了。 “血色阶梯,神灯引魂——”他强忍着心里的寒意说道,“司机王先生说,叔叔是遭遇了这个诅咒才失踪的,我们没有调查的,就是这个诅咒本身。” 说完,他指了指周围的环境。入夜之后,在有水的地方踏上第十三级台阶,就会被地狱的使者带走……报告厅前正好符合这个条件啊! “喂、喂、喂!”应采儿抢先急了起来,“宋士骏,你为了某个人连陆财神都敢顶撞,这我们是挺佩服的,但这个馊主意就过分了吧!” 蓝鸿文也来帮腔:“是啊,此举乃烽火戏诸侯,搞不好要玩火自焚的……” “哎,别拽文了,说得通俗点……” “就是这样的嘛……你别踢我好不好……” 两个人再次绊起了嘴。这个时候阳思彤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总算有了一丝笑容—— “阿骏,算了,我们回去吧。” 老实说,宋士骏心里也是害怕的,但只要一想起陆昱铭曾经说过“不想让思彤留下遗憾”,就觉得一股勇气从心底直往外冒—— 自己不像陆昱铭那样出色,可以给阳思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身为道法界弟子,明知道“血色阶梯,神灯引魂”这句诅咒与阳光的失踪有直接关联却不敢去亲身调查,这不也是同样给思彤留下遗憾么? “思彤——”想到这里,宋士骏再次鼓起了力气,刚想坚持到底,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么晚了还不走,在这里装神弄鬼干什么咪!” 他一回头,正好看见张土黄土黄的大脸,原来是黄鼠狼精。 “黄?你来这里干什么?” 宋士骏心里暗道不妙,因为无论多么浪漫的场合,被这对色妖精一搅和,肯定就好不了了…… “小铭铭看到你们这么晚还没回去,担心思彤被某个人拐跑了,因此正赶过来呢咪~我们走得快,先过来看看咪~” “果然有问题乌拉!”说话间,狐狸精也出现在了应采儿的身边。本来想趁机在胸脯上抓一把,但马上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搓衣板,你是不是想要拐带我们家那位和宋士骏私奔去乌拉?” “你!找死!”应采儿听见了某三个字以后立刻暴怒。无奈狐狸精的伸手还算敏捷,轻易地避开了。 “哎哟,想动手乌拉?”妖精那双淫荡的眼睛再次变成了倒三角,“人家都说女人的上面有两个突出的问题,下面有一个明显的缺陷,可你是上面有两个明显的缺陷,下面有一个突出的问题——搓、衣、板、精!乌拉乌拉~” 宋士骏和蓝鸿文听后差点吐血身亡。应采儿气得都快爆炸了,嗷嗷乱叫地从报告厅上面追着狐狸精一路向下跑去。然而跑着跑着,她突然停住了—— “中、中了……”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语气里也充满了哭腔。宋士骏最先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她从上面往下跑,踏上了从上往下数的第十三级台阶;而狐狸精是在空中飞的,因此没什么事儿——入夜之时,在有水的地方踏上第十三级台阶,就会被地狱使者带走的啊…… 瞬间,众人觉得身体猛地一沉,而应采儿脚下的阶梯上,已经渗出了汩汩的鲜血……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15章 第三章·易水寒遭遇引魂灯,林诗薇亲颁天君令(一) “跑——啊!” 宋士骏冲着应采儿猛地大喊了一声,但不知道怎么的,音调已经因为恐惧而变得阴阳怪气。 “我……跑啊——”对方回应了一句,也好似跑了针儿的破唱片一样走了音,“跑——不动啊!” 说话间儿,从阶梯处涌出的鲜血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踝,看时迟那时快,阳思彤也忍不住大声惨叫,这就更让宋士骏手忙脚乱,不知道应该去救应采儿还是留在原地保护心上人。狐狸精和黄鼠狼也嗷地一声窜上天,那样子就像气球被捅了一个洞之后到处乱飞…… “都别慌!” 这个时候,宋士骏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易水寒;再一看,连陆昱铭也在,他连连安慰着吓得六神无主的阳思彤。 “快去救人!”易水寒一面吩咐着宋士骏,一面朝着同样愣在原地的蓝鸿文比划,“拿戊己杏黄旗破解!”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已经运起了先天罡气罩,将陆昱铭和阳思彤严严实实地掩在了身后;蓝鸿文闻言“哦”了一声,赶紧在怀里摸索法宝,然而一连拿出了好几个瓶瓶罐罐梳子啊镜子啊手机啊乌龟壳啊……却没有一样是什么“杏黄旗”;幸亏此刻宋士骏机灵,身形一动,随着一道漂亮的涟漪,人已经来到了应采儿身边。 他抓住她说了一声“走”,施展了“玄遁”法门,果然瞬间便跳出了血色阶梯的范围;随后从怀里摸出了几颗药丸,一股脑地塞进了应采儿的嘴里——其中一颗,是龙虎山特制灵药“醒神丸”,对凝神定气有奇效,而其余的几颗却说不上是什么了,慌乱间也确实管不了许多,总之吃不死人就是…… 应采儿本人一离开那些阶梯,汩汩的鲜血便很快渗回了地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然而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应采儿便脸上一紧,身子一弓,竟开始呕吐起来。 “看看,看看,你这假药把人家吃吐了乌拉!”漂浮在空中的狐狸精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没有忘记开玩笑。可刚刚说完,就连它自己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应采儿吐着吐着便吐出了一团拳头大小的东西,它没有落地,反而很快地在空中燃烧成了一团猩红的火焰! 随后,她本人便昏了过去。易水寒叫了声“跑”,宋士骏便赶忙带着人闪到了一边。就在这个时候,那团火焰忽忽悠悠地越飘越高,等到了离地七尺左右,蓦地撑开了一道晶莹剔透的罡气护罩,那形态看上去就像—— 一盏灯笼。 “引魂灯……”易水寒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就被漂白了。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再定睛一看,那灯笼竟然不见了。而这个时候,蓝鸿文和宋士骏却不约而同地看着自己这边,下巴颏张的已经快到前胸…… 随后,两个人就开始用手拼命地指着阳思彤的身后。于是易水寒和阳思彤本人便慢慢地回头一看—— 不得了了,那个怪物已经匪夷所思地漂浮在了她们的身边,猩红色的火光照着人惨白的脸,没有炽烈的温度,反而让人惊得血液凝固,汗毛倒竖…… 阳思彤呼天抢地般地一声哀号,易水寒猛地把人拉了一把,然而就连他也害怕了,这一抓不但没有抓到,反而差点把自己弄了一个趔趄。 “思彤,你怎么了?看到什么?”陆昱铭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然而却疑惑地摇了摇头。看来没有法术根基的人是不会看到那怪物的……但又是为什么,同样没有任何根基的阳思彤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切? 但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蓝鸿文和宋士骏继续抖抖索索地指着陆昱铭的身后——原来怪灯笼已经飘到了他的身边,在眼前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些事情,陆昱铭当然是看不到的。可易水寒却觉得魂飞天外——怪物的身法快得已经到了匪夷所思、非人力可以抗衡的境界,又距离陆、阳二人这么近,万一要是突然发难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且这么紧的距离,就算是援救也很可能会误伤;宋士骏的“玄遁”虽然也可以解围,却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在众人刷刷冒着冷汗、骨头咯咯作响地站在原地“筛糠”的时候,陆昱铭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喷嚏。 喷嚏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就是这么一吐气,却把面前的火焰扑地一下子吹熄了! 随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倒是应采儿咳嗽了两声,悠悠地醒转了过来。一帮人和俩妖精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陆昱铭。 “你们看我做什么?”陆昱铭大概是被看得不自在了,便干咳了声,“我不过是打了个喷嚏……你们没打过么?” “你这——是人——打的——喷嚏么!” 一向斯斯文文的蓝鸿文囔出了这么一句台词后便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宋士骏满头满身的冷汗来不及擦,呆立在原地,就像一块过了水的里脊肉;而易水寒则半边脸笑,半边脸哭,哭哭笑笑地好一阵子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这算是个……什么说法啊……” 连阳光都奈何不了的血色阶梯诅咒,莫名奇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陆昱铭的一个喷嚏吹跑了? 可就在几个人还没有仔细回味这一幕的时候,一道壮观的景象再次出现了—— 三丈剑锋,绿中透红,强烈的仙气波动将在场人的皮肤划得生疼。阳思彤“啊”地一声钻进了陆昱铭的怀里,而其余人也被这柄突然出现的巨剑吓怕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但攻击却不是冲着人来,而是笔直地指向了空中飘着的狐狸精和黄鼠狼。两只妖精虽然平日里没个正经样子,可智商却不低,周围三丈之内没有生人,仙气波动却如此强烈,这可是高手中的高手,既然对方把攻击指向了自己,当然要想办法死里求活了…… 于是乎天空中下了一阵“尿雨”,妖精吓得鼻涕眼泪儿狂流,拿爪子一抹,拖起了一尺来长的细线,颜色还土黄、艳红的,远处一看就像是个巨大的拔丝地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巨剑的攻击在距离它们额头几寸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救命啊乌拉!我们没干坏事乌拉!” 狐狸精声泪俱下。而不远处,一个人影蓦然降临,威严凝重地道了一声—— “常雨、程夙瑶,你们变成狐狸精和黄鼠狼的样子我就不认识了么?宋天君有命,不杀你们,还不从实招供!” “我招了咪!”黄鼠狼早就被吓得魂飞天外、语无伦次,“我偷过小铭铭三次钱,拿过思彤的化妆品,背地里说过漂亮女助理的坏话,邻居家的宠物狗贝贝怀孕了可那不是我干的咪!” “也不是我干的乌拉!” “好了,别紧张……”一直保持戒备的易水寒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他迎着剑锋,向着黑漆马乌的台阶尽头走去……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16章 第三章·易水寒遭遇引魂灯,林诗薇亲颁天君令(二) “师父,它们不是什么变的,是家养的。” “师父?”蓝鸿文和宋士骏彼此看了一眼,同时张大了嘴巴,“刚才的是玄天御神剑?” 这个时候,巨大的剑锋消失无踪,仙气波动也戛然而止,两道扫把眉毛从黑暗中飘了出来,再一看,果然是武当山掌教真人陈青阳。名动天下的玄天御神剑,在四大派弟子中早就大有口碑,只不过很少有人亲见罢了。 “乖乖——”陈青阳现身后二话没说,先上前查看了一眼妖精,“果然是师侄女儿家里养的啊,你们黑灯瞎火的跑出来干什么?误会,误会,呵呵……” 他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易水寒等人明知道挺丢人的,却还是不敢造次,只好跟着傻笑。狐狸精看了黄鼠狼一眼,也可怜巴巴地附和—— “是啊,我们吃饱了撑的出来玩,别怪我们乌拉……” 那神态看上去真的是被吓怕了。 “弟子易水寒,拜见师尊。”易水寒手挽水火篮儿上前见礼,毕竟还有别派弟子在场,这些功夫是省不得的。他一带头,应采儿、蓝鸿文和宋士骏也随后行了大礼。 “乖啊,乖~”陈青阳颔首致意,本来笑得挺灿烂的,但一看到陆昱铭和阳思彤,那张脸便顿时咧成了一朵花儿。 “昱铭小友也在呢?还有小思彤,最近好么?” 陆昱铭略略欠了欠身:“青阳真人,您好。” 阳思彤本来还挺害怕,但一见到对方,也松了一口气:“青阳公公,您好。” “呃,这个……侄孙女儿啊,咱们把‘公公’这个称呼换换好么?” 三个人一对话,易水寒心里就无奈了:自己的师傅管陆昱铭叫“小友”,那就是平辈相称了;可又管思彤叫“侄孙女儿”……阳思彤和陆昱铭的关系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这岂不叫乱了? 但又一想,乱就乱吧,师父什么时候正经过呢…… “青阳公公,”说话儿间,阳思彤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妈是不是在武当山遇到什么麻烦了?我爸爸呢?” 老道士一愣:“你知道了?” 阳思彤点了点头。陆昱铭也丢过来一个肯定的眼神。陈青阳叹了一口气,突然一个爆粟打在了徒弟易水寒的头上—— “你就笨死算了!这些事情跟思彤说什么?还把她们俩拽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师父,不是我,是……”易水寒刚想指证两只妖精的“恶行”,却发现它们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于是吞了口吐沫,自己背了黑锅。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快说啊!”阳思彤知道陈青阳想借故转移话题,因此一把扯开了易水寒,非得追究到底不可。对方一见,连忙陪着小心道:“别急,我告诉你就是了。你爸爸被常雨和程夙瑶这对女贼给绑架了,你妈妈先来武当山报信,然后组织人力去营救,所以我特地跑过来看看,你别担心啊,她应该很快就跟你们联络的。” “绑——架?”阳思彤一听便要摊倒,幸亏身边陆昱铭扶了一把,好言劝慰:“别担心了,至少证明伯父没有生命危险。伯母那么能干,一定能顺利处理好的。” 阳思彤的面色刚刚放松一些,可两只妖精又憋不住跑出来了。 “那可不一定咪——”黄鼠狼摇了摇头,“被两个女贼绑架了,那要看是劫财还是劫色了咪~” “当然劫财了,”狐狸精在一边帮腔,“要不然跑了一千里路去抢人家老公乌拉?” “也是啊,劫色的话,绑咱们的小铭铭多好,又帅又多金,还不会反抗咪……” 说着说着,它们突然没了动静——因为在场的道法弟子早就摩拳擦掌,准备上来群殴了…… “好了好了——”陈青阳出手制止,“打死它们固然是替天行道,但怎么跟师侄女儿交待?” 于是一场惨烈的殴斗渐渐平息下来。易水寒想了想,突然倒吸了一口气:“师父,那个‘程夙瑶’不就是——女杀手中的极品?” “不错,”青阳点了点头,“这个人一直专门残害道法界的弟子,欠下了许多孽债。不过以阳光这种绝顶高手为目标还是头一次,所以她找了个同伙——” “常雨师姐?”说到这里,应采儿也明白了过来,“她是本派弟子,一向受师傅喜爱,可听说自从她男朋友遇害之后,神志就不大正常,她怎么跑过去跟女杀手狼狈为奸了?” “这里用‘同流合污’好一些……”蓝鸿文忍不住插了句嘴,“狼狈为奸的意思是……哎哟,别踢我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阳思彤不干了:“等等!那这么说……我爸他岂不是很危险?” 讲到这里,她一把拉住了陆昱铭的手:“阿铭,我要去查找线索救爸!你帮我查找一个关于‘血色阶梯,神灯引魂’的诅咒;还有,爸曾经留下过的短讯——” “思彤,你冷静一下,”对方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伯母已经去处理了,现在伯父的公司里需要你;而且你不能去,会有危险的……” “我不管!知道了爸的线索,我不能就这么坐着干等……”阳思彤耍起了女孩子的小性子。正在陆昱铭被搅的无可奈何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士骏再次站了出来—— “让她去吧。” “宋士骏,你开什么玩笑!”陆昱铭听后略一皱眉,“你说过保护思彤的安全,可还把她吓成这个样子,我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胡闹了!” “这只是个意外——” “我最讨厌把事故归咎成‘意外’!” “阿铭,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你的下属!” “幸亏我没有你这样的下属——” “阿铭,阿骏,你们别吵了”…… 眼看着宋士骏、陆昱铭和阳思彤三个人绊起了嘴,陈青阳等人却没敢轻易掺和——要知道,这种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为了什么,虽然宋士骏是“自己人”,但陆“财神”也是吃罪不起的,况且修仙之人,最为头痛的大概就是这儿女私情了吧…… 然而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幸亏这时候,狐狸精和黄鼠狼再次忍不住插了话—— “又爆发战争了咪……目前小铭铭二比一领先,加油咪~” “唉,咱们家那位说不能‘坐’着‘干’等,那咱们躺下、喝着水等怎么样,乌拉乌——” 咣当一声,狐狸精拖着长长的一声“拉”掉进了不远处的静湖里。天晓得阳思彤又用了什么凶器,不过大家可都看得清楚,是她动手的准没错。于是乎陆、宋二人也停止了争吵。 然而沉默中,易水寒看着狐狸精砸起的水花,突然眼前一亮。 “思彤,你不用担心了,先和师父、陆先生、应师妹一起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至于说线索,我有完全的把握,可以找到‘血色阶梯’诅咒的真相!” 这一句话说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17章 第三章·易水寒遭遇引魂灯,林诗薇亲颁天君令(三) “不过在说这个之前——”易水寒大喘了一口气,“是不是应该把那狐狸捞上来?” 众人本来专心致志地想听“血色阶梯”的解决办法,但被这么一提醒才发现那妖精果然在湖里淹个半死了,于是七手八脚地赶紧打捞。说也凑巧,陈青阳看着水面,突然也笑了起来…… “这死妖精果然淹的大快人心啊?”刚刚醒来的应采儿总算恢复了神采,“连青阳师叔都开心成这个样子?” “不,跟它没关,”对方摇了摇头,随后又拍了拍易水寒的肩膀,“好徒弟,你果然聪明。” 阳思彤急了:“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看着狐狸精脱离险境,易水寒便马上认真地说出了办法:“使用‘水镜术’就可以了。” “水镜术?”其余人异口同声,陈青阳含笑点头。 “没错,就是我师父自创的‘水镜术’,”易水寒继续道,“可以借助水元素天生的灵力,将过去的声音和映像展示出来。大家也曾经听过二十四年前著名的引魂灯事件吧?最后的真相就是师父用这法术揭示出来的——” “哪里哪里,那事情也有宋天君、阳光和师侄女儿的功劳,”陈青阳听后立马便自我膨胀了,“不过确实是我拿到实证的哦——好徒弟,你不提醒我都忘了,那么就由为师去现场看看,你带他们回去。” “启禀师父——”易水寒若有所思地一笑,“您老人家长途跋涉,应该去休息一下,况且些许小事,由弟子服其劳就可以了。” 陈青阳听后十分受用。应采儿悄悄吐了吐舌头,心说难怪是首座大弟子呢,拍马屁都拍得这么不着痕迹的…… “可是,我也想跟着看看。”阳思彤听完这么个主意后还是不太满意。对方却笑呵呵地摇了摇头:“思彤,这一招必须要在事故发生的现场使用才可以,你去那里岂不是如陆先生所说自暴其短了?因此我、应师妹和两位师弟同去就可以了,你和陆先生的安全由师父他老人家负责更为妥当,况且他大老远赶来,你们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吧?” 一番话说得连宋士俊都点头称是,这就好办了。于是陆昱铭和阳思彤便给陈青阳接风洗尘,而探查真相的任务则顺利地落在了易水寒这边。老实说,他这么做除了害怕师父劳累以外,更重要的是觉得师父大老远赶来一定有什么机密要事去商议,况且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就是…… “易师兄,你这也算还陆先生一个人情吧?”去往海德公园的路上,蓝鸿文捡了一个空当,悄悄地说出了易水寒心里想的那个“另外的”理由。 对方听后莞尔:“没错,我们打破了人家的屋子,搅了人家的中秋晚宴,那么总应该给人家制造一个独处的机会吧?咱们几个人都呆在那里确实不太好呢……” “可是宋师弟这边——”蓝鸿文看着略显忧郁的宋士骏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可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了,“人家三个人的事情我们就不管了,可是易师兄,咱们还人情也没必要用自虐的方式实现吧……” 说完,他指了指一直跟在身后的狐狸精和黄鼠狼,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那有什么办法啊!”易水寒也一脸苦瓜相,“是它们非得跟来嘛……” 于是一行人和妖精各怀心事,很快便赶到了海德公园的事故现场。由于陆昱铭事先打好了招呼,这里早就被严密地封锁了起来,加上已经入夜,因此各种发掘工作的规模也小了许多。但即便再怎么封锁也好,总是难不住身怀法术的他们。易水寒带着大家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吧,”他四处看了看,“旁边不远处就是喷水池和台阶的废墟,虽然地震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但是只要有水就好办。” 说罢便掐指念咒,打算施展法术。然而却被应采儿一把拦住了—— “易师兄,你确定这么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对方十分肯定地点头,“这个法术只是放出过去的景象,原理跟摄影机差不多。以阳师兄的道行,肯定会在打斗时留下强大的仙气波动,只要还原出来就可以了。” “青阳师叔果然是道法界的奇才,这真是他自创的方法?”宋士骏也在一旁搭腔。易水寒很是自豪地点了点头,然而刚刚有点飘飘然的感觉,狐狸精和黄鼠狼又开始说话了—— “那你们武当山对于寻找八卦岂不是很在行咪?” “岂止在行,而且专精乌拉~”狐狸精的眼睛又笑成了招牌式的倒三角,“大眼乌贼,什么时候教教我这招,偷窥无罪的乌拉~” “列位师弟师妹帮我护法,”易水寒翻了好一阵子白眼儿,终于把心境平和了下来,“尤其当心这两个家伙搅局!” 其余三个人听了以后立刻同仇敌忾起来,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狠狠地盯着狐狸精和黄鼠狼,于是它们在此不敢乱说话了——看来必须要这样,否则万一又说出什么笑话来,让正在运功作法的易水寒走火入魔怎么办? “九宫陈列,水镜化生——”易水寒一面运行仙气,一面打卦念咒,“诸方灵魅助我功法——” 念到这里,易水寒气守元阳,双掌舞动,左手无名指、小指扣于掌心,结出了“坎”卦相,反手向地面用力一扯;右手拇指、小指紧扣,掌心向外伸展,道法兰花一翻,望空朝左上方45度上一扯,接着拇指、食指轻轻捏在一起,迅速回归,掌心叩向胸口;最后双掌划出了太极卦象,左手向天,无名指、小指扣于掌心,随即便伸展开来,以拇指为轴,其余四指画了一道圆圈;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扣于掌中,结出“坤诀”后,却马上再度伸展开来,只将食指扣进了掌中,到最后,道法兰花儿一翻,以“震”卦收尾,手掌扣在了眉心处—— 这一套卦象极为复杂,开始是“降神”法门中的“寒冰涟水”术和“灵魅”法门中的“九宫星耀”一同使用作为起手;而又以最为著名的“乾坤揭法”作为收尾,转眼之间同时施展三种极高深的法门,若不是绝顶高手,一定已经因为体内气息的纠结而走火入魔了——然而就算是高手,恐怕也是经过了青阳真人苦思冥想,才发明了一套可以同时施展这几种法术而避免仙气冲突的独门秘诀吧…… 宋士骏三人都知道这招凶险异常,于是乎彼此事了个眼色,干脆把狐狸精和黄鼠狼捉到怀里堵上了嘴和屁股,倒也不是惧怕黄色笑话和臭屁,实在是省得它们无事生非打扰易水寒罢了…… “显影!” 就在这个时候,易水寒大喝了一声。法随令出,四处立刻涌起了大量迷雾,而且越来越浓,众人的轮廓渐渐变得模糊交织,而云气交织四合过后,则在四人周围出现了另外一番景象—— 一个男子,是阳光;一个女子提着一盏猩红色的怪灯笼;另外还有一个人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天天天天啊……”看到这里,应采儿上下两排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了。 “别害怕,是幻象而已,”蓝鸿文见状急忙宽慰,并且连声称赞道,“易师兄的法术果然精湛,我等望尘不及啊!” 就在这里时候,周围的画面已经有静止转向活动,虚幻中的阳光被一道金黄色的符咒文字捆住了双手,并说了一句“常雨,是你!”,紧接着,他掏出了移动电话,说了声“中州大学教务长宋”……好像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而对面的女子已经攻了过来,于是阳光便在键盘上输入了几个数字,随后将手机送出了现场…… “这就是当时的过程么?”宋士骏看着看着紧张起来。而这个时候,天空中则传出了若有若无的女子声音,那分明就是念着一首什么诗…… “常雨师姐!”应采儿认出了那个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得迟那时快,虚幻画面中的女子竟然顺着应采儿的叫声,往这边看了一眼! 旁观的几个人顿时便感觉汗毛倒竖、彼此扎得生疼。蓝鸿文强作镇定说了一声“不要慌,是幻象而已,她凑巧看过来的。” 话说到这里,“常雨”的脸渐渐模糊了,转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三十多岁、风华正茂而且颇具风韵的女人,她丢下了阳光,径直朝宋士骏等人走了过来,一步,两步,三步…… “别、别、别怕,是幻象,凑巧走过来的……”蓝鸿文还是在打着气。 “那你、你、你哆嗦、什么啊!”应采儿的哭腔都出来了。 说话间,正在施法的易水寒突然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停止了法术,朝着几个人大喊了一声“跑”——而对面的女子已经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蓝鸿文的肩膀。 “你说、这幻象……也、也太逼真了吧!”应采儿终于忍不住,泪花儿夺眶而出。而蓝鸿文却愣住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不是幻象,是真的……” 等其余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雾气已经越来越浓烈,幻影中的阳光猛地抬起头向这边一看,那眼眶中竟然一片惨白,没有瞳仁! “跑啊!”易水寒大叫道,“这里早就不受我控制了!” 然而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天空中蓦地传来一阵哀婉的声音,似乎是从极乐世界降下的招引,那么轻柔,那么小心——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18章 第三章·易水寒遭遇引魂灯,林诗薇亲颁天君令(四) “呃……这次满足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陆昱铭的私人别墅里,陈青阳一边剃着牙,一边放肆地打了个饱嗝。天晓得这个武当掌教怎么这么能吃,满满一桌子菜,陆昱铭一口没动,阳思彤叨了两筷子,剩下的东西,包括盘子渣儿,都让老道士给吃光了。 “道长,您还……可以吧?”陆昱铭看了看青阳,本来想说“您还饿么”,可眼前的情况实在是超乎正常人的想象。对方摆了摆手,大概是差不多了。而这个时候,阳思彤好像回过了神,刚想夹菜,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了。 “思彤,别想了,”陆昱铭拿出了拼着小命儿抢出来的俩蛋糕,“吃点东西,明天还要陪我去处理一点公司的事情呢。” “就是,侄孙女儿,呃……”陈青阳打嗝和帮腔都不耽误,“水寒那边没事的,就跟放电影一样,安全得很——” 阳思彤没有理会二人,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中州大学教务长,9、4、3、6……” “侄孙女儿,你没什么吧,”老道士本来还眼神空灵地盯着那两块蛋糕,可一见对方的样子,就心软了,“难道是饿坏了?赶紧吃点东西吧……” 说罢就开始哄起阳思彤来。无奈她好像始终愁眉不展的样子。一旁的陆昱铭终于看不下去了奇$%^书*(网!&*$收集整理,轻叹一声,举手投降:“好吧,关于‘血色阶梯’和伯父留言的事情,我会去查,你放心。” 阳思彤眼睛当即一亮:“真的?” 陆昱铭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掏出了手机:“……Emma,安排信息咨询部,查一下所有关于‘血色阶梯’的资料;此外,分析一下所有包含9、4、3、6四个数字以及中州大学历任教务长的备忘录、档案、大事记,10小时内整理好后报给我。” 说罢关掉了手机,又对阳思彤轻轻地补充道:“明天我会抽空去见中州大学教务长,对于信息的收集和判断,没有人比我更加在行了,先吃饭吧——” 阳思彤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吃东西。女孩子一旦使起小性子来,只要不是剽悍泼辣的那种,还是很招男孩子心疼的。 “昱铭小友,”这个时候,青阳凑了上来,“你觉得那些东西可能与阳光失踪有关系?” “没错,”对方莞尔,“伯父的司机小王曾经说过,在伯父扔出手机不久之后,现场便发出了号炮。而‘号炮’的含义是放下生死、不论门派,一齐赶往事发地点支援吧?” 陈青阳点头称是。这下子陆昱铭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那就证明有问题了。” 话说出口,青阳和思彤两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齐声问道:“什么问题?” “伯父的那些法术、功夫我是不懂的,但他在道法界的地位我却有所耳闻。试想,能有几个人比他的身手还要高呢?” 青阳摇了摇头:“真没几个,而且就算是有,也相隔千里吧。除了在中州城里的、他的老婆。” “那么,就连伯父的身手都不能对付的棘手事件,让所有人都赶去不是送死么?” “你是说——” “没错,”陆昱铭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那么一条相对合理的解释就是,伯父的这条短信是准备让伯母接手的,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不能单独发送讯息了,因此才用号炮取得所有人的注意——青阳真人,你们道法界近来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让所有人不顾生死、门派观念同舟共济的么?” 听他说到这里,陈青阳的眼睛一亮:“仙界大挑?那是每一千五百年降临一次的浩劫——” “那么,这条短讯的目的就大致可以归纳成如下几个方面了,”陆昱铭一面说着,一面催促阳思彤吃东西,“其一就是这短讯是发给伯母的,‘中州大学教务长’是一个只有她了解的暗号;其二就是发给中州大学教务长本人的,他们之间约定了什么,只不过教务长对思彤几个人说谎了;其三就是‘中州大学教务长’指的不是现在的教务长本人,而是一个广泛的职务,他想要找的就是跟‘中州大学教务长’这句话本身有关的人。当然,还有第四种可能,那就是——” 讲到这里,陆昱铭停住了。在青阳急三火四地追问下,他才缓缓地说道:“就是伯父在慌乱之下写错了。不过以伯父的见识和胆略,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错误。至于‘号炮’的含义,就是想提醒大家,这条短讯甚至是他的失踪,都与‘仙界大挑’有关。” “有什么关系啊?”青阳的扫把眉毛和满脸的皱纹都扬了起来。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陆昱铭摇了摇头,“‘仙界大挑’我完全不熟悉。不过究竟有什么关系,相信会与9436这几个数字有关。如果伯父有话,那么完全可以直接用语音留言功能去说,但他选择了数字,相信是备忘录、大事记等档案的编号或者提示吧——” 说到这里,青阳和思彤便全部明白了。陆昱铭吩咐Emma收集那些资料、以及亲自去见中州大学教务长本人,就是想将这些可能一一排除:如果历任教务长的资料都没有什么线索,而现任教务长又确实不知情,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一个: 阳光在告诉林诗薇一个关于“仙界大挑”的秘密,这个秘密的暗号是“中州大学教务长”,或者与“中州大学教务长”有关,而内容的提示就是“9、4、3、6”几个数字…… “不错啊昱铭小友!”陈青阳笑呵呵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比起当年的阳光来,有过之无不及啊——” 这句话明显是在夸奖陆昱铭。然而阳思彤听了以后,大概是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于是神色登时便黯淡了起来。陈青阳知道自己讲错话了,于是赶紧找碴,打算转移话题—— “咱们不说这个啦,反正昱铭小友第二天就会弄清楚的对不对?呵呵……我差点忘了,小友啊,我们武当山新修的广场被我那师侄女儿打坏了,我们的经费又严重不足,你看——” “这个没问题,”对方轻松愉快地挥了挥手,“明天就把资金划到武当帐上,原来的坏了咱们就修个更恢宏漂亮的。需要多少您说个数——” 青阳一听,满脸的褶子全都笑开了:“那敢情好,又麻烦你了。不过这次是薇薇那丫头惹得祸,我只好找你来收拾,至于数目嘛——” 然而说到这里,青阳真人的笑容突然全部僵硬在了脸上。 窗外的天空中绽放出了一朵漂亮的礼花,随后嗖地一声钻进了云层。是号炮,道法界的号炮,方向正是海德公园的施工现场。 “水寒!”青阳大叫了一声,随后运转真气,对陆昱铭和阳思彤吩咐了一声“呆在这里不要走动”,便砰地一下子撞开了墙壁,直奔远处而去。 陆昱铭心里那个无奈啊,心说碰见了道法弟子,再好的屋子也得被拆零碎了,难怪经常来要经费修缮门派的各种建筑物呢…… 姑且不论他和阳思彤。单说青阳,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海德公园现场,发现重重迷雾已经将这里围住。老道士闯了进去,却看见女杀手程夙瑶在这里;对手边,易水寒重伤呕血,宋士骏、蓝鸿文和应采儿早就已经人事不省。而天空中,则似有若无的传出阵阵诗句,好像是直接送到心坎里,让人听了以后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幸福感…… 索命梵音! “师父……”易水寒见到了青阳,拼着命开口叫道,“她就是……程夙瑶……您要给道法界……报仇啊……” 说罢便倒在了地上。而程夙瑶翻了翻眼皮,也笑了—— “我说过从此后不为难道法弟子,但你们若是找死,那就别怪我——” “水寒——程夙瑶!” 青阳心里又气又急、悔恨交加,大喊了一声便冲上前去,叮咣四五的招招都是凶狠绝伦,然而对方竟然不逃走,反而仗着诡异的身法缠斗起来。天空中的索命梵音扰乱人的心智,而陈青阳又伤心记挂爱徒,实力大大削弱,如此往来了好一阵子,就在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是陆昱铭和阳思彤。 完蛋了!青阳心里一紧。这索命梵音是一门极高深的追魂夺魄法术,凭自己的修为尚且被搅得心智紊乱,那么两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凡人,只怕是要立毙当场啊……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19章 第三章·易水寒遭遇引魂灯,林诗薇亲颁天君令(五) “阿……” 阳思彤看着满地躺着的人,嘴里的“骏”字还没有出口,就已经捂着脑袋、狂翻白眼了。但最令陈青阳大跌眼镜的是,陆昱铭一边自在地听着索命梵音,一边抢救起阳思彤,根本没有任何受影响的样子。这种情形,连女杀手程夙瑶也大感意外,然而随即,她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时候,阳思彤的身子一弓,马上就要开始呕吐。青阳见事态紧急,一招招拼得更是凶了;而陆昱铭也有点慌了手脚,只好不停地摩挲着对方的后背,指望她能舒服一些—— 但摸着摸着,阳思彤果然好了很多,不恶心了,头也不痛了,似乎活得比从前还要欢快受用的样子……战团里的女杀手偷了一个空隙,向这边看了一眼,两个人目光相对了一刹那,青阳突然发现,她的神态似乎不对了—— 那是一种又爱又恨的表情吧……明明是面露杀气、牙关紧咬,但眉宇间分明便透着温存的光晕。一个人想哭容易,想笑也不难,但若是笑泪交融,那一定是遍历艰辛,感怀颇深……因此,仅仅是一个表情而已,青阳竟然停止了攻击,跳到了一边—— 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拥有如此温存神态的人会是无情的杀手。 “今天到这儿,后会有期!”程夙瑶大概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一纵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海德公园里的浓雾随即散开,一切恢复了正常。陈青阳不解地看了一眼陆昱铭,但对方紧紧地抱着阳思彤,似乎根本没有理会其他的事情,也看不到什么表情,于是他喊了一声“照顾他们,我去追”,便尾随着程夙瑶而去。 “乖乖,小铭铭你果然魅力十足乌拉……”狐狸精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跑了出来,“连三十多岁的阿麽看到你都发春了,乌拉乌——” “闭嘴!”陆昱铭大声喝止,吓得妖精愣是把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结果呛得呜呼哀哉、半死不活。黄鼠狼精偷眼看了一下陆昱铭的神色,不由得也愣住了—— 因为他的眼中虽然充满了泪光,但嘴角却实实在在地是笑着的…… 远处渐渐传来了人声,赶来支援的道法弟子们渐渐汇聚。陆昱铭紧紧地抱着阳思彤,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地看着远方…… 而与此同时,在一块未知的密林里,一个人影翱翔在夜空中,突然身体一栽歪,断线风筝一样跌落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个人正是常雨。 “把阳光交出来!”一声断喝在她身后凭空响起,紧接着,周围五尺方圆的林木开始迅速燃烧,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大口似的,出现了一个浑圆的球状缺陷,在噼啪作响的闪电和火光中,林诗薇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世,英武不凡。 这一天一夜,两个人几乎跑了两千里地,就算是一部车子也该停下来加加油了。因此常雨的仙气运行早就已经紊乱不堪,跑着跑着便停了下来,用句通俗的解释就是——岔气了;然而紧随其后的林诗薇却好像没事人似的,不但气势夺人,精神也越来越好了,有道是“生命在于运动”,经过了千里追逐以后,胜负其实在还没交手之前就已经分明—— 若不论战斗技巧,单看仙气水平,那么一代神话宋晓晨之下,就是他寄予厚望、甚至性命相托的林诗薇了。 “常雨,我看在三师兄的面上不伤你,把阳光交出来,不然的话——死路一条!” 说话间,林诗薇步步逼近了目标。她暴怒之下一抬手,竟然将身边碗来粗细的树木拦腰跺成两截,翩翩枝叶飞舞的景色下,蔚蓝色的闪电和赤红的火花,早已交织成了一抹飞扬的神韵,一代宗师,实力早已毋庸置疑。 反观常雨,她不住地喘着粗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长途奔波,早就被耗得油尽灯枯。但听对方说了一句“看在三师兄的面子上”,便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精神,满是愤怒,心有不甘地盯着林诗薇看——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哀怨、愤怒、不解甚至还有一丝自责,至于仇恨,更是难以言传,就连林诗薇也不禁望而止步。 “诚哥……”常雨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我要给诚哥报仇……阳光,林诗薇,拿命来!” 说罢竟然迎着林诗薇一步步走了上来。 “常雨……”林诗薇知道对方神志已经不清,且仙气早就紊乱,根本不可能构成威胁,然而正是这样,她自己的气势反而弱了下来,“没错,当初三师兄被勾去魂魄,几年前不幸逝世,我和阳光确实负有责任……可我已经亲手处决了徐耀阳,难道还不能平复你心中的仇恨么!” 常雨没有理会林诗薇,反而喃喃地吟诵起一首诗来:“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你说什么?”林诗薇闻言便愣住了。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诚哥说过他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 “不可能……你怎么知道这首诗的!” 林诗薇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这首《天上白玉京》本来就十分生僻,而且常雨又神志不清,她怎么能清楚利落地背诵它?对于此,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经常听到这首诗句—— 知道这首诗含义的只有五个人,其中宋晓晨已经飞升,邢国强早就作古,陈青阳和自己目前还安全,那么这就意味着……二十四年前引魂灯事件的知情人阳光,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就在林诗薇心猿意马的时候,常雨突然拼着一口气扑上来,使出了一招法术。本来已她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能造成任何威胁,但那道金黄色的古怪文字环甫一出现,还是让林诗薇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寰神印法! 完蛋了,林诗薇心里想着,原来她们绑架阳光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天晓得用了什么邪门法术,竟然让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招了出去:既然常雨已经知道了寰神印法和《天上白玉京》的诗歌,那么“玄天九禳”和“天君令”保不齐也已经泄漏了!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她进退失据的一个空隙里,常雨的寰神印法已经锁住了林诗薇的双手。与此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地面上半径丈八的区域内,汩汩的鲜血已经渗了出来,转眼便没过了脚踝。与此同时,常雨身子一弓,莫名其妙地开始呕吐,一团拳头大小的东西从嘴里跌落在空中,霎时燃烧成了一团猩红色的火焰……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20章 第三章·易水寒遭遇引魂灯,林诗薇亲颁天君令(六) 引魂灯! 林诗薇心里一疼,早先的那股威风劲儿顿时便散了架。她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自从二十四年前遇到那怪物以后,可就做了病了:看不得猩红色的东西,甚至连西红柿、山楂糕之类的也害怕。如今见了正宗的,自然也是登时便慌了手脚……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血色阶梯和引魂灯现身的时候,夜幕中嗖嗖两声,窜出了一男一女。黑漆马乌的也看不清楚,只见一道扫把眉毛在眼前一晃—— 随后出现的,便是陈青阳那张扭曲了的脸孔。 “师侄女儿,我来——咳咳咳,妈呀,岔气儿了。” 就在青阳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人影也现了形,是程夙瑶。毫无疑问,这是女杀手赶来帮助常雨,却被老道士一路跟了过来。可她的身法却要好得太多了,以至于青阳追到这里,一口仙气提不上来,岔气儿了——就跟常雨被林诗薇追急了的情况一模一样。 “一人砍一边!”陈青阳喘够了以后,抢先说出了林诗薇的台词。转眼间,玄天御神剑的锋芒便照亮了脚下汩汩涌出的鲜血;而程夙瑶也飞身抢攻,来到了常雨的身边。 林诗薇本来还是很慌乱的,但有师叔在场,情绪也就稳定了许多,再加上毕竟身为一代宗师,有功夫保底,也就没了顾忌全力一搏。 “喝——啊——”她大喊了一声,身子一蜷曲,将全部仙气集中到了手腕上。常雨之前发动的寰神印虽然是绝学,但她早已经是气弱神虚,又怎么能禁得住林诗薇的全力挣脱?于是眼看着金黄色文字环快速旋转,越收越紧,最后猛地一阵膨胀,发出了夺目的光芒,猝然间被硬生生挣碎了。林中的空气随之急剧收缩成团,再爆散开来,好像一张张饥饿的嘴巴,瞬间便把树木枝叶全都吞进去嚼碎了。气浪波及的范围足有十丈方圆,且所过之处噼噼啪啪地像鞭炮一般炸响,待余波散尽后,眼前的林木都如同遭了蝗虫一样,光剩枝杈,其余的早已成了齑粉。 常雨离林诗薇最近,对于这阵爆炸当然是首当其冲。她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就被气浪砸到了地上,摔了个满堂彩;地面的血色阶梯啊,红色火焰啊,也被爆炸冲击得无影无踪。不远处的程夙瑶和陈青阳本来还在对峙着,但也被这劈头盖脸的爆炸弄懵了—— 天晓得林诗薇的功力,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啊…… 可林诗薇本人也在全力发功以后,双腿一软跪坐到了地上。陈青阳最先明白了过来,于是乎把满口牙咬得咯吱作响,照着程夙瑶的脑袋便劈了过去。 “着打吧你!” 一道光芒闪过,程夙瑶凭着直觉避开了攻击,可身后的大树却忽悠悠地从当中裂成了两截。青阳确实是生了气,一方面是对手无端加害了自己的爱徒易水寒,也一方面觉得面子上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堂堂武当掌教,竟然追一个女杀手追到岔气儿了,若是不把她拿下,还有什么脸面行走江湖? 然而这一剑下去,青阳便觉得身体内仙气错乱翻滚的更为严重。看来和林诗薇一样,是冒失之下用力过渡造成的后遗症。但有一点他们做得确实很好—— 那就是“装相”。正所谓倒驴不倒架,岔气儿这种事情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眼看着林诗薇制造了如此可怕的仙气波动,陈青阳的一剑又快得匪夷所思,程夙瑶的心里当然也就没了底—— 试想啊,她是女杀手,又不是敢死队员,明明知道常雨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再战,自己又怎么能够应付面前的两大绝顶高手? 于是乎她一把抓起常雨飞上了空中,用脚轻轻地点了一下,整个人就匪夷所思地变换了一个角度,眼看着就要飞走了。 “师侄女儿,好机会别放过!”青阳一时半刻不能发动进攻,只好用嘴在一边支招。恰巧此刻林诗薇缓得也差不多了,于是爆喝一声,再次凌空而起,用先天罡气护体的同时,手上已经摆出了“震上震”的卦象,准备用掌心雷近距离轰击了。再看程夙瑶这边,她的身法本来是比对手好出许多的,然而带着一个常雨,之前又被众多道法弟子耗了不少气力,于是乎走的就慢了许多。说话间,林诗薇便在空中迎上了她,正准备发动攻击,却蓦地愣了一下—— 因为程夙瑶突然将常雨的身体往前送了送,给自己做了挡箭牌。恰巧常雨胸前佩戴的挂饰露了出来。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吊链,但顶端却连着一张水晶加固的照片,在上面,陈诚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 “三师兄……”林诗薇喃喃地哼了一声,也就犹豫了那么一两秒钟的功夫,程夙瑶已经带着常雨消失在了夜色中。 “哎呀!”陈青阳见状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多好的机会啊,你愣什么神啊!” 林诗薇降落在了地上,轻轻地摇了摇头。所谓杀手,最了解的应该就是人性,林诗薇这一生正如其自己所说,最对不起的一个人就是宋晓晨;然而在她的心中恐怕还有遗憾,那就是陈诚了吧……正是了解了这一点,程夙瑶才会用常雨做挡箭牌,迫使自己才在关键时刻停住了手。这与二十四年前的引魂灯事件中,宋晓晨顾忌林诗薇的安全,因此才屡次在生死关头放过徐耀阳是一样的道理。 正因为心中有爱,她们才难免要做个好人,才会无可争议地成为一代宗师吧…… “师侄女儿,你没事吧?” 青阳的询问将林诗薇拉回了现实。她轻叹一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脱口说了一句“不好”。 “怎么不好了?”青阳摇了摇头,“还有什么比放跑了程夙瑶更加不好的么?” “师叔,你没觉得,常雨知道《天上白玉京》这首诗,这很不正常么?” “一首诗嘛,有什么不……”青阳说着说着,突然愣了一下,“这首诗除了你、我,也就是阳光知道了吧?” 林诗薇神色凝重地点头:“没错。看来他是招供了。那么关于‘天君令’计划,程夙瑶她们八成也已经知道——” “我的妈呀,那我赶快回中州去,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陈青阳说罢就要动身,却被林诗薇一把拉住。随后,她把自己的那块“海洋之心”蓝水晶交给了他。 “师叔,你马上追踪程夙瑶。只要跟得紧,量她也不能抽出身来再搞什么阴谋。我马上跟女儿和阿铭取得联系,抓紧时间布置一下就同你回合——” 青阳应了一声后,便马上施展起了“纵地金光”身法,在蓝水晶的指引下,一路黄光、千里追凶去了。而林诗薇则纵身一跳,跑去林子外面的公路上找了部电话,拨通了女儿阳思彤的电话号码……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21章 第三章·易水寒遭遇引魂灯,林诗薇亲颁天君令(七) “所以说,你们这帮极品小衰娃,真的到处撞鬼咪……”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陈青阳那边忙着追寻程夙瑶的下落,易水寒等人也在大难不死之后,狼狈地跑回了陆昱铭的别墅。听了索命梵音后,几个人多多少少都受了内伤,因此下饺子一般无精打采地躺在沙发上喘气。唯一没什么事的陆昱铭,也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于是乎,两只妖精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小黄,你说那个怪阿姨最后为什么跑掉了乌拉?” “被扫把眉毛老道士打跑的咪?”黄鼠狼回应得肆无忌惮,明摆是吃定在场受伤的道法弟子了。 “我看是被某人吓跑的乌拉~”狐狸精一边笑着,一边看着某人。 “你找死是不是!”应采儿发现妖精看着自己,便奋力反击,不过却自找了好一阵咳嗽。黄鼠狼大概是怕对方气坏了身子,便呼呼悠悠地飞到了她的身边安慰道:“别生气哦,没说你咪,其实你一双凤眼,满头秀发,还是有点名模的气质咪~” 应采儿听了以后总算是找回了面子。但宋士骏心里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因为这对儿妖精一向就是一捧一逗,先抑后扬,接下来,八成该轮到红跑出来骂人了…… 果不其然,狐狸精的眼睛又笑成了倒三角。可一屋子人再想阻止已经晚了—— “小黄,你说的门缝的缝,生锈的绣,看起来像个著名的魔障吧?乌拉乌拉~” 所有人听后当即绝倒,应采儿鼻血狂喷、死活不知;可怜阳思彤也受了伤,一时半刻扔不动拖鞋,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好了,不要闹了——”面对这种情况,到底还是陆昱铭抢先发了话,“小红小黄,我们有正经事要说,你们到别处玩去吧。” 两只妖精一向给他面子,于是知趣地离开了。随后,陆昱铭把目光转向了宋士俊。 “海德公园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 “呃……这个……是这样——” “撞鬼的事情我不感兴趣,”陆昱铭看了一眼阳思彤,似乎对方从回来以后就一直关切地看着宋士俊,于是便皱了皱眉头,“简单一点说吧,伯父失踪前说了什么,你们看到了么?” 宋士俊点了点头:“这个倒是清楚了。他先说了句‘常雨,是你’,后来拿出了手机,说了句‘中州大学教务长’——” “不对吧,”蓝鸿文听后补充道,“阳光师兄好像说的是‘中州大学教务长宋’。接下来,我们就撞鬼了……” 陆昱铭的眼前微微一亮:“有‘宋’字么?” 易水寒和应采儿都点头附和。宋士俊很努力地想了想,也确定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对放松了一口气,“那么事情就很清楚了——” “那是什么?”一直没说话的阳思彤突然来了精神,目光也从宋士俊那里转移到了陆昱铭身上。于是在不远处偷看的两只妖精一阵得意地奸笑。 “伯父说的是‘中州大学教务长宋’——”陆昱铭见思彤看着自己,大概是心里放松了不少,神色间便不知不觉凭添了许多自信,“接下来就因为事态紧急而没有说下去了,但现任中州大学教务长姓宋么?” “现任的姓章,”阳思彤接话到,“你的意思是——” “没错。伯父的真正意思应该是指某位中州大学的教务长,但是手机的语音自动寻名系统却找不到这个人,于是乎便只找到了符合条件的‘中州大学教务长’这几个字——这一点,在我们之前的推理中就已经提到过了。” “那就是说,不是现在的这个教务长,而是曾经的、某位姓宋的人?” 阳思彤半明白半糊涂地说出了结论,但在场的道法弟子们却如闻霹雳般地惊住了。 “至淳仙师、北斗星君……”英采儿大着舌头说道,“宋、晓、晨?” “我明白了——”陆昱铭本来就不是笨蛋,看到了几个人的反应以后便更加确定,“伯父是想告诉我们,他的失踪大概同华娱世纪已故董事长宋先生在中州大学出任教务长时的某些纪录有关。思彤,你别担心了,我明天就联系中大方面,争取尽快地调出相关档案来。” 阳思彤点了点头,犹豫之色稍解。恰巧这个时候,一通电话打进了她的手机里。 “喂……” 她仅仅说了一个“喂”字,眼泪便刷地一下子爬满了脸庞。 “妈……我们在阿铭的度假别墅里……” 阳思彤颤抖着双手,只说到了这里,就哽咽着再也讲不下去了。再看陆昱铭和宋士骏两人,同时明白了状况,于是各自在第一时间向阳思彤靠拢。而就在此刻,到底是狐狸精和黄鼠狼眼睛尖、动作快,竟然抢先飞到了宋士骏的面前,撩开尾巴,扑地放了一阵浓郁悠远的瓦斯气…… 宋士骏身子一栽歪,捂着鼻子便倒向身边的沙发上逃生去了。就这样,陆昱铭便第一时间赶到了阳思彤身边拿起了电话。 “伯母?好的……是,没错……好的……” 就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易水寒等人同情地看了看玩命挣扎的宋士骏,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又是一场三角关系的争夺战啊……不就是想在第一时间抢先向未来的丈母娘表决心么?这傻子都看得出来。只不过陆昱铭那边有如此可怕的妖孽相助,怕是想输都难了…… 就这么等了能有十分多钟后,门铃响了。阳思彤腾地蹿了过去开门,等待确认了来人以后,便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大师姐!”易水寒等四人异口同声、鞠躬问好。短短一天时间而已,林诗薇的眼角已经爬上了鱼尾纹,风霜催折的脸上也显出了掩饰不住的愁容,这让每天不离其左右的陆、宋二人都吃了一惊。 “各位师弟师妹,辛苦你们了——”她简单地回礼之后,一面扶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儿,一面向陆昱铭使了个眼色,“思彤和阿铭跟我进来,其余人守在外面。” 说罢,便搂着女儿走进了客厅里侧的一间休息室内,随后向外轻轻地挥了挥手。陆昱铭也紧跟着走了进去。狐狸精和黄鼠狼见状便得意地笑了。宋士骏犹豫了一下子,也迈开步子想走进房内,却突然间发现,一堵看不见的障蔽已经布置妥当,无论自己如何卖力,也不能再向内移动半分了……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22章 第三章·易水寒遭遇引魂灯,林诗薇亲颁天君令(八) “别费力气了,”易水寒摇了摇头,“大师姐的道行不是我们可以估计的,还是老老实实地等待结果吧。” “可是——”宋士骏很不甘心的样子,但话到了嘴边却不好意思说出来。蓝鸿文一见,连忙给找了个台阶下:“大师姐可能是有什么事业上的决定,要跟副手陆先生和女儿商量吧……” 他的这个“副手”定位还是比较微妙的,果不其然,宋士骏的焦虑神色稍稍缓解了几分。偏巧这个时候,两只妖精从旁边蹦了出来—— “别自欺欺人了咪,肯定是丈母娘给女婿交待家底了~” “我们终于盼到这一天了乌拉~” 宋士骏拼命忍耐,可还是没压住火气,于是乎符纸、电光满屋子乱飞,在各种攻击中,时不时地传来狐狸精和黄鼠狼敏捷的身影和淫笑…… 然而不论外面打得多么热闹,这边厢屋子里的林诗薇三人却听不见半点杂音——她制造的仙气障蔽,已经达到了隔绝一切波动、包括声音的境界,虽然比起一代神话宋晓晨还差了些,但也可称得上叹为观止了。大凶破星赤贯降临,仙界大挑即将开始,偏偏这个时候阳光被绑架,而且没准儿已经把道法界的机密说了出去……因此林诗薇和陈青阳便拿定了主意,要向陆昱铭交底了。 阳思彤刚刚哭过,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因此便在一旁休息着。屋子里的三个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伯母——”等了一会,还是陆昱铭先开了口,“在你和伯父失踪期间,我已经下令封锁现场消息,并且让思彤对外宣布你们出国度假去了;华娱世纪内部暂由我和陈姨接管,至于盛世龙城集团,我正打算让思彤出面,做好不测时的接任准备。” “做得很好。”林诗薇颔首,但笑容中却隐约地透着一丝疲惫。 “此外,关于伯父失踪的案件,我们也有了一点线索。他曾经留下过信息,内容是与‘中州大学教务长宋’和‘9、4、3、6’四个数字有关。我猜想这个暗示是留给伯母你的——” “‘中州大学教务长宋’……”林诗薇沉吟了一下,“该不会指的是晓晨曾经留下的什么东西吧……你着手去查一下;至于那四个数字,我也没有头绪。阿铭,这两天来辛苦你了。” “没什么,倒是思——” 陆昱铭本想说“倒是思彤,她挺不容易的”,但林诗薇却挥手示意自己暂停。这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绪了:有什么事情,比母女之间大难后的相聚更为重要呢? “阿铭,事到如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林诗薇开门见山,看来果然不是单纯为了自己女儿才回来的,“二十九天以后,会有另外一颗红色的彗星划过月亮,你必须在这之前集中华娱世纪所有资源,在彗星落地处方圆三十公里内,找出一个怪物来。这怪物长约一尺,由蛋中出生,人面、鱼身、凤爪、长舌,口吐人言,你的任务,就是把这句话如实地记录下来,知道了么?” 陆昱铭自认为自己见了很多市面,然而对于这个奇怪的吩咐也是彻底迷失了方向。而且林诗薇竟然顾不上安慰女儿,就说了这么一大堆奇怪的话,更让人觉得事情非同小可…… “伯母,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司里面,还有思彤……” “等一会,我会签署一份授权,由你暂代行使我的全部股权,便于你完成任务。这件事情,关系到每一千五百年降临一次的修仙浩劫,我一来要继续寻找你伯父,二来要闭关修炼,实在抽不出手来,因此就交给你了——” “可是伯母——”凭陆昱铭的智商,都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精确地监测彗星落地地点需要耗费大量通讯资源,而在方圆三十里内找出一颗蛋来也如同大海捞针,单是这两样已经不容易了……此外,我要用什么理由去说服下面人完成寻找一头会说人话的怪兽这么荒诞不经的任务?” “凭借华娱世纪的力量,应该有达成的可能,”林诗薇回答的斩钉截铁,“而我经营华娱世纪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你不用向下面说明,执行命令就是了。” 林诗薇到底还是驾驭万人的一方镇候,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间已经不自觉地透出了不可抗拒的威严。那架势就让见惯了雷霆雨露的陆昱铭也不自觉地汗颜。然而,他想了一想,竟然也皱起眉头,加重了语气—— “总裁,华娱世纪的一贯信条,是给所有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而不是去寻找会说话的怪兽!” 陆昱铭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也十分强硬,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竟然不称呼对方“伯母”,而是改口叫“总裁”,这么多年了,如此生分儿的叫法,就连原本在旁边心不在焉、一头雾水的阳思彤也嗅出了火药味儿。 “妈,阿铭,你们在谈论的,跟爸失踪的事情有关联么?” “陆昱铭——”林诗薇没有理会女儿,眉宇间却更加严肃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调动如此规模的资源去做一件荒诞的事情,就算不搞垮集团,也足以让它十年内难以恢复元气。执行理事会绝对不会同意,而且就算您是总裁,我相信在这件事情上,董事会也会站在我这边。总裁,请、您、三、思——” “你——” 林诗薇颇有些惊讶和费解地看着陆昱铭,却好长时间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其实最近这几年来,为了应对“仙界大挑”,她早就埋首练功,将华娱世纪的日常工作全部交给了陆昱铭。而现在,他是否已经具备了抗命不遵的实力,这一点就连林诗薇自己也不敢轻易试探…… “你们在吵架么?”阳思彤有些急了,“阿铭,你怎么这么跟妈说话……” “我——”陆昱铭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踟蹰和无奈,但仅仅过了片刻,这些感情便被一种坚定全部掩盖了。面对这个局面,林诗薇缓缓地叹了口气—— “罢了……阿铭,你不是道法界弟子,而是一个商人,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但如果这不是我的命令,而是——请求呢?” 说到这里,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对闪闪发光的宝石戒指,递在了陆昱铭和阳思彤的面前。 “一直以来,这一天对于我和你伯父来说,就是一个使命,一个梦想,”林诗薇缓缓开口,“阿铭,如果我们发生不测的话,希望你照顾好思彤……伯母也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对于我们来说非常的重要。我答应过阳光,答应过晓晨,答应过九泉之下的许多人,因此决不能退缩——如果你答应,那么你和思彤就是它们的新主人……” “神魔之泪?”陆昱铭看着眼前的戒指,禁不住愣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阳思彤看看身边的两个人,愁眉紧锁,“阿铭,你先答应妈吧……” 陆昱铭没有表态。他看着阳思彤,眼中流苏闪动,随后便闭目沉思起来。那双手想要去接戒指,却终究无力地停在了半空中……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23章 第四章·查线索惊魂再现,夺财产嫌隙乍生(一) “等等!” 就在陆昱铭犹豫不决的时候,阳思彤抢先说话了。说实话她本来还糊涂着,但看到林诗薇拿出神魔之泪递给陆昱铭后,便什么都明白了过来——自己的妈妈是想让他办一件天大的难事,而这件难事对于陆昱铭来说是不想去做的,于是乎她便提出了一个奖励: 若是对方办成了,她就撮合自己女儿的婚事啊…… 这不成了拉郎配么?“神魔之泪”相传是上古大神玄溟和妻子女荭的定情信物,后开辗转历经宋晓晨和司徒静之手,最终到了林诗薇和阳光手上。据说这宝物能带给它的主人三世情缘……这意图就太明显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女孩子家来说,根本就是约定终生了嘛—— 也就是说,陆昱铭一旦接了这个戒指,就成了林诗薇名正言顺的女婿,那么想不帮自己岳母怕是也不成了。一想到这里,阳思彤本来是心里美滋滋的,但她还是选择阻止,尽管心里隐约地有点遗憾,却非做不可—— 试问,有哪个女孩子,想要心上人把自己作为利益交换的条件呢…… 也正因为如此,陆昱铭才犹豫了半天。尽管在他心里也是多少有些盼望着这一天,但眼前,既然阳思彤出面阻止了,那么自己也就理所应当地不能答应。 爱情,有什么就是这样掺不进半点沙子的。 “伯母——”陆昱铭舒了一口气,准备拿戒指的手也垂了下来,“这项工作我会去尽力完成。至于戒指,现在伯父下落不明,因此还是先放一放吧……这对思彤来说也好……” 这番话一说出来,阳思彤的神色便蓦地复杂了,既有心照不宣的信任和感激,也有着一丝遗憾和无奈。林诗薇看了看女儿的表情,也笑了:“你们两个想到哪里去了?该不会以为我为了找一头怪兽,就要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吧?” 阳思彤和陆昱铭不约而同地一愣。 “把戒指收下吧,”林诗薇依旧擎着神魔之泪,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你们不了解,这次灾难对于我们来说,或许真的是跨不过去的坎儿。如果……我和阳光有任何不测的话,希望就在现在,能够看到有人保护我们的女儿,给她幸福……” “伯母……”陆昱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而阳思彤也掩饰不住心里的喜出望外,看样子确实已经“发春”了许久……于是她带头拿过了一枚戒指戴在了手上。陆昱铭见状,也接过了另一枚戒指。不过嘴里却还是补充道:“谢谢伯母,不过,我并不是因为思彤的关系才……”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脸红了。这正好说明了那些声明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思彤,你要尽量配合阿铭,争取接管你爸爸的公司,”林诗薇大概是要缓和气氛,于是乎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妈妈过一会就要去继续找你爸爸,你们不用太担心。爸爸妈妈是修仙的人,能够为除魔卫道尽一份力量,这是好事,只是我们的事业,总要让你们继续费心了。” “妈,我能问一个问题么?”一直没有插上话的阳思彤,见林诗薇交待完了正事,便对自己的母亲问道,“为什么……你和爸平常都忙着工作,到了这个时候,仍然忘不了工作呢,你们之间……” 她本来是想说,你们之间真的相爱么?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然而林诗薇似乎已经明白女儿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你现在还不明白的。” 确实,阳思彤不太明白。但她知道,自从父亲失踪后,自己的母亲竟然抛下女儿不管,千里迢迢地去追查丈夫下落,而且短短两天,已经憔悴不堪,这份心意,不用说也能明白——但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平日里为了事业奔忙,却不肯给彼此多一点时间呢? 就连这次回来,也是首先吩咐陆昱铭和自己去处理事业上的问题,而对于亲情和爱情却只字不提,这是阳思彤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二十多年过去了……”林诗薇见女儿一脸迷惑,便怜爱地抚了抚她的脸,“我和你爸爸之间,或许早就没了轰轰烈烈的爱,只有相互护持的恩……恩爱,恩爱,恩在爱前,世上的感情,又有谁能说得清呢……我只是希望,你和阿铭能够在危难中相互扶持和照顾,这就足够了……” 阳思彤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林诗薇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喃喃地独自念叨着—— “老头子,我们说好牵手一辈子的……你不要失约啊……” 也许唯有此刻,才能在她的眉宇间,发现一丝温柔和惆怅。陆昱铭和阳思彤不知道那个“道法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都清楚,被称作“一代宗师、绝顶高手”的林诗薇,统帅亚洲最大的传媒集团长达二十四年、财雄天下、为一方镇侯的林诗薇,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怕、什么是慌、什么是失败的林诗薇……如今竟然对女儿和心腹说了这么一番话,这摆明了是为了预防不测而交待后事了。 于是乎,屋子里的气氛渐渐浓重了起来。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然而就这么沉默了一阵子后,一点土黄色的灵光却突然从障壁外面钻了进来。 “千里传音?”林诗薇突然睁开了眼睛,神色也恢复了以往的坚毅。说得迟那时快,一个嘶哑的声音凭空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师侄女儿,我把程素瑶给跟丢了,目前位置是中州正西南方向八百里,速来商议对策——” “跟……丢了?”林诗薇无可奈何地翻了翻白眼。她快速地签署并证明了一份给陆昱铭的股份使用授权,随后,便吩咐他道:“有了这个,华娱世纪就将是你的了。别让我失望。你带着思彤去集团本部的办公室内暂住吧,凭那里的风水和你的命格,不可能有什么能伤害你们,我再去外面吩咐一下——” 说罢一挥手,便要往外面走。 “妈——”阳思彤突然叫了一声,狠狠地扑在了对方的怀里。林诗薇抱着女儿,哆嗦着嘴唇,强忍着说了一句“没事的,你保重”,便走了出去,吩咐了宋士骏四人一些事情以后,便匆匆离开了别墅。而随后,陆昱铭和阳思彤也来到了客厅。 一见他们出来,宋士骏便立刻走上前来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阿姨说了什么?” 阳思彤神色复杂,并没有开口。陆昱铭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只不过是要我们继承华娱世纪和盛世龙城。另外还要在二十九天后,一颗红色彗星落地之前,找到一个什么怪物,它……” 正说到这里,易水寒突然愣住了,而且快步冲过来堵住了陆昱铭的嘴。 “大师姐把天君令告诉你了?千万别说出来,我们也不能知道……” 易水寒叹了一口气。他看着陆昱铭,神色间竟然充满着期待和敬意。 “如果是这样,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情,我就都明白了”……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24章 第四章·查线索惊魂再现,夺财产嫌隙乍生(二) “你明白什么了?”一屋子的人听易水寒这一说,眼睛里冷不防都冒出了光来。 “你们别误会啊……”对方显然是被盯得发毛了,“我说的是,我明白我们几个人为什么在这里了——” “去!”应采儿翻了翻白眼,“咱们份属同道,一起在这里有什么错的?易师兄,你还是研究一下阳光师兄失踪的事情吧——” 易水寒摇了摇头:“现如今,怕是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各位师弟、师妹,你们没觉得让四大派弟子同时保护一个人,这很不一般么?尤其是蓝师弟,并不是入室弟子,怎么能得到‘殇颙之甲’这么贵重的法宝?” “这个嘛……”蓝鸿文被问得愣住了,“不是要保护大师姐的女儿思彤么?” “不对——”易水寒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四个人分别来自武当、青城、龙虎、齐云四大派,来这里保护阳思彤,只不过是突发事件,事实上,我们是被派来做传令兵的啊——” “传令兵?”应采儿的眼睛瞪得蛮大,“传谁的令?” 易水寒微笑着一指陆昱铭:“传陆先生的令啊——大师姐已经把天君令计划的内容告诉他了。我们在这里,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告知四大派,联合开展行动。” “天君令?听着耳熟啊……”应采儿努力地回想着,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几个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凝重起来。 “天君令我不知道,将军令却熟悉得很咪——”黄鼠狼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上了嘴。而狐狸精也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一把搭上了应采儿的脉搏,“将军令,就是女孩子激情的心跳乌拉~” 一阵绚丽的焰火效果闪过,应采儿把狐狸精打够了以后,才气哼哼地回到了话题上:“死妖精别来捣乱……天君令我想起来了,不就是能够化解仙界大挑劫难的那个——” “没错,”易水寒笑呵呵地看着陆昱铭,“在我们道法界,每一千五百年就会降临一次浩劫,然而对于这项浩劫的化解方法,却一直无人知晓。二十四年前,拥有‘通玄’能力的至淳仙师宋天君参悟到了化解仙界大挑的法门,并在飞升之后,将这天机告诉了家师青阳真人和大师姐林诗薇。到后来,整个道法界高层便都知道这件事情,因此命名为‘天君令’。不过,具体的计划方案也只有四大派掌教、阳光师兄、林诗薇师姐知道,目前看来,他们选定的计划执行人,就是陆昱铭先生。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公告天下,准备迎接仙界大挑了……” “哇噻——”应采儿盯着陆昱铭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圈,眼睛里全都是滔滔不绝的敬仰,“那么,这个计划就是要找一个怪物了?是什么东西?” 陆昱铭正要回答,却再次被易水寒捂上了嘴。 “你千万别说,我们也不能知道。”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应采儿当时便不乐意了,“易师兄,这可是你说的啊,咱们几个是传令兵,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呃,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对方结结巴巴地好半天,才理顺了思路,“我是说,咱们如果知道具体的计划,万一不幸被心怀叵测的妖孽捉了去逼供,把天机泄漏了却如何是好?要知道,目前程素瑶还没有落网,她恨道法界入骨,一定会来破坏的。” 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应采儿也频频点头。但就在这个时候,生命力超级旺盛的狐狸精再次爬出来,狠狠地泼了一瓢冷水—— “大眼儿乌贼,你秀逗了?你们在小铭铭身边办差,说不知道计划谁信呀?当心被那个变态的阿姨捉去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乌拉~” 易水寒听后直翻白眼儿,几个人正想再冲上去爆打狐狸精一顿,却发现它的眼睛突然间笑成了倒三角,盯着陆昱铭和阳思彤的手看得不停,口水也流得快拖地了…… 于是大家赶紧做好准备,提防着它又弄出什么笑话来。然而说得迟那时快,两只妖精突然抱头痛哭开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咪!” “是啊是啊,太好了乌拉——” 狐狸精涕泗横流地抓起了陆、阳二人的手:“这戒指真登对啊,乌拉乌拉……” 顺着它的指点,大家便都看到了两人手上佩戴的宝石戒指,正散发着温柔绝尘的光。 “神魔……之泪……”宋士骏一看,整个人都傻了。但随后,他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颇有些不解地看着陆昱铭,“阿姨是为了让你执行天君令计划,才送给你这个的么!你们把思彤当成了什么!” 他的这一番表现把所有人都弄愣住了。但陆昱铭却好像心领神会,淡然一笑:“你别误会,我是真心喜欢思彤。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华娱世纪早晚都是我的,答应伯母的要求,只不过是报答她的养育之恩而已,没什么必要刻意掩饰——” “阿骏,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阳思彤也反应了过来,因为这个念头,她刚才在屋子里面也曾经清楚地闪现过。 “思彤,你,你……”宋士骏看着杨思彤,情绪有些激动。这个时候,狐狸精赶紧跑过来,想要用毒气臭屁搅局,却直接被他一把揪住尾巴狠狠往后面一甩……于是客厅的角落里发出了一阵阵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妖精的身形再次大快人心地消失了。 “宋士骏,十多年了,我就是佩服你这一点——”恰在这个时候,陆昱铭却不置可否地笑了,“有什么话从来不说出口,只会拿不相干的人撒气……” 讲到这里,他的语气急转直下,陡然沉重起来:“我能给思彤的,你永远也给不了;我能为伯父伯母做的,你又能做么?” “我能!”宋士骏气鼓鼓地把胸脯一挺,“我现在就去寻找血色阶梯的真凶,把阳叔叔救出来!” 说罢拉住了阳思彤的手,看来是要开始行动了。而对方到底也还是关心父亲的安危,表现的也是相当的配合。然而没料到的是,陆昱铭也伸出手拉住了阳思彤;在他的脸上,从未看到过如此严肃的表情—— “宋士骏,我忍你一次两次就可以了,你别得寸进尺,总想着拿伯父的下落在这里——予取予求——”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25章 第四章·查线索惊魂再现,夺财产嫌隙乍生(三) “完了完了,又开始了……”应采儿吐了吐舌头,然而刚刚说了半句话,就被蓝鸿文一把堵住了嘴。 “阿铭,你什么意思?”宋士骏两个人也无暇理会周围的反应,针锋相对地较上了劲。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陆昱铭这次也不谦让了,显得单刀直入,杀气腾腾,“总说为了思彤的安全着想,我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但结果是她在你那里受了伤。因此这次她必须跟我一起,至于你想查什么随便,只要别拉我们下水!” “你——”宋士骏一时间被噎住了。倒是阳思彤在听了对方最后的那句话以后腾地一下子红了脸,还挺好看的样子……大家刚开始也在奇怪呢,陆昱铭这次在思彤问题上的态度怎么如次强硬,这一点不像从前的作风啊——但无意中看了看他们手上那对“神魔之泪”戒指,也就明白了,而且认命了—— 得到林诗薇许诺的陆昱铭,已经获得了决定性的优势地位,对于他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断断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要有把握的,试想又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女友去胡闹呢?而之所以先前不断退让,也不过是苦于没有一个适当的名分罢了…… 于是想到了这一层,就连一向帮着宋士骏说话的易水寒也没了办法。 “宋师弟,”他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当中透着邪门,确实不宜让思彤跟着冒险,弄出事来,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但宋士骏显然不甘心:“那么我们几个去调查总可以了吧?” 陆昱铭不置可否。易水寒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大概是同意了。但应采儿却额外提了一个条件—— “这个忙我们倒是乐意帮啦——只不过那狐狸精和黄鼠狼不要跟过来!” “你以为我们想跟过去?”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似乎能活过来的狐狸精再次展露了头角,“就算不被鬼抓去吃掉,也会被你吓死乌拉!” 于是乎应采儿和两只妖精相互翻着白眼。这个时候,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阳思彤也点了点头:“那我就不跟去调查了,阿骏,易大哥,你们要小心。” “没问题。我们会处理好的。”宋士骏的眼神中本来还有一丝失望,但看了看作壁上观的陆昱铭,便马上映出了几分坚定。 “那么阿铭,你们的安全呢?”易水寒大概是怕气氛太紧张了,于是转换了话题。 “我们没关系——”对方莞尔,“伯母说只要待在华娱世纪总部大厦就可以了。况且她和青阳道长已经去缉拿凶手,又哪来的敌人会威胁到我们呢?” “这样最好,”易水寒说罢,便拿眼神丢了丢宋士骏,“那么我们——” “天太晚了,明天再做也不迟,”陆昱铭抢先接了话,“我会同中州大学方面打招呼,拿出关于历任教务长的记录文档,方便你们调查,当然了——”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又有些挑衅地笑了笑:“你可以选择接受我帮忙,或者自己去干?” “不用了!”宋士骏气鼓鼓地,“这些资料中州大学图书馆里面有,我们自己去看——走,现在就去。” “现在?”应采儿哭笑不得。易水寒也赶紧打圆场:“师弟太心急了吧,至少要把阿铭和思彤护送到华娱世纪总部大厦才可以自由行动不是么?” 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宋士骏当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因为对方的安危毕竟关系到仙界大挑。于是乎一行人即刻动身,辗转到了华娱世纪的总部。但在宋士骏的坚决要求下,易水寒几个人还是被硬拽了出来,往中州大学赶去。 “喂喂喂,你不用这么着急吧?”一路上,应采儿眼看着对方像跟谁有仇似的,玩命地顾着赶路,便有些忍不住了。 宋士骏头也不回,当然也没有说话。易水寒冲着应采儿摆了摆手:“别说了,他心里不好受。” “谁都看出来了,他不好受——”应采儿压低了声音,“可是易师兄,在别墅里你怎么不帮着他说话了?” “我怎么说啊?”易水寒无奈地晃了晃脑袋,“思彤受了伤是真的;我们又不能从阿铭那里硬把人家女朋友抢出来;最重要的是——人家已经说了要帮忙联系中州大学,是宋师弟他……这说明阿铭也担心阳师兄的安危,咱们总不能苛求什么吧?” “你说得对……”应采儿点了点头,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咱们说是不用人家帮忙,可要不是陆昱铭的推理,我们又哪里知道要去中州大学找至淳仙师的线索呢?况且……这三更半夜的,怎么好干活啊——” 说罢便呵欠连天了。常言道宁愿三岁没娘,不能五更没床。但即便是这样,几个人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宋士骏出来了。其实道理很简单,那是因为她们不约而同欣赏的是他捍卫爱情的态度。 其实傻子都已经明白了,如今的宋士骏,怕是越努力,就输得越痛,输得越惨,但他却停不了手。尤其是陆昱铭在道法界有求于自己的时候接受了“神魔之泪”戒指,并且放言“华娱世纪早晚是我的”,这就总让人觉得有一些用阴谋换取爱情的意味,而这恐怕也就是宋士骏最不能忍受的。此外,还有一点怕是更为重要—— 那就是林诗薇已经默许陆昱铭成为自己的女婿了,如今能扳回这个劣势的,恐怕也只有阳光一人。不卖力气去救怎么能成?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个忙是帮定了,不仅仅是因为份属同道,感情特殊,也许也是因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吧…… “唉,实在不行了……”走着走着,应采儿忍不住赶上去叫住了宋士骏,“给我颗醒神丸吃吃,不然得困死。而且,就这么去恐怕不行,咱们的准备些东西啊,万一……”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是深夜,而中州大学图书馆就坐落在静湖的旁边—— 深夜,有水的地方,万一再不小心踏上第十三级台阶的话……或许这个结果早就把大家吓怕了。 “没事的采儿,”蓝鸿文总算逮到了一个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机会,“我这里有杏黄旗,有殇颙甲,还有紫金罗帐这法宝呢!” “拉倒吧你——”对方丝毫不领情地翻着白眼儿,“你那旗子招惹出了一对气死人的妖精,那什么甲害得我差点被易师兄打死——” “这不是你自己……好了,好了,是我的错还不成么……” “至于那个紫金蚊帐——” “采儿,是‘罗帐’……好了好了,你说蚊帐就蚊帐吧,别生气……” “那个是干什么的?” “是类似障壁的东西,可以隔绝大部分灵气,被它罩住的人能够免受伤害,而且外面的妖鬼也看不见你——” “隐形衣么?这个法宝好啊,你怎么之前不拿出来?” “因为……这宝贝有个缺点,就是……罩上它,外面的人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外面的任何东西……” “你白痴啊!”应采儿终于暴怒,整个人也因此精神了不少,“用不更跑不了了么!这倒霉的蚊帐你自己用吧!” 看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地闹着,易水寒笑了。说也奇怪,一直阴沉着脸径自赶路的宋士骏也突然停住了脚步……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26章 第四章·查线索惊魂再现,夺财产嫌隙乍生(四) “哎呀呀呀——” 他这么冷不防一停下,后面拌嘴的应采儿来不及反应,结果一头便撞在了蓝鸿文的怀里。对方的脸腾地一下子便飞起了幸福的红晕,易水寒则看热闹似的笑了笑。而就在这个时候,宋士骏说话了—— “谢谢。” 他说的声音不大,语气上也没听出多少真诚,天色黯淡,更是看不见表情,然而其余的三个人却都听得很清楚。 “三更半夜的,拖累大家了……”宋士骏自我解嘲似的笑了笑,“我也知道这样挺傻的。但是……思彤一天没有个归宿,我就想做点什么……”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继续沉默地赶路了。应采儿说了句“你确实挺傻的”,然而嘴上虽然好像是责备的样子,脚步却跟得更紧了…… 于是四人很快便来到了中州大学图书馆前。虽然已经是接近凌晨,这地方又锁了门,但对于道法界弟子们来说,这种铁质的物事基本就是摆设罢了—— “弄开它。”应采儿朝蓝鸿文努了努嘴。 对方一愣:“啊?什么?” “我说弄开它——除魔卫道,连门儿都进不去,那还搞个屁呀,这儿只有你是齐云派弟子,你不上谁上?” 蓝鸿文“哦”了一声,随即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细如缝衣针、长有五寸的东西,往大门口的锁眼儿里仔细地捅着。 “这是什么法宝啊?”应采儿饶有兴趣地问道。 “开锁用的。通常来讲,我们把它叫做‘铁丝’。” “铁……”应采儿噎得直翻白眼儿,然而没过多久,只听见喀吧一声,门果然被蓝鸿文捅开了。,于是乎她便很服气地伸出了大拇指—— “你们齐云是不是人手一根这东西啊?以后要是丢了点什么,我得要你的不在场证明哦。” 一行人互相说话壮着胆子,摸进了黑漆漆的图书馆中。转眼来到了资料室,又不敢开灯,只好借着月光,倒也挺练眼神的。这期间,精通各种法宝道具制作的齐云派弟子蓝鸿文也曾拿出了不少照明用具,无奈都被应采儿以各种理由否决掉了,而且还气个半死,故此也就将就着展开了行动。 “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啊?”应采儿哭丧着脸,“有什么头绪么?” 宋士骏点头:“图书馆的校史资料室中存放着所有关于中大的纪录,其中著名人士都是按照姓名首字母次序专门排放的——” “哦我明白了,那么找出至淳仙师的那些资料来看不就可以了?”应采儿总算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想到了什么,“万一要是没有的话,那岂不是还得——” 说到这里,旁边的蓝鸿文咳嗽了一下,于是她便知趣地停住了嘴。很显然,如果这里没有什么发现的话,那么也就只能厚着脸皮去找陆昱铭疏通了,而这也是宋士骏最不愿意做的吧……此外,虽然晚上来这里查资料有许多不便,但仔细想来也是很有必要的:因为白天人多口杂,目前敌人在暗处,还是尽量减少暴露的好——宋士骏毕竟还没有丧失理智,只不过是被爱情搅得有些头脑发热罢了…… “哎哟嗬,这宋天君还真厉害啊,”翻着翻着,应采儿突然眉飞色舞起来,“竟然在十五天之内摆平了中大的三十亿元外债……这里还有会议记录,哎你们看,阳师兄和林大师姐还曾经在报告厅门口被接见过呢……难道是师兄吃宋天君的醋了?” “采儿——”蓝鸿文叹了口气,“你干点正经事情好不……哎哟哟,别踩我啊,算了算了,你做什么随便吧——” “别吵了,你们来看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宋士骏突然向其余人打了招呼。他拿出了一本记录,指着上面的一段文字说道:“这事情有问题啊:二十四年前,沧浪苑曾经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雷击,导致部分建筑被毁。宋天君曾经在修复它们的时候顺便在沧浪苑地下建造了一座化粪池,可是随后又毁于一次原因未知的爆炸。此后不久,宋天君便飞升了,而他也留下了吩咐,把化粪池建在了别处……” “这有什么问题啊?”应采儿摇了摇头,“不就是一座冲水大茅房么,倒了重盖也就是了——” 然而说到了这里,她自己却突然愣住了。道法界四大派中,武当弟子擅长法术,齐云弟子精通机关,龙虎弟子钻研灵药,而青城弟子则对各类阵法了然于心。作为青城山掌教关门弟子的应采儿也非不学无术之徒,经宋士骏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沧浪苑处在正东面,是紫薇之气最重的地方,在下面盖化粪池,就会造成阴阳之气相冲,风云大变,宋天君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他后来也下令在别处修建,”宋士骏把话接了过来,“这说明他本人是知道这项错误的。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 应采儿点了点头:“他是故意的。我师父曾经说过,发动一些大规模阵法的动力是需要阴阳之气相冲而得到的,当年在中州大学,曾经发生过几场著名的战役,阳师兄和林师姐都是见证人……” “都有什么阵法是需要这样动力的?”宋士骏连忙追问。他有一种预感,真相可能已经十分接近了。 “让我想想……阴阳之气相冲的例子十分少见,一般的自然阵和绝大多数道法阵根本用不着。而且中州大学几万人的粪便都堆在那里的话,秽气可想而知,应该是某种天阵吧……” “那就是说,阳师兄留下的线索和‘9436’四个数字,是与中州大学的某种天阵有关了?”听到这里,蓝鸿文也明白了,“而且,林大师姐、阳师兄和宋天君三个人应该知道其中内幕——那么等林师姐回来一问不就可以了!” 于是乎三个人猛地一阵高兴。不管这结论是否就是真相,毕竟这么快就有了头绪,实在是一件好事。而与此同时,一时没有说话的易水寒也有了新的发现—— “大家快来看,这里有关于‘血色阶梯’的纪录呢——这个诅咒最早是流传在中大电子讨论版上面的。原来的版本是入夜在静湖周围踏上第十三级台阶,就会被地狱使者带走灵魂。因为二十四年前有一天雨夜,曾经有学生看到静湖上漂浮着一盏红色的大灯笼和一个人影,而且后来,整个报告厅和沧浪苑都遭到了雷击……后来辗转相传,就有了‘血色阶梯,神灯引魂’的——”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易水寒说出了“血色阶梯,神灯引魂”这八个字以后,他自己突然像被晴天霹雳击中了一样,整个人都愣在原地,瞳孔大张着,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宋士骏三个人知道事情不妙,正想询问的时候,却也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夜色昏暗,月光缥缈,空荡荡的资料室中,一团团昏红色的鲜血正慢慢地吞噬着易水寒的身体。在每一本图书的缝隙中,也渗出了阵阵似有若无的声音——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27章 第四章·查线索惊魂再现,夺财产嫌隙乍生(五) “快走……啊——” 拖着一声长长的惨叫,易水寒整个人很快地便被浓重的血浆吞没了。随后,一人多高的猩红色慢慢下降,暗淡……到最后——他消失不见了。 大变活人啊! 看了这个景象,其余的几个人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皮肉被倒立起来的汗毛扎得生疼。虽然道法界弟子平日里见多了各种法术,但能把一个活人片刻间转移走的法门却是闻所未闻,更何况遇害的还是武当山首座大弟子、几人中道行最强的易水寒。因此大家霎那间群龙无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逃。 大惊失色下,宋士骏本能地运起了“玄遁”法门,抓住了身边的蓝鸿文就要撤退。但说得迟那时快,对方却一把挣脱了,随后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臂喊道:“先救采儿,救她!” 正所谓患难之中见真情,要是换了平日里,可能大家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了,然而此时的恐惧和无助却吞噬了其余所有的情感。宋士骏听了这么一句大喊,便赶紧牢牢拉住了吓得几乎缩成一只鹌鹑的应采儿,只见脚下一阵蹉动,身体像墨水般化开,再显形时,已经出了资料室门外。 而蓝鸿文到底也没有坐以待毙,就在汩汩的血液吞没了易水寒、并向他涌来的刹那,随手从怀里拿出了一盏土黄色、写有“庵”字咒语的三角旗,念了声“起”,竟然也拖着道长长的仙气尾巴,一路黄光窜到了门口…… 可在此时,资料室中的血液却蓦然消逝,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而过道里则再次响起了悠悠的诗歌声——念的还是那首李白的《天上白玉京》。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声音听不出远近和大小,就好像是从门缝里,墙壁里,空气里,月光里……无处不在的环境中渗透出来一样! “走啊!”宋士骏一向就是逃跑的高手,到了这个关头果然也不负盛名。他拉着应采儿和蓝鸿文便往图书馆大门方向撤退,一边跑,还一边从怀中拿出了几颗“醒神丸”,三个人分别吃了下去。那药丸入口即化,而且韵味绵软,清甜中带着一丝辛辣,没过几秒钟,似乎就把狂跳到几乎要爆炸的心脏稳定了下来。 “赶快出去——”宋士骏转头吩咐蓝鸿文,“拿‘殇颙甲’出来挡一挡!” “殇颙甲只能挡一面,”对方哭丧着脸,看了看周围,“要挡哪一面啊!” “算了!”宋士骏狠狠地唾了一下地面,“应采儿,想办法破阵啊!” “我……我……”应采儿的眼泪儿也下来了,“索命梵音属于言灵中的一种,武当弟子很拿手,可我不行啊——” 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现如今四周发出的声音,便是俗称为“魔之舞,妖之歌”的索命梵音。这种法术只要是目标懂得其中文字的含义,就难逃施法者事先设定好的结果,是一种类似催眠的、极为高深的咒语,而齐云派弟子蓝鸿文只擅长法宝,却防不了妖术;龙虎山宋士骏的丹药虽然好用,但手底下功夫却实在不怎么样,除了逃跑不曾失手外就没怎么赢过仗;青城山的应采儿倒是对阵法很有研究,可偏巧所谓的“阵法”大多是多人合作的……算算也只有武当山易水寒对于除妖降魔的法术有研究,可是又首先遇害了——看来自从海德公园遇险以后,敌人也学聪明了许多。 于是乎几个人又无奈又害怕,一路撤退,转眼来到了图书馆大门口,正要往外走,却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因为在门口处,赫然燃烧着一团猩红色的火焰,而在那微光的照耀下,周围的墙壁、窗户早就扭曲变形,黑压压地扭成了一团! “拼了!”应采儿情急之下嗷地一嗓子,“破星降魔阵!”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宋士骏和蓝鸿文不由得一惊:那可是青城山镇派绝学啊!如此威力强横、普天之下仅次于“玄天九禳”的阵法,她年纪轻轻的就能施展么? 果不其然,应采儿在喊够了以后整个人突然蔫了下来:“这是个六人阵法啊……” 原来是害怕的脑子有些糊涂了! “我哪去给你找六个人呀——”宋士骏和蓝鸿文连忙扯住对方,向图书馆的里面跑去。 “都别慌,”一边跑着,宋士俊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找机会、跳、跳、跳窗户——” “你们两个先走!”蓝鸿文猛地一咬牙,站在了原地,“阿骏,采儿交给你了!” “喂,你——” 宋士骏想要拦阻,可是对方却已经转身,朝着那团怪火的方向跑了过去。在那一瞬间不知怎么的,宋士骏的眼睛湿润了,浑身的血液也不由自主地澎湃了起来。其实三个人心里都知道,他们是斗不过血色阶梯诅咒和那怪物的——如果可以,那么在海德公园也就不会那么狼狈了,若不是青阳真人及时赶到,恐怕早就作了冤死鬼。现如今,蓝鸿文是想自己主动去喂那个怪物,以便赢得时间,让跑得最快的自己带着他的心上人逃走啊…… 想到这里,宋士骏狠狠地点了点头,抓紧了应采儿——奇怪的是,面对蓝鸿文这么感人的牺牲举动,她就一点话也不想说么? 于是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坏了:在索命梵音妖法的催动下,应采儿已经眼神迷离、瞳孔放大、而且四肢开始颤抖了,但更令人害怕的是,即便是这样,她的脸竟然还挂着一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幸福的笑容! 宋士骏喊道一声“糟糕”,拔腿就跑,在这过程中还寻找着窗户准备脱身。然而就在两个人来到一面墙旁边的时候,应采儿却再也走不动了,并且很快地开始呕吐,这一吐不要紧,一团拳头大的火焰便从她的口中跃了出来,本人也人事不省了…… 如今便只剩下宋士骏了。他只觉得胸口被狂跳不止的心脏撞得将要裂开一般,又拖不动应采儿沉重的身体,于是便想靠墙休息一下。但这一靠不要紧,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身子落空的感觉—— 整面墙壁,如同湖面一样泛起了涟漪,刹那间映出了满是鲜血的罗纹。宋士骏的身子一栽歪,躲闪不及,就这么跌进了血泊中……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28章 第四章·查线索惊魂再现,夺财产嫌隙乍生(六) “采儿——阿骏——” 宋士骏遇难后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本来准备舍身引诱怪物的蓝鸿文便马上有了感应。因为这个时候,本来还肆无忌惮的“索命梵音”已经停了下来,四周静得可怕,不远处依稀悬浮着一团猩红色的火光,把万籁俱寂的图书馆映照得分外孤独而且恐怖。 在那一刻,蓝鸿文的心几乎死了。他没有料到几个人贸贸然跑来图书馆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然而在这个时候,那颗疲惫不堪的心脏却突然间回光返照似的狂跳起来—— 因为那团火焰越来越接近了。 蓝鸿文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反正是害怕,或许这种感觉早就渗进了骨血中,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不过常言说得好,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大致上有两种反应,一是像应采儿一样糊里糊涂、丧失了基本智商;二就是脑袋转得飞快,能在瞬间想明白许多平日里想不通的事情——毫无疑问,蓝鸿文属于后者,当此关头,应采儿的那点智慧莫名其妙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办呢? 要是打,自己不如易水寒;逃,又逃不过宋士骏,使用法宝还要有一定准备和技巧…… 可不知怎么的,蓝鸿文却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和应采儿的一段对话—— “至于那个紫金蚊帐——” “采儿,是‘罗帐’……好了好了,你说蚊帐就蚊帐吧,别生气……” “那个是干什么的?” “是类似障壁的东西,可以隔绝大部分灵气,被它罩住的人能够免受伤害,而且外面的妖鬼也看不见你——” “隐形衣么?这个法宝好啊,你怎么之前不拿出来?” “因为……这宝贝有个缺点,就是……罩上它,外面的人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外面的任何东西……” “你白痴啊!那不更跑不了了么!这倒霉的蚊帐你自己用吧!”…… 对啊,“更跑不了了”,“自己用吧”,就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蓝鸿文顾不了那么多了,当下便拿出了法宝紫金罗帐,一咬牙一跺脚,照着对面的怪火便冲了过去——在接近它的瞬间,将法宝往空中一抛,很快地便罩在了—— 那团火焰之上。 随后,蓝鸿文便玩命地往外边跑,一面跑,心里还一面念叨着,奇迹快出现吧…… 而这次,诸天圣神没有让他失望。从小到大连个安慰奖都没中过的蓝鸿文刚刚与那怪物擦身而过没有几步,奇$%^书*(网!&*$收集整理只听见“亢哧”一声闷响,周围门窗的玻璃就好像惊起的鸟一般,倏地飞出了巢圈,在图书馆的外围炸起了哗哗啦啦地爆炸—— 与此同时,紫金罗帐陡然瘪了下去,被罩在里面的火焰神奇地凭空消失了。蓝鸿文本来被爆炸声吓得一激灵,再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了好一阵子,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的眼泪、鼻涕、冷汗混作了一团…… 原本他是想起了应采儿的话,利用可以隔绝一切的紫金罗帐罩住引魂灯,暂时阻挡其视线以便逃跑,没想到却莫名其妙地击退了敌人,这大概是蓝鸿文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而正因为如此,才令人悲喜交加、哭笑不得吧—— “呜呜呜……哈哈哈……”于是乎,蓝鸿文哭了三声,又笑了三下,这才回过了神来。正在此刻,远处传来了人声,大概是图书馆的爆炸惊动了宿舍区的学生和老师们,都往这边赶来了。 “你没事吧——” 就在蓝鸿文原地踟蹰的时候,易水寒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你——”蓝鸿文的五官全都拧在了一起。对方一见,便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是鬼,是人。不知道为什么,昏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独自躺在地上,又听见这边的爆炸,才过来看看的……宋师弟和应师妹呢?” “这里呢……哎哟哟……” 说话的是宋士骏,他搀着应采儿,一瘸一拐地也往这边走了过来。在那一瞬间,蓝鸿文笑着流泪了。 笑,是庆贺自己和大家歪打正着,劫后余生; 哭,则是无奈于眼前的场面—— 几十个学生和保安赶到了图书馆门口,愣是把他们当成了爆炸罪犯,拘押审问了许久。可不知为什么,过了两个小时,易水寒接了一通电话,中州大学方面便把大家放了出来。而易水寒也径直把其余人带往了一个地方—— 华娱世纪总部大厦。 刚刚进入顶层的执行长办公室,一行人便迎面遇见了狐狸精那张神采奕奕的柿饼脸和笑成了倒三角的眼睛。 “爆破小队回来了?你们真厉害,连图书馆都要炸乌拉?” 几个人精疲力竭,也无心跟它搅闹。这个时候,一脸关切的阳思彤把它们迎进了屋子。陆昱铭也在里面,不过正在打着电话—— “教务长先生,谢谢您的通融,我保证我的员工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如果贵校在追查爆炸案真凶方面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华娱世纪一定竭尽绵力……好的,好的……再见。” 电话打完后,他便走到了四人的面前,一脸冰冷地问道:“说吧,中大图书馆的爆炸是怎么回事?里面的监视摄影机拍到你们几个人慌里慌张地到处逃窜,而周围又没有别的人存在,这又怎么解释?” 蓝鸿文猛地一哆嗦,心说这点事情陆昱铭都知道了,果然不是一般的手段,那么看来也是他保释大家出来的。可是,这要怎么跟人家解释?说大家撞见鬼了? 于是他看了看易水寒,对方也是支支吾吾地在措词。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陆先生,这次真的很抱歉,也谢谢你保我们出来。不过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们真的见鬼了。” 接下来,他便把在图书馆遇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蓝鸿文也从旁补充了不少情节。陆昱铭听后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一双眼睛平静而又威严地看着这次行动的组织者宋士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阳思彤突然冲了上来,紧紧地抓住了宋士骏的手。 “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呃,啊……” “有没有怎么样啊?” “思彤,对不起,弄成这样我不是有心的——” “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阳思彤没头没脑地只是重复着这么一句话,大家都以为她是气糊涂了。但突然间,整间屋子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眼角,正有大滴的泪珠在滑落……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29章 第四章·查线索惊魂再现,夺财产嫌隙乍生(七) “思彤……” 宋士骏哽咽了一下,就再也说不出话了;陆昱铭也闭上了眼睛,像是默许了当前的局面;就连狐狸精和黄鼠狼这两只一向偏袒他的妖精也闭上了嘴,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 是啊,这个时候,谁又能说什么呢?为了查找阳光的下落,这群人已经三次深入险境几乎丧命,尽管没取得什么进展,尽管因此横生了不少枝节,但作为当事人的阳思彤,即便是有一幅铁打的心肠,此刻也该捂热了吧—— 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她的心里就完全对宋士骏没有好感…… 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一向大大咧咧甚至有些粗暴的应采儿也含情脉脉地看着蓝鸿文,似乎有话说了。 “鸿文……”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他。在这之前,都是用“哎”、“喂”、“蠢货”、“白痴”等词汇的。很显然,图书馆中蓝鸿文的表现也起到了明显的作用。只不过,她似乎忘记了眼前正有一对百无聊赖的妖精呢…… “哎哟,这么快就改称呼了乌拉?”狐狸精马上便开始插科打诨了,“难不成吃哈密瓜吃拧了?” “不像是哈密瓜的样子咪——” “小黄,你看身材就应该知道,她此刻需要的应该是——一根黄瓜的安慰才对啊,乌拉乌拉~” 这次的笑话持续了很久的冷场,然而到底还是蓝鸿文最先明白了其中隐含的深意,于是乎腾地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应采儿随即也想明白了,起身就要动手打,可是身上有伤,只好哼哼唧唧地老实坐了下来。再看旁边,阳思彤和宋士骏也不好意思了,先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但估计也是什么甜言蜜语都说不出来了。狐狸精颇为得意地看了看陆昱铭,刚想邀功,没料到对方却不停地在摇头示意,而且也自觉地让开了一个空间,独自走开了。 易水寒见状也知趣地跟了上去,留下了两对少男少女。一番惊心动魄的死劫,确实也该给人家一点说话的时间,这无论从什么角度和立场来看都是理所应当的…… 就在这个时候,陆昱铭的特助Gary走进了屋子,她对陆昱铭说了些什么,两个人便起身走出了执行长办公室。 而在办公室不远处的会议室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等陆昱铭一露面,便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这其中,也包括另一名特助Emma。 “你们——”陆昱铭微微一愣。现在是凌晨时分,本来就是休息的时候,可偏偏在场的诸位,都是执行理事会的成员和一些分管部门的经理,用一句通俗的话说,他们是他的心腹。 “出什么事了?” 陆昱铭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随口问了一句。可是十几个人互相看了好半天,终于推举出一个最为年长的人出来,给了答复—— “执行长,我们听说你要执行总裁的一项命令,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一个奇怪的动物,是不是?” “没错……”陆昱铭点了点头,随即便把威严的目光投向了两名特助。 “执行长,这是我的主意——”Emma一见,马上便挺身而出,“与Gary无关,如果您想追究泄露机密的责任,那就处罚我好了。不过,正因为我忠于您,所以才去通知在场这些同僚的——” “没错,”话说到这里,那名年长的人马上便接口道,“执行长,Emma小姐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是对的,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忠于你的,不过我也要问问执行长,你真的要按照总裁的意思去办?” 说罢,一屋子的人都直勾勾地看着陆昱铭,似乎在等待着答案。而陆昱铭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抚摸着手指上那枚叫做“神魔之泪”的宝石戒指。 “吴理事……”片刻后,陆昱铭叹了口气,“我没有选择。” “执行长,你要三思啊!” “是啊,这摆明了就是总裁想要屠戮功臣了!” “不能答应啊——” 就在陆昱铭表态以后,在座的几个年轻气盛的同僚终于按捺不住了。 然而,陆昱铭缓缓地伸出了手,屋子里便再次安静了下来,他闭着眼睛,独自沉吟着。 其实他不是傻子,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地就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且拥有相当一批死忠的高层。林诗薇的这个计划,确实已经牢牢地将了身为执行长的陆昱铭一军: 这件事情要是做吧,就必须动用相当大的人力物力,甚至有搞垮华娱世纪的危险。如此一来,身为执行长的他必然因此下台,更何况陆昱铭还年轻,如此荒谬的行动岂不是要毁他一生? 可要是不做呢,又报答不了林诗薇的养育提拔之恩。对方已经把话说到了那个份上,更兼用阳思彤的婚姻作为筹码。如果说真的有什么让陆昱铭陷入了被动的话,那么恰恰就是这份企盼和守护了十几年的感情吧…… “执行长,你应该明白吧,”同僚中再次有人起身说话,打断了陆昱铭的思考,“总裁交给你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分明就是要动手了。况且董事会也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用华娱世纪的资源去寻找一个什么怪兽,如果要做,总裁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而要把这个‘败家’的骂名留给你呢!” “好了——”陆昱铭打断了对方的说话。可最先被众人推举出来的那个年长者马上便接下了话茬—— “执行长,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三更半夜跑来劝阻你么?” 陆昱铭没有询问。于是对方陡然加重了语气,自问自答起来:“因为我们这些人相信只有凭借你的能力和富余的时间,才能实现已故董事长宋晓晨先生的志愿!林总裁近年来不理集团事务,反而醉心于修炼什么‘仙法’,是你带着华娱世纪走到了今天,这是有目共睹的,那个位置,早就该是执行长的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用意已经十分明显。陆昱铭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大家,叹了口气。 “可是,公然抗命的话,总裁依旧可以在董事会上罢免我,更何况我深受总裁恩惠——” “执行长——可如果在即将召开的董事大会上,林诗薇不再是总裁了呢!” 不知道是谁,突然间说了这么一句话。于是乎全场的人便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只不过在这种紧张中,已经难以掩饰着兴奋。陆昱铭环顾四周,缓缓地开了口—— “你们是要我做黄袍加身的——赵匡胤了?”……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30章 第四章·查线索惊魂再现,夺财产嫌隙乍生(八) 陆昱铭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么,像这种“造反”的话,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和其他人主动献计,意义是大不一样的。这也就意味着,此刻的华娱世纪集团执行长不仅有贼胆,也有了贼心,更兼一群贼参谋出谋划策,看来更高更大更强的荣华富贵也指日可待了…… “既然执行长说得明白,”于是当即便有人附和,“那我们就去着手准备了。林总裁和阳先生两人的突然失踪正是一个大好时机——” 然而讲到这里,所有人却突然沉默了下来,像看待外星人一样看着默不作声的陆昱铭,表情也陡然复杂了不少。而对方,则依旧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上的宝石戒指,没有赞成,也没有辩驳。 他越是这样,其余人便越觉得瘆得慌,似乎掉进了一个天大的阴谋中。过了许久,陆昱铭才叹了一口气:“你们各司其职,余下的由我考虑一下吧——” 说完便挥了挥手。到了这个程度,一屋子的人也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了,于是乎唯唯而退。转眼间,会议室里便只剩下了陆昱铭和两名助理,灯光照下来,他诺大的背影更显得孤单。 “执行长……”Gary神色忧愁地问道,“刚才您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总裁夫妇的失踪并不是您——” 陆昱铭无力地摆了摆手:“外界已经这么想了,难道我说了几句,就会有什么改变么?而且——” 说到这里,他无可奈何、却又自我解嘲般地笑了笑:“我也不是完全地大公无私啊”…… 就这样,转眼过了一个星期。在这期间,林诗薇和陈青阳依然没有什么消息,易水寒等人又在险些遭遇毒手、没了指挥之后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一行人便老老实实地安静了下来。然而相对的,陆昱铭方面却做出了惊天动地的举动—— 一周内,这位手握重权的执行长一连撤换了五名执行理事,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与此同时,彻底隔绝了总裁办公室与外界的联系,将一切政令、财务集中到了自己的手上,并且预备着明天召开董事大会……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失踪多日的总裁再不出现,那么一场改朝换代恐怕难以避免了…… 当天晚上,易水寒一行人也找到了阳思彤,让她上网看一些消息。 “思彤,有些事情,你自己看吧……” 其实关于网络上的一些传闻,阳思彤也是知道的。虽然华娱世纪的势力几乎控制了所有实体媒介,但对于自由并且虚拟的网络却难以遏制。一周来,各种关于陆昱铭的猜测雪片一样蜂拥而至,版本多于天上的星星,大致上都是针对“篡权”举动的。 阳思彤本来都装作没看见,易水寒、宋士骏等人也一直道是别人的家事,不便细说,可这一次的消息,几个人却觉得如果瞒着阳思彤,是一种很大的罪过了…… “不可能!”话说阳思彤看着网页上面的消息,突然大喊了起来:“阿铭怎么能绑架我爸妈呢?不可能!” “你冷静一下啊——”应采儿连忙捂住了对方的嘴。不过在这同时,她自己也皱起了眉毛:“我们最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不站出来解释清楚呢……” “这种事情怎么好解释?”蓝鸿文摇了摇头,“大师姐和大师兄不露面的话,陆昱铭是最大的受益人,这……” 说着说着,他尴尬地笑了笑,显然不知道如何继续了。于是一行人的领袖易水寒站了出来,接下了话题—— “思彤,在这一周内,陆先生跟你说了什么么?” “没有啊……阿铭忙得很,我们见面都很少。” “那么……我有一个想法,必须要告诉你——”易水寒叹了口气,“陆先生连日来整肃异己,把忠于大师姐的心腹全都调离了岗位,而且对于大师姐和大师兄的失踪……” “你们什么意思啊!”阳思彤有些气急败坏了,“我妈回来交待事情的那天晚上,你们可是都在的!” “没错,我们是见过大师姐——”易水寒停顿了许久,神色凛然,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可是阳光师兄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不是么?能够绑架他并做到滴水不漏的,除了女杀手程素瑶,也许还有——” “别说了!” 阳思彤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随后,她一面摇着头,一面本能地往后退,脸上写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终于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一屁股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思彤,对不起……”易水寒摇头叹息,“但这也是一种可能,我们觉得……还是跟你说的好……”“阿骏……” 这个时候,阳思彤出乎意料地没有理会易水寒,反而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士骏。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目光啊……迷惑,哀怨,在怅然若失的虚空中,似乎散发着吞噬灵魂的悲伤…… “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说话?” 阳思彤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宋士骏本来还想开口,但看到对方的样子以后,便重重地把头低了下去—— “思彤,”他说,“你去找他问问吧……” 话音落地,阳思彤犹豫了片刻,终于站起身来,越来越快地向着外边跑去。应采儿和蓝鸿文想要跟随,却被易水寒拦了下来。而众人此刻再看宋士骏,却蓦然发现他的脸上也同样挂满了泪水—— “我能说什么呢……思彤……我无论说什么,都是伤你的心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华娱世纪本部的执行长办公室中,陈副理正在同陆昱铭谈话。而对方也与以往大不相同,正在安心地写着书法,严正工整的字迹落诸纸上,写的是一首诗的片断——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 “好字,好诗——”陈副理拍手称赞,然而笑容里却兀自透着一许冷漠,“不知道执行长是想做鞠躬尽瘁的周公呢,还是做篡汉自立的王莽?” “我也在犹豫呢……”陆昱铭也轻描淡写地笑了,“不知道在陈姨心中,我算是周公呢,还是王莽?” “阿铭……”对方听见他叫了自己一声“陈姨”,语气顿时便软了下来,神色间也透出了几分慈祥,“可是现在外界都在风传你绑架了总裁和阳先生,你又非但不解释,反而撤换了五名忠于总裁的理事,甚至撤销了总裁办公室的日常工作……你到底在干什么?” “一周里来问我这个问题的不下于一百人了,”陆昱铭的神色依然平静,“怎么陈姨也沉不住气了么?都跟您说了,我在犹豫——究竟是执行现任总裁的愚蠢命令呢,还是把已经失控的华娱世纪重新带回轨道,就是这样。” “那么你为什么不澄清总裁夫妇失踪的事情跟你无关?”对方的语气再次急迫起来,“我相信绝对不是你做的,可是你选择沉默,会伤了很多人的心,这其中就包括——” 话说到这里,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陆昱铭和陈副理之间的谈话。来人是特助Gary。 “怎么这么没规矩!”陆昱铭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早就说过了,各司其职,别来烦我!” “执行长……” Gary无可奈何地指了指外面:“阳思彤小姐来了……现在整个集团大厦全都轰动了,您看……” 说到这里,Gary和陈副理不约而同地发现陆昱铭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掩饰着几乎要蓬勃而出的一些情感,“思彤,我要怎么说,才能不伤你的心呢”……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31章 第五章·陷废墟真情告白,破魔阵思彤救父(一) 对于阳思彤的出现,陆昱铭还是相当头痛的。新世纪的成功男人大都有两怕:一怕医院里的大夫,二怕家里头的怨妇,二者上门,一定是鸡飞狗跳的局面,错不了了。 果不其然,办公室外面传来了锅碗瓢盆的撞音和人畜跳蚤的嚎叫,阳思彤在万众瞩目的热烈气氛中出现了。随后,百八十名公司职员的小脑袋隐隐出现在各个角落里,就像雨后田间地洞里冒出的土拨鼠一样,机警且真诚地打听着即将发生的任何消息。 陈副理知趣地离开了,Gary和Emma也悄悄地关门、拉紧了百叶窗,诺大的办公室里,阳思彤和陆昱铭相视而立,谁也不肯先说话,看上去就像在打擂台…… 约摸着过了十几分钟,陆昱铭面对着春宫怨妇的眼神终于挺不住了,抢先开了口。 “思彤,我知道你来是要问什么,但我不能给出答案。” “为什么?” 陆昱铭叹了口气:“你能来这里,就代表着已经不信任我了不是么?那我还能说什么……更何况,网络上的那些传言并不能作为成事的证据,但我一出面表态,就让事情变得官方和复杂化了,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我——” “够了!”阳思彤狠狠地摇了摇头。陆昱铭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一幅怒气冲冲的样子,向来处变不惊的他,愣是被吓得没敢继续说话了。 “为什么呀……”阳思彤平稳了一下情绪,赌气似的笑了笑,“每次你都是说,‘交给我吧,我去处理’……可是出了这种大事你都不跟我解释一下,让我怎么信任你!我不是你的下属,平日里老老实实做事就可以了,你明白么!”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里已经湿漉漉地,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急切地打转了。 “思彤,我……”陆昱铭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想好了要说的话,“那么我跟你坦白吧……伯母交付的任务,我的部下们全都反对,甚至连Gary和Emma也站在了那边,如果我真的去做,岂不成了孤家寡人?” “是这样么……那你为什么当初还要——” 阳思彤说到这里却停顿了一下,从她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温柔,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上的宝石戒指。 “因为——”陆昱铭的语气也温柔了起来,“我确实……很想得到它……” “那么阿铭,你干脆不要做这件事情,我们一起离开——” “不行!”听到这里,陆昱铭叹了一口气:“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集团里本来就存在着许多反对派,更何况如今伯母的命令又这么荒唐……即便我不去做,她也会找别人来代替的。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换一个最高决策者,彻底取消这项命令……更何况,我现在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阳思彤的眼神陡然黯淡了下来:“为什么啊?” “你应该明白的啊——”对方苦笑,“伯母和伯母都失踪了,我接管了伯母的一切权力,而按照法律,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你的……如果在这个时候我宣布同你在一起,那我们在世人眼中成了什么?” “可你没有必要理会这些!” “你觉得有可能么?” 陆昱铭苦笑着回了这么一句。阳思彤猛然一愣,自己也开始泄气了——是啊,真的有可能不去理会这些事情么?自己最爱的人和自己在一起了,却推翻了母亲的地位和决定,这算什么?如果这都不介意的话,那么又为什么跑到这里来问个清楚呢? 直到这一刻,阳思彤才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宋士骏选择了沉默。 “思彤,你知道么——”陆昱铭走上前来,从背后轻轻地揽住了阳思彤,“有的时候,我很羡慕阿骏,羡慕他可以不理会很多事情,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想爱的人……但我不行。我的心中还有着另一份理想——” 说罢,他指了指高挂在办公室正中的一幅画像—— “那就是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任何背离这个理想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篡权行动将会提前好几年,从伯母不理公司事务、一心求仙的那一刻就应该开始了!”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么?”阳思彤诧异地抬起了头。她看见了,一个叫做“宋晓晨”的绝世美男子在相片中静静地笑着,他的一双眼睛,似乎看透了世间所有的踟蹰和不安,那么坚定,却有那么平和…… 也就是这个时候,阳思彤流着眼泪转身离开了。但她没有发现,傲然挺立在“神佛降世”宋晓晨遗像下的陆昱铭,此刻也恣意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至此,一夜无辞。到了第二天早上,在中州市郊的一个军事守备基地里,林诗薇和程素瑶的追逐战也达到了顶峰。 “还往哪里跑!”林诗薇大喝了一声,飞身攻到了对方身边。而随后赶来的陈青阳双脚一落地,就亢哧一声坐到了地上,连一代宗师、武当掌教起码的面子都顾不得了…… 连续追了八天,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得磨散了吧?这个时候的青阳,别说是“仙气”,就算是“人气”,也怕是一口提不上来就这么憋死过去。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彻底服了林诗薇和程素瑶——自己勉强活着都难了,她们竟然还有力气能够用在打斗上,女人一旦认真起来,真就可怕到这种程度么? 而且让她认真的理由,竟然是要抢回被掳走的老公…… “林诗薇,你行——”程素瑶一掌荡开了对方的攻击,跳到了远处,“为了阳光,连事业和女儿都抛下,追了整整八天还不放手……二十四年前,你也同样为了他,抛下了即将飞升的宋晓晨吧?” “你——少——废——话!”林诗薇闻言暴怒。可陈青阳却坐在地上支起了招—— “师侄女儿,别中她的、激、激将法啊,跑了这么多天,仙气运行紊乱,很容易走、走、走火入魔的……” “师叔你放心——她不把阳光交出来,我就让她彻底走火入魔!” “啊……那我放心了,你们打着……”陈青阳说完这一句后,干脆四脚朝天,气喘如牛了。 然而这个时候,程素瑶却笑了:“你功夫不错,可惜欠些智慧,难道就没发现这些天来,我一直围着中州城转圈子,根本就没想离开么?” 林诗薇听后猛然一惊,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在程素瑶意味深长的笑容中,身后军事基地鸣起了警报。 “各单位注意,演习马上开始,热感导弹就位,目标确认,请无关人员迅速撤离。重复一遍,各单位注意……” 在大喇叭的叫嚣声中,一颗绿色的热感导弹从山体掩护的发射架中喷射而出,追着虚拟的目标而去。说得迟那时快,在程素瑶的双掌中迅速运起了一团黑色的火球,它飞上了天空,炽烈的温度竟然使热感导弹偏离了方向,舍弃了原来的目标,追起了火球—— 林诗薇慌乱间想要运功解围,却被程素瑶死死地拖住;早已筋疲力尽的陈青阳空喊了一句“不好,调虎离山”的热情口号,却实在没有力气阻止了……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试射导弹偏离目标,取消演习,取消演习……”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警报声中,那颗热感导弹就这么笔直地,冲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那里,就是中州城……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32章 第五章·陷废墟真情告白,破魔阵思彤救父(二) “妈的,看来这小子是真想做陈世美了!” 此刻,中州城某处的屋子里,应采儿气鼓鼓地原地转着圈儿:“思彤,你别老不说话光是哭啊……” 尽管她说得慷慨激昂,但无奈阳思彤就是淅淅嗒嗒地抹眼泪。于是乎大家仿佛都听到了易水寒的叹息,蓝鸿文的评论,以及宋士骏那颗纯情少男之心破碎的声音。 “算了,咱们走!”应才儿终于暴怒,一拍桌子,便要发飚,“去华娱世纪本部,鸿文拿蚊帐掩护,宋士骏给他们吃迷糊药,我摆个七零八落口水阵,易师兄劫了陆昱铭那坏蛋就往东跑,然后由东到南,由南到西,由西到北再到东,让那帮想篡位的王八蛋找不到人,我们就……” 见其余人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应才儿也就不说了,只是在旁边傻笑。然而笑着笑着,她突然发现了狐狸精和黄鼠狼还跟在这里,便饿虎似的扑上去,夯哧夯哧拿绳子把它们捆了又捆,看上去就像拖着一串四喜丸子…… “我是怕它们去告密……你们,接着说吧……” “陆先生和思彤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易水寒看着应采儿在旁边耍宝,只好拼命忍住,摆出一幅认真严肃的样子来,“而且抛开道法界戒律不说,就算真的绑走他,难道华娱世纪就不会有别人篡权了?我觉得现在如果没有他主持大局,只会变得更糟糕而已……” 说着说着,蓝鸿文便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于是易水寒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阳思彤和宋士骏,便低了下头。 过了许久,宋士骏终于说话了:“思彤,你再去一次吧——” “你同意了?”应采儿听后,竟然比谁都兴奋,“咱们去打劫?” “采儿我的小姑奶奶,你消停会儿吧!”蓝鸿文一把扯过她,于是两个人便又开始绊起了嘴。这个时候,宋士俊才继续说道:“思彤,我知道你到现在也还是没想开,既然还抱有希望,就要找阿铭说清楚,至少不要留下遗憾么——” “可是我这么过去,是不是有点太……丢人啊”阳思彤一边抽泣一边苦笑,“而且我也不想阻止阿铭,这些都是他应该得到的……” “不是阻止,而是挽救,”宋士骏朝着对方重重地点了点头,“阿铭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华娱世纪本来应该是你的,而现在我们已经阻止不了他。但正是这样你才非去不可,以阳思彤的身份,号召那些仍然忠于你母亲的人,尽量保住实力,等大师姐回来再说。如果真的与阿铭硬拼,我恐怕一切都难以挽回了——” “这个……”阳思彤犹豫了一下,“真的好么?”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大家却都已经发现,她看待宋士骏的时候,分明已经充满了温顺和依赖,而这种眼神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在这两个人身上的。 “没问题的,我去打电话给陈阿姨,她一直就是忠于你妈妈的,而且位高权重,阿铭不一定敢对她下手——” 阳思彤点了点头,看来一场由小两口吵架而衍生出来的权力斗争,是在所难免的了。 “行啊宋士骏,”在空隙间,应采儿不失时机地赞颂了对方一句,“看不出你还真有些管理头脑呢!” “在这方面,我远远比不上阿铭,我承认……不过,他盘算着江山美人两头抱,也没那么容易!” 宋士骏狠狠地撂下了这么一句话,他的拳头攥得很紧,眼神里也透着爱恨交织,看上去那么炽烈,那么复杂…… 而与此同时,在华娱世纪本部董事会召开前,陆昱铭叫住了正打算步入会议室的陈副理。 “陈副理,我现在以执行理事会长的身份,暂时停止您的一切职权,直到董事会形成决议为止。因此这个会议,您可以不用参加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温柔地笑着的,那笑容极为单纯、甜美,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得对方一阵发怵。 “执行长,您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凭您的威信,一定会有许多人打算利用您做文章,现在停您的职,过一段时间再复职,那么您依然是华娱世纪的栋梁。” 说完,陆昱铭头也不回地走了,两名特助跟在后面,不断地在汇报着工作。 “执行长,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七十一名分公司经理级主管中有四十九名附议您的提案,执行理事会十五名理事也有十名赞同,可以提请董事会在总裁缺席的情况下进行表决了……” “很好。暂停各部门一切常规业务,等待表决结果;让新闻发言人就绪,所有档案加密;对了,通知保卫科,如果阳思彤小姐来的话,让她在第一迎宾室等待,要是有个眼睛很大、皮肤黝黑的男子带着两男一女一起进来,就都挡在外面——那几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思彤的情绪不大好,董事会结束后我才能去处理……”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步入了会议室,留下了一脸无奈的陈副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里,蓦然多了一丝激动——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短短几年,已经有那么多人愿意跟随他……”陈副理欣慰地点了点头,“晓晨,这孩子无论是能力还是气势上,都已经十分接近你了啊……” 当陆昱铭进入会议室的时候,依然带着那温柔且善良的笑容,而所有董事一见,便马上起身肃立了。相信大家都和陈副理有着同样的感觉——眼前的执行长身上,已经散发着逼人的气势,令许多老人仿佛看见了那个被称为“神佛降世”的男人…… “执行长,阳小姐带着四个人来了——”会议之前,特助Emma最后靠过来补充了一句。陆昱铭点了点头,举手示意会议开始。在座的所有人中,有的表情迷茫,有的神色愤怒,但更多的,是即将见证一个新朝代的兴奋,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相信是包括林诗薇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各位董事会董事——” 陆昱铭刚刚开口,不料却被一阵急迫的警报声打断了。这警报是从外面的好几条街道,一直传入华娱世纪本部大厦的。而这个时候,Gary也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在陆昱铭的耳边轻轻嘀咕着—— “执行长,市政府来报,我们所处的区域正在遭受恐怖袭击,且本部大厦是核心危险区域,要求我们火速撤离——” “知道了,”听到如此意外的消息,陆昱铭的脸上仍旧笑眯眯地,“各位同僚,十分抱歉,我们现在要配合政府的紧急反恐演习,所有人按照之前预定的二号方案迅速撤离大楼,到指定的安全区域去。” 话音刚落,下面已经是一片嘈杂,相信很多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执行长——”Gary紧张得声音已经变形了,“您和在座的董事们先走吧!” “不行——”陆昱铭仍然挂着笑容,尽管这笑容间已经透出了一丝忧郁,“按照原定计划,20岁以下和60岁以上的人先走;女士随后;其余人在最后,赶快吧!” Gary点了点头,正要离开,陆昱铭却再次拉住了他。 “思彤在下面呢,她就拜托你了……老兄,跟你共事,一直是我的荣幸。” 在那一瞬间,Gary的眼睛红了,而在窗外,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警报声,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个类似子弹头的绿色物体,拖着长长的尾烟,在苍穹上划出了美丽的曲线……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33章 第五章·陷废墟真情告白,破魔阵思彤救父(三) 当这颗军用热感导弹出现在中州上空的时候,所有人的呆住了。在万众瞩目下才发现,它的前面,还有一团黑色的火焰,导弹正是追着它,一路向华娱世纪本部大厦飞去。 “好大的一串墨鱼丸子成精了咪——” 话说易水寒一行人在华娱大厦的一楼正想上去,突然听见了警报声,然后就看见数不清的人往外跑,几个人陷在人群中,像被揉面团一样推来搡去,几乎挤成了相片,大人哭孩子闹的,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就趁这个乱功夫,黄鼠狼不知道怎么地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小黄你错了,”狐狸精也跑了出来,指着天空中拖着长尾巴的导弹和圆圆的火球,“这分明是生命起源的赛跑乌拉,精子哥哥跑赢了就是男孩,卵子妹妹跑赢了就是女孩儿——” 说罢,眼睛又笑成了倒三角:“那你猜猜天上这胎是男的女的?” 易水寒几个听了以后差点趴在地上。尤其是应采儿,心里这个气呀,这对儿天杀的死妖精被五花大绑着,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你们快看!” 这个时候,蓝鸿文指着外面大喊了一声。大家顺势一看,也不由得愣了—— 在导弹行进的过程中,不断地遇到半径几丈的、阵阵波浪似的气流阻碍,如同帆船闯进了漩涡,举步维艰,行进速度几乎与人力车一般;同时在警报声中,从地面也升起了十几个三角形的机械,朝着导弹飞去,却在即将接触到目标的时候,被那团怪异的黑火烧成了粉末。于是,地上不断地泛起了阵阵亮丽的白光——那大概是照相机闪光灯的样子,大概有无数的市民,正亲身见证这奇景吧。 然而身为道法界的弟子,易水寒他们却知道这“奇景”的真面目导弹走得慢,是因为有人用仙气发动的气浪阻碍着,而那些三角形的机械,大概就是所谓的“拦截设备”,它们被黑火摧毁了,很明显是有两个绝顶高手在幕后操控着,而他们要摧毁或者拯救的目标,就是这座华娱世纪本部大厦。 “糟糕了,陆先生!” 易水寒这么一喊,其余几个人的汗毛也纷纷竖起来了——倒不是怕死,主要是陆昱铭身负解决“仙界大挑”的重任,本来还十分安全的他,如今竟然莫名其妙地被导弹袭击,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般的故事,由此可见,道法界似乎一直小瞧敌人的手段了。 到了这个时候,也就顾不得什么争执了。尽管众人对陆昱铭的一些举措心存不满,但保护他的安全,却是他们的神圣职责,在这一点上,就连宋士骏也是很有觉悟的。 “赶快想办法阻止导弹啊——” “那是导弹啊,你以为是皮蛋呢?”应采儿也焦急不堪,没了主意。这几个人一着急,阳思彤也就更无助了,于是不停地在人群中极力张望着,并本能地向着楼上冲去。 就在此时,一个人挤了过来,一把拉住了阳思彤。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陆昱铭的特助Gary。 “思彤小姐,您不要上去了,”他一面拦着对方,以免好言劝慰,“执行长等人所处的楼层高,正在往下面赶呢,为了您的安全,还是赶快去避难为好——” “我不!”阳思彤狠狠地挣脱着Gary的双手,“阿铭,阿铭!” “赶快想辙啊!”应采儿狠狠地拍着蓝鸿文的后脑勺,把他打得鼻涕眼泪齐流,算是种发泄。而几个人都乱作一团的时候,到底还是易水寒展示出了大将风范—— “都别慌!阿骏,你的动作最快,马上上楼去找陆先生,争取把他带到安全地带!” “是!”宋士骏应了一声,也来不及避讳了,就当着Gary的面施展了“玄遁”法门,一阵云山雾罩后,消失得无影无踪。Gary眼睛几乎瞪成了铜铃,不自觉地说了一句—— “执行长说得没错,你们真的……不一般啊……” 说罢,他也充满期待地看着易水寒,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你们当中谁打过台球或者棒球?”易水寒接着问道。 “我打过——”蓝鸿文自告奋勇。 “走!马上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和应师妹竭尽全力发出一个掌心雷,蓝师弟把它打出去,一定要撞上那团黑火,就算打不散,也要让他偏离航线——” “这能行么?”蓝鸿文哭笑不得,“万一不成功呢?况且别的地方也都是人啊——” “不成功的话,我们就是道法界的千古罪人——”易水寒说得斩钉截铁,“陆先生的安全是第一位,顾不了别的了!” 一番话说的蓝鸿文恶向胆边生,重重地点了点头。易水寒随后便把目光投向了狐狸精和黄鼠狼。 “别看我们咪——” “大眼乌贼,这可跟我们无关乌拉!” 应采儿暴怒:“你们太没义气了吧?” “哎?”狐狸精翻了翻白眼,“古往今来,除了电视剧里面演的,你见过几个妖精讲义气?” 说罢,拉着黄鼠狼的小手,一路黄光忽忽悠悠地消失了。这一番景象,可把一旁的Gary惊的魂飞魄散,脸上五官全都挤在了一起。 “妖、妖、妖精啊——” “妖精有什么的!”应采儿摇了摇头,“你要是愿意养,这对东西就送你了——” 时间紧迫,一行人马上找了一个没人的办公室,准备展开行动。Gary拼死拼活地想要把阳思彤带离现场,无奈对方的全部心思都在这里,根本不肯移动半步,在如此关头,也算是有情有意,令人感叹了…… “开始吧!”易水寒无心理会阳思彤,果断地下了命令。说完,他牙关紧咬,转眼间泥丸中宫上已经青筋暴突,时黑时红;而应采儿也嗷嗷乱叫了十几声,再一看去,却早已双目赤红如血—— 看来两个人都已经要拼命了。 转瞬间,空气中已经劈劈啪啪地响起了杂音,两团浓重的氤氲竞相浮现,好似揉面团一般胶合在了一起,形成了半径一丈的巨大气团—— “收——缩——” 随着易水寒的命令,两人齐心合力,不断地压缩着掌心雷。在气劲的催动下,它越来越小,越来越亮,最终变成了拳头大小,而在其中,已经隐隐地看见了数道狰狞的蓝色闪电! “易师兄,无论如何,我会尽力!来吧!” 见两人蓄势已毕,蓝鸿文也大叫了一声给自己壮胆。与此同时,他祭出了法宝“殇颙之甲”戴在手上,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拳击手套。 “岂能尽如人意——”易水寒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掌心雷抛向了蓝鸿文—— “但求、无愧我心——啊!” 说得迟那时快,此刻的中州城,似乎不约而同地爆出了一声惊叹:空中阻碍着导弹的神秘波纹突然消失无踪,于是导弹恢复了原本的威势,偕迅雷之姿、天日之表,直奔华娱世纪大厦而去;再看这边,大厦的某层楼上,轰隆一声响,所有的玻璃如同离巢的惊鸟,纷纷扬扬冲向天际,飘逸的翎羽中,挟裹着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光球,迎头向着导弹飞奔而去……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34章 第五章·陷废墟真情告白,破魔阵思彤救父(四) 就在那颗掌心雷打出后的瞬间,三个人全都筋疲力竭趴在了地上。应采儿抬起头想看看效果,可立马便哭丧着脸说了一句—— “妈呀,打偏了!”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听后全都往空中看去。可不是么,眼看着掌心雷划了一道弧线,奔着黑火球的侧面便飞了过去,在那一瞬间,大家的心冰凉得几乎要停跳了。 “你不是说你打过棒球么!”应采儿瞪着蓝鸿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是打过啊——”对方也哭丧着脸,“四岁的时候,参加神童棒球训练营……” “你还是去死算了!”应采儿不断地用手锤着地,“这可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易水寒也颓丧地低下了头。眼看着导弹就要顺利接近华娱世纪大厦了,而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从大厦的另一处窗户里,突然喷出了一个小型的、奇臭无比的气团,它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掌心雷,而掌心雷则顺势从侧面击中了黑火,整个过程就好像打弹珠一般。尽管黑火的力量十分强横,但它毕竟也是个球体,这是一个基本的几何原理—— 再大的两个球体相撞,接触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点而已。因此即便那掌心雷的威力远远要逊色很多,但是速度快,距离又近,因此已经足够把黑火球撞出轨道了。 而与此同时,跟在后面的热感导弹也敏感地一栽歪,从距离华娱世纪大厦不足百米的地方擦肩而过,转向了旁边…… 此时的众人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可想而知了:男的有心当牛做马,女的肯定以身相许,然而大家顺着那团解救危局的气团看去,顿时便没了心情—— 因为在不远处的窗口中,狐狸精和黄鼠狼正在淫笑呢。这对口口声声说“不讲义气”的家伙,竟然在关键时刻,用一记臭屁扭转了危局………… 说得迟那时快,正在众人心里对这对妖精生出一丝感激和敬佩的时候,热感导弹却击中了不远处一座正在施工的大厦。扑地一声闷响后,却撞出了隆隆不绝地回音,那座建筑物猛地往地下一沉,巨大的火焰随即便带着滚滚浓烟呼啸在天际了。爆炸的冲击波转眼便到了华娱世纪大厦,就像一个巨大的手指按在块豆腐上一样,形成了漩涡状的创面,将整个大楼硬生生地向里面推去…… 于是霎那间,玻璃、混凝土、桌子、纸张的碎片狂飙飞扬,在气流的作用下熬地一声飞出窗外,随后便因为巨大的真空引力缩到了大楼内部,形成了连绵不绝的回响。趴在办公室的几个人,只觉得在那一瞬间,天空大地和自己的骨头架子一齐哆嗦,浑身上下的肉竟然被摇晃的有些痒痒……震动持续了十几秒钟后便消失了,华娱世纪的电力供应也相应停止,陷入了黑暗。 “哎呀妈呀——”应采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过去了……” 大厦的下面渐渐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阳思彤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急三火四地问道:“阿铭,阿铭怎么样了?” 一番话也提醒了其余人,这个时候,特助Gary的电话响了。 “什么?执行长还没有出去?” 他刚刚接了电话,脸色就变了。而本来已经站起来的阳思彤则差点没再次坐到地上。 “阳小姐——”Gary连忙去搀扶,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虽然着急,却没有慌张,“您别担心,这幢大厦的抗震性能非常好,执行长如果在屋子里的话是很安全的,最坏的结果,也只能是困在电梯而已……我马上派人去寻找,您放心。” 这个时候,应采儿也过来安慰。于是阳思彤把头深深地埋在了对方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最后的结果出来了……” 应采儿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其中的意义,相信已经很明显了—— 宋士骏和陆昱铭同时失踪,而阳思彤却绝口不提前者,两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尤其是在陆昱铭和阳思彤两人已经产生了隔阂的这个时候,更是显得真情流露了…… 转眼过了十五分钟,Gary布置了相关人手,从顶楼搜索到地下室,终于得出了结果。 “阳小姐,由于刚才的震动造成了停电,执行长应该是被困在某部电梯或者是紧急逃生通道中了,您放心,我们马上就去……哎?” 说着说着,Gary突然发现对方已经跑出了办公室的门,于是连忙追上去拦住了她。 “阳小姐,现在整幢大厦里都是废墟,您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你放手!”阳思彤的回复简短有力,却又好像充满了力量。 Gary依然摇头:“执行长在避难前,特地嘱咐我保护您的安全,所以阳小姐,您不要乱跑吧,否则我怎么跟执行长交待?” 听了这个说法,阳思彤倒是微微一愣,但随即,她的眼中便充满了温情,语气也更加坚定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非去不可。让开。”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Gray终于放开了手。阳思彤问了几部电梯和逃生通道的具体位置后,拔腿便跑,很快便消失在了废墟之中。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面对这幅场景,蓝鸿文颇有感触。但他刚一开口,便被应采儿狠狠揣了一脚:“相许你个西瓜!你除了拽文就没干过件正经事!还不一起去找人,陆昱铭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先宰了你然后自杀!” 蓝鸿文听了以后便唯唯诺诺地走了出去,于是众人当即便分头展开了搜索行动。华娱世纪大厦本来就不小,如今废墟遍布,找起来便更加困难。话说应采儿自己摸索着来到了一处楼梯口,那里大概是有水管被弄爆了,因此喷的到处都是水。 “陆昱铭——陆昱铭你在这里么?” 她一面喊着,一面披荆斩棘地继续向前走。然而就在应采儿顺着楼道走了一段路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 四周的空间陡然变得暗淡,气流的流动也湍急不少,很明显,是有某种阵法正在发动着—— 在有水的地方,踏上第十三级台阶的话…… “不会吧!”应采儿的鼻子眼睛全都堆在了一起,“白天也来?” 而她再想躲闪也已经晚了,脚下的台阶上,慢慢地涌出了汩汩鲜血,霎那之间,把整个人包围了起来……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35章 第五章·陷废墟真情告白,破魔阵思彤救父(五) “瞧我这命啊!” 应采儿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什么叫命?命就是老天让你死在河里,你就绝对死不到井里去。自从第一次撞上这个倒霉的诅咒以后,她就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好运的那一类人,有朝一日肯定还要犯在血色阶梯手里——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就在应采儿准备引颈就戮的时候,眼前却突然漆黑一片了,没有了鲜血,没有了诅咒,但模模糊糊中,赫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妈呀,救命啊!” “采儿别喊,是我——” 耳边传来的是蓝鸿文的声音,应采儿的心咣当一声从嗓子眼儿落回了胸腔。 “你白痴啊,吓死我了!”说完,她向四周看了看,“这是个怎么说法?” “是紫金罗帐,”对方笑呵呵地回答,“那次在图书馆,我无意中发现它能避开血色阶梯的作用范围,具体的原理——” “行了行了别说这没用的,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蓝鸿文回复的理直气壮:“当然是呆在这里,等敌人走了,咱们再出去。” “你白痴啊,又看不到外面,怎么知道敌人什么时候走?”应采儿嗷嗷郁闷。 “多等两天不就可以了?大厦总会恢复正常,人多了就不怕了——” 蓝鸿文说得在理,没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的了,况且两个人又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在“蚊帐”里躲个一两天也算不得丢人。然而,应采了支支吾吾了老半天,连着深呼吸了四十多下,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不行,我们还是得出去——” “啊?”黑暗中看不到蓝鸿文的表情,可是明显听出声音像破唱片一样在打颤。 “你想啊,”应采儿继续说道,“血色阶梯已经追着我们来到这里了,万一陆昱铭有什么麻烦,我们怎么交待?” “可是采儿,你不是很害怕么——” “我是怕死——”应采儿气哼哼地,“不过我更怕丢人……连那不着调的狐狸精和黄鼠狼都出大力气了,我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回去还有什么脸见青城山的师姐师妹?” “采儿……” “少废话了,一会掀起蚊帐,分头走!” 应采儿说罢便大喊了一声,随即掀开了紫金罗帐,两个人也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拔腿便要跑,结果还没怎么动呢,应采儿直接就跟某样东西撞了个满怀—— 仔细一看,竟然是狐狸精那张淫荡的大胖脸。 “呕——”应采儿和狐狸精同时反应过来,各自跑到一边去吐了。 “好恶心的死狐狸——” “好恶心的搓衣板乌拉——” [奇 书 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行了行了,”蓝鸿文走上前去拍了拍应采儿,“别吐了,你看看眼前——” 应采儿听后向周围一看,血色阶梯的景象早已经无影无踪,现场除了两只妖精以外,还多了两个女人: 程素瑶和林诗薇。 “大师姐——”应采儿赶紧打招呼,却发现对方的嘴角渗出了一缕鲜血,“你受伤了?” “没事,”林诗薇轻松地一笑,眼神却丝毫没有离开程素瑶,“被这个贱人暗算了……竟然想出用导弹袭击华娱世纪本部的主意来——” 应采儿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吱声了。这个“天下第一女杀手”果然不是盖的,像如此这般的馊主意,自己恐怕是一万年也想不出来,既然想不出来,也就没什么共同语言好沟通的了,不是么? 再看那两人,进行了一番眼神大战以后,到底还是林诗薇先说话了—— “血色阶梯,根本就是利用武当山‘挪移’法门控制周围水元素产生的异相,再加上常雨懂得使用寰神印法——你们跟徐耀阳是什么关系?” 程素瑶冷冷一笑:“‘徐耀阳’三个字也是你能直呼的?难道做了宋晓晨的传人,就可以这么目无尊长,悖逆人伦了?” “我果然没有猜错……”林诗薇不怒反忧,“二十四年前的决战中,到底还是留下了你们两个祸根么——” “林诗薇,我还真的很佩服你,接二连三中了计,还能够追到这里来,上辈人的恩怨,即便说不清楚,也该有个了结了吧!” 说罢,程素瑶一抬手,运起了黑火。应采儿和蓝鸿文一见便明白了,那颗导弹正是她引过来的;既然如此,出手阻止的就该是林诗薇。不过看她的状况,应该是已经因此消耗了极大的仙气,几近油尽灯枯了,如此一来,这一场仗要怎么打才好? “大师姐,这厮交给我们对付!”在此关头,蓝鸿文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了上去。结果女杀手当即便不屑一顾地笑了。 “荧烛之光,也敢同皓月争辉么——” “我呸,你还皓月呢?”应采儿鼓着勇气开始骂阵了,“我们同一战线,你孤军奋战,是月全食还差不多!” 话不投机,几个人马上便要动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只狐狸精还是忽忽悠悠地飞到了战场中间。 “别吵嘛,大家都是女人——”妖精的脸上春光荡漾,伸出了胖乎乎的小爪子,“不如接受一下爱的调停如何?乌拉乌拉——” 应采儿听后郁闷得直想挠墙,然而转念一想,却突然笑了。 “大师姐,咱们赢定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笑眯眯地走到了狐狸精的身边,“这里有比导弹还厉害的东西呢——看暗器!” 说得迟那时快,她一把抓起了妖精的顶花皮,照着程素瑶的脸上就扔了过去。 “使不得呀乌——拉”…… “阿铭,阿铭,你在哪里?回答……咳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阳思彤这边,依然固执地寻找着陆昱铭的下落。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时间里,她的衣服破了,脸也花了,嗓子干了,还不知道在哪里绊了一交、弄得一瘸一拐,可尽管这样,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找着找着,就听见从不远处楼道的废墟中,隐约地传来了几声欢呼。于是阳思彤条件反射地眼前一亮,满心欢喜奔了过去。在废墟遍布的现场,围着几个建筑工人,其中一个用对讲机通报着什么。 “执行长已经找到了,现被困在四号电梯内,各单位马上赶来救援。” “阿铭!”阳思彤听后大喊了一声,咧开嘴大概是想笑的,却在无自觉间哭了出来。 “思彤?是你么?”废墟的另外一边传来了陆昱铭的声音,“你怎么还没出去?” “是我啊,我没出去……” 里面犹豫了片刻后,再次传出了动静:“我……我有话对你说。” “先别说了……”阳思彤一愣,随后脸腾地一红,“等我们救你——” 然而,里面果然就没再说什么了。如此的不解风情,倒是让阳思彤多少有些失望和沮丧。但事实上,她冤枉了陆昱铭:因为对方知道外面有人在,不大好意思说出口,便掏出了手机,在数字键盘上画了一个心型,正打算发送出去,却在那一刻如遭雷击般地,整个人的都愣住了—— 因为一个困扰了大家许久的谜题,终于在不经意间得到了解决…… “思彤,先不说这个了,我有另外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听好——” “啊?”话题和心情转换得太快,阳思彤不由也愣了片刻。而就在陆昱铭打算继续说话的时候,电梯里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响声,随即啪地一声脆响,开始向下面堕落。等到阳思彤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只是“啊”了一声,奋力向前一跃,却眼前一黑,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36章 第五章·陷废墟真情告白,破魔阵思彤救父(六) 突逢变故,众人只好一面加紧挖掘,一面照顾阳思彤,又掐人中又是扇风的,可是弄了好一阵子都不见醒。就在此刻,空气中突然涌现了一团灰色的迷雾,随即便有两个人出现,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呢,其中一个便玩了命似的爬起来,在烟氲中再次消失,过了两、三秒钟后,又带着个人跑了回来——那样子简直就像赶集。 “见鬼了!”不知道是谁嗷地一嗓子,现场的人瞬间便跑没了踪影。但这一声惨叫,倒是把阳思彤喊醒了。她模模糊糊地,隐约看见了眼前的人—— 其中一个,是陆昱铭;还有一个是位不认识的大叔;而最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牛一般喘气的,便是一直没见踪影的宋士骏。 “我、我跟你、说啊——”他呼哧呼哧地指了指陆昱铭,“下次、遇、遇到地震什么的,别往电梯、里面躲,不好、找你知道么……” 陆昱铭摸了摸脸,也笑了:“知道你厉害啦,几秒钟扛出我们两个人来,推荐你去救火队工作哦~” 说罢,两个人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笑了。 “阿铭!” 阳思彤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只一下便把陆昱铭扑倒在地,东搂西抱地好似捡了一个超大号的巴比娃娃;随后,又一把扯起躺在地上的宋士骏,在他脸上狠狠地嘬了一下。 “谢谢,谢谢,阿骏,谢谢——谢谢你!” 这一下子,可把宋士骏嘬“来电”了。他笑着叹了口气,一把拉起了旁边获救的大叔,两个人很快便撤离了现场,留给陆昱铭和阳思彤单独发挥了。 再看阳思彤,拿手在鼻子上一抹,很快便抻出了一道靓丽的丝线,远处看上去还以为是个拉面师傅呢;随后,又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脸,直到疼得出了眼泪,才放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思彤……” 面对她这种表现,但凡是个人就觉得有些不正常了。但陆昱铭却没有这么想,甚至被鼻涕喷了满身都没觉得有什么恶心,反而紧紧地抱住了对方。随后,阳思彤便开始条件反射般地嚎啕,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如丧考妣,哭得惊心动魄,哭得乱七八糟…… 此时此刻,陆昱铭翻肠倒肚地搜刮着可以使用的台词。华娱世纪传媒集团的执行长,指导和策划过多少爱情主题节目、晚会、选秀的他,竟然就此失语,满脑子只记得三个字了—— “我爱你……思彤,我爱你,我爱你……” 可不是么,一颗导弹,炸了本部大厦,却也就此炸醒了一直在犹豫中的陆昱铭,最终也炸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阿、阿铭……”阳思彤一边抽搭着一边说道,“太、太简单了,人家……不感动啦,呜呜呜呜……” 一番话说得陆昱铭噗嗤一声笑了。他抱着阳思彤,慢慢地摇着,就像在哄着自己最心爱的宝贝……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两个人腻歪够了,陆昱铭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地说道:“思彤,有一件重要的事,我一定要跟你说——伯父留给我们的谜题,我已经知道谜底了!” “什么!” 阳思彤不是那种要爱情不要老爸的人,一听这话,立马便进入了紧张状态。 于是陆昱铭继续道:“在电梯里,我本来是想发送一个心型图案给你的,却突然间想到,伯父失踪前的那个紧张时刻,他根本来不及编设什么密码或者档案,应该也是像我一样,采用最简单的办法,发送出一个图形来——这就是9、4、3、6的真面目。” “图形……”阳思彤应声用手比划着,突然间眼睛一亮,“如果依次画在手机键盘上,这道轨迹不就是一个箭头么!” “没错,就是一个向左的箭头。我们考虑到了各种复杂的可能,却忘记这个最简单的方式。伯父留下的谜底就是,中州大学西面、与宋晓晨先生有关的某样东西或者地点,而具体的内容,伯母肯定知道!” “那太好了——”阳思彤一跃而起,可马上便泄了气,“可是我妈现在在哪里啊……” “哎呀妈呀,我没看见——” 就在两个人亲密地说着话的时候,易水寒在宋士俊的带领下找到了这里,他一见这幅情景,便马上捂住了眼睛——一向严肃古板的他,大概也接受不了某些尺度的拥抱了吧…… 真就叫做久旱逢甘雨,无巧不成书。易水寒告知大家,林诗薇已经来到了这幢大厦里,于是闲话少叙,他带着陆昱铭一行人,一同前去会合了。与此同时,在林诗薇那边,紧张的战局也已经结束—— 狐狸精赢了,程素瑶跑了,就这么简单。而其中的过程,实在是不能用语言来描绘的:因为那好放屁的妖精的打法实在是没办法用人类的思维来理解,总之呢,就是赢了,在女杀手与林诗薇斗了那么多天、同样耗损了大量气力的前提下,被狐狸精搞笑地拿下。这也就再次印证了某人“唯应采儿与狐狸精难养也”的著名论断。 “老阿姨被我奸跑了——啊,不是,是打跑了乌拉~”狐狸精一边摆着造型,一边嘣嘣嗒嗒地自我陶醉着,“那导弹也是被我弄跑的,薇薇,有没有什么奖励乌拉?” 但出人意料地,林诗薇勉强地点头应付,表情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高兴。倒是应采儿的举动,说明了其中的原因。 “香蕉你个芭拉!”她蹲在地上翻肠倒肚地呕吐着,一直吐到眼睛发绿,“这么重的狐臭,我要是程素瑶那一伙的,也早就跑了!” “是么乌拉?”狐狸精听后十分不爽,于是乎飞到应采儿面前,高高地扬起了毛茸茸的大尾巴。对方一见,连忙五体投地,再也不敢吱声了。 “奖励,奖励~”妖精的兴奋劲儿显然还没有过呢,又围着林诗薇一圈圈地飞舞着。而在这个时候,应采儿抬起了脑袋说了一句话—— “到动物园去给你抓七只母狐狸来,作三妻四妾如何?” “这主意不错——” 没等狐狸精应声,陆昱铭已经替他回答了。两边人马终于毫发无伤地汇聚到了一起,想来也是天意。 “妈,你受伤了?”阳思彤径直奔着自己母亲跑了过去,而陆昱铭也紧随其后。 “太好了,这个——” 应采儿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说两句吉祥话,却突然发现易水寒、蓝鸿文和宋士俊全都一脸严肃、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于是便也明白了—— 可不是么,弄出了这么多事情,林诗薇也回来了,那么本来想要“篡位”的陆昱铭应该如何应付?相对而言,差点把导弹招来害死陆昱铭的林诗薇也总要给出一个适当的解释吧……这么一想的话,事情确实就复杂了,还是不要轻易插嘴的好。 “伯母,我有伯父下落的线索了。” 可出人意料地,陆昱铭竟然回避了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把线索直接引到了阳光的谜题上。随后,他便说出了“9436”的真正意义。 “中州大学……晓晨……”林诗薇不敢怠慢,也顺着线索努力地回想着,“指向西面的箭头……” 想到这里,她突然一哆嗦—— “难道她要解掉知返林的封印不成!” 话音未落,一颗耀眼的焰火吱溜溜地钻入了云层,隐约可见是处在中州大学方向。说得迟那时快奇$%^书*(网!&*$收集整理,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黑暗,刹那间吞没了天地的一切景观,让人们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视线,然而更诡异的是,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竟然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的五指,仿佛那些光华,是从每个人的身体中发出的一样! 这就是二十四年前,知返林妖魔破印前的征兆啊……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37章 第五章·陷废墟真情告白,破魔阵思彤救父(七) “小红,天黑了咪~” 黑暗中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黄鼠狼这么一说话,众人也就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哎呀,这可真是‘月黑洞房夜,风高上床天’乌拉~” 然而,狐狸精还没来得及得意呢,就听见锐物打击的声音,它随即便拖着长长的哀号滚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大家都明白,失去了一只鞋的阳思彤一定在单脚跳着,根据相生相克的原理,狐狸精怕阳思彤的鞋,导弹又怕狐狸精的屁,那么早知道这样的话,还担心什么呢?让她一高跟鞋把导弹摆平也就是了…… 虽然两只妖精在阳思彤的干预下搞笑未遂,但也多少缓解了紧张气氛。相比之下,林诗薇的心情依然沉重——不光沉重,而且懊悔,甚至想把自己的脑袋抠下来踩踩: 多么简单的调虎离山计啊!程素瑶捉走了阳光,明知道将会遭到道法界的围追堵截却还是固执地围着中州城转圈子,并且出其不意地袭击华娱世纪本部大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消耗己方的有生力量,从而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程素瑶懂得妖法,八成是来自于知返林;而懂得使用“寰神印法”的常雨,一定会用阳光的魂魄作为引子,去解除知返林内内的封印,这样对于她们来说才是“互惠互利”,阳光在被俘前一定是看穿或者隐约地感到了这一点,才留下了一个箭头的线索……闯荡江湖几十年的林诗薇,竟然失察到这种地步,而且还被如此简单的计策耍得团团转,想起来也够丢人了。 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一旦涉及到了自己最关心的人的安危,那么再坚强和智慧的人都会感到绝望的迷茫,而正是这种复杂的情感,形成了得以维系世界的、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阿铭,这里交给你善后;水寒,准备号炮,联系四大派高手——”事情紧急,已经容不得林诗薇思前想后,“其余人马上赶去中州大学知返林!” 众人得到命令,一股脑地摸着黑跑出了大楼。阳思彤想要跟着出去,却被陆昱铭一把拉住了。黑暗中,一切都是那么遥远和模糊,唯独那对“神魔之泪”戒指,发出了淡淡的光晕,将两个人的距离映照得如此真实和迫近。 “别阻止我好么?”阳思彤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帮不上什么忙,但我的爸妈都在那里,我就一定要过去,就像当时我留在华娱大厦一样……” “我明白了,”陆昱铭点了点头,“去吧,小心一些,别太勉强了。” 阳思彤听后便尾随着众人而去。她大概没有想到,一向视自己为命中珍宝的陆昱铭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她前去冒险。然而,这一切却都瞒不过两只妖精的眼睛—— “小铭铭,你真的让思彤去咪?会有危险的咪!”黄鼠狼总算摸到了陆昱铭身边,拼命地拉着他的衣角。 而对方却笑眯眯地:“她身边有那么多高手,不会有危险的;况且,如果程素瑶她们真的想当着思彤的面破解寰神印,那么一定会后悔的——小红小黄!” “在咪~” “乌拉乌拉~” “马上去知返林,如果程素瑶闹得不可收拾了,一定把大家带到安全的地方,并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狐狸精和黄鼠狼再次应了一声,气势满满地飞了出去。 “哎哟,撞墙了咪——” “你撞到我的脸了乌拉,黑漆马乌的……” “我撞到你的屁股才是最惨的好不好咪……” 两只妖精一面绊着嘴,一面飞往了知返林。陆昱铭看着它们愉快的样子,先是笑了笑,随后便又恢复了忧郁的神色。 “宋晓晨,我答应过你,会用生命守护思彤到最后一刻……”他反复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自言自语着,“你也一定要保佑她们的啊……” 与此同时,林诗薇一行人也赶往了中州大学。虽然沿途均是黑漆漆的一片,但二十四年前好歹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因此对于寻找道路的工作有了经验,还是顺利地赶到了知返林外。而就在援军到来的时候,一只号炮也如同芝麻开花般节节高升,直到没入云际,展开了一抹光彩。林子外面依然庄严肃穆,二十四年前那颗破坏力极强的天雷所造成的烧灼痕迹依稀可辨,此外更为显眼的便是漂浮在空中的八颗药杵状的寰神法印,和挂在树枝丫杈之间浓如绸缎的妖气——它们已经强大到出现了实体的形态,此起彼伏,连绵相挽,把整个林子布置的几乎就像一座巨大的灵堂。 这就是给妖魔、抑或是林诗薇她们自己设下的挽歌…… 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用肉眼看到妖气,易水寒等人的眼珠子早就吓得发直了。但林诗薇却没有害怕,不仅不害怕,似乎还有一些久别重逢的喜悦—— 二十四年前,也是这片林子,也是漆黑的世界,有一个叫做宋晓晨的神一般的男子,了断了属于他自己的过节。那张几欲吞噬天地的怪脸和它所说的话,林诗薇也是清晰记得的: 玄溟,一万年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而作为道法界的一员,她也相信宿命和轮回,相信那些留给自己的使命,终究要回来解决…… “大家听着,这里有强大的束缚法阵,使用法术的威力应该会大打折扣,但敌方也会受到限制,”林诗薇沉着地下达了命令,“因此,找到破坏寰神印的敌人,她应该也不会过于深入林内。速战速决,千万不要深入也不要恋战,明白了么!” “明白——”易水寒、宋士骏一个人从来没有这么异口同声地回答过,而且在这过程中,只觉得热血一阵阵地上涌,几乎要把整个人击得眩晕了。 “冲进去!” 林诗薇一声令下,众人便一股脑地扎进了林子。令人惊诧的是,她们刚刚走进寰神印的范围,便猛地觉得身子一阵沉重,连呼吸也困难了不少,更不要说是运用仙气了。 “这就是……能隔绝一切灵气运行的至尊法器寰神印么……”齐云山弟子蓝鸿文一向精于此道,却也只能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对它霸道威力赞叹不已。 应采儿也在一旁发牢骚:“这要怎么打啊,连点基本的法术都用不了了……” “别害怕,”易水寒和林诗薇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安慰大家道,“程素瑶和常雨就算在这里,也会受到影响的,更何况她们这些天来也经过了连番大战,不会有太大做为了——” “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如何击败她们啊?” “那就简单了——”宋士骏无奈地摇了摇头,“用拳头和石头就好了……” 几个人一面探讨着计划,一面继续探索着目标,本以为要找一段时间的,却不料没走几步,便发现了—— 一群砂石土木制造的人形物体围着一个人不断地进攻着,天太黑,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知道一双冲天的扫把眉毛在空中乱晃着。 “师父!”易水寒最先认出了,那人就是陈青阳。那么不用说,之前的号炮也应该是他放的。 “你们怎么才来啊!阳光就在那边!” 林诗薇心里一喜。可顺着指点往对面一看,眼前的景象,竟然令身经百战、神功盖世的她也由不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38章 第五章·陷废墟真情告白,破魔阵思彤救父(八) 沉寂的黑暗中,可以清晰地看见不远处的七星法阵闪耀着蔚蓝色圣洁的光芒,程素瑶和常雨肃立其中,搀扶着已经昏睡的阳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那景象似乎已经成为绝望中唯一的指引,尽管它的终点很可能就是地狱。 “退出去!”林诗薇果断地大喊了一声。众人本来是想去救人的,但听了她这么一喊,也就唯唯而退了。陈青阳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嗷嗷地跑着归了队;而与此同时,就听见外面某处叫了一声“鬼啊”,然后有一路黄光飞过,在空气中散出了阵阵狐臭后,便再也没有反应了。 阳光,他真的就在对面,然而林诗薇却只能在距离她幸福不远处的地方停下来,并无奈地选择了撤退。到底是为什么,能够让常雨在被寰神印重重包围的知返林禁地使用如此规模的法阵呢? 很明显,对方已经掌握了控制寰神印威力的方法,这是就算能够突破重围强行救人,也只能是让阳光平白受伤而已。更何况——林诗薇也不是那种要老公不要小命的人。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众人想要撤退的时候,却已经晚了。那狐狸精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但预见危险的能力却比人类强得多,霎那间,众人身边的泥土已经汩汩地涌起、组合、凝练,最终显出了成千上百的人形,它们停顿了片刻,突然一齐向这边扭过了头,但见每个泥人没有五官的脸上,两只光点射出一道道深人心魄的光芒! “北、北斗祁禳阵……” 应采儿轻哼了一声,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说句实话,就算是被成百上千的普通人这么盯着,也早就发毛了,更何况是如此这般的怪物呢?虽然有陈青阳、林诗薇两大高手在场,却都已是筋疲力尽,更何况被寰神印的法界制住,确实要九死一生了啊! “青城山的北斗祁禳阵?”蓝鸿文一把扯起了应采儿,“那你赶快想办法啊——” 说罢就像晃拨浪鼓似的晃着对方,很显然,他也是慌了。 “没、没有办法啊……”应采儿的眼泪儿都被晃出来了,“除了硬打以外,就只有破星……”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靠近众人周围的一圈泥人却突然被某种力量震成了飞灰,在纷纷扬扬的碎片中,在深沉恐怖的黑暗里,蓦然爆发出了一阵光晕——悠然散布的星河之下,一只人头马身的怪物奋蹄激昂,扬弓挽箭,将全部锋芒指向了对面常雨的北斗祁禳阵…… “破星降魔!”林诗薇一见便笑了。众人从来没见过一代宗师的脸上出现过如此依赖的笑容。没错,那只怪物、确切说是神兽的名字叫做英招,是青城山另一绝学“破星降魔阵”发动时产生的仙气幻象,它只在二十四年前的决战中,对付天神下凡的宋晓晨时才使用过!而与此同时,在林诗薇的身边,响起了一个苍老威仪的声音—— “孽徒!一切事端尽由我青城而起,不如以我青城而终吧!” “静慧师姐啊——”青阳也顾不得丢人了,一把汗抹下去,差点就成了春夏秋冬大花脸。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青城山掌教静慧傲然而立,下手有六位弟子三三分组,环佩叮当,一组排成斜线,一组列成半圆,显然是在发动阵法。常雨看见了师傅,面色开始复杂起来,似乎悲喜交集、却又无从倾诉。然而相比这些,林诗薇和陈青阳的心里却更是汹涌澎湃—— 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近年来林、陈二人在道法界的名声日隆,以至于新一辈子们只知道“武当陈青阳、中州林诗薇”,根本忽略了静慧和其他两派掌教的存在,甚至林诗薇自己也忘记了这位大师伯的功夫深浅……到现如今,众人才终于明白过来,一直没有与人争“天下第一”虚名的老师太究竟道行如何: 二十四年前,她已经能利用破星降魔阵同道法界神话宋晓晨拼个旗鼓相当,更不畏惧他的寰神印法,而如今,竟然能在寰神印结界中使用如此强横的阵法,实在是让人自愧不如了…… 再看周围,不仅土人偶们纷纷破碎飞舞,实体化的妖气如同棉花糖般慢慢融化,就连整个天地也随着阵法的发动而摇晃起来,寰神印的束缚与阵中人的仙气激荡,使得她们全都口吐鲜血,但尽管这样,却仍然没有让那些坚毅的眼神有所收敛,反而更加恣意地挺立了! 破星降魔阵,阵如其名,一经发动,就会将自己化作破坏一切的流星,去降伏世间任何妖魔。箭锋所指,所向披靡,常雨那边登时便也口吐鲜血,跪在地上起不来了。而程素瑶之前被林诗薇斗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此刻也帮不上什么忙。知返林内陡然泛起一阵金光,大概是寰神印感觉到了阵法的仙气,自身的威力也开始加强,自消彼长之下,静慧师太支撑的越发艰难,“英招”形象立时便开始扭曲淡化,而即便是这样,在它完全消失之前,消灭常雨也是绰绰有余了。 “师姐……”青阳看了看双方的情况,立时便开始劝阻,“还是算了吧,为杀她两个自损身体,这又何必……” 老师太摇了摇头:“多谢师弟好意,只不过我青城一派,不能让外人帮着——清——理——门——户——” 说罢,催动功力,似乎已经有了火拼到底的姿态。就在这时,众人的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妈——爸!” 林诗薇一回头,竟然看见了女儿。大惊失色下赶快示意她回避,可就在那须臾间,阳思彤却愣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守护禁地的八颗药杵状、琉璃色的神器寰神印也破土而出,此起彼伏,欢腾跳跃,好像在迎接着什么东西。阳思彤捂住了脑袋,却还是挡不住那些汹涌而来的幻象片断—— 禁绝巫教必须执行,这一世朕负了你,即便再过万年,你也一样会等下去么…… 我等得太辛苦了,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希望换你用生命守护我到最后一刻…… 忘了我,好好生活吧…… 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一个舞台……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不!” 阳思彤拼命地摇头,似乎想把那些讨厌的片断挤出去。而随着这一声大喊,八颗寰神印一齐向空中射出了晃眼的光芒,气流的漩涡激荡,如利剑直破九霄,缓缓围绕,许久方散……本来还在相斗的双方猝不及防,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荡挤垮,至尊神器在一个无名女孩的叫喊声中,竟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光芒散去后,所有人都像晒死鱼般地横七竖八躺在了地上。易水寒几个小辈由于实力保存较好,反倒先醒了过来,一见眼前情景,便也顾不了许多了,只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易水寒忙着抢救昏迷的师父陈青阳;应采儿则去照顾静慧师太;宋士骏围着筋疲力尽、失去意识的阳思彤寸步不离;蓝鸿文则在关照着其余的弟子。 而林诗薇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处的丈夫阳光。此时,程素瑶和常雨已经不见了踪影,林诗薇也就顾不得身份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阳光的身边,一把抱起了他。 “老婆……”阳光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你老了……都有白头发了……” 林诗薇抿着嘴点了点头。 “是……找我累的么?” 她还是点了点头。 阳光疲倦地笑了:“找我累的……我不应该啊……对不起啊……” 林诗薇还是没有说话,突然间,她却紧紧地搂住了阳光,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地哭了起来……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39章 第六章·风花雪月缘落去,似曾相识人归来(一) “来人咪,老阿姨拐带人口逃跑了咪——” 林子外面,传来了黄鼠狼的尖叫声。随后便是狐狸精的嚷嚷—— “老杂皮还想跑乌拉?粉身碎奶掌!哎哟,还敢还手……来人呐乌拉……” 妖精在求救,可场面一片混乱,众人也无暇顾及。于是乎在不远处传来了吆喝声,哭泣声,重物击打声,畜牲嗥叫声……再过不久,便看见狐狸精和黄鼠狼抹着眼泪儿跑到了林诗薇面前。 “呜呜呜薇薇乌拉,我一不小心,让程素瑶那老泼皮给跑了……乌拉……” 说罢就想往人家怀里钻,无奈林诗薇也哭得正爽着呢,连根针也插不进去。妖精没辙了,只好把目标转向了别人…… “喂,宋士骏,你干什么!”它很快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阳思彤两人,“想偷吃人家小乳猪么!” “错了错了咪——”黄鼠狼一边拉开了宋士骏,一边趁机把阳思彤的胸脯门户敞了出来,“乳者,奶也,生于豆蔻,长于二八,曰波波,曰咪咪,曰喳喳——” 说得迟那时快,狐狸精忽地一下子钻进了阳思彤的怀里,大尾巴摇啊摇的,还很幸福地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扑倒,吸吮,沉醉,飞翔,果然非乳猪之流可比也,乌拉!” 哐当一声,应采儿忍无可忍揭竿而起。妖精的大胖脸挨了一记老拳,溘然落地,随后被对方攥着尾巴拖出了林子,一面拖,还一边发出了欢快的吱吱声…… 说也奇怪,众人被这么一搅和,也就来了力气,在林诗薇的带领下,集体撤退到了她的别墅中。而随后发生的,就依然是“腻歪”而已: 林诗薇和阳光守着女儿,不停地情话绵绵着,这是二十几年也没有发生过的; 蓝鸿文围着应采儿不停地献媚,对方却一面打着妖精,一面糊里糊涂地应付着; 然而妖精猛然间看到了这么多青城山女弟子,真的就连命都不要了,满屋子法器、仙术飞舞,“打色狼”的呼声此起彼伏,一道黄光穿梭其中,时不时地发出满足的笑声…… 在这种欢快的气氛中,陈青阳一屁股倒在沙发上便起不来了,易水寒见状赶紧端茶递水;而静慧老师太则在花园里垂手而立,满脸肃然,那时断时续的叹息中夹杂着咳嗽,看上去更是风烛摇曳,老来凄凉了。 应采儿见状,也就不再嘻嘻哈哈,悄悄地跑到了师父的身边。其余的弟子们见状,也自觉地给她们让出了一个独处的空间。两个人呆呆地站了能有十几分钟后,应采儿终于憋不住了,也开始不断地叹气。 “采儿,有什么话要说么?”老师太深知徒弟的秉性,因此回过神来,直接切入了话题。 “啊……师父……我想知道那个北斗祁禳阵……” 对方深深地苦笑着:“是为师传给常雨的。” 应采儿听后吐了吐舌头。“破星降魔”和“北斗祁禳”两套阵法,是青城山的镇派绝学,历来便是由掌教亲自掌管,如果常雨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了这套阵法,那么其中的意义也就太明显了——掌教真人的继任者竟然叛逃师门,而且疯疯癫癫、与妖魔为伍,难怪在知返林中,静慧师太宁可拼个同归于尽,也不想外人假手。而选择在那里动手,可能也是她最后的底线了: 知返,知返……大概在师父心中,直到最后一刻,也是希望常雨能够回头的吧…… 这一点,应采儿是十分确定的。因为当时在静慧师太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愤怒和绝望,甚至直到现在,她的神色里还不经意地透着温柔和慈祥。于是,应采儿轻轻地揽住了师父的胳膊,在她的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并轻轻地摇晃着:“师父,别伤心啦,您不是还有采儿和其余师姐妹么,采儿愿意在您身边,孝顺您万万年~” 这一句话说完后,静慧师太的眼中已然有了泪光。人老了都需要亲情,尤其是不能忍受背叛,最亲最爱的人在最需要的时候成了敌人,相信无论多么坚强的人,都会倒下吧…… “你就是嘴甜……”老师太收敛了眼泪,转而微微一笑,“你要是留下伺候师父,那么蓝鸿文怎么办?” “啊?”这么一问便把应采儿问愣住了,于是她干嘟嚷着嘴,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撒娇地摇了摇师父的胳膊,“师父你好坏啊……” “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的,”老师太的笑靥里满是慈祥,“只是不要像你常师姐一样拿得起放不下就好……二十多年前,她也是这么摇着我的胳膊,对我说,她喜欢武当山的陈诚……这本来不是件坏事,师父也没有反对,谁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应采儿的心里一紧。二十四年前的引魂灯事件,历来就是年轻弟子们捕风捉影的焦点:常雨的恋人陈诚正是在这次事件中被害的,而阳光、林诗薇则在至淳仙师宋天君的协助下诛灭了妖孽,并得到他的真传,成为道法界交口称赞的英雄…… “唉……”静慧师太的一声叹息,把应采儿的思维拉回了现实,“常雨这孩子心中有太多的爱,也就有了太多的恨……当年因为陈诚的死,她记恨阳光和林诗薇救援不利,也记恨宋天君袖手旁观,这种想法二十多年了也不能释怀,这才酿成了今日的局面啊……” “师父——”不知道为什么,应采儿想起了一个很古怪却又很实在的问题,“那么常雨师姐的道行和智慧,比起宋晓晨来如何?” “没规没矩,怎可直呼天君名讳——”静慧师太正色道,“宋天君是千年不世出的奇才,我等当然是比不了的。” “那就全都清楚了——既然连他都想不明白感情的问题,都有遗憾,那我们不就更想不明白了么……” 应采儿的话在理,老师太当然也明白。不过,她仍然沉重地摇头叹息:“情之为物,飞蛾扑火不自知,为什么啊……” 这个时候,从她们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因为飞蛾扑火不是向往光明,而是渴望被焚烧的炽烈。” 两人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林诗薇。而阳光和陈青阳也都在。 “我说师侄女儿啊,你就别在这里泛酸了……”陈青阳的眉毛竖的老高,显然是恢复气力了,“还‘炽烈’呢,你们嘬了半天的蜜,真的挺炽烈的,可我们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对吧师姐?” 静慧师太莞尔不语。应采儿也连忙打招呼。 “采儿,我们商量些事情,你回避吧——”师太看了看陈青阳的脸色,便吩咐徒弟离开了。随后,青阳正要说话,却被她示意阻止。 “师弟,当心隔墙有耳。” “有什么耳啊,真要是有耳我们四个都发现不了,那人家光明正大的听也无所谓了不是么?” 静慧师太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一旁的林诗薇欲擒故纵卖起了关子:“师伯,您要商量什么?” “装蒜是不是?”青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肩膀上顶的可不是倭瓜——说吧,思彤在知返林的表现是怎么回事?” “果然瞒不了你,我和阳光正是要说这件事的——” 林诗薇说着,便从贴身的兜兜里拿出了一封昏黄的信纸:“师伯,师叔,这是当年晓晨留给我的,你们一看就明白了——” 静慧和青阳闻言接下了那张发黄的信纸,只见上面写着这样的一段文字: 阳光,我拜托薇薇带信,就是想要郑重地把她托付给你。 从报告厅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拦在了我们的面前;知返林,沧浪苑,小酒馆里,孤儿院外,乃至同徐耀阳的最后决战,每一次似乎都有着你的身影,想来也是一种缘分吧。 阳光,我知道你心里是何种想法,也知道你打算为了爱薇薇而放弃她。但我想告诉你,“为爱牵手”其实是一种境界,就像薇薇告诉过我“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这句诺言的重点在于“舞台”一样,爱的重点在于“牵手”,而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中间阻隔着什么。 好了,我要去寻找自己的舞台了,至于薇薇的幸福,就交给你。你们是接受了神魔之泪承认的人,三世情缘,无从更改。其实我之所以对待薇薇那么好,不仅仅是为了她的善良和执著,也因为她是我命中的救星。听着,用你的一生保护好她吧,因为玄溟和女红、我和静之间的万年之约要借助你们来实现——静的灵魂即将进入转世轮回,宋晓晨也要回到天界去继续他的使命,三年以后,你们的女儿将会出世,她就是那个我曾用一生守护的人。此外,这孩子将同静一样,具备控制九颗寰神印的能力,若仙界大挑不可收拾,其必成道法界最后王牌。因此拜托你们照顾了,请让她幸福。勿念。宋晓晨字。 看了以后,陈青阳的手猛地一哆嗦,信纸便呼呼悠悠地飘落在地……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40章 第六章·风花雪月缘落去,似曾相识人归来(二) “师叔,”林诗薇赶紧拾起信纸,“看就看嘛,你扔了干什么……” “你、你、你们的女儿——是、是、是——” 陈青阳用手在面前比划了半天,连说带唱的还挺热闹,那架势知道的是武当山的掌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大力丸的跑龙套呢……话说他憋了半天,终于来了一句“原来是司徒静的转世啊,这下可刺激了!” 林诗薇夫妇听后差点没被噎死,难道搞笑的工作不是两只妖精的工作,就一定是这老道士的义务么…… “师伯,师叔——”阳光强压着笑正色道,“思彤是司徒静的转世,而司徒静就是一万年前玄天大帝的妻子女荭,寰神印本身就是她的骸骨所化,因此最高的控制权,也就落在了思彤的手上——这也就可以解释知返林的事件了吧……” “哎呀我的神啊!”陈青阳痛快地一拍大腿,“你们怎么不早说啊,亏咱们还被程素瑶和常雨的寰神印法折磨得要死——” 林诗薇苦笑:“要是早说了,思彤岂不是要被暗杀千八百次?况且为人父母者,又有谁希望子女去冒险呢……” “可是现在不冒险也冒了,”老道士接话,“阳光,你脑袋好,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他脑袋还好呢?”林诗薇白了一眼,“弄出四个白痴数字,到最后也没猜出什么意思来……” “呀,这能怪我?我手上只有个手机,要是有笔早就写地上了,是你迟钝吧?” “那是我不对了?来回好几千里地跑着,跟两个女人抢老公!说,你怎么招惹上他们的?这么容易就被捉走,是不是成心?” 刚刚说到正题上,两口子又岔开了话题。无奈之下,静慧师太只好咳了一声,林诗薇和阳光这才收敛了下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有三点——”阳光从河东狮吼中恢复了常态,“第一,是天君令计划的执行问题,目前遇到的最大阻力竟然来自于阿铭,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第二,就是要找到传授常雨和程素瑶寰神印法的幕后指使,很明显,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她们两个这么简单;第三,就是解决我们自己内部的问题……” “内部问题?”陈青阳愣了一下,随后指了指屋子里的两只妖精,“我也觉得它们挺烦人的哈……” “师叔你想到哪里去了,”阳光哭笑不得,“我说的内部问题,指的是咱们中间肯定有隐藏的帮手和叛徒——” “啊?”青阳的眼珠子滴溜乱转。 “道理很简单:水寒他们几次遇到血色阶梯诅咒却都幸免于难,一定是有什么缘由让对方不能下手或不想下手,那么必然是存在着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帮手;同理,程素瑶和常雨被盯得死死的,是怎么知道阿铭和水寒这边的进展?尤其在华娱世纪大厦的那次,两人都已经没办法施展法术了,那么血色阶梯的诅咒是从何而来的?因此,这隐藏的帮手和叛徒应该都在知晓这次计划的这些人当中……” 阳光说到这里便停下来开始休整,陈青阳四处张望了一下,再次指着两只妖精问道:“难道是它们?” “当然不是了——”阳光叹了口气,“如果是的话,它们有无数次机会,肯定闹得比现在严重多了……” “那么是——” 青阳正要说话,客厅里却响起了一片噪杂声。 “这么多人在么?” 是陆昱铭的声音。很显然是得到了消息才赶来的。狐狸精和黄鼠狼也登时便老实了下来,开始围着对方撒欢。 他一进屋子,便直奔昏睡的阳思彤而去了。众弟子知道“陆财神”对于道法界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含义,因此也都极有礼貌。但不知道为什么,阳光略一沉吟,突然问了林诗薇这么一个问题—— “思彤去知返林,是谁允许的?还有,海德公园那次,是谁与程素瑶对峙到了最后?” 林诗薇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 说到这里,她也愣住了,指了指屋子里面的陆昱铭:“你说的……是他?” 没错,这一点是非常反常的:一向关心阳思彤的他,怎么在明明被提醒有极度危险的时候仍然放阳思彤前来呢?更何况,连陈青阳都能应付得游刃有余的程素瑶,为什么单单把陆昱铭留到了旁边,要知道以她的身法和作派,是可以挟制人质逼对手就范的……还有,中州大学报告厅前的那次遇险,最后剩下的,也不是拥有法力的四大弟子,而单单是赶过来看看状况的他…… 于是,四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由得开始戒备起来。 “阿铭——”准备妥当后,林诗薇向屋子里喊道,“你出来一下,有事请要问你……” 对方听见后,点了点头。微微地带着些慵懒的笑容,直奔几个人而来。 “伯父,伯母,我也有事情要同你们说……” 就在陆昱铭走到了院子里以后,静慧师太突然发难,法华金莲的华光爆射而出,直至一丈的莲花轮廓在院中绽放,瞬间包围了几个人,而客厅中的众弟子,竟然也被由此产生的气浪震得连连倒退; 与此同时,碧绿赤红交织的锋刃倾泻而出,玄天御神剑出鞘,直逼陆昱铭的顶门;阳光和林诗薇也挥动老拳,一左一右照对方胸口打去。绝世高手若想试探对方虚实,自然是重重出招、草草收场,根据反应和刹那间的仙气波动,就已经可以得出结论—— 然而静慧师太并没有直接动手,正在观望间,其余三人却都已经愣住了: 陈青阳“妈呀”一声,下意识地一松手,玄天御神剑竟然停在了陆昱铭的顶头三分处;而对方也轻轻伸出双手,接住了阳光和林诗薇的拳头。 那一刻,林诗薇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如同打进了万丈深渊。她愣了几秒钟后,眼泪便倏地一下子流了下来…… “晓、晓晨……”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41章 第六章·风花雪月缘落去,似曾相识人归来(三) 林诗薇这么一哭,就连阳光和青阳两个七尺男儿也顿时红了眼圈。那个叫做“宋晓晨”的男子,确实承载了太多青春、回忆、光荣、梦想、爱情、友谊甚至是奇迹了。然而看着他们这副死爹哭妈的样子,陆昱铭却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伯母,你们……认错人了吧?” “都是自己人,你就承认了又能怎样呢?”陈青阳一阵唏嘘,连鼻涕泡都一长一短地耷拉着。于是乎陆昱铭的鸡皮疙瘩更是砸得满地乱响。 “我真的不是,能随便承认么……青阳道长,伯父伯母,你们都怎么了?” “啊?真的不是?”陈青阳圆睁着眼睛,试图把满脸的皱纹抻平了,显出一幅青春焕发的样子。 “真的不是。” “果然?” “果然。” “端地?” “端地。” “去~”青阳轻轻扬了扬手,“真不够意思,你——” “慢着,师叔——”阳光转了转眼睛,突然叹了口气,“也许我们真的搞错了。” “搞错了?”老道士的扫把眉毛嘣叭乱跳,“除了宋晓晨外,还有谁能够同时挡住你们两个,并架开玄天御神剑?” 他这话没错。事实上,林诗薇落泪也正是基于此:她和阳光的一身功夫都是传自于宋晓晨,而玄天御神剑对其没有效果也是经过实战检测的,更何况如此高手,道法界中实在想不出其他人选…… 然而阳光却给出了另一种答案:“你们还记得,当年晓晨飞升后,我们整理遗物,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样东西,至今还是一个悬念么?” 林诗薇和青阳相互看了看,突然不约而同地叫道:“寰神印!” “没错,”阳光点了点头,随即把目光转向了陆昱铭,“一直没有下落的,就是那第九颗至尊神器寰神印[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有了它,架开我们几个的攻击也是理所应当的。” “伯父这次算是说的差不多了。”陆昱铭笑眯眯地回应。 “妈呀,丢人了!”陈青阳赶紧伸手擦鼻涕,并尽力装出一幅威严的样子;林诗薇也干咳了几声,把脸转了过去——几个五十岁的人了,还在晚辈面前如此失态,想来也真够呛的。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阳光倒是显得很淡定,“又为什么让思彤去冒险?” “我若一早就说出来,岂不是要被某些人用导弹打成蜂窝煤了?况且我是个商人,不是道士。至于思彤……她是九颗寰神印的主人,去知返林收拾残局有什么危险呢?” “你都知道了?” 阳光问了这么一句话,但马上自己也认为是明知故问:寰神印的主人和继承者之间,肯定存在着相互的感应,这也就解释了两个人的感情为什么这么好吧…… “哎我说师侄女儿——”陈青阳在旁边轻轻地拉了拉林诗薇,“你的这女婿不够意思啊,把我们耍了够呛才出来收拾局面哦……” 林诗薇没有回答,只是好一阵翻白眼,看上去十分的无奈。 “那你要跟我们说的是什么呢?”阳光继续追问。 “伯父,伯母,我只想告诉你们——”陆昱铭的语气真诚,“既然思彤的身份暴露了,那么我也愿意站出来与她同甘共苦,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但我也不会陪着你们去闹,因此寻找什么怪兽的事情,我还是坚决反对,你们另请高明吧……” “哎哎哎等等——”陈青阳听后连连摆手,“咱们说乱了啊,你既然是晓晨钦定的寰神印传人,为什么不帮我们化解仙界大挑呢?功德无量的啊!” 对方还是笑眯眯地:“道长,您好像搞错了。首先,我只是钦佩宋晓晨先生的事业理念,愿意为他‘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的理想而奋斗,除此之外,他的其他想法我不作考虑;而且即便他有恩于我,也不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让我搭上自己的事业和最爱的人去冒险吧?” 陈青阳刚想反驳,陆昱铭却丝毫没有给他机会。 “各位都是长辈,有些话我本来不应该说的,但如今却不吐不快:难道所谓的‘仙界大挑’只是单纯的一次灾难么?我倒是认为,与其说是灾难,倒不如说是一次反省的机会更为妥当,为什么要激烈地抵制?你们修仙之人,到底看重的是世间的规律,还是自己的一条性命?” “你、你、你、你你——” 陈青阳“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了。不仅仅是他,就连修为精深的静慧师太也被陆昱铭的一番话拉进了苦思和沉默……没错,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徐耀阳、常雨的背叛,程素瑶的出现,本身已经说明了道法界存在着信仰的危机,而“仙界大挑”的到来,正是一次针对危机的考验——难道就因为害怕在考验中被淘汰,就要去抵制它么? 如此想来,陆昱铭的智慧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有了同宋晓晨对话的资格。 于是乎,静慧师太只是说了一句“难怪至淳仙师把寰神印托付给你”,就再也不做声了。陈青阳知道这就等于默许了陆昱铭退出“天君令”计划,心里自然是着急的,可一时半刻间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就在这个时候,阳光却说话了。 “难道我们看重世间的规律,就不能珍惜自己的性命么?况且你若袖手旁观,也一样有可能失去很多宝贵的东西。就算晓晨不能用一句话来决定别人的命运罢,难道陆昱铭就可以用一句话来无视别人追求生命的选择?” “这……” 这回换陆昱铭语塞了。青阳看着阳光不住地点头,但他或许不明白,阳光是老一辈人里公认的智者,而陆昱铭却是新一代中最睿智的人,他们所谈到的东西或许很难理解,却也代表了一个时代更替的主题—— 那就是生命和自由。 “好吧,”陆昱铭淡淡地摆了摆手,“那么,我们就把选择权交给思彤如何?一万年前,有一个叫做玄溟的人选择了天下,但他过的不幸福;三十年前,宋晓晨选择了爱人,可他过的也不幸福;既然这样,我们干脆都不要选了,去问问思彤的意见吧,如果她支持我,那么我们两个就旁观;反之由我们去解决问题,携手化解劫难,如何?” 阳光四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纷纷点头同意了。 “只不过,要如何让思彤去选择呢?”青阳傻傻地问。 陆昱铭莞尔:“您等一下就知道了……静慧师太,烦劳您把这障蔽撤出吧,我不想你受伤。” 好一句“我不想你受伤”!这种姿态,可是连阳光、林诗薇都不敢僭越的啊! 老师太也略略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去除了法华金莲的效果。陈青阳本来走在最前头,却在一刹那间,完成了扫把眉毛与柿饼脸的激情碰撞—— “哎呀!狐臭啊!”老道士登时便一摇晃,差点没晕过去。 林诗薇见状微怒:“红,黄,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乌拉,我们只是看这个帐篷挺新潮的乌拉~” 说罢,便呼呼悠悠地飞回到屋子里去了。五个人也随后来到了阳思彤的身边,一直等到她醒来。 “爸……妈……”阳思彤一觉睡醒,映入眼帘的便是父母那憔悴而充满关怀的脸,于是乎一家人抱在一起,许久无言。 “没事了,没事了……”林诗薇轻轻地安慰着,“乖女儿,你怎么样?” “我……好像做了好多奇怪的梦……都记不得了,不过好像有一句话是……世间……”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陆昱铭在旁边淡淡地回答。 “阿铭……你怎么知道的?就是这一句啊……” 阳光、林诗薇和青阳齐刷刷地看向陆昱铭,静慧师太一脸严肃,没有说话。而其余弟子见四个人的表情非同往常,也就都没敢做声。利用这段安静,陆昱铭微笑着宣布道:“今天这么多人在,正好让大家做个见证——” 说完,他轻轻地俯在阳思彤耳边,说了一句—— “我是绝对不会赞成伯母的做法的,现在需要你做一个选择……” 随后,没等阳思彤反应过来,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思彤,你愿意成为我用生命守护到最后一刻的人么?嫁——给——我——吧”……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42章 第六章·风花雪月缘落去,似曾相识人归来(四) “啊?”阳思彤听了以后,立刻便断电了;阳光夫妇也愣了半天,两双眼珠子差点没掉在地上;至于宋士骏,则像弹簧一样腾地弹了起来,随后被易水寒和蓝鸿文一左一右架住,拼命地使眼色,这才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处没搞出状况。说真的,谁也没有想到,陆昱铭竟然这么快地、以这种方式寻求了答案。 然而,阳思彤那边足足傻了有十分多钟,却还有没有任何答复,一幅神志恍惚的样子。陆昱铭等了半天,终于孩子气的摇了摇头:“不嫁?那算了,收工……” “嫁!”阳思彤猛然蹦出了一个字,脸马上便红透了。对方笑了笑,一把将其拉进怀抱,站起身转了好几圈。周围的人们总算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太好了,终于推倒了乌拉!” “是啊,这些年没白忙活咪!” 狐狸精和黄鼠狼紧紧地抱成一团,嗷得乱七八糟,那眼泪儿吧嗒吧嗒地摔在地上,转眼就淹了一片,大概是真动了感情了。林诗薇和阳光也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不知怎么的,也略略叹了口气—— 因为他们同陆昱铭约定的答案,终于在这一个“嫁”字后无从更改了——试想,对于一个嫁出去的女孩子来说,苍生和丈夫哪个重要呢?好像有一句话是“天字出头念个夫”吧…… “唉……”阳光用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林诗薇,语气酸溜溜地,“女儿大了,终究是给人家养的哦……” “爸——”阳思彤娇嗔了一声,却把头深深地埋在了陆昱铭德怀中。对方朝着阳光夫妇点头致意,随即笑道:“伯父,伯母,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答案……伯母,我现在正式决定退出你们的计划,而且过一段时间,华娱世纪的董事会上,我会据理力争。”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阳思彤竟然没有丝毫干涉的意思,看来已经完全要幸福不要理智了。林诗薇见状,心里自然十分明白,便点头笑道:“女儿就交给你了。” 当然了,这句话的后半句是“天下就交给我们”……这世上,总是有幸福就有灾难的,这也许就是“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的真正含义。 可陆昱铭这么一宣布,易水寒等人的心里立刻就悬起来了,不仅是悬起来,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于是手底下一松,竟然让宋士骏趁机蹿了出去。 “妈呀,完了!”应采儿吐了吐舌头。他这么一搅和,岂不是乱套了?然而宋士骏冲到了陆昱铭和阳思彤的面前后,却自己停住了,嘴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与此同时,有一个“人”最先拦在了两个人当中——不是好事的妖精,也不是当事人陆昱铭,而是林诗薇。 “阿骏——”她神色坦然地摇了摇头,“你不是他的对手。” “喂喂喂,大师姐说得对,”应采儿也忙上来打悄悄话,“人家已经撞线了,你不会想连大赛评委也一并得罪了吧?” 但她又哪里知道,林诗薇说的“不是他的对手”,不仅仅指的是爱情,也说的是功夫,如今的陆昱铭软硬不吃,阳思彤油盐不进,况且实在是没有理由让人家放弃到手的幸福来跟着冒险啊…… 而就在这时,阳思彤却说话了:“阿骏,我有话想对你说……阿铭,可以么?” “当然。”陆昱铭没有反对。倒是宋士骏被弄得一愣,随后,木讷地跟着阳思彤走到了院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却总是觉得这个本该喜庆的场面里,好似缺了点东西,让人觉得怪怪的…… “喂!”应采儿看了看满脸幸福的阳思彤,又看了看旁边的蓝鸿文,终于不爽了,“你没觉得我手上空空的?” “啊?没有吧……” “你没劲透了你,就不送我个什么戴戴?” “我……我可买不起啊……要不,送你个杏黄旗?” “蓝鸿文!你以为是剧院里跑龙套呢?还插个旗子……要不你送我件狐皮围脖也成嘛!” “死搓衣板精,出这么断子绝孙的主意,我跟你拼了乌拉!” “怎么!又没说你,就你这身板,做副手套都不够,过来搅和什么——” “采儿,别惹它啊……妈呀,果然放屁了……这臭啊……跑啊”…… 且不说屋子里的人一通穷折腾,单说阳思彤领着宋士骏来到院子里,两个人彼此对视了好久,却仍然是沉默。宋士骏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嘴唇,好像跟谁较劲似的,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在了自己身上;而阳思彤则一会看天,一会看地,一会看屋里,一会看外面,却始终没有一刻是看着对面的人……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说话了—— “阿骏,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帮我……这句谢谢今天不说,以后再讲就不容易了……希望你一直做我的好朋友,直到永远,好么?” 她的话讲得十分明白。这个“帮”字用的也尤其恰当……十几年了,几个人无数次的共处,无数次的邂逅,难道阳思彤真的没心没肺到如此程度,竟然没有察觉那种“帮”,其实就是“爱”么…… 月光蓦地投射下来,“神魔之泪”散发出绚烂的光彩,在那一刻,宋士骏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帮’你……”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觉得在这种场合,特地叫我出来,说一句‘永远做朋友,是件很残酷的事么’——” “可我要不说,以后会更残酷……” 宋士骏听后没有再说话。突然,他猛地发动身体,凑了过来,想要抱阳思彤,却被对方架住了。 “阿骏……别破坏我们的之间的关系好么?阿铭他……” “我不在乎阿铭的想法!” 宋士骏的声音大极了,一时间让屋子里面所有在耍宝、在沉思、在陶醉、在祝福的人们全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着院子里。就连陆昱铭也侧目望了过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或许对于一个胜利者来说,此刻的任何表情都是多余的吧…… 而见大家都在注意着自己,阳思彤也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宋士骏,那双眸子里泪光闪动,却丝毫没有动摇饱含着的坚定。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说罢,阳思彤推开了对方。不过她没有到陆昱铭那里,反而独自走进了一间屋子,关上了门。 “小铭铭,这你都不管乌拉?” 狐狸精有些看不下去了,就连林诗薇和阳光也被女儿奇怪而失礼的举动弄得尴尬万分。倒是陆昱铭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十几年了……爱情和友情,也许真的分不清吧……”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小,仿佛是讲给院子里的宋士骏。这话并没有什么恶意,相反地,却饱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宋士骏没有什么反应,独自呆了许久之后,才猛地伸出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与此同时,浩瀚的天边,一颗血红色的流星划过月亮,留下了一道委婉而苍凉的弧线……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43章 第六章·风花雪月缘落去,似曾相识人归来(五) “小红,快看,棍子又来捅洞洞了!”黄鼠狼冷不丁看见了天上的流星,又开始兴奋起来,“在这里特别的日子里,让我们一起推到咪!” 狐狸精的眼睛笑成了倒三角:“不过来的这么频繁,捅漏了可怎么办乌拉?” 说罢,回过头来,看了看周围的人,等待着大家听了黄色笑话后的反应。然而这次,所有的道法界弟子却都没有理会它们,这就让两只妖精相当的受伤—— “是我们的欣赏水平不够么乌拉?” “我们被抛弃了咪……” 不管妖精是如何折腾的,林诗薇一行人的心早就被揪紧了:“赤贯”的再次临近,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仙界大挑的紧迫,偏偏这个时候陆昱铭又搞了这么一出,当真是雪上加霜。 “搓衣板精,你给个反应吧……”狐狸竟然跑到了应采儿的身边,不断地拉着她的衣角,这种坚定不移犯践的劲头还真的值得佩服。 “人家都说,千万不要跟猪斗嘴——”对方心里正着急着呢,于是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否则它会把你拉到同一个水平线上,再用经验击——败……你……” 应采儿说着说着,眼睛却看向了妖精的身后,而且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的嘴巴也开始秀逗起来。红和黄一回头,正见到宋士骏那双无神的眼睛—— “吓死我了乌拉!”狐狸精的眼泪儿当时就下来了。不过它倒是也识时务,没有在这个关头继续说什么,倒是应采儿回过神来,不知好歹地问了一句:“阿骏……你,没事吧?” “没事。”宋士骏淡淡地回应了一句,随即便整个人瘫在沙发里,再也不动了。可惜在这个时候,不知好歹的不只是应采儿一个,就连蓝鸿文也好心办坏事: “还没事呢?这不已经都写在脸上……阿哟,采儿,别再踩我了,这一年都坏了三双鞋了……” “所以才叫‘应踩儿’乌拉,”狐狸精趁机插科打诨,“名字起得真不错~” “你找死啊!”对方终于暴怒,于是乎人和畜牲扭打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畜牲……然而她们的卖力演出总算是没白忙活,宋士骏终于在沉默中,忍不住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陆昱铭敲开了阳思彤的房门。 “对不起啊……”阳思彤本来是想笑脸相迎的,可实在是没有了那个心态。 对方倒也宽厚地一笑:“怎么了?” “我在那边林子里的时候,作了好多奇怪的梦……还有,阿骏他……” “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 阳思彤嘴里支支吾吾的,虽然没说什么,但精通人事的陆昱铭早就看了出来。这个时候当然是不能求全责备的,于是他笑眯眯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想听故事么?”陆昱铭没等对方回答,就自顾自地讲开了—— “相传在一万多年前的远古,人类和各种神仙、妖怪居住在一起,其中有一个叫做玄溟的神,为了部族利益,必须要娶一个叫做素瑶的魔族首领为妻。可玄溟的心思却没放在未婚妻子身上,反而爱上了一个人间的女子女荭。两人爱的热烈,玄溟还把自己的定情戒指神魔之泪送给了女荭,并提出与素瑶分手。无奈素瑶爱玄溟也爱的深刻,失去最爱的她,不惜发动一场针对人、神两族的战争来血恨……双方打得旷日持久,死伤枕藉,人神两族也决定彻底消灭魔族,以换取神州大地的安宁,这就是史称‘禁绝巫教’的大战……与此同时,玄溟和女荭也被视为战争的罪魁祸首,遭到了人神的公愤……善良的女荭为了维护爱人,也为了给素瑶一个交待,毅然牺牲自己,化作了封印魔族的法器,从此以后,玄溟也得到了世人的尊崇,成为镇护神州的‘四御’之一。众神为了补偿他,相约一万年后,让轮回转世的他们重新结合,而素瑶也在暗中积极准备着,去破坏这段已经迟到的幸福……”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么?”不知道为什么,阳思彤下意识地吟出了这个句子。陆昱铭听后笑了,轻轻地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思彤,你觉得如果当初玄溟选择了素瑶,那么一切会有所改变么?” “我……不知道……” “那么我告诉你——不会的。爱情容不得交换,更不是一种施舍,即使天崩地裂,即使无法回头,即使为了那些曾经帮助过你的人牺牲一切,也不能以爱情为代价,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 “阿铭……”阳思彤哽咽了半天,终于释怀一笑,“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陆昱铭紧紧地搂着对方,极力掩饰住自己的眼泪,“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即便天意注定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我也会尽全力守护你到最后一刻……” “阿铭你……” 阳思彤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这番话不是什么正经的情话,而正当她以为自己伤了对方的心、打算辩白的时候,陆昱铭的移动电话却响了。 他本来没想去接,无奈电话却响个不停,彻底地破坏了现今的气氛。 “接电话吧,”阳思彤一笑,“也许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呢”…… 事情倒真的很紧急。陆昱铭的特助Gary打来电话,说有重要事件急需商议。于是陆昱铭赶到了大厦废墟的临时办公室里。 “到底什么事情?” “执行长,是这样:国防部参谋长顾问胡先生打算会见您和林总裁,商谈一项重要计划,您的专机已经准备好了,一小时后起飞,可是总裁到现在也找不到人,您看……” “总裁那边我可以安排,保证按时去就是了——”陆昱铭眉眼间笑眯眯的,“国防部找我们什么事情?该不会是抓开飞机撞大楼的凶手,或者为了点石油去协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吧?” Gary和Emma听后面面相觑。陆昱铭是从来不在工作时间开任何玩笑的,因此两人也就不敢乱接话。但有一点他们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执行长现在的心情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很好…… “执行长,这是国防部传来的计划纲要,您可以先阅览一下——” “你直接说吧。” “是。大概内容是,国防部已经把这次导弹袭击中州事件定性成恐怖主义袭击,为了避免防御的情况,准备采用卫星定位的方式,对任何出现的不明飞行物进行拦截——” 听到这里,陆昱铭挥手打断:“Tmd计划嘛……三十几年前就搞过,谁能烧得起这个钱呢?” “所以,政府打算征用我们华娱世纪的几颗商用卫星,并采取合作的方式,允许我们在经过授权的情况下,使用军用卫星及附属设施作为盈利,具体项目,希望您和总裁前往商议。以上。” “这不成了官商勾结么……我们是搞娱乐的又不是搞勘探的,亏他们想得出来,”陆昱铭冷笑,“一颗导弹,炸出来这么个东……”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激灵:“等等——用作不明飞行物拦截的话……是不是也可以监视空中的自然物体,比如,彗星?” “应该……可以吧……” “这样啊……” 陆昱铭说到这里就没继续说下去了。突然,他开始兀自灿烂地发笑,笑了许久也没停下来。一边笑,还一边看着办公室里宋晓晨的画像—— “宋公啊……难道你想玩死我才开心么”……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44章 第六章·风花雪月缘落去,似曾相识人归来(六) “你们说,这叛徒能是谁呢?” 就在陆昱铭奔波劳碌的同时,林诗薇四人也在法阵保护的密闭空间里继续着会议。按照阳光的说法,目前队伍里存在着“一个帮手和一个敌人”,“帮手”自然是陆昱铭了,那么敌人呢?显然这是一个很伤脑筋的问题。 “我算算啊……”阳光掰着手指头,“这次行动前后涉及的人,除去阿铭,还有易水寒——” “喂,等等”陈青阳听后一双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凭什么啊!” 阳光笑着摆手:“师叔别急,只是一种假设嘛,有易水寒、应采儿、蓝鸿文、小红、小黄、阿铭的特助Gary和Emma,我的助理小王,华娱世纪的陈姐以及武当山水清、水明……” “你要是手不够,干脆脱了袜子直接上脚算了,”林诗薇没好气地翻白眼,“一棒子打死一船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下了,然后一脸坏笑地抓过阳光,不停地捏着。 “你干什么啊!”阳光抽冷子被弄得发毛,于是对方笑嘻嘻地回答,“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阳光啊,合理假设嘛”……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猜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时间就这么很快地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周围猛地传来一阵晃动,四人为了保密而设置的法界竟然像肥皂泡一样溘然消释,与此同时,陆昱铭的身影出现在了外面—— 别说其他人,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静慧师太见状也微微愣了一下。看来对方之前所说的“不想你受伤”之类的话,真的不是故作玄虚。 “你怎么进来了?”陈青阳哭笑不得,那样子竟然像关上门偷玩游戏的小孩子被父母强行检查一样。 “不好意思,打扰几位,事态紧急,我也没注意到。”陆昱铭当然是故作不知,死不招认了。然而他一说“事态紧急”,倒是真把其余人吓了一大跳。 “伯母,国防部有一项计划找我们协助,专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您看是不是——” “生意上的事情,交给你吧。”林诗薇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很大度,事实上却充满了无奈:仙界大挑临近,她根本脱不开身;而且如今就算想做主,也根本拦不住对方了吧…… 然而陆昱铭却依然很认真:“如果这项计划有助于解决寻找神兽的任务呢?” 话一出口,众人皆惊。彼此交换了下眼色后,林诗薇自然是不敢怠慢,火速跟陆昱铭奔赴机场。利用这段时间,对方也跟她沟通了大致想法—— “伯母,那边的大致想法是征调我们的商业卫星,开展对空中不明飞行物的拦截工作,而作为报酬,我们可以在允许的情况下利用军用卫星作盈利用途。事实上,整个计划要托那颗袭击华娱大厦的导弹的福,让我们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的计划是,在参与协作,取得利益的同时,争取让联合演习的目标放在不久之后到来的赤贯星身上,这个任务若由我们独自承担,自然是损耗不少,但如果有政府的协助,没准非但不会损失,还能成为一次重要商机呢——” “提到商机,你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林诗薇的心里高兴得抓狂,但表面上还得摆出一幅冷静的样子来。 “哪有一个商人跟钱有仇呢,”陆昱铭坦然一笑,“况且,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思彤那边我也交代得过去,何乐不为?” 林诗薇听后笑了,随即又抬起头看着天空,兀自说了这么一句话—— “晓晨,谢谢你。” 老实说,陆昱铭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天意呢? “那么伯母,等计划正式商定之后,就由您出面主持吧,我想休个假,顺便……” “顺便组织一下和思彤的订婚仪式,对么?” “是的……呵呵……”对方第一次显出了不好意思的局促。 “不,”林诗薇摇头,“订婚有你来安排,这项计划也由你主持,这个时候,别想放假了。” “啊?” “等这次会议结束,你就是华娱世纪之主。”林诗薇讲得很平静。 “伯母,其实我——” “你靠自己的能力赢得了下面的支持,又是晓晨选定的寰神印继承人,更能够把司徒静的遗志时刻放在心上,由你真正地领导华娱世纪,我想不出有什么不好;况且我和你伯父也要悉心准备一下,也许程夙遥和常雨背后的黑手更加难对付也说不一定……” 她的这番话,很有些“禅让”的意思。老实说,如果是真刀真枪撕破脸去争,陆昱铭倒是不会手软;相反若是这种情况,反而觉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就在他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表示的时候,林诗薇却补上了临门一脚—— “华娱世纪本来就是我女儿的嫁妆,传给寰神印的主人,可以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你的成长,真的已经提前达到了我的要求。我老了,望你继续努力吧——” 陆昱铭默默地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两人很快便上了飞机,开始了关于未来计划的商定之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阳光等人留守在家,一时间也没什么说的,于是就各自休息了。狐狸精和黄鼠狼同青城山的女弟子折腾了好一阵子,直到创意暂时枯竭,这才罢休。在这期间,宋士骏仍然不声不响地坐在沙发里,易水寒等三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直到天旋地转,泪水涟涟…… 这是看累的。 终于,旁边的门响了,原来是阳思彤出来透气。在众人的瞩目中,宋士骏果不其然地像弹簧一样跳起来,然而,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却还是各自散开了。 “思彤,其实——” 应采儿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强出头,却被蓝鸿文一把堵上了嘴。 “没事,没事——” “什么没事啊!”应采儿挣脱对方,可是阳思彤已经走了,于是她很不甘心地小声嘟嚷着,“宋士骏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些得告诉她……要是我,早就以身相许了——至少不能这么冷淡嘛!” 这话说得十分的不是场合,因为该听见的人没听见,不该听见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乎宋士骏借口透透气,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别墅;易水寒见状赶忙跟了上去;而蓝鸿文则冲着应采儿一通通地咳嗽,脸色也塔拉了下来。 “鸿文……我说的可不是自己啊!”应采儿知道说错了话,于是赶紧上去献媚。 “别解释了,越抹越黑咪~”黄鼠狼见到这状况,立马便来劲了。狐狸精也上来帮腔:“就是就是,飞机跑道上钉钉子的身板,哪里有什么吸引力啊……哎哎,蓝鸿文,我可是帮着你的,干什么这么凶乌拉……” 妖精在屋子里放肆地搅和着。而宋士骏则走了出来,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行进。易水寒不敢讨人嫌,只能远远地跟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宋士骏却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小哥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想她,就去夺回来嘛……” 与此同时,一双手早就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挑衅似的摩挲着。宋士骏猛地一回头,竟然看到了程夙瑶那张微笑的脸……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45章 第六章·风花雪月缘落去,似曾相识人归来(七) “我的妈呀,又来大变活人?” 易水寒本来是尾随着宋士骏,保护他的安全,没想到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大活人竟然就从街道上这么不见了,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而就在此刻,身后传来一阵凉风,吹得脊梁瑟瑟发抖,易水寒本能地回身,马上便跟一对扫把眉毛前胸贴后背地撞了个满怀。 “师父……吓死我了。您怎么出来了?” 迎面而来的陈青阳摆了摆手:“有妖气啊!” “离了这么远您都能闻出来?” “那是——”老道士得意洋洋,“就算十丈之内飞出个蚊子来……” “您都能感觉到?” “我……”青阳大概是觉得在徒弟面前不能吹得太过分了,只好实话实说,“我能让它咬着……” 易水寒听后无奈,心说这不废话么……但不管怎么样,老道士追了出来,他的心里就有了主心骨。无奈主心骨是有了,宋士骏却没了,且翻天覆地连马葫芦盖儿都查了几遍也没看见人,于是师徒两个只好悻悻地返回了别墅…… “跟丢了?”阳光听到了消息以后嗷嗷郁闷,“这算怎么个说法啊?” 在他的心里,还是十分关心宋士骏的安危,尤其在有叛徒没有就出来的时候,这么一落单,岂不就是送死了? “师兄赎罪,”易水寒也觉得颜面无光,“我实在不知道宋师弟去了哪里……” “罢了,以阿骏移型换影的功夫,想要脱身,你肯定跟不住,”对方一面安慰易水寒,一面问道,“那他是怎么没的?‘嗖’的一声、‘毕’的一声、还是忽忽悠悠就没了?” “啊?”易水寒抽冷子被问住了。他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肯定地答道:“应该是‘毕’的一下就没了,当时风吹得很冷,我就眨了一下眼——” “这么快的身法?”阳光神色凝重地看了看青阳和静慧,“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程素瑶!”青阳反应了过来,“那她抓了士骏,是打算?” “金钩钓鱼。”阳光淡淡地回答。 “钓鱼?钓谁?难不成是掉你女儿和陆昱铭?” “正是……” “等等等等——”老道士有点犯糊涂了,“咱们说乱了啊,怎么钓他们啊?这个——”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却直勾勾地停在了门口:“妈呀,‘鱼饵’自己回来了……” 众人闻言看去,宋士骏果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很快地,又向这边走来。 “阿骏,”阳光拦住了对方,“你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出去吹吹风。” 宋士骏说完后,就默默地走到沙发上一坐,继续发呆了。易水寒连忙会同应采儿、蓝鸿文一起作他的思想工作,阳光等老人也在确认了他一切正常后,纷纷叹息,各自回去休息了…… 相比这边的压抑,第二天的华娱世纪倒是传来了很令人振奋的消息。这个庞大辉煌的传媒集团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三任主人:一直主政的执行长陆昱铭,在总裁林诗薇的禅让下,闪电般地继任了集团总裁。上演了一出历史上常见的能臣夺权、“黄袍加身”的故事。而更令人羡慕的是,华娱世纪大厦挨了一炮非但没受损失,反而获得了政府的大量援助;此外,陆昱铭不但钱、权两得,就连林诗薇的独生女儿也照单全收了…… 这算标准的“双喜临门”:总裁继任仪式后,马上便是订婚典礼。在外人看来,陆昱铭这小子也实在“猴急”了一点,但其实这是林诗薇的意思——早点办完,也就能安心地去面对仙界大挑。对于这个建议,陆昱铭也只能表示支持: 因为天底下总没有老丈母娘要办酒席,做女婿的横扒拉竖挡着不让的吧…… 于是,没过一段日子,两个人的订婚仪式如期在中州城的一座普通酒店里举办了——主办方不想过于招摇,然而前来道贺的宾客却个个都不普通。此刻的林诗薇已经名正言顺地退居了二线,作为华娱世纪的首脑,陆昱铭便要出面应酬,嘉宾栩栩,觥筹交错,那样子不像是订婚,倒像是在出席商务谈判。 这种情况下,自然就是由易水寒等“闲人”来陪伴阳思彤了。说也奇怪,一帮人四处张望了半天,也没看到宋士骏的影子。随着典礼时间的临近,现场的气氛也越来越好,穿燕尾服的钢琴家在奏乐,香槟气味满泻,应采儿却私下里不停地咯咯咬着牙。 “采儿……”蓝鸿文凑了上去,“人家大喜的日子,你磨什么牙啊,别人听见了多不象话……” “你还说呢!”对方一副很不甘心地样子,“有钱就是好啊,我要是能有这么一场婚礼的话……” 敢情是嫉妒了。而且这话明显是说给蓝鸿文听的。于是他也只能装糊涂:“咱们修仙的人应该远离这些俗物的嘛……你见过哪个祖师爷爷很有钱的?” “所以那些仙人都不娶老婆,敢情是没钱——”应采儿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那你也成仙算了!” “采儿,你别生气嘛——” 蓝鸿文刚要解释,那边的司仪已经就位了。满座宾客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陆昱铭和阳思彤的身上。阳思彤含羞带臊、满脸微红地站在那里,只等着夫婿上前牵手,一切也就可以开始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厅堂的门口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等一等!” “我靠不是吧!”应采儿往那边一看,当时就愣住了。 来的人,是宋士骏。这个时候他竟然叫停,岂不是明摆着…… “宋师弟,”易水寒瞧着气氛不对,连忙上前阻拦,“你别——” 对方也不答话,一边往阳思彤这边走,一边狠狠地推了易水寒一把,这一下便把对方弄了个趔趄,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方向。易水寒当即运动仙气,追上来准备再拦,却又被对方生生震开了—— 好家伙,原来也是深藏不露啊! 很快地,宋士骏便来到了阳思彤的身旁,说了一句“走”,便要拉着她离开。这个时候,陆昱铭虽然吃惊,但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也不能动手,只好尴尬地在一边站着。 按理说,阳思彤应该断然拒绝的,岂料她一接触到对方的手,在知返林里遇到的那些回忆便再次涌入了脑海…… 禁绝巫教必须执行,这一世朕负了你,即便再过万年,你也一样会等下去么…… 我等得太辛苦了,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希望换你用生命守护我到最后一刻…… 忘了我,好好生活吧…… 给每个想唱歌的人一个舞台,一个舞台……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好强的灵气波动!” 这个时候,林诗薇等高手也觉出了不妙。眼看着周围酒杯里的液体汩汩地翻涌,霎那间变成了鲜血的颜色;与此同时,整个会场的灯光也猝然暗淡,直至漆黑一片……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46章 第六章·风花雪月缘落去,似曾相识人归来(八) 幸运的是,令人心悸的黑暗持续几秒钟便结束了,并没有造成什么恐慌。然而,众人再望陆昱铭这边一看,心却凉了半截—— 因为阳思彤和宋士骏都不见了。 好家伙,这伙人都是变戏法出身的么,光天化日的动不动就这么消失了,而且是在几名绝顶高手的眼前,这几乎成了一种严重的侮辱和挑衅。易水寒等人凭着仙气感应,依稀知道有人去了顶楼的天台,于是拔腿就往上面跑,留下了当事人在原地料理这个烂摊子…… 再说宋士骏趁着莫名其妙的掩护,拉着阳思彤来到了天台,却突然像遭了电击一样,整个人一哆嗦,晃了晃脑袋,放开了对方的手。 “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啊……怎么会在这里的?” “啊?” 宋士骏这么一说,就连阳思彤也愣住了。于是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是你把我拉到这里来的么!” 对方一听,即刻便愣住了。便是傻子也知道闯了祸。 “那我拉你,你就跟着来啊……” “宋士骏,你无耻!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天台上的风一吹,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而且莫名其妙地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恐慌。说句实话,姑且不论宋士骏到底是撞了哪门子邪,但阳思彤本来是不想就范的,却在关键时刻被那些记忆片断弄混了头,这才浑浑噩噩地跑了出来。 整个事件,透着一股子“阴谋”的气味,然而现在无论怎么解释,都是于事无补的了吧…… 这个时候,易水寒一行人也追来了。 “宋士骏!”应采儿一见面就急了,跺着脚骂道,“你个满脸欠人锤的,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怎么干出这种事情来!” “我——” 宋士骏正要解释的时候,天台的出入口却猛地爆裂开来,一个人影裹挟着木石碎裂的残骸,形成了一道旋风,劈头就向他压来。 “宋士骏,你这次太放肆了!” 听着声音,好像是林诗薇。易水寒三人知道惹不起,连忙避开,宋士骏也本能地使用玄遁法术逃难,于是乎一团墨迹散开后的一刹那,地面的碎石飞舞升空,形成了直径三尺的凹陷,而那些碎片竟然停留在空中,许许不见坠落。 好家伙,要是再晚一秒钟,宋士骏绝对就尸骨无存了! “妈——”阳思彤见对方下手毒辣,连忙劝阻;可林诗薇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只说了一句“你一边去”,便骤然提升了护体起劲,仙气漩涡爆增一丈,向着宋士骏卷去。 旁边的三人看的发呆,却又不敢贸贸然上前劝阻。林诗薇本来就处在更年期的阶段,修炼的又是宋晓晨强横霸绝的一脉功夫,再加上女儿是她心头肉,看来这么一闹,非得把宋士骏剁碎了弄成人肉叉烧包不可…… “伯母,您听我解……” 宋士骏一面尽力回避,一面找机会解释。克林诗薇的仙气旋风实在是强劲,竟然把一个大活人生生掼在地上翻了好几圈跟头才停下。 “你找死!” 看着对方一直没走,林诗薇反倒误以为是在故意挑衅,于是心里更加愤怒,不知不觉间,已经拿出了真功夫。 “烈——阳——普——照!” 完蛋了!旁观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捂上了眼睛。千钧一发之际,就在林诗薇双手交于胸前准备发动法术的时候,阳光及时赶了过来,一把扣住了妻子的手腕,宋士骏得个空子,连忙闪出了战团。 “你拦我!”林诗薇气得七窍生烟。 “老婆,使不得啊——”阳光也有点急了。在他身后,陈青阳和静慧师太也尾随而至,前者想要帮忙,又怕惹出是非,因此有一阵没一阵地犹豫着;而后者则面露犹豫之色,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其实,阳光想要阻拦林诗薇,也确实是怕出了点什么意外,没法向龙虎山交待;陈青阳大概也是如此考虑,只不过武当山到底也算林诗薇和阳思彤的“娘家”,如今被如此当庭侮辱,不帮忙出气也就罢了,怎么还好倒帮着外人呢? 更何况,出家人混战作一团就为了抢人家新娘子,传出去还混不混了? “师父,咱们旁观好了,动不得手啊……”易水寒也在劝老道士。 “唉……自求多福好了……” 陈青阳这么一表态,应采儿和蓝鸿文也就更不敢多说什么。此刻再看阳光和林诗薇夫妇,拳掌交接了几招,倒也是谁也不想出重手伤了和气。可偏偏这个时候,阳思彤因为担心宋士骏的安危,竟然主动地拦在了他的前面! 这可就帮了倒忙了,试问身为老岳母的,谁能受得了这个气?于是林诗薇当即催谷了全部力气,仙气漩涡几乎席卷了整个天台,而对应地,阴霾地天空中也隐约形成了一道巨大的云团,奔腾飘逸,许久不散。 “快走!”阳光深知妻子的手段和脾气,于是赶紧朝着阳思彤和宋士骏大喊。在此同时,他身形一纵,开始围着对方不停地画圈,并从怀中掏出了一道轮廓时有时无、金光不断闪耀的符咒,用双手小指一戳,望空便洒,口中也念出了咒语—— “庵蓝静法界,乾元亨利贞,玄天九禳,飞沙掠地!” 话音刚落,天台的地面已经被灵气压得寸寸龟裂,也不知道从哪里狂涌出了阵阵沙土,与林诗薇造成的仙气漩涡形成了正反两道力量相互绞缠、磨斗,耳边不时传来令人发指的咯咯磨擦声,伴随着道道欢腾亮丽的闪电,煞是壮观。 “我靠!玄天九禳,玄天九禳啊!” 应采儿是青城山的弟子,见到了阵法中的至高绝学,怎么能不兴奋激动,甚至紧紧地搂住了身边的蓝鸿文,开始跳脚了。 “小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严肃点吧!”蓝鸿文哭笑不得,赶紧提醒不远处的宋士骏,“快走!你难道真得要陷师兄师姐于不义么!” “师父,咱们帮忙吧!”到底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眼看宋士骏要不保,易水寒也有点站不住了。 老道士愁眉苦脸:“横竖都是撕破脸,帮哪边都不如不帮啊!” 再看宋士骏本人,也实在是没料到林诗薇会生这么大的气,更没见过眼前如此的阵势,整个人都呆住了。倒是阳思彤还算冷静,明白她们俩不走,这场面一定无法收拾,于是拼命地拽着对方,想要脱离天台…… “阳光!”战圈里的林诗薇神色凄厉,“再拦我,就翻脸了!” “薇薇,冷静——”对方根本不敢同林诗薇正面接触,只能依托阵法变换身形,“伤了阿骏,武当和龙虎岂不成了仇人,大敌当前,亲痛仇快啊!” “可我要是不宰了他,怎么对得起女儿女婿!” 林诗薇说完这句话,便把手往空中一扯,天上的云团受到感应,吐出了道道电流,它们慢慢汇聚变粗,如同出海的蛟龙,将整个苍穹拉成了一个塌陷。 这是昊天剑的起手式啊! “妈呀,闹大了!”一旁的陈青阳向静慧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便飞身扑了上来,打算强行把宋士骏架走。而在这个时候,一个莫名其妙的奇迹却突然出现了—— 天空,大地,雷霆,砂石,阳光,林诗薇,青阳,[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静慧……也许是整个世界,竟然在刹那间全部定格。只有阳思彤尚能活动自如,她拉了拉宋士骏,看了看周围,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而与此同时,随着天台出入口的又一次爆炸,一个人影走了上来……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47章 第七章·缘分尽各怀心事,凶星落神兽降临(一) “阿、阿铭……” 阳思彤起初以为是错觉,但却越来越真实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确实已经全都停顿了,仿佛这个世界里还拥有生命的,就只是她自己,和对面走过来的陆昱铭而已。 对方始终没有显出愤怒的神色,眉宇间似乎还透着一缕亲切和哀伤,他一面向这边走着,一面带起了阵阵气流,之前由阳光造成的飞砂还停留在空中,直至碰到他的身体以后,才匪夷所思地缓缓落到了地上。 目睹了这种异相,阳思彤的心里即害怕又惭愧,便低下了头。而陆昱铭则静静地走到了阳光和林诗薇身边,用手按住了他们的肩膀。 刹那间,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阳光的玄天九禳颓然落地;林诗薇的昊天剑气悄然消散;飞奔而去打算架开宋士俊的青阳和静慧也突然落在地上,差一点便坐了个丢人的趔趄;丝丝缕缕的仙气飘散,在夜中闪耀出了阵阵光斑,煞是惊人。 然而更令众人吃惊的是,阳光和林诗薇的中间竟然冒出了一个陆昱铭,把两人生生地按住了。这对夫妇也是冷汗直冒——在如此激烈的交战中,他是怎么过来的?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嘛…… 于是乎,所有人都停了手,像看待外星人一般地盯着陆昱铭,眼神里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崇拜。 “伯父,伯母,你们老夫老妻了,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你你你,怎么过来的?”阳光夫妇的鸡皮疙瘩和冷汗掺在一起往地上砸。 陆昱铭淡淡地一笑:“玩了个小戏法而已,见笑了。” 他说得轻松,而旁边的静慧师太却吃了一大惊:“寰神印法……停止时空?” 从道法界的角度上来看,一切时间和空间都是由原道之力推动的,如果封印的法术强到了一定程度,确实是可以在局部范围内停止时间的运行啊…… “这招我还没练得太好,只能勉强笼罩天台几秒钟而已。” 事已至此,陆昱铭也不再避讳,亲自证实了静慧师太的判断。然而在说话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却在不停地颤抖,汗水也顺着额头缕缕下落,显然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有些不支了。 阳光和林诗薇赶忙搀扶。尽管对方看上去已经没有能力再发动什么招数,但所有人都已经不敢再动手了,因为刚刚这一下,足以震慑群雄——在封印仙气的法门上,陆昱铭甚至已经超出了至淳仙师宋晓晨吧…… “寰神法印……”精通法宝的蓝鸿文大长着嘴,下巴颏几乎都要着地了。 “有那么可怕么?”应采儿一向没有时空观念,反射弧长再加上情商又低,至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往周围一看,就连四大高手的脸色都尴尬无比,也就不敢再吱声。 这个时候,陆昱铭缓过了气,给了阳光夫妇一个谢意的笑容,便冲着宋士骏走了过去。对方本能地运起了仙气进行防御,脚下一松,玄遁法门的力道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但就在那一团浓墨正要散开的刹那,陆昱铭迎面一抬手,宋士骏的身体便重重地跌倒了地上,狼狈不堪,同时也大为诧异。 “你要是觉得你能跑,就试试!” 两人四目对视,陆昱铭的眉宇间已经渗出了严厉的杀气。强弱悬殊下,阳思彤虽然羞愧无地,却也不想宋士骏遇难,正要豁出脸去上前搭手,却被父亲拦住了。 “他们没事的,你别过去了。” “可是爸——” “阿铭要是想下杀手,刚才就这么做了。你要是过去,反倒逼得事情没法收场。” “死老头子,”旁边的林诗薇听后不干了,“那你刚才拦我干什么?” 阳光无奈地苦笑:“你那样子才像要杀人呢。” 说罢,他的面色转向了严肃:“相信我,这是男人们交流的方式,你们不明白的。只要阿铭还爱着思彤,那阿骏就不会有事……” 林诗薇母女停下了手,算是认同。而事情也果不出阳光所料,陆昱铭刚开始还紧紧地攥着拳头,可没几秒钟后便松开了,眼中的杀气也消散无踪。 “给我个解释好么?” 陆昱铭逼视着宋士骏,语气虽淡,却让对方不敢直视。 “我……阿铭……我当时不知道是怎么了,糊里糊涂的就……” “你这说法是在蔑视我的智商——” 陆昱铭仍旧冷淡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阳思彤竟然也来帮腔:“阿铭,他说的是真的,在拉住我的手一刹那,我的脑子也涌出了很多片断,就是在知返林里的那些——” “你少说两句吧!”阳光赶紧阻止女儿,却没料到,陆昱铭听了这番话以后,神色却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下来。 “真的是这样的么……”沉吟片刻,他竟然自我解嘲般地笑了起来。等笑够了以后,才缓缓地对宋士骏说道:“这件事情,我不亲自追究了——” 众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而陆昱铭也显然有后话。 “寰神法印是守护神州苍生的一道屏障,决不能用作私图,否则定遭天谴。前任主人宋君宪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妄动神器,最后魂飞魄散……我没那么傻去重蹈覆辙——” 易水寒他们当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然而几个老人——尤其是林诗薇,听了以后却觉得无比刺耳。仔细想来,陆昱铭的这番话真的没有说错:半个世纪以前,为了苏曼青,“南徐北宋”反目,徐耀阳更是死在了寰神印手下,最后弄得同归于尽的惨淡收场。许多年以后,陆昱铭和宋士骏也终于走上了这条路,情之为物,当真跨越时间和身份的隔阂,让天下英雄竞折腰啊—— “伯父——” 就在大家各自伤感的时候,陆昱铭把目光投向了阳光。 “您知道,为什么在场人大都是宋士骏的战友,却都没有帮忙么?” “阿铭……对不起……” 阳光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委,于是一代英雄也不由得红了脸,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缝里面去。 “但今天看在伯母苦心回护的面子上,我不出手追究了,你们道法界给我个说法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拔开步子,想要离开天台。宋士骏猛地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深深地埋下了头。 “师门能怎么处理他啊?”应采儿悄悄地问了问蓝鸿文。 “废去道行,面壁三十年吧……” “啊?不会吧!” “这都算轻的了,道士抢婚,从古至今哪有这个说法啊……” 于是几个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叹气。而就在陆昱铭马上要离开天台的时候,Gary和Emma赶了上来。 “林董事,陆总裁——” 如今身份不同,两个人早就已经改口,似乎有什么事情等待着陆昱铭的裁决。 想也知道是什么事情。 “总裁,下面的宾客都在等您,这场仪式您看——” “通告社会各界朋友——” 陆昱铭缓缓地开了口,语气沉闷而疲惫。阳光等人马上也紧张了起来。 “阳思彤小姐被恐怖分子袭击,虽然已被营救,却受到了过分惊吓,实在不适宜举行订婚,仪式无限期延迟,对各位宾客的到来,表示感谢和歉意……就这样,你们措辞吧。” “这——”两名特助齐刷刷地看向了林诗薇。可没等对方表态,陆昱铭已经再也压不住满腔的怒火了—— “看林董事有什么用!难道连最后一丝尊严都不留给我么!” 说罢,拂袖而去,噔噔噔地快步离开了天台。 阳思彤得眼泪哗地一下子淌了满脸,随后掩面跑下了楼。可大家也许不知道,此刻在陆昱铭的脸上,也遍布着晶莹的余光……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48章 第七章·缘分尽各怀心事,凶星落神兽降临(二) “哎呀、妈呀——咬、咬人了——” 别墅里传来了某人的惨叫声,狐狸精狠狠地咬住了他,死也不松口,于是劝架的应采儿情急之下只好去拉它的肥尾巴,没料到畜牲后朝门儿一疼,直接就放出了一股气体,可怜应采儿脸色由红变绿,由绿转黑,咣当一声就翻倒在地,砸得整个屋子都在摇晃…… “宋士骏,我今天跟你拼了乌拉!” 眼见自己的“毒气”收到奇效,狐狸精便松了口,放肆地撅起了屁股。蓝鸿文也气鼓鼓地抖着手,指着它的鼻子便骂—— “你同他拼就拼吧,咬我干什么!” “谁让你挡着宋士骏那混蛋的乌拉!” “人家碍着你什么了!” “谁让思彤嫁不出去,我就让他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乌拉”…… 狐狸精和黄鼠狼当真是要玩命了,于是客厅里顿时乱作一团,自打从婚礼现场回来以后,两只妖精就要找宋士骏报仇雪恨,易水寒等人当然要拦着;而林诗薇、阳光和两大掌教则在屋子里研究处理办法。 这期间,宋士骏和阳思彤的脑袋又像秀逗了一般,各自把自己关起来不肯吭声,明摆着是做了戴罪的羔羊,而受害者陆昱铭则干脆没有露面。这一阵风波暂时是过去了,可天晓得明天各大媒体会怎么炒作,想来肯定又是一阵血雨“骚”风……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脑袋都要成浆糊了!” 屋子里,林诗薇小儿女般地嘤嘤哭着,阳光则在地上反复地踱着圈,知道的说是他没主意了,不知道得还以为在修炼什么绝世轻功呢。 而被他这么一喊,对方更是无从发泄,恣意嚎啕:“思彤这下子怎么嫁得出去啊……呜哇哇……晓晨把他一辈子的期望都交给咱们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婆——我求你别哭了,让思彤听见了怎么办……”阳光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终于晕晕乎乎地停了下来,“看这架势,女儿八成是对宋士骏也难舍难分,不如咱们就索性顺水推舟……” “得得得!”没等林诗薇说话,一旁的陈青阳先不干了,“师侄,你转晕了?我就是个道士我都觉得这法子挺下贱的!” 静慧师太也附和:“陆居士让我们处理此事,已经是宽宏大量了,稍有不慎,岂不要重蹈三十年前至淳仙师上武当寻仇的覆辙?陆居士深藏不露二十余年,竟然为了阳思彤屡次出手,以这份城府来说,实在不易与之为敌,当前之际,唯有退一步,重惩宋士骏,稳住陆居士……” “我赞成!”林诗薇听后狠狠地点头,“姓阳的,你别他妈的再出馊主意了,当年要不是你非得把宋士骏留在身边,也不能有今日的祸害!” “我那不也是爱才,加上女儿与他也挺投缘的么……” “好了好了,师侄,师侄女儿,别吵了听我一句啊——”青阳作为道法界盟主,此刻也唯有当机立断,“此事不宜张扬,道士抢婚,传出去咱们还怎么混了?只能通知龙虎山把宋士骏领回去,面壁思过三五十年的,总之等陆昱铭那边想开了再走下一步。仙界大挑马上来临,咱们就算不能得到他的帮忙,也别把他逼到对立面上去,为此也只能按师姐所说,必要的时候跟龙虎山说一下,让他们顾全大局,背了这黑锅吧……” 这主意压根就是老师太出的,林诗薇也赞成,因此三个人齐刷刷地盯着阳光一个,等待着他作表态。 “罢了……”阳光一见如此,也只能听之任之,“阿铭在盛怒之下都没有伤害宋士骏,这说明他心里到底还是顾念着思彤的情分,因此事情也不是毫无转机……况且在天台,思彤一说出她的幻觉,阿铭的态度当即就变了,这其中——” “行了行了,”老道士赶紧打断,“推理的部分先掐了吧,赤贯星没几天就来了,赶紧解决眼前事情啊——” 然而他们也许不知道,正是阳思彤所说的那些幻觉,才是整个事情的关键…… 此时在客厅里,几个人和妖精正在打闹,而阳光等四人却从屋子里走出来了。陈青阳走在最前头,神色凝重。一时间,这里鸦雀无声,心直口快的应采儿几次要上前发言,却被蓝鸿文拦住了;而两只妖精则在易水寒男子汉的胸肌中痛苦挣扎…… 大家都知道,是“宣判”的时候了。 老道士叹了口气:“宋士骏呢?” “我去叫他……”易水寒夹着两只狐狸精和黄鼠狼走进了屋子,不一会,就把宋士骏带了出来。 “你应该知道后果的——”青阳开门见山,“我把你带回龙虎山师门,从此以后,你面壁思过吧……” 说罢,看了看对方的反应。可说也奇怪,宋士骏听了以后什么反应也没有,反而越加迷茫,眼睛也说不上在看着哪里…… 说得迟那时快,老道士眼睛尖,竟然在他的眉宇间三分处,瞧见了一团纠缠不清的黑气—— 眉宇间泥丸宫,是修仙之人灵气最厚重的地方,又哪里能来的什么妖邪之气呢! “师侄——”老道士的反应当真不慢,立刻拉过了阳光,和他背地里咬起了耳朵,“不对啊,他黑气灌顶,八成是着魔了!” “啊?”阳光一愣,“那我们怎么都没发现?” “别说了,你攻上,我攻下!”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马上转身,挥动老拳,阳光打宋士骏的额头,而老道士则向其心下三分的心坎重穴击去。 事发突然,宋士骏本能地挡住了阳光的攻击,而陈青阳便因此得手了。澎湃的仙气从心坎穴直入身体,透明堂,转龙虎,穿琵琶,至泥丸,霎那间遍布了奇经八脉。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宋士骏的身体一躬,随即便开始呕吐,而这个动作,则是易水寒等人再熟悉不过的了—— 果不其然,一团东西从对方的口中吐了出来,尚未落地,便跌作了拳头大小的猩红色火焰! “中计了!”老道士大声喊叫。然而为时已晚,屋中的灯具已经扑地熄灭,脚下也猛然觉得沉重,似乎有什么阵法在发动着…… “保护孩子们!”阳光到底是谋略过人,一声令下,林诗薇已经尾随着丈夫飞身而起,一脚踹开了女儿所在的房门;而静慧师太则负责保护在客厅的易水寒等人。 “看打!”黑暗中,就听见老道士在与什么人交锋。场面混乱了短短几秒之后,灯火恢复了原状,所有人的安全无恙,唯有宋士骏,再次不见了踪影…… “哎——呀!”老道士狠狠地跺了跺脚,“分瓣梅花计!又在眼皮子底下被算计了!” 事到如今,这个“内奸”十有八九怕是宋士骏本人无疑了——要么出于本意,要么就是被人操控,总之,所有不利的证据尽皆汇集,整个计划就是要破坏掉订婚仪式,再趁机对阳思彤下手。只不过天台之上,陆昱铭的功夫实在恐怖,确实没机会下手;而就在众人都以为安全了的时候,宋士骏却突然发难,弄了一个措手不及,这就是兵法中的“分瓣梅花”计…… 若不是阳光见机得快,后果恐怕真的不可估计。而众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却再次神色突变—— “糟糕,小红小黄呢!” 四下里一看,果然也不见了两只妖精的踪影。而以它们的脾气,肯定不会明知有危险还离开众人的啊……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49章 第七章·缘分尽各怀心事,凶星落神兽降临(三) “不见了?那快找吧——” 老道士一声令下,众徒弟便开始翻箱倒柜,什么沙发下面,花盆里头,厕所犄角,厨房旮旯……甚至连蟑螂屋、老鼠夹子都翻了一遍,仍然没看见畜牲的身影。老实说,它们虽然讨厌,却总还有些义气,因此,也就没有人愿意下次撞见常雨、程素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她们多了一件狐狸围脖或者黄鼠狼手套…… “你说她们图什么许的呢?”找了一大圈仍然没有结果,陈青阳无奈了,“拼着老命出来折腾了好几天,只为了抓两个畜牲?还不够一口肉的呢……” 阳光听后苦笑:“师叔,您误会了。小红小黄不会被抓的。我是怕它们去给阿铭报信啊——”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陆昱铭可是说好了,要道法界给出一个交待的,如今“交待”没有,反而把人给弄跑了,这屎盆子岂不是就要忍痛扣在自己身上? “唉……”林诗薇叹了一口气,“与其等人家来问罪,不如咱们夫妇主动去解释吧……” 几个人合计了一下,也只有如此,于是阳光夫妇便动身前往了华娱世纪总部。常言道“丑媳妇终得见公婆”,没想到事情翻来覆去的,竟然弄到了“臊公婆终得见女婿”的地步,还真的满是讽刺呢……而此刻的华娱总部里,陆昱铭正在和机要人员们召开着工作会议。虽然遭受了导弹袭击的波及,但如此财雄势大的集团毕竟还是有倒山之力,短短几天工夫,已经把大厦内部恢复得一如当初、井井有条,无奈外部的装潢被打破了相,实在是难看了些——大概正如同总裁陆昱铭现在的尴尬处境吧…… “总裁,关于国防部的最后合作计划,有了两个方案,请您定夺——”特助Gary早将各方面意见整理了出来,慢条斯理地汇报着,“一个是扩张方案,即利用政府提供的卫星资源,扩大我们制作节目的播放范围;另一个是紧缩方案,利用我们的资源优势,拓宽本土的节目覆盖率,这两点计划,执行理事会均已通过,董事会尚未表态,所以提前请总裁指示……总裁?” 会议上,陆昱铭竟然正在愣神,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 “总裁?” “哦……”陆昱铭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我可不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扩张方案太过冒险。反恐这个旗号历来都只不过是国家间的托辞而已,今天他们利用我们搞反恐演习,天知道日后会不会再打着反恐的口号来制裁我们……把紧缩方案提到首位吧,另外,再补充一点,可以用现有充裕的资源扶持亲华娱的媒介势力——” 说到这里,年轻的总裁再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当你认为自己占了绝对优势的时候,也就是遭遇最重大挫折的时候吧……” 他的这番话,而有些自我解嘲的意味。而且但凡精明一点的人,都明白其中的内容是在指代自己近日的经历。而开发方案的敲定,也使得会场在座的少壮派暗暗失望;相反,老成持重的元老们却频频点头—— 其中,就包括着原来的陈副理、也即是现在的陈执行长。 “好了,散会吧——” 陆昱铭挥了挥手,众人便陆陆续续地往外面退去。而陈姨则迟迟没有动身,看上去是有话要说。转眼间,会议室里便只剩下了她和陆昱铭两个人。 “陈姨,你想说什么?”四下无人,陆昱铭依旧尊称对方一句“陈姨”,始终没有将其当作外人。 “阿铭,其实扩张方案也有不少优点,可以结合紧缩方案互补一下,没有必要这么快拿出结论啊,最近你有点累了,是否应该——” “陈姨,我并没有草率结论——”陆昱铭脸上的笑容逐渐隐退了,“全球扩张计划,势必需要大量人才携手,而现在,是攘外必先安内的时候!” “总裁,您——” 陈姨一听这句话,心中便猛地一凛,口中对陆昱铭的的称呼也就立刻改成了“总裁”。“攘外必先安内”,很明显地,对方是要下狠手整顿上任总裁的残留势力了,而这也恰恰是她最担心的事情——原本以为,借助一场婚姻,可是避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例,可阳思彤这么当众一跑,一切也就不可同日而语,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少年得志的男人,尤其是一个用情深重的男人,陆昱铭不可能挥挥手就这么过去了…… 这是人之常情啊! “陈姨,你下去吧,我想独自待一会……” 对方听后,纵有满腔话语也被堵住,只好唯唯而退。而在这一刹那,她已经看到了陆昱铭眼中爆射的寒光…… 人刚刚散去,一道黄光就涌进了会议室,狐狸精的柿饼脸上挂着两道晶莹的泪珠,那样子看上去就像上了霜的茄子。 “小红小黄,你们怎么来了?”陆昱铭尽管疲惫,也是必要过问一下。 “小铭铭,不好了——宋士骏那泼皮原来是个妖怪,他当着大家的面跑了乌拉!” “什么?你们说仔细些——” 两只妖精依照吩咐,将从天台到别墅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都复述了一遍——当然了,在“口中传播”中,是难免要在原始资料里添加一些口水和狐臭的…… 而陆昱铭听了整件事情以后,却很长时间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思着。 “小铭铭,要不要去捉奸夫咪?”黄鼠狼用小爪子小心地碰了碰对方。 “可怜啊……难道深受打击,从此秀逗了乌拉?” “你们帮我做件事情——”许久之后,陆昱铭的神色恢复了以往的风采。而两只妖精一听,也精神抖擞起来。 “我这里有一份名单,帮我监视上面人员的一举一动。你们是社稷神的侍从,打听点事情应该是信手拈来。但要注意,其中有一个姓陈的阿姨追随宋晓晨先生多年,可能深藏不露,要特别小心……” 狐狸精接过名单看了看,眼中突然闪动了晶莹的泪光:“怎么奸夫这么多,连老阿姨都有乌拉……小铭铭你太可怜了……” 说罢,便同黄鼠狼抱头痛哭。 陆昱铭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啊,这些人是公司里的骨干,纯属事业上的问题!” “那宋士骏的事情,就不管了乌拉?” “这个……”对方再次一声叹息,“由他去吧……也许宋晓晨说得对,事业越成功,就越会失去一些人;走得越远,跟随的人就越少,终于有一天到了顶峰,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是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落寞和不甘。会议室正中的墙上,依旧挂着华娱世纪集团创始人宋晓晨的相片,笑得沉静而温柔,似乎看穿了世间一切忧郁的源泉,而总有一天,林诗薇、陆昱铭的相片也会挂上去,人这一辈子,除了一个“爱”字以外,恐怕任何东西都是要从上天处获取,终究又要归于上天的…… 当然,这些事情,狐狸精和黄鼠狼是很难理解,而这对畜牲的可贵之处在于,有些东西它们虽然不理解,却懂得尊重。 “小铭铭,那么宋士骏的事情,我们就不管了乌拉……” “我们相信你的咪,加油咪~” “谢谢。” 陆昱铭感激地一笑。两只妖精看了以后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于是它们便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总裁,林董事和阳光先生想要见您——” “有请吧。” 他们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见就见吧……陆昱铭看了看宋晓晨的画像,思维再次陷入了迷茫。而在思考中,他却突然打起了精神—— “宋晓晨,我知道你不会把思彤让给我。但你也要明白,就算是神,也无权玩弄别人的感情!” ……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50章 第七章·缘分尽各怀心事,凶星落神兽降临(四) 很快地,阳光夫妇便进入了会议室。三人六目相对,有愧疚,有伤感,有冷漠,有无奈,可偏偏许久无言。 “呃——”到底还是阳光首先下决心打开局面,可正要说话,却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完蛋了,一股狐臭味……” 很显然,这说明狐狸精已经来打过小报告了。 “真的,这么臭了?”林诗薇也皱起了眉头,“是不是最近没喂好啊?” “人家最近内分泌失调了成不成乌拉!”狐狸精本来藏得挺好,可以听见有人损它,就挺身出来辟谣了。而黄鼠狼也跟着出来搅局:“是挺失调的,都长红斑狼疮了——” 说罢就伸出爪子往狐狸精的脸上挠,结果疼得小红一蹦三尺高:“别抠了,那是我的眼睛乌拉!” “这样啊……怎么长得跟青春痘似的咪?” “我跟你拼了乌拉……” 看着两只妖精一阵一阵的打闹,陆昱铭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阳光夫妇见状长舒了一口气。其实小红小黄拿余光瞥到了这个结果,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而陆昱铭大概也发现了它们的真正用意是逗自己开心,便收敛了笑容,继续一脸冰冻的样子。 “阿铭——”眼见如此,阳光只能硬着头皮打开话题,“小红和小黄它们——” “伯父不要怪罪他们,”虽然气氛不融洽,对方却不敢废了礼数,“小红小黄也是一片好意。” “我没说它们做的不对……”阳光尴尬地笑了笑。 “咱们俩几十年前欠了小晨晨一个大人情乌拉——因此寰神印主就是我们的主人~” “没错,所以我们‘无间’了咪——” “干嘛要引用三十年前的老电影乌拉?其实我们只是善意的窃听兼相亲……” 被两只妖精这么一打岔,阳光夫妇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起。相比之下,陆昱铭的心里倒是清楚得很—— “伯父,伯母,其实你们不用担心。赤贯星和神兽的事情,我不答应则以,一旦答应了,就必定执行到底——” 看着对方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林诗薇倒是越发显得不好意思了;而阳光则继续硬着头皮保持着风度。 “伯父,目前咱们中间出了叛徒是吧?” 阳光点了点头,随后心里一热。因为陆昱铭知道这种时刻,仍然用了一个“咱们”。 “阿铭,真难为你了……”这是阳光的心里话。 “没什么的……既然身边出了叛徒,我就必须帮忙不可,这是理由之一,况且——” 讲到这里,陆昱铭的神色突现深沉:“如果你们、青阳道长、易大哥他们因为我的袖手旁观而遭遇劫难,思彤一定恨我一辈子……老实说,我怨她,气她,却无法停止去爱她……这大概是上辈子欠你们的,因此我也认了。” 林诗薇听了这番话以后,情不自禁地用手紧紧地捂住了鼻子。于是阳光轻轻地揽住了妻子的肩膀,他考虑了半天,终于开口道:“那么那天在天台上,听见了思彤说她们是身不由己的时候,你的反应好像不太正常,阿铭,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如果有苦衷的话,我们一定帮你做主,道法界那边得罪就得罪了,无论如何,决不负你便是!” 陆昱铭听后莞尔:“伯父伯母,你们从来也没有亏待过我,没有你们也就没有我的今天,况且……有你们这番话也就足够了,那么无论事业上我作出怎样的决定,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林诗薇点了点头。商场上打拼几十年的她,当然明白陆昱铭“继位”以后一定会对华娱世纪做出一番清洗的,这本来是不能说的事情,对方却当着自己的面开门见山讲了出来,真的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而她却不知道,在陆昱铭心中一向顶天立地的林伯母,竟然破天荒地捂住鼻子想要哭泣,正是那欲出未出的几滴眼泪,温暖了那颗疲惫而冰冷的心…… “伯父伯母,你们跟我来吧——” 讲完了这些私事,陆昱铭便带着阳光和林诗薇来到了华娱世纪的卫星监察中心。这里的配置情况林诗薇是知道的,但如今也得要有现任总裁的许可才能入内;而尽管这样,一见到里面的情况,她还是吃了一惊—— 四百多平米的大厅内,几十名工作人员正在埋首工作,每个人面前都对应了一块一人多高的屏幕,上面阡陌沟通,线条咬合,刻画出的竟然是整个庞大的中州城的立体画面,甚至连每一个人畜的轮廓都清晰可见。而这一切工作,竟然都是在陆昱铭继任总裁、签订合作计划的短短几天内完成的! “阿铭……”看到这一切,林诗薇惊住了,但很快地,她便恢复了神志,随即便开始抒怀大笑,吸引了所有工作人员的目光—— “好!好!好!直到今天,我才彻底服了你,看来即便没有我,华娱世纪也应该是你的,你才是无愧于神佛降世的继任者!” 奇怪的是,听着林诗薇毫无吝啬的夸奖,陆昱铭仍然表现得很平静。 “伯母,模拟整个中州的全息图景,也只是初步的实验。以华娱世纪现今的科技水平,足以媲美任何一国政府的监察系统,你们看——” 说罢,他将手指向了大厅正中的屏幕,那里有着一个长宽逾丈的巨大屏幕。 “把目标的影像切出来。” 工作人员依照指示操作,屏幕上很快便出现了一个物体—— 黝黑深沉的苍穹上,映照出了一抹流利的鲜红,那颗名叫“赤贯”的流星,拖着沁人心脾的长长光晕,把凄廖的绝美从眼帘一直带进了人的心里…… “好美啊……”林诗薇情不自禁地魂飞天外。最美丽的事物,往往与最后的破灭紧紧相连,这或许就是世间的法则;而女人,则是宁愿毁灭也要追求美丽的。 “伯父,伯母,整个计划是这样的:我已经同政府方面达成了协议,计划在这颗流星坠地的范围内,精确地寻找到一只绑定了信号发射器的小动物,这样就等于是拦截了一颗轨道导弹。58小时后,画面上这颗流星就会撞入大气层,我们会提前用计算机模拟出它的坠落轨道和着陆点,届时,将利用十二颗全息卫星,按照刚才你们看见的那样,绘制出着陆点方圆十里内的所有生物的立体图,如此一来,神兽也绝不会跑出我们的手掌……伯母,根据你们的典籍记载,那只神兽应该是什么样子……伯母?” 林诗薇看着画面中的赤贯星,整个人都愣在了地上,许久才反应过来。 “啊……根据记载,其名为‘见’,长一尺,人头蛇身,虎爪鹤翼,出生后口吐人言,随即便吐血而死,它说的话,就是诸神的意志,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天机’。” “好的,我明白了。如果真的存在这只‘见’,我一定会把它找出来。现在的问题是,为了防止敌人的破坏,如何才能保证有人能够听到它说的话?” 林诗薇依旧神志恍惚着,一旁的阳光便赶紧回答道:“这个不用你费心,事关道法界同胞的存续,我们一定倾巢而出,到时候你居中坐镇调度就是了。” 说到这里,阳光也由衷地赞叹道:“能够达到这种程度,阿铭,你确实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谢谢伯父夸奖。老实说,我之所以参与这次行动,除了条件意外地足够支付以外,一来是为了思彤,二来也是为了我自己。如果能够成功,那么华娱世纪必将能够在我手上,将其制作的节目无可抵挡地传播到全世界!” “这点我信……”此刻的阳光竟然也热泪盈眶,“晓晨,晓晨啊,你当年的苦心安排,是否就是为了今天?” 陆昱铭笑了:“以宋先生的智慧和眼光,应该是可以料到的。” “那么——”阳光看着大屏幕,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就让一切从现在开始吧!”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里却突然响起了警报声。工作人员随即便开始忙乱。 “报告总裁,林董事,目的流星的移动速度……突然加快了!”……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51章 第七章·缘分尽各怀心事,凶星落神兽降临(五) 与此同时,一直盯着大屏幕出神的林诗薇也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事情果然严重了。 破星赤贯的光芒突然大盛,从先前的圣洁典雅蜕变成了妖冶浓重,速度也快了不止三倍,夺目的红光中依稀透出了鲜血的威胁,甚至在相隔万里的检测中心,都能依稀闻到暴戾的腥气了…… “我的个神啊——”阳光无奈地哀叹,“说好了是仙界大挑,不是世界末日啊!” 说罢,两口子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陆昱铭。可是他们大概忘了,对方也不是网路热血小说的男主角,随便爆发一下子就能从地球打到宇宙中去,事实上任其寰神印法独步天下,也不过是个凡人,血肉之躯,又怎能与天威相策? 于是乎,一屋子的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面扭曲,模糊,最终成为一片空白…… “报告总裁,目标周围产生了未知的力场,速度也无法立刻检测!” 工作人员的口气显然有些慌乱了——大概是“彗星撞地球”这个老桥段早在几十年前就流行过,票房还不错,因此总会有些忌惮。然而陆昱铭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物,低头沉思片刻后,竟然笑了—— “慌什么?就算它最后撞了进来,也烧得只剩下鱼丸大小了,看着这么漂亮,没准还能捡回家镇宅呢——” 这个时候适当地说了个笑话,的确比千言万语更能稳定人心,工作人员们纷纷会心一笑,继续投入了工作中。 “让主电脑连线NASA(作者注:美国太空总署北半球卫星监查系统的英文缩写),利用三点定位划出模拟图吧。”陆昱铭轻描淡写地命令着。 众人得令,马上便开始忙碌,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分钟,其间,就连久经风浪的阳光夫妇也紧握双手,汗湿背心,看上去十分狼狈了。 终于,工作人员面色一喜:“总裁,NASA已经锁定目标了。” “切到屏幕上。” 很快地,中央屏幕上便出现了几何模拟图,虽然没有先前的直观图那么美观,却总算有了个交待,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我的妈呀,短命夭寿啊……”阳光狠狠地甩了一把冷汗。 “总裁,目标突然产生了干扰,无法准确预测,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话,最后的着陆点可能会有120米左右的偏差。” 陆昱铭依然波澜不惊:“好的,把结果同步沟通给国防部,汇报演习结论吧。” “怎么,会有偏差么?”林诗薇听后,当即眉头一皱,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因为这种事情,也确实是不能苛责陆昱铭的。 “方圆十里,有120米的误差——”对方虽然也是个要求完美的人,但此刻也只好坦然面对,“伯母,你们只有赌一赌了……监测员,距离目标落地尚有多少时间?” “按现有速度的话,最短16个小时,最长不超过20小时。” 阳光一惊:“这么短了?按照记载,不应该还有三天的么!” 听了这句话,陆昱铭淡淡地一笑:“伯父,古代的记载就算正确,那么几千年来,地球公转越来越慢,每天的时间会延长,那么也应该提前一阵子的——” “还有这个说法呢?”阳光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对方没有再回答,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赶紧去准备了!阿铭,就麻烦你继续在这里照应着。” 说罢,两口子拔腿就跑,一点也不顾及身份,看来是真的着了大急了。陆昱铭看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宋先生,你当年的一念之仁,却养出了这么大的祸患……照现在赤贯星的样子看来,我们八成是都要死在夙瑶那欧巴桑的手里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宋士骏,在别墅中被袭击了之后,就迷迷糊糊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干了些什么,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已经是程素瑶的那张风霜催折、却依然容貌姣好的脸。 糟糕!他的心里马上一沉,本能地就想逃跑,可脚下的“玄遁”仙气刚刚开始运行,便已经被一道金黄色的古老文字圆环牢牢地扣住了四肢。而抬头往前一看,又不由得再次吃了一大惊—— 在程素瑶的通体周围,正萦绕着一团半径三尺的血红色物体,好像霞光,又如同火焰,忽聚忽散,忽明忽暗,看上去是那么的诡异而威严;而她的额头灵台和双目,也已经充满了夺目的金红色光芒,甚至连整个瞳仁都已经看不见了! 这个景象叫做“血灌泥丸”,按照道法界的说法,一个人的灵气达到了如此境界,根本就是三花五气的仙身不远了…… 于是乎,宋士骏便立刻放弃了无谓的抵抗——至少目前看来,对方没有打算杀自己,那么还是老老实实,不要打算找死的好。与此同时,神经兮兮的常雨出现在了程素瑶的身旁,若有所指地吃吃笑着。 “赤贯星来了……嗬嗬,哈哈……姐姐无敌天下,可以给我诚哥报仇了……” “邪魔外道!你们不得好死!”宋士骏一看见那个没有瞳仁的红色眼睛便由衷地害怕,于是便大声叫骂,缓解紧张,“只会利用别人破坏道法界团结,卑鄙龌龊,还敢叫嚣什么天下无敌么!” 出乎意料的是,被宋士骏这么一骂,程素瑶反而开怀地笑了。 “小哥儿,抢婚的事情是你做的,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你点勇气罢了——你敢说在你心底,就没有这种冲动么?” “我——”宋士骏差点被噎个半死,随后便像只得了禽流感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装死了。 “而且你也太无知了一点,让我给你补补课吧……”程素瑶挑衅似的拨弄了一下对方的头发,“天界有大凶破星两颗,其一曰‘白贯’,象征死亡,是北极玄天大帝玄溟的本命星,每三百五十九年临近人间一次;另一颗叫做‘赤贯’,象征破灭,每一千四百九十九年临近人间一次,坠地后重生,它就是——我的本命星!” 宋士骏听了以后大惊失色之余,本能地抬头看了看,但这次却再也不是诧异,而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程素瑶的头发根根矗立,凌空抖动,她双臂朝天一伸,自身的血色气焰便隐隐地与苍穹相合,而在云团流动中,已经隐约地产生了由三个部分组成、循环相故首尾相接的漩涡。 那就是三花祥云! 眼见得如此,也便由不得宋士骏不愣了。在程素瑶的狂笑声中,他的身体也解除了束缚,轻轻落在了地上。 “陆昱铭,阳思彤,你们的好戏没有我在,该是多么寂寞啊!多么寂寞啊!” 就在对方得意忘形的一刹那,宋士骏拼了小命,借着一团烟雾的掩护跳离了场地。 “姐姐,他跑了,追呀——”常雨虽然神智有些问题,脑子却不笨。而她正要起身去追的时候,程素瑶却伸手阻止了。 “由他去吧……这小子一定会去报信,到时候咱们的人便能趁机做点事情。只要不让林诗薇、阳光和陆昱铭联手,其余的道士就只有送死的份了!” “姐姐,你真坏……”常雨听后竟然哜哜地笑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程素瑶看着宋士骏远去的背影,神色里显出了一丝落寞,“这小子为了搏爱人一笑,连性命和名节都不要了,这也是我放他一马的原因……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唉,玄溟,一万年了,你可曾懂我心…… 返回页首目录 -------------------------------------------------------------------------------- 血色阶梯·52章 第七章·缘分尽各怀心事,凶星落神兽降临(六) 此刻,林诗薇的别墅里可谓高朋云集,几十名道法界精英济济一堂——当然,没钱买票的他们是硬跑来的——而这也更显得难能可贵。另外在密室中,四袭黑白色道袍皆汇于此,这种阵容,除了三十年前至淳仙师宋晓晨闯武当山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有120米的误差?这怕是不好吧……” 说话的是齐云山掌教一眉道人,如同名字一样,满脸的胡子眉毛连成一片,看上去就像某款著名反病毒软件的吉祥物——而这也正是扫把眉陈青阳最羡慕和嫉妒的…… “一眉师弟,这是应劫,又不是跑马,十公里的范围出个百八十米误差怎么也正常吧——”青阳一向是“挺陆”一派,因此说话也就直来直去。可没想到,就连静慧师太也赞同—— “青阳师弟说得没错,如果真的出现万一,那就是我辈命该如此。陆居士曾经说过,可以把仙界大挑看作一场考验而非死劫,这话想来没错。” 老师太德高望重,一眉道人也只好点头称善。可一提到“陆居士”,龙虎山掌教出尘子也被勾起了伤心事,坐在那里止不住地叹气。 “陆居士以德报怨,我们不能再去强求……这次大劫如能化解,龙虎山一定对他真心补偿——” “得得得打住——”青阳听了以后赶紧拦着,“出尘师兄,这碴儿就别提了,咱们道士补偿人家个老婆,这不象话啊……更何况那孩子的脾气我清楚,他既然答应帮忙就不会临阵倒戈,你这么一提醒,没准儿反倒糟糕了——” 其实青阳也明白对方在担心些什么:天台一战,那几秒钟的时间停顿虽然稍纵即逝,但已经足以震慑群雄,一战成名了。 听了这些,林诗薇也赶紧帮腔:“出尘师伯,阿铭那边不用担心,况且仙界大挑是我们的事情,没必要陪上寰神印主一起冒险,这——” 说到这里,她的电话突然响了。林诗薇扫了一眼,马上便结束了话题。一时间,四大掌门也紧张了起来——因为怕是陆昱铭打来电话,告知最后的行动地点了。 “嗯,嗯……好的……我明白了,我们会即刻拿出计划给你,阿铭你辛苦了……” 等林诗薇通话一结束,阳光便扑了上来:“怎么样?在哪里?” “北纬47.5度,东经91.7度,在河阳市。” “那好了!”陈青阳立马撸胳膊挽袖子,“离中州不过十几公里,跑着去——” “师叔,还没订计划呢……”阳光悄悄将起拉住,“咱们又不是去看景儿的……” “哦,是啊是啊……不好意思,有点着急了……” 他就是这个脾气,因此众人也都没有在意。倒是林诗薇,再次神色凝重地开口道:“由于赤贯星周围的仙气障蔽效果,卫星无法准确感知,因此如果落地时真的有120米的误差的话——” “行了师侄女儿,别老强调那120米的,真要是没砸中,咱们就认了!各位以为如何?” 另外三大派掌教齐齐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由我来说计划——”阳光站出来汇集了人头儿,“其实难点不在于找到神兽‘见’,而在于如何安全地得到它说的那句话。这就可能有三种情况:一、什么也没发生,我们的计划顺利;二,神兽在没说出话之前就因为各种因素死掉了——最有可能是被程素瑶那一伙人破坏,当然也不能忽视我们的内奸和隐藏的敌对势力;三,我们顺利地听到了那句话,但是听到话的人却死了,原因同上……” 陈青阳听得连连摆手:“得得得,推理的部分掐了不要,直接说结果——” “结论就是,我们把所有弟子分成六区,由我们在场的六人分别统领,均匀分布在赤贯落地的区域内,一旦得到了神兽行踪,马上全部汇拢接应,不论谁最先靠近,只是起到保护现场的作用,而那句话,则由现场的卫星定位,直接传回指挥部,再反馈给我们六个人,如此一来,既可以安全保密,又避免了因为我们遇难而失去那句话——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们先找到神兽的前提下,如果动用了华娱世纪和政府的北半球卫星系统仍然被敌人抢得先机的话,那么就是天意灭我四大派了……” “嗯……”陈青阳点了点头,“合情合理,就这么干,不行就认命了!” 盟主发话,众人都表示支持。于是片刻之后,林诗薇的别墅里便乱成了一锅粥…… 相比那边的忙碌,侥幸偷逃出来的宋士骏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可开交,只不过—— 人家忙着备战,而他则忙着原地“画圈”:逃跑的时候头脑发热,如今却已经冷静下来了,想要报信又不敢有所动作,于是便在某条街道上从东走到西,再从西走到东,来来回回五十余遍,谓之“画圈”…… “不行……如果去告诉他们程素瑶功力大增的话,那我是怎么跑出来的?还是别去了……” “可不去的话,万一真交起手来,咱们岂不伤亡惨重?还是得去……” “不行!再回去撞上阿铭他们,岂不是认为我有意挑衅?不能去了……” “唉……可要是不去,赤贯星三次掠日,仙界大挑来临,我岂不成了苟且偷生?得去!” “可要是去了以后看见同门师兄弟,告诉师父,非地把他老人家气死不可啊……” 就这么耽搁了不知道多少功夫,迎面走来了一个中年人,满身的衣裤都是补丁,手里还拿着个碗和一把乐器,看上去大概是个乞丐。 “小兄弟——”乞丐迎面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宋士骏,“我看你在这里转了好久了,这条街是我的地盘,要讨钱去别的地方成不?” “啊……好的……” 宋士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等会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衣服破烂,双手都是污泥,没准神色也憔悴得和乞丐别无二致了…… 在那一刻,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宋士骏啊宋士骏……你怎么落到这地步了……” 本来他还是能恨程素瑶的,恨她撺掇自己抢亲,再把自己救出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可是对方的一句“你敢说在你心底,就没有这种冲动么”,却让他无法去憎恨,只能默默独自追悔了…… 真的,如果没有程素瑶,自己就没有这种想法么? 想到这里,宋士骏狠狠地拍了拍脑门,似乎想把这些东西从脑子里清掉,然而这么一拍,却又派出了许多新的东西—— 陆昱铭,阳思彤,你们的好戏没有我在,该是多么寂寞啊!多么寂寞啊! 这句话是程素瑶说的,同时也讽刺地代表了宋士骏的立场。不过反转过来,也就意味着,程素瑶的好戏如果没有陆昱铭和阳思彤,那么也是寂寞的——两句话的意义差不多相同! 虽然不知道这三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但在那一瞬间,宋士骏确实想起了阳思彤那张面容清晰的脸庞…… 思彤有危险,必须要告诉她!而且虽然目前自己不被信任,但阳思彤的话也许还有几分分量,至少陆昱铭得知了以后,为了爱人安全着想,会有所防备的—— 想到这里,宋士骏摸了摸浑身上下,没有钱和移动电话,于是乎追上了先前的那位乞丐老兄,愣是抢出了几块钱,在对方“抢乞丐钱啦,没天理啦”的呼声中,冲进了路旁的电话亭。 “喂,是思彤么?我是阿骏……” 然而他打电话打得太过于专心了,却一点没有发现到不远处藏着一双犀利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憎恨的怒火……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53章第七章?缘分尽各怀心事,凶星落神兽降临(七)? “好的,伯母,我会给你们派发通讯工具,指挥调度的方面您不用担心……”? 华娱世纪的办公室里,陆昱铭同林诗薇沟通了计划。而正当他放下电话,打算去卫星监测中心的时候,但见一路黄光,狐狸精嗷嗷穷叫着就跑进来了。? “小铭铭,我捉到奸夫了乌拉!”? “小红,你别闹了成么?”陆昱铭满脸的无可奈何,“都说了那个名单上的全部都是工作关系……”? “不是他们,是宋士骏那泼皮,他给思彤打电话,约好了在城南月光茶楼见面私奔乌拉!”? “你……你怎么知道的?”陆昱铭听后虽然不信,但舌头却不由自主地在打结了。? “我在那条街上有个相好的作眼线……不说这个乌拉,赶快去捉奸啊!”? 得……这妖精不知道又跟什么禽兽乱伦了。? 陆昱铭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不应该离开,但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他慢慢地掏出了移动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狐狸精还在一旁没完没了地催促:“别叫人了,你还怕打不过他么,乌拉?”? “行了别打岔!这种事情,总不能冤枉了思彤……喂,伯母,麻烦您看看思彤还在别墅么……”? 等了没有一会,电话那边就有了回音。? “果然不在么……那么,派人去城南月光茶楼找找看吧[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这个时候,别让她乱走,会……有危险的……”? 陆昱铭勉勉强强说完这几句话,赶快关上了手机,而就在那一刹那,大滴的眼泪便如同断了线一般涌了出来。? “思彤……你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么?”? “小铭铭……”狐狸精围着他飞了好几圈,竟然也找不到什么笑料来宽慰了。老实说,任何人都没有看见过陆昱铭这副可怜的样子,仿佛一个天生的强者,是没有挥泪的权利的……? “小红——”对方仅仅是哭了几秒钟,便抹去了眼泪,“你等我把这便安排好,咱们就去月光茶楼,把事情有个了断吧……”? “小铭铭……你可别太冲动啊乌拉!”? 看到对方突然间恢复了冷静,狐狸精心里反而没底了,天晓得是不是火山爆发前的宁静呢……? 而相比陆昱铭这边,林诗薇却显得更加没底:大劫在即,女儿竟然真的不见了,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吧,但这种局面下把人弄丢了,恐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更可怕的是,陆昱铭怎么知道的?还要自己去什么月光茶楼找找看……这不成了半神么?? “这死丫头,怎么就跑出去了!”林诗薇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女儿大了,留不住了……”阳光也悄然叹息,“怕就怕找她出去的人……”? “你说的是——宋士骏?”? “你想想看,为什么一直都很正常的宋士骏会被妖气附体,抢亲不成又被救走?而且一旦思彤再次跟他走了,阿铭会有什么反应?”? 阳光的这一番理智分析,让林诗薇整个脸都白了——没错,盛怒之下的陆昱铭八成会立刻翻脸,处理自己的家事,而在这种情况下,利用现有的卫星监测系统去办这件事是人之常情,通俗点说,人家去捉奸夫了,还哪有精力帮自己去找什么怪兽?? 好一条毒计啊!? “妈呀!”林诗薇上吊的心都有了,“你说咱们上辈子欠了谁了!”? 说罢拔腿就走,却被阳光一把拉住了。? “咱们必须去河阳准备一切,而且若真被我聊中的话,那个场面有长辈在场更不好。”? “那你说怎么办啊……”? 阳光没有说话,看了看外面忙活得不亦乐乎的易水寒、蓝鸿文和应采儿。? 林诗薇想了想,随即点头同意。? “水寒,鸿文,采儿,你们过来一下——”? 三个人本来都在准备着前往中洲执行“事关道法界生死”的任务,被阳光这么一叫,立马撒着欢儿来了。? “阳师兄,请问有什么吩咐?”易水寒虽然与对方同辈,但实际上早就是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了。? “这个……眼下有间棘手的大事,也非你们三人去办不可了——”阳光支支吾吾了好半天,终于腆着老脸说了出来,“思彤偷着跑去了城南的月光茶馆,大劫在即,我和薇薇不能分身,只好让你们把她安全地带回来……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宋士骏也在的话,你们就妥善处理一下——”? 一番话说得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易水寒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宋士骏在的话倒不麻烦,麻烦的是陆昱铭也在,该怎么办?”? “这个……你们酌情处理吧,事态紧急,拜托!”? 三人听后又面面相觑了好一会,考虑到自己确实是最佳人选,而且阳光又说了句“拜托”,因此便只好硬着头皮接了下来。阳光夫妇和其余的人在布置好了以后,很快便离开了别墅,这下子便又剩下了易水寒几个了。?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他挠了挠头皮,“师兄是不是让我们去捉奸啊?”? “八成是吧——”蓝鸿文没底气的附和。? 说罢,两个人齐刷刷地看着应采儿。? “看我干什么!”? “当然要靠你了……我们把思彤拉回来不方便,你是女孩儿,就有你来动手;而我们去劝开宋师弟……而且,万一要是陆昱铭也在的话,就得想办法把他拉开,千万别聚在一起就成——”? “这要怎么弄啊……”应采儿听后显得满脸的官司。? “这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吧——”易水寒叹了口气,“看你的了!”? “喂,等等,为什么是我啊?”? “你将来嫁了人总得学不是……”? “我靠……凭什么我就得学啊?不会就是不会”……? 三人一边绊着嘴,一面往指定的月光茶馆赶。其实狐狸精的情报真的没有错,阳思彤确实跑来这里跟宋士骏会面了,理由倒不是传说中的“私奔”,而是对方有紧急情报需要说明。本来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可一旦见了面,看到了宋士骏浑身上下那幅凄惨落魄的模样,阳思彤的小儿女恻隐之心便大发,非得点了不少茶水糕点,这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小茶馆不大,只能容纳四五桌客人,结果易水寒一行就很容易地“刚刚好”与她们撞了个满怀。? 这幸亏是在茶馆,要是在旅馆,这么撞见可就一万年也说不清了……? “妈呀,果然在这儿呢!”易水寒有心一头撞死,他紧紧地扯住了宋士骏,“师弟,不是我们不保你,赶紧收拾东西从后门走了,大师兄和陆昱铭都知道你们在这儿私会,没准儿正往这边走呢!”? 这结果显然大出宋士骏所料,但心中的使命感却让他根本顾不得礼法,直接抢下了话茬——? “易师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思彤之间没什么,一切都是程素瑶的阴谋,她的本命星就是赤贯,如今已经功力大增,接近了顶上三花的境界,这是我亲眼所见,如果你们同她碰上了,一定要小心啊!”? “阿骏叫我来,真的只是说这些话而已”,阳思彤在一旁神色坚定地补充,“就算阿铭来了也一样——”? “我的小姑奶奶!”应采儿急了,“陆昱铭要是来了,那比仙界大挑和程素瑶可怕一百倍呢!”? “糟了!”易水寒突然反应了过来,“他们都赶去河阳了,而且是分散开来的,如果宋师弟所言不虚,那岂不是要被一一击破!”? 说着说着,手一哆嗦,便打翻了阳思彤前面的茶杯盖。? “思彤,宋师弟,别让我们难做,”易水寒捡起了杯子盖,放回了阳思彤的杯子上,“喝了这杯茶,你们俩就各奔东西吧——”? “想得倒美咪!”? 正说话间,黄鼠狼不知道怎么就蹿了出来,周围的客人们一见,立马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茶馆。? “小铭铭快来了,你们的把话说清楚咪!妈呀,跑了半天的路,渴死了……”? 说罢,拿起了阳思彤的那杯茶,咕嘟嘟地灌了个底朝天。? “今天这——”? 然而,它刚刚说了三个字以后,竟然七窍流血,一声不吭栽到在地,与此同时,在众人差异的目光中,陆昱铭的脚步也渐渐响起在了门口……黄鼠狼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嘟囔了一句——? “思彤……你的茶里……有毒……”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54章第七章?缘分尽各怀心事,凶星落神兽降临(八)? 看着黄鼠狼奄奄一息的样子,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被击懵了。说实话大家宁可认为这只不过是妖精无数次恶作剧中的一个小插曲:那些血液都是番茄酱,然后狐狸精会从旁边飞出来,淫笑着说“你们上当了”,并且把眼睛挤成倒三角……? 可这一次,它们大概是会令众人失望了。黄鼠狼瞪着那双散了光的大眼睛看着阳思彤,许久不肯合上,小爪子也不停地抽搐,直指着对面的宋士骏——就是傻子也知道,只有两个人喝的茶水,阳思彤又不能自己毒死自己,那么还能有谁?? “小黄啊!”阳思彤愣了片刻,很快便明白过来,它是要替自己见阎王去了,不由得悲从中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黄鼠狼嚎啕大哭,那样子就像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又仿佛谁欠了它似的……? “下辈子……我得作人……”黄鼠狼回光返照后,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话,“因为做黄鼠狼……找不到老公……咪!”? 直到死,那只指着宋士骏的爪子也没有放下。? “怎么会——这样的?”宋士骏的身子摇晃了两下,显然也是大受刺激,却不知所措。而在这个时候,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陆昱铭和狐狸精也迈步进了这间小客厅里。? “小黄啊!”狐狸精心里也许已经有了感应,毕竟它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它一把拱开了阳思彤,眼泪瓣儿像挤牙膏似的飞出眼眶,抱着黄鼠狼便一阵紧似一阵的乱喊——? “浑家啊!心肝啊!肉肉啊!乌拉!”? 老实说,平日里见惯了两只妖精一唱一和的表演,可谓独这场生离死别,即便是发生在妖精身上,或许也会比人类更为可贵吧……? 没过一分钟,狐狸精的嗓子便已经沙哑了,它全身的毛发都寸寸扎立,双目隐隐露出血丝,拼了命地嚎道:“谁——干——的!”? 这三个字的音调已经跑得没了边儿,活像是烧火棍敲破锣。周围的几个人本来是看到它就想笑,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敬畏。易水寒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地悲剧弄懵了,像傻了一样站在那里。没有人敢出来回答小红的这个问题,但它猛然发现了黄鼠狼停在半空中的爪子,和对面手足无措的宋士骏,就什么都明白了。? 在那一瞬间,从狐狸精的身体中渗出了汩汩淡红色、指头粗细的电流,它紧紧抱着黄鼠狼,慢慢地浮在半空中。茶馆内的灯具一闪一闪地呼应着,甚至桌椅板凳天花板都在有规律地颤动……? 茶馆老板本来还没想逃走,但看了这种景象,便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与此同时,震动也越来越强烈,周遭的线条在这一起一伏中,慢慢地扭曲变形了……一直以来,大家都把它们看作是家养的宠物,甚至也许连妖精自己也不知不觉地默认了,只不过在同伴的死亡面前,才真正地唤起了作为社稷神侍从“五大仙”之首的威严和血性!? 然而,空间的扭曲仅仅持续了几秒钟便消逝了。定睛一看,却是陆昱铭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狐狸精的皮毛,并轻声说着什么——? “小红,你若动手杀人,几百年修行必毁于一旦……你带着小黄去想想办法,也许还有救,这里就交给我好么?”? 狐狸精听了以后,像得到了救命稻草般地点头,嘴里一面说着“我会救它的!社稷神会救它的”,一面撞开天花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众人诧异地把目光投向了陆昱铭——因为如此的冷静实在让人心里瘆得慌——? 可是在那一刻,他们却看到了他的下颚地方,正不断地有晶莹的液体滴落……? “从小到大,它们对我有情有义,如今为了我把命也交待了……”陆昱铭一面自言自语,一面走向了宋士骏,“我不能让小红杀人报仇,自毁道行……宋士骏,你有什么遗言,我替它收下了……”? 蓦然间,遥远的苍穹处爆射出一阵浓重的红光,照亮了陆昱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而赤贯星的光芒,也照耀到了临市河阳,空中的云团层卷堆积,化作漩涡,在一片深黯与蔚蓝中,那点鲜血的颜色仿佛要绽开在整个天地的脸庞上……?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也许是千载难逢的天文奇景,但他们不像道法界弟子一般,能感到阵阵透骨的威压,仿佛五脏六腑每一丝氧气都被扎干一样,痛痒交加,那种难受的滋味实在是没法用言语形容了。? “唉……从这刻起,就算开始了!”? 青阳看着即将落地的大凶破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摆弄了一下胸前的麦克风——? “这玩艺真的能管用么?怎么看着跟出租车司机用的差不多呢……陆昱铭没在开玩笑吧?”? “老师父,总裁怎么可能跟你们开这种玩笑呢——”? 通讯频道里面竟然传出了另一个声音,吓得青阳猛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何方神圣?”? “老师父,这里是指挥中心,我是陆总裁的特助Gary。请您放心,找东西和侦查是我们的长项,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当然除了那120米的误差以外。”? “谢谢‘咖喱’啊——”? “我叫‘Gary’,不是‘咖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么小咖啊,给我切换个公共频道好么?我要说话。”? “好的……可以了,您讲——”? “嗯——咳咳——”,老道士清了清嗓子,“喂喂,啊啊——试试麦~”? “师叔,都什么时候了,你正经些好么!”频道里传来了林诗薇的声音。? “我怎么不正经了……算了,各位都听着,一会东西掉下来的时候,只有玻璃弹珠那么大,平日里都练过眼力,谁离那东西近,谁就按一下麦克上的按钮,然后照原计划来,如果要打架,记得避开人去郊区再招呼——还有什么问题么?”? “师父,要是看不见怎么办?”一个小道士的声音响起。? “这是谁说话呀……哦,水灵,你小子平日偷着打弹珠,一打一宿,我怎么不知道你失手过?”? “师叔,公众频道注意些门派形象好么?”? “哎呀?这又是谁啊”……? 一帮子人吵吵闹闹的没个完,事实上也是在缓解心里的紧张。就这么说了一通后,林诗薇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Gary,阿铭呢?”? “这个……”监控中心迟疑了片刻才传来了回复,“总裁不在这里,而且也无法联系,因此我只能照原定计划给与你们帮助,如果出现紧急状况,我没有临机专断的权利,请你们理解。”? 人不在?? 林诗薇立刻便有了种不祥的感觉。正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的光芒骤然衰减,赤贯星在燃烧了所有的能量之后,绽放了最后一个光晕,便消失在了云层掩映之中。? “目标已经失去。”指挥中心通报道。? 陈青阳赶紧下命令:“都睁大眼睛看着!”?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却从天空的中州方向爆发了一阵炫目的闪电,光虽不盛,却足以在瞬间晃花了众人的眼睛;而它也并不是普通的天体现象,因为并没有形成叉状的裂痕,而是笔直劈向了某处。? 云龙降身!? 林诗薇的心里猛地一紧:果然出事了……?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55章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一)? 就在那道闪电出现后的几秒钟之内,陈青阳的通讯频道里便炸开了锅。? “青阳师弟,这里是静慧,天上来了闪电,没看清东西落往何处——”? “这里是一眉,只见白光,不见东西——”? “这里是出尘子,天上的那道光是什么?”? “师叔,这里是阳光,晃得我直流眼泪,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谁放的炮仗!”青阳的心里那个气呀,“这不是倒霉催的么!”? 或许这就是天意,也便是传说中的命运。指挥中心里当然也能听见大家的报告,可是陆昱铭又离奇失踪,剩下Gary一人,确实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关键时刻,整个频道里传来了林诗薇的声音——? “诸位都不要慌,东西又不是落到地上马上就生出来的,我们还有机会——Gary,马上按照原定的路线,将十里范围内的全部生物全息图绘制出来,找到一个长一尺,人头蛇身,虎爪鹤翼的胚胎,将位置报告出来,赶快!”? “可是林董事——”对方立刻便反驳道,“这样做会触犯基本人权,没有政府或总裁的高级授权,我们担不起责任啊……”? “我来负责!”林诗薇说得斩钉截铁,“这是我毕生所愿,挡我者死!”? 虎老雄威在,林诗薇毕竟刚刚从总裁的位置上卸任不久,即便是Gary也不敢轻易忤逆;而且这番话一说出来,原本很失望沮丧的众弟子们也随之振奋起来。? “好吧……”指挥中心传来了回复,“三分钟后出来扫描结果作为紧急预案执行——不过林董事,总裁的脾气您知道,事后您怕是……”? “钱财权势乃身外物,我都知天命的年纪了,还怕这些干什么!”? 林诗薇讲得激情豪迈,局势也随即恢复了冷静。这个时候,她却运起了功力,避开麦克风,使用传音入密留给陈青阳一句话——? “师叔,这里交给我处理,你马上赶去中州,有人使用云龙降身!”? 什么!青阳听后心中一凛。所谓“云龙降身”,是引动九天龙气化作惊雷闪电的高深法门,二十四年前的静湖一战,他就曾经目睹过宋晓晨施展此招——结果自己还没打呢就被吓软了腿,若不是林诗薇提醒,青阳也是断断想不出刚才那道闪电的来历:? 那可是意味着,中州城里面有人在拼命了,这一招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么,老道士心里琢磨着,这种送死的活儿又是我来干,招谁惹谁了……但转念又一想,人家把宝贝女儿的命都托给别人了、自己却寸步不离战场,这难能可贵啊!? “四大派弟子听着,事态紧急,全部听从林诗薇调遣,不得有误!”? 说完,老道士便拔腿往中洲城闪电降下的方位跑去……? 转眼间便来到了城南的一座叫做“月光”的小茶馆,由于遭受了雷击的缘故,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几辆消防车在外面玩命的喷着水,可奇怪的是火势许久也没有多少消退,而那些水流却慢慢地从火场中倒流了出来!? 好强的障蔽!老道士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周围的路人也不断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水怎么喷不进去似的呢?”? “听说里面见了狐仙儿了,呼呼悠悠地飘在空中,挺吓人的呢……”? “都什么时代了,还狐仙?”? “什么时代的狐仙也惹不起啊……对了,长得什么样儿?”? “一团毛球,拖着条大尾巴,身上还带着闪电,它撞破屋顶直奔城北老城隍庙方向去了,随后这里便遭受了雷击”……? 听了这些话,老道士是彻底明白了,狐狸精确实曾经来这里闹腾过。而狐狸精在,就说明阳思彤、陆昱铭、易水寒等一票人也在呢。? 想到这里,青阳二话没说,鼓起了全身的力气,冒着头破血流的危险,一头撞进了茶馆里。在成功的一刹那,他还听见了身后广大人民群众的叫好声……? “水寒,思彤,你们都在么?”? 老道士不停地喊着这两个名字,其一是自己最钟爱的弟子,而另一个则是宝贝师侄女儿的心肝。令人惊奇的是,小茶馆里并没有着火,所有的烈焰都被一层晶莹的金黄色圆球挡在了外面——那肯定就是寰神印法,而四周的桌椅板凳也微微地浮在了空中,感觉就像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太空舱——? 或者说,是个大烤箱。陈青阳觉得,再这么呆下去,自己和屋子里的人就要成乳猪了。? 继续向里面走了两步,终于看见了所有人。果如其所料,陆昱铭在屋子正当中,一手中轻握着金黄色的古老文字圆环,另一只手中云雷闪动,而在他周围,则奔腾环绕、若隐若现着电流构成的龙鳞!? 这个阵势,陈青阳一辈子也忘不了,是云龙降身没错,在当年几乎将他吓得屁滚尿流的、宋晓晨的绝技,然而看了片刻,却只见龙鳞,不见龙头,这大概是陆昱铭本人修炼的还不够纯熟——? 再向周围一看,可不得了了:易水寒头发颤栗,脸紧紧地贴在地面上,有气没气尚未可知,就像只打了蔫的瘟鸡;蓝鸿文眼睛翻白,嘴里吐沫,活好似刚出水的大闸蟹;至于应采儿,弓起身子撅着屁股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就是非洲鸵鸟么??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形象了……? 至于宋士骏,也半跪在地上,七窍流血,看起来伤得不轻;而阳思彤则大喘着气,张开双臂,死死地护在了他的前面。陈青阳看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原来天意真的难违,这两个小家伙到底还是伤了陆昱铭的心,而对方在狂怒之下祭出了云龙降身,又让闪电打乱了道法界弟子们的计划,那么说到底,祖宗的千年基业,没准儿就毁在一段三角恋上……? “陆先生,有话好说啊!”青阳甚至顾不上救人也要首先稳住陆昱铭。? “有什么好说的!”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反而一直盯着阳思彤,“再不让开,我难保不伤你,别毁了咱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 阳思彤一听这话,泪珠儿便巴巴地往下掉,可她还是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十几年的朋友送死,以此来证明我们的情分!”? “那你就忍心让伺候你二十年的小黄去送死,容着你在这里卖人情么!”? “阿铭,别逼我!”? “是——你——逼——我!宋士骏,你夺我爱妻杀我挚友,拿命来!”? 陆昱铭说完这句话以后,竟然真的向阳思彤和宋士骏两个人冲了过来,这一招下去,对方还哪有命在啊?因此青阳暗喊了一声“拼了”,上前便挡。? “哎哟喂妈呀——”? 一掌对接下来,青阳倒是把陆昱铭震的倒退了两步,可自己也被电得魂飞天外,差点也爬在地上,跟易水寒几个人一起装禽兽了……? 而阳思彤,大概真的没料到陆昱铭会出手,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处。? 再看陆昱铭,稍稍调整后便再次进攻,然而说得迟那时快,他周围的空气竟然迅速凝结,没一会就把整个人变成了冰雕。? 寒冰潋水——陈青阳吃了一大惊——这是武当山的法术啊!? 可令他吃惊的还在后面:宋士骏所在的地面猛然凹陷,好像弹簧床一般,将他整个人吞了进去,从此消失不见了……?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56章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二)? 大变活人,又来这个?? 陈青阳彻底没想法了。因为他的心里,始终还是惦记着冰封陆昱铭的那记法术,寒冰潋水,源于自自己的门派,正所谓天下叛徒出武当,想来怎能不感伤?敌人的思路很明显,逼陆昱铭放弃协助道法界,再把“功臣”宋士骏救走,但对方大概是忽略了一点:陈青阳本身就是个武痴,天下法术的来龙去脉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二十四年前,就是单单凭着一颗石头,认出了幕后黑手徐耀阳,而如今,包括“血色阶梯”秘密在内的很多阴谋,也随着这一招“寒冰潋水”而暴露无遗了。? 冤孽啊!? 然而现场的情况却来不及让老道士感叹自己的不幸——陆昱铭被暂时冰冻住,其发动的寰神印法也就失去了效力,那这一屋子人岂不都要做人肉叉烧包了?? 果不其然,随着桌椅板凳的猝然落地,金黄色文字环扭曲变色最终归于虚无,四周的大火如同脱缰的野马般肆虐侵袭,即便是外面的救援队伍再怎么努力,怕也是来不及了。? 先救陆昱铭再想办法!? 青阳意守元阳,以炽烈的护体仙气逼退了陆昱铭身上的寒冰,而在此同时,他也分明就感觉得到一股同样霸道的热气从里而外放出,很显然,寰神印主这样层次的高手,是不能被永远冻住的。? “为什么让宋士骏跑了!”对方脱困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责问老道士。? “别说这个了,先救人吧——”? “一人扛一个,往外走。”陆昱铭很快也感到了不妥。? 老道士看了看周围的六个人:“一人抗一个不够啊!”? “扛两个身法太慢,都得死在这里!”? “那再用一次寰神印法逼开火焰不就成了?”? “你以为是吃饭呢,一顿没饱马上再来第二顿!”? 青阳被陆昱铭抢白了这么一通后才发现,对方的脸上早就汗如雨下——不是热的,而是同时施展寰神印法与云龙降身,是个人就得累个半死了,还哪有能力继续死撑呢……? “唉!”老道士一咬牙一跺脚,还是选择扛起了自己的徒弟易水寒;而陆昱铭则二话不说,一把将阳思彤拉上了后背。? “阿铭……”对方只是说了两个字,就哽咽得再也没有动静了。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浑身颤抖着,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在陆昱铭的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陪伴自己二十年,在电梯的废墟中许下一生承诺的女孩儿啊!?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四个人经过“自由选择”组成队伍打算逃生的时候,一股水却从头上泼了下来。? 漫天的大雨,从之前狐狸精撞破的天花板漏洞中倾泻而入,就在几秒钟的功夫,便压制了火焰的狂傲;同时,在城北老城隍庙的方向上,升腾起了一道炫目的光华……? 这个现象叫做“打水”,是强大灵气飞升天空后迫降下来的雨滴。? “怎么一股狐臭味呀——”老道士吸了吸鼻子,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陆昱铭听了以后,先是愣了一下,泪水随即便自干枯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小黄……”? 黄鼠狼精到底是死了。刚才的那一道光和一阵大雨,就是修炼百年的它的回光返照。而更加讽刺的是,在它临死,还救了一直在伤害它的那几个道法界弟子们!? “小黄……等我给你个交待!”陆昱铭猛地放下了阳思彤,掏出移动电话,拨打了一串号码。? “华娱世纪指挥中心,Gary,我是陆昱铭——马上给我调出NASA系统,追查宋士骏的下落,那个人你是见过的,应该还在中州城里,三分钟内给我结果!”? “使不得啊!”青阳一听这句话,立马魂飞天外。谁知道对方干脆就不理他,反而听了电话里的回复之后,勃然暴怒——? “我不管河阳那边现状如何,也不管林董事是怎么说的,马上停止她一切职务!Gary,你跟我多年,知道临阵抗命的后果!”? 说罢,看了看周围,在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便甩手要走。? “陆先生!”? 到了这个时候,陈青阳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他一把拉住对方,就像两口子吵架时老婆厮打老公一样,唾沫星子乱喷,就差没上爪子挠了——? “为了一只宠物,背叛我们的约定,你要三思啊!”? “小黄不是宠物,是我的朋友——”对方严厉的眼神扫过老道士,那种不可侵犯的威严竟然让他在不自觉间松开了手。? “既然你们为了宋士骏宁可出卖我,我凭什么就不能为了跟随我二十年的小黄出卖你们!有空回去想想吧——”? 说罢又对电话讲道:“……Gary,你还有2分30秒,在我回到华娱世纪之前找不到人,监控中心所有人都给我拿遣散金滚蛋!”? 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陈青阳才隐约地明白过来——正是自己那句“为了一只宠物”,刺激了悲伤愤怒中的陆昱铭。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那只平日里飞来飘去、满口黄色笑话和女人胸脯的妖精,竟然能在别人的心目中占有如此沉重的地位!? 到如今,陈青阳真有心把自己的肠子肚子抠出来泡到后悔药水里去——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早把宋士骏送回龙虎山打个半死呢——尽管现在看来,他十有八九是被冤枉的,但智商192的陆昱铭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看法,那还有谁能改变……? 对了!? 一个电光石火的念头突然划过他的脑海:既然对方这么重情义,何不打张情义牌呢?? 想到这里,陈青阳也只能豁出老脸赚吆喝,再次拉住了陆昱铭。? “陆先生,就算他们得罪了你,那在海德公园拼死救你和思彤的老道士我也得罪你了?也许我们会为了一个宋士骏出卖你,但你信不信,老道士我不会为了一个宋士骏出卖自己的尊严!”? 说罢,扑通一声,年过半百的他跪在了眼前的后生脚下……? 与此同时的河阳城内,淅淅沥沥的雨滴也悠然飘落,片刻之间,却也越发激烈起来。在这种天气下,林诗薇的心情也遭透了——中州那边先是出现云龙降身,然后又是一道光柱,紧接着“打水”,肯定是一番激战后有修为极高的人牺牲了。她担心女儿遭遇了不测,可又不能在这么重要的关头赶回去,相比这些,卫星监控中心的Gary也带来了绝顶的坏消息——? “林董事,陆总裁突然说要撤销计划,我只能再帮你们争取一分钟的时间,如果查找不到,您别怪我铁面无情——”? “哦……谢谢你了……”? 扑通一声,通讯设备掉在了地上,而与它一同落地的,怕是还有林诗薇的那颗心。?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能让陆昱铭临阵变卦的事故真的想也想不出来。对方的脾气,林诗薇再清楚不过了,Gary争取了这一分钟,已是难能可贵,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挥中心依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仰天长叹,凄厉的雨敲打万物,那声响似乎就是一种永恒的嘲笑声……? “这就是……所谓的……天意么……”?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57章 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三)? “喂喂,林董事,林董事?”? 千钧一发之刻,通讯频道里再次传来了Gary的声音,林诗薇的心忽悠一下从低谷窜到了高潮,那感觉比蹦极爽多了——只不过以五十多岁的年纪,没当场哽过去就算万幸。? 于是她赶紧像捡宝贝一样捡起了麦克,都抖索索地回应了一句:“我、我在……有结果了?”? “搜查定位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总裁方面突然又指示恢复了原先的计划——”? “什么!”林诗薇又喜又惊。陆昱铭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而在这个时候,频道里传来了陈青阳的嗷嗷穷叫:“师侄女儿,中州这边已经搞定,我现在正往河阳赶,你们小心应付啊——”? “师叔,到底是怎么回事?阿铭怎么变卦变得如此之快?”? “这个啊……哎呀,别问了,不是闲聊的时候嘛!”? 老道士说完就不再吱声。其实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月光茶馆里这么丢人的事情一辈子一回也就挺过瘾了,实在是没有脸皮再去找别人说道……? 而就在林诗薇一头雾水的时候,指挥中心里Gary的声调陡然加强了八度——? “林董事,你们要的东西找到了!在正阳街社区5栋1单元5楼2号人家饲养的金刚鹦鹉蛋里,距离您目前所在位置的东南方不足150米——”? 随后,麦克里便隐隐地传来了指挥中心无数人的惊叹声:? “真的是……怪兽啊!”? 那就对了!? 林诗薇精神一振,像嗑了药一般返老还童起来。她一面向其他人报告了神兽的位置所在,一面运起仙气,向地面狠狠一砸,借助反弹力嗖地一下子窜上了天——雨幕之中,一个人翱翔天际,只不过这么大岁数了,实在来不了什么“魔法美少女”的青春戏,离远了看倒像是UFO或者ET的翻版……? 150米的距离真得不算什么,很便快赶到了指定的那户人家。一打听,还真的养了一对墨西哥的金刚鹦鹉,孵蛋有一段日子了。再怎么说,华娱世纪集团的前总裁在公众心目中还是有一定曝光率的,而且当即掏出足够买下一栋楼的钱,抱起鹦鹉和蛋就走,前前后后没用上半分钟。? 好么,林诗薇心想,这回破财丢面子,上天保佑可别买错了。? “Gary,你看看,是这只蛋么?”? 她在通讯频道里问了这么一句,可回答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没错。东西已经找到,余下的就靠你们自求多福了——”? 是陆昱铭的声音。? “阿铭?”林诗薇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中州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你们事后感谢青阳道长吧。”? “哎哎哎,这就算了,我什么都没干,真的没干!”青阳突然插了这么一句嘴。? 林诗薇的心里悠悠然升起了一阵暖意,从陆昱铭冷静的口气,和青阳本人轻松的应对上来看,所谓的“后顾之忧”已经彻底解决了。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安心离开,然后——找个地方抱窝孵蛋……? 这叫什么事儿啊……? 于是她马上下楼,叫了辆出租车,逃也似的便往中州方向赶。而在车上,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一团团规模不一的仙气正在朝自己聚拢——看来计划进展得很成功,一切都安全了。? 说得迟那时快,一个人影突然间打开车门钻了进来,首先就把司机吓了一大跳。? “妈呀,你、你怎么进来的!”? 要知道,现在的车速可不慢,凭两条腿追汽车,那得是传说中的“小悟空”啊……? “师傅,开您的车,我和这乘客是两口子。”? 来人笑嘻嘻地应了一句,林诗薇这才看清楚,原来是阳光。? “哦、哦……”司机木讷地点头附和,可马上又自言自语起来,“两口子跟追汽车有什么关系么……”? 阳光耳朵尖,听见了以后马上打圆场:“我老婆生气要回娘家,我这不是追过来了么,让您见笑了啊!”? “啊,那你跑得可够快的……”司机也松了一口气,继续开车了。毕竟两口子吵架的事情,外人听了也什么好处。? “东西怎么样了?”阳光看了看林诗薇怀中的鸟蛋和鹦鹉,“老婆,你怎么把它爹妈也弄回来了?”? “我一着急就忘了嘛,再说了——”? 林诗薇的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怀中的鸟蛋便陡然开裂,并从缝隙中射出了夺目的光彩;紧接着,一个人头蛇身、鹤翼龙鳞的怪物披着近乎神圣的霞衣,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而最重要的是,它还会说人话……? “嗟嗟……劫难降临,是因为他回来复仇了,诛除仙道,三界归魔,嗟嗟……若想化解,明日城西北三里,便是答案……嗟嗟……”? 这个叫做“见”的神兽,在说完了这些话以后,便狂吐鲜血而亡。阳光和林诗薇听得非常仔细,一个字也不敢漏掉。? “听这口音……有点山东味啊……”? 两口子正在出神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却从后视镜里隐约地看到了这一幕,再次吓了个半死,车子也差一点便与前面的同类撞个同归于尽了。? “天呐!这……这这这、是什么啊!”? “怪胎!”阳光夫妇异口同声,“好好开你的车去!”? 司机惊魂未定:“那它说的这些话?”? “鹦鹉学舌!”两口子再次同时把一对金刚鹦鹉举了起来,心说好么[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真得是无巧不成书,要不是紧张之下买了这对鹦鹉,还真得不知道如何跟对方解释呢……? “哦,这样啊……那你们的宠物可是网络小说看得太多了——”? 司机刚刚放心下来,声音却突然尖锐了不少——? “那那那、车子后面、又是什么啊!”? 阳光夫妇应声回头,也陡然吃了一惊:? 两个人,一男一女,几乎是有一半时间飞在空中,似乎陷入缠斗。其中一个像是某款著名反病毒软件的吉祥物——龙虎山一眉道人;而另一个,则是年约三十,风姿绰约的少妇——程素瑶。? 而在她的头顶,汹涌澎湃的三花祥云恣意奔腾,似乎要吞噬掉眼前的一切……?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58章 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四) 三花聚顶啊! 阳光和林诗薇有心一头撞死。因为这种程度的修为很显然不是一眉道人能达到的——光凭那些补钙补血补铁补钙的药丸子,就是吃上一千年也变不了神仙,否则秦始皇他老人家不早就一统三界了? 既然不是一眉道人的,那就是程素瑶的。几天不见,竟然到了如此修为,这仗还怎么打啊! 果不其然,双方交手没有两招,程素瑶运起的的一团黑火便彻底吞噬了一眉,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像断线风筝一样扎进路边的防风林,死活不知了。阳光夫妇也陡然紧张起来:龙虎山掌教虽然是“制药工程”出身的吧,但身手也不至于到了糟糕的程度,能在一招之内被完全压制的话,那么敌人攻过来,就不能贸然反击了…… “我靠!真的是神仙打架!”就在阳光夫妇高度紧张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却兴奋了起来,“我老爸二十四年前在这条路上开出租的时候,就碰上了一个扫把眉毛的神仙,原来他没骗我!” 阳光听后无奈地笑:“您父亲看到的‘神仙’,就是我们一伙的……”(作者注:相关情节请察看《序传?引魂灯》的第十一章) “真的?我终于看到神仙了!” “有什么好乐的,”林诗薇满脸的官司,“等会儿你就拼命往前开,千万不要回头,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吧……” 她的话音刚落,便从通讯频道里传来了陆昱铭的声音—— “伯母,有一个人在追你们的车子,注意防备。” “收到。” “把东西交出来!” 说得迟那时快,程素瑶已经渐渐逼近了出租车。而林诗薇也可以感觉得到,周围零星的仙气也正在逐步汇拢,看来道法界援军也马上就要出现了。 糟糕,这不是送死么! 林诗薇心知不妙,赶紧在通讯频道里大叫:“所有弟子马上回到中州集合,各派掌教真人速来接应即可!” 电光石火之间,程素瑶距离出租车也只剩下不足200米了,她凌空飞转身形,双臂一运,抱出了一团篮球大的青色火焰,直奔着目标射来。在沉沉雨幕中,火球虽然不起眼,然而所经之处,一丈范围内的路面、砂石、草木,竟然瞬间变成了晶莹的雕塑! 地龙阴火!只在典籍上出现过、集九地寒气而成的至尊冥炎! 眼见如此,林诗薇暴喝一声,双手一拍座垫,整个人便撞破了车顶盖飞腾到了空中,双手交叠伸向空中,雨云四合间,道道闪电慢慢汇聚掌中,与火球形成的威势对立起来,雷光冰峰,霎是可怖。 “妈呀——”司机吓得脸都扭曲了。 “别往后看,赶快加速离开!”阳光一面提醒,一面也从车棚的漏洞中跳了起来。 形势逼人,面对如此强硬的攻势,最理智的选择就是赶快避开——正所谓惹不起总还躲得起,然而现场还有这么一个司机,阳光夫妇一躲开,他就是再有十条八条命也铁定死了,因此出于道义,林诗薇没有选择,只能咬牙硬拼。 虽然闪电已经被她引下,但已经来不及汇聚成昊天剑的形态,林诗薇无奈,只能将到手的仙气同样汇聚成球,一股脑子地打将出去,指望着能拼个半斤八两。而这一打出去不要紧,巨大的反冲力瞬间便推着出租车划出了好远,着实让司机过了一把飞车党的瘾…… 随后,雷球和火球也迅速相撞,出乎意料的是,碰撞的最开始,竟然没有反应,而是死一般的沉静。周围的光线在那一点不断地汇聚、坍塌,仿佛黑洞一般,吞噬着周遭的生命,在死寂的灰暗两旁,却赫然是一片焦土,对着遍地冰封! 事实上,那种沉静,正是因为瞬间巨大的爆破声,将耳朵的本能反应弄得迟钝,等到适应了以后,才绵绵地觉得有一种无匹的力量在撞击胸膛,从七窍流转至五脏,将整个灵魂都挤碎了…… “老——婆!你、好、大、的、火气啊——”阳光扯着嗓子喊。 “什么!听——不——见——” 说得迟那时快,林诗薇的表情本来还很轻松,却在瞬间变得凝重了—— 对面的冰球扑地一声,从雷球中凿了个洞,整个穿了过来;而相应的变化就是,原本遭受狂雷傲电洗礼的这面空间里,蓦然结出了许多分叉的冰凌。 雷电,竟然在须臾之间被冻住了! 这一景象在课本上可没有提到过,姑且不论是物理反应还是化学反应,总之林诗薇的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了…… “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玄天九禳,地返神工!” 危急关头,阳光将手中的符咒一展,快速地念动了咒文。一道熟悉的“A”字型粉红霞光笔直地指向了自己和妻子,随后,地龙阴火火球袭来,但出人意料的是,竟擦着两人的身体笔直地穿了过去,就像是两张根本不曾重合的胶片一样,将所有危险化解得无影无踪了。 随后,雷与火的蕴彩一同消逝,“A”字霞光也无影无踪,面前依旧是一片狼藉的疮痍和炫目的冰晶,但那团火球,却真的像没有看到阳光夫妇一样,径自朝向他们身后的出租车飞去。 “糟糕!”阳光看了看出租车,想要救援,可是已经晚了。在被火球击中的瞬间,整个车体就已经被九地极寒之气冰冻,而其本身的惯性却依旧要往前走,于是乎两股力量这么一胶合,便让车子连同里面的司机,瞬间扭曲气化,散发成了空中点点滴滴的氤氲,仿佛从这世界上彻底地蒸发掉了…… 其实,这记化解招数,也是阳光在情急之下“蒙”出来的:俗话说“天雷地火”,前者至阳,后者至阴,双方碰撞时的阴阳倒置,正好是玄天九禳中地返阵的动力,而这个阵法,便是将所有攻击化为无形——二十四年前的知返林决战中,宋晓晨就曾经使用过,而如今,阳光也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 然而,这次侥幸躲了过去,程素瑶的实力却还是让他们大吃一惊,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种运气…… “指挥中心么……马上封闭我们所在的道路,不要再有无辜枉死了……” 虽然害了出租车司机一条性命,但阳光毕竟还保持着冷静,二十多年的磨练,他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心灵脆弱的毛头小子;而与此同时,在他们对面,传来了阵阵鼓掌声。 “玄天九禳,果然精妙。宋晓晨选择你们做继承人,看来是对了——” 来者正是程素瑶,她闲庭信步,雅量高志,看上去根本没把刚才的生死决战放在眼里。看头上,三花祥云奔腾汹涌,眼中的瞳仁也被血色代替,浑身上下更是散发出一种傲然霸气——所有的一切或许已经表明,她不再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 “你滥杀无辜!”林诗薇仍然对司机的死耿耿于怀。而听了这话,程素瑶却笑了: “如果你们接了这火球,那他也就不用死了,说到滥杀无辜,你们在保命的同时,可将世间无辜放在眼里?” 一面说着,一面信手捏起了新的一团火球,规模较之刚才不遑多让。 “阳光,林诗薇,我给他姓宋的一个面子,你们不是对手,走吧!” “不是对手?我们几个倒想试试!” 正在阳光夫妇进退两难的时候,程素瑶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与此同时,墨绿色的剑刃气势澎湃,而在其笼罩之下的,还有三袭迎风飘逸的黑白色道袍……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59章 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五) 此刻的华娱世纪卫星监控中心里,工作人员全都在揉着耳朵。那一声巨响震得大家全身上下的零件儿都在乱颤,就差把脑浆子也晃点出来了。 “这该不会是——核爆吧?”一个工作人员感叹,“这年头的恐怖分子还真可怕……” 陆昱铭淡然一笑:“哪有那么多恐怖分子?正牌的都在中东陪着米国人抢石油呢。” 虽然是位搞权重,但年轻人总归会开一些年轻人的玩笑。被他这么一说,工作人员们也纷纷解颐,多少缓解了紧张以后,工作便继续开展了。 “总裁,现场出现了未知的力场屏蔽,无法获取实际图像,现改为坐标形式。” “总裁,刚才接到一个通讯,但耳朵震得生痛,没有听清,您看怎么办?” “找几辆车子堵在事发公路段的两边,然后封锁那条道路,别让人再进去。” “总裁——”Gary听了命令以后,很有些敬佩地看着陆昱铭,“你耳力真好,这都能听清楚?” “你说什么?唉哟……现在脑子里还嗡嗡响呢……” 得,马屁拍在马腿上,Gary一听赶紧闭嘴。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对方不是耳朵好,而是脑子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再放人进现场,就是吓也吓死了,日后怎么收拾? “哦对了Gary——”陆昱铭晃了晃手,“这次试验的报告由你来撰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明白吧?” “是的总裁。” “还有,现在你大概算一下这次项目的花费。” “抱歉总裁,您说什么?我还有点耳鸣……” “花——费——啊!” “哦……耗材折旧,人员调配,加班费,通讯费等项目加起来,要有三、四百万吧。” “这么多?” “总裁,NASA都调用了,总便宜不了吧……” “那么——”陆昱铭叹了口气,“这次花销的一半由集团垫付,另一半账单寄到林董事个人手里……事情结束后,要想着如何生财了,这种赔本买卖下不为例……” Gary听后吃了一惊,心说“抠门”抠到找丈母娘要花销这种程度实在不象话,如此一来岂不是翻脸了?但个中缘由又不方便细问,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再看陆昱铭,本来转身正要去休息,却突然像遭了雷劈一样,整个人杵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好像从头到尾都少了一个人似的……常雨!” 陆昱铭的担心是对的。程素瑶和常雨向来狼狈为奸,这么大的场面,为何不见了一个呢?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程素瑶有信心独自解决阳光等六大高手,而常雨则肯定闲不下来,要去做一些额外的工作,比如说—— “遭了,思彤!Gary,这里有你顶着,我出去一下!” 陆昱铭说完拔腿便跑。Gary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给老岳母寄账单,却还是放不下心上人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靠近中州城的公路上,一场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以一敌五,不禁让人想到了三十年前武当山顶的惨烈一役。 “你砍左手,我砍右手,走!” 陈青阳冲着林诗薇喊了一声,昊天和御神的锋芒便直奔程素瑶而去,而与此同时,阳光、静慧和出尘子三人则伺机挑准破绽进攻。回想一个多月前在武当山上,还是“一人砍一边”,应付的绰绰有余,但如今,竟然到了一人对付一只手的地步,知道的说是高手决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猪卖肉呢…… “来的好!” 程素瑶爆喝一声,竟然没有躲避,反而捏起两团地龙阴火,硬生生地接下了攻击,剑锋撞上火球,就好像烧火棍遇见棉花糖,扑地一声便陷了进去,随着仙气激荡产生的螺旋波纹,一朵朵精致的云团类物质在三人周围方圆三丈的空间里次第绽放,时而靛青葱郁、噼啪作响;时而深黯幽沉、寒意刺骨;时而又红绿交织、生动可爱……三股力量绞缠在一起,不断地刺激着周围,在令人恐怖的渐渐扭曲之下,看得其余三人都呆了。 甫一交手,林诗薇和青阳的脸色就显得格外凝重,到了后来,竟然出现了一丝怯色—— 那冰冷的火焰,慢慢沿着昊天和御神的剑锋行走,所经之处无不留下翩翩晶莹,而周围的仙气云团中,雷电和红绿光的出现频率也越发短促,看这样子,两大神兵马上就要遭到冰封了! 霎那间,林诗薇的手感到了一针刺痛,但马上便失去了感觉;抬头一看,一条生动流离的龙,正张牙舞爪地沿着昊天剑攀爬,向自己侵袭而来。 “着打!” 眼见如此,青阳的鬼主意又上来了。他把身体借力一转,御神剑的剑锋便擦着昊天剑狠狠地拍了一下,两把绝世神兵碰撞,瞬间便把黏着在上面的寒冰震了个粉碎。程素瑶显然也没有料到有这么一手,犹豫了片刻,对方两个人已经缓了口气,再次劈了上来。 于是,便又陷入了类似刚才的胶着中…… “静慧师伯,咱们得想办法啊!” 一旁的阳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方面是担心妻子的安危,一方面也是由于她和青阳两个人是攻击的主力,一旦败阵,那么其余人怕是就连逃跑的功夫也可以省了。 老师太咬了咬牙:“事到如今,我们攻程素瑶下体!” 这道理倒是对:双手被制住,下身自然就空虚,可出尘子与阳光听后,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两个大男人,趁乱去掏一个女人的下面,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混了? 于是,他们俩便齐刷刷地看着静慧。可是以老师太九十多岁的高龄,还要去掏另外一个女人的下面,传出去不仅没得混,恐怕还要涉及到一些别的邪恶的说法吧…… 更何况,昊天和御神剑是闹着玩的?一旦近身肉搏时不小心擦着点皮儿,那岂不是要冤死! “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阳光狠狠地骂了一句,“简直他妈的天神下凡,这仗怎么打!” 然而说完这一句话后,他自己却愣了一下,随后便会心地笑了起来……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60章 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六) 眼看着自己老公在旁边傻笑,林诗薇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笑什么!等我死了,你再找个年轻的!” “老婆,麻烦你再坚持一会,真的只有一会就好了!” “你老婆坚持不坚持我不知道,”陈青阳好像便秘了一般哼哼着,“再过一会,你们就坚持着给我做法事吧——啊——” 老道士玩了命的叫了一声,那音调跑得都没边儿了。然而,他和林诗薇嘴上都这么说,却始终是相信阳光的,于是更加卖力地催动着手上的神兵。反观程素瑶,地龙阴火虽然威猛无匹,但在量上却始终不能完全压过对手,因此明知道这其中可能有阴谋,也只好舍命赚吆喝,在这里死撑着。 三人周围的云团越发稠密,红绿靛蓝此起彼伏煞是好看;而仙气激荡造成的失重效果更是使得周围的砂石碎屑飘在半空中,伴随着不断变换色彩的霞光,轻荡着梦幻绝尘的霞蔚……看天空,云气四合,竟隐隐与地面异像交融,如此凶险的比拼之下,却有着仙境一般的视觉感受,这才是绝顶高手之间的战争! “静慧师伯,出尘师叔——”眼见时机即将成熟,阳光便向两位掌教献计,“烦劳你们二位分攻程素瑶的丹田和后心,但切记不要碰她的头,也不要挡住天空。” 这一番话可把对方两人听糊涂了: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头顶泥丸宫才是最重要的地方;而且这么大声地讲出来,程素瑶岂不也听见了?那么还如何达到奇袭的效果呢…… 然而虽然这么想,看着林诗薇和陈青阳在拼命,二人也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向来以足智多谋闻名的阳光了。于是老师太大喝了一声,率先起身,轰在了敌人的丹田上;出尘子也舍命陪君子,向对方后心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掌。 “找死!”程素瑶大怒,却不得不将部分阴火气劲调回身体防护。青城、齐云两大掌教一个专长阵法,一个精通法宝,但手上硬碰硬的功夫却差得很多,因此弗一交手,便被牢牢吸住,全身隐隐泛出冰晶,神色也苦不堪言…… “死的是你!大家意守元阳!”就在这个关头,阳光也冲了上来,手中的灵符闪动,厉声念出了咒语,“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玄天九禳——灵噬融魂!” “妈呀,灵噬阵!” 陈青阳老脸刷地一下就绿了。这灵嗜阵是玄天九禳中相当霸道阴损的一招,一旦发动,范围内一切妖魔神仙的灵气和魂魄都难逃一劫,老道士心说苦啊,今儿八成要死在阳光这小子手里了…… 说得迟那时快,周围的景象在玄天九禳的作用下已经起了变化:美丽的云团急剧收缩,似乎在痛苦的颤抖着;铺天盖地的华彩也渐渐被死寂的灰暗覆盖;身边的草木从荣到枯,从枯到荣,几秒钟内便如同经历了四季的变幻——整个空间,霎时变成了人间地狱!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仙气如同江河决堤般地流逝,凝聚成练状的物质,向阳光的的手中飞舞汇集。随即,又觉得一阵阵眩晕,看来再过不了多久,三魂七魄也要受到影响了。 “阳光,你忍心让妻子同伴去送死么!”程素瑶的声音在发抖,大概也是做梦也没想到这帮子人会用如此同归于尽的打法。 “少废话!”青阳扯着嗓子大喊,“师侄,除了这个魔头,我们在九泉之下谢谢你!” 这种态度,用句俗话,叫做倒驴不倒架。 程素瑶的实力虽然在众人之上,然而在灵噬阵的威力面前,也是无法抵抗。反观众人,虽然难受得死去活来,但人数毕竟占优,因此仙气的总量也就占绝对优势——就算到了最后也是划算;退一万步,即便如此还是拼不过程素瑶,那剩下的阳光也足够收拾残局了。 因此,反复考虑,程素瑶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我不甘心——啊!” 随着一声爆喝,浓重的血光从她的身体里渗出,随即直冲天际;而在苍穹之上,也有一样东西与血光相合—— 那竟然是一颗血红色的流星。 “赤贯!” 众人大惊。它不是已经掉到地上了么? “破星赤贯,落地重生——”见了这种情况,阳光的神色反而放松了下来,“看来我猜对了。” 没错,先前他之所以发笑,就是因为自己说了一句“简直他妈的天神下凡,这仗怎么打”,它提醒了阳光:程素瑶的功力突然如此恐怖,需要道法界六大高手的合力才能抗衡,历史上能够有这种成就的,也只是宋晓晨一人,而他,正是北斗天玑星转世,神仙下凡……毫无疑问,程素瑶也有可能是得到了什么星辰的守护,成为自己的力量来源。那么也只有围攻她,再用灵噬阵消耗其力量,逼入绝境后,自然就会暴露出来——而不让大家挡住她的头顶,也是怕引动本命星之力的时候,误伤自己人罢了。 程素瑶的本命星是破星赤贯……难怪她与玄溟和宋晓晨颇有渊源,既然如此,那段尘封的往事,阳光的心里也就十分清楚了—— 这就是跨越一万年的旷世恋情,以及仙界大挑的真相…… 说得迟那时快,未容得阳光细想,赤贯星的血色光芒已经从天而降,融进了程素瑶周身,她随即便猛地一发力,将围攻的林诗薇等四人悉数震开,再然后,就朝着阳光冲了过来。 时机成熟,阳光赶紧结束了玄天九禳的运行,顺手将先前汇集的灵气球砸了出去。轰隆一声,白光夺目,回力不逮的程素瑶冷不防被击中,竟也寸步难行了。 “薇薇,通知阿铭,狙杀空中那颗流星!” “哦、哦……” 事出突然,林诗薇刚开始还有点发愣,但很快便明白了过来。随后,青阳等人也晓得了阳光的用意,于是乎再次玩命地扑了上去,纷纷给了程素瑶一个“热情”的熊抱…… “指挥中心,我是林诗薇。马上在空中拦截并消灭那颗赤红色的流星!什么……阿铭又不在!没人做主!” 被她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血色阶梯·61章 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七) “要打下天上那流星?你以为是上树打鸟那么容易呢?” 陆昱铭很快便接到了指挥中心里Gary的请示,听后就觉得嗷嗷郁闷。然而他看了看天上那一抹赤红,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怎么说都是同坐一条船……Gary,把紧急情报传送给米国的国防部,就说是一颗来袭的天外飞行物好了——” “可是这能行么?”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不是!维护世界和平这么重要的工作我们做不来,他们不会不管的,放心好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如今的国际形势,和三十年前倒是没什么变化:米国人是想打谁就打谁,鹰国人是米国打谁他打谁,鹅国人是谁打他他就打谁,而咱们国家是谁打咱咱就骂谁……因此,陆昱铭也只能骂骂了事,谁让天上的流星是全人类的共同财产,谁让咱们不如人家米国理直气壮呢…… 相比这些,他还是更担心阳思彤的安全。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别墅以后,还没进门,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满屋子里都站满了类似“人”的物体,没有五官,没有肉体,只有一对对大眼睛在闪烁着,易水寒和蓝鸿文保护着尚在昏迷中的应采儿龟缩在角落里,左右应付,捉襟见肘。然而,四下里看了个遍,却再也没有发现别的人…… “思彤呢!”陆昱铭既惊且怒,随手抓过了个怪物来,一发力,就把它捏成了齑粉。这个时候,屋子里的其余怪物感受到了危险,便丢下了易水寒和蓝鸿文两个人,向着陆昱铭冲了过来。 “找死!” 手一扬,寰神印法精光四射,霎那间截断了控制怪物的力量,使它们还原成了簇簇沙土。 “谢谢……”蓝鸿文长松了一口气,正要再说话,却被易水寒阻止了。 “快去找思彤,她被……怪物抓往西北方向了,应该才走不远。” 然而陆昱铭是什么人?听着对方的口气有些犹豫,又见其阻止别人说话,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他抛开了易水寒不理,一把拉过了蓝鸿文—— “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其实我们来到别墅不久后,这里就被怪物围攻了,关键时刻宋士骏跑过来拉走了思彤,我们抽不开手,所以……” “又是那混蛋!” 陆昱铭撇开了蓝鸿文,拔腿便往西北方向追。一边追,还一边掏出了行动电话。易水寒狠狠地瞪了蓝鸿文一眼,随后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陆昱铭这次还真的是误会了宋士骏。自从他再次被莫名其妙地弄走了以后,就长了个心眼,清醒以后便往别墅里去接应阳思彤。这么做的原因有三:其一,陆昱铭摆明了是来捉奸的,自己要是跑了,阳思彤肯定再也说不清楚,没准成为弃妇也说不一定吧;其二,既然能有人当着大家的面把自己救走,那肯定也能当着大家的面拐走阳思彤,这实在不能不防;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小黄这些年来虽然处处拿自己搞笑,但怎么说也算是朝夕相处的……朋友,谁会在自己朋友尸骨未寒的时候一走了之,背上这个黑锅呢! 所以宋士骏没有走,而且很巧合地,他一来到别墅,就看见了怪物围攻易水寒等人,于是乎自然是要出手把阳思彤弄到安全的地方了…… “阿骏,你干什么啊!”阳思彤使劲地甩开了他的手,这才让两个人从抱头鼠窜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这里、应该、安全了吧……”宋士骏看了看周围,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子,而外面就是人头攒动的繁华街道。 “咱们两个这么出来,要是被……他知道了,可怎么办啊!” 阳思彤虽然在心里同情和感激对方,却也无可奈何必须把立场说清楚。 “你说得对——”宋士骏也觉得此处不可久留,“那我走了,你……保重……” 可就在他拔腿要离开的时候,巷子那边传来了一个淡定的声音—— “做都做了,干嘛着急走呢?” “阿铭……” 两个人异口同声。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不用看也知道来的是陆昱铭。想要解释,却发现对方的那个“做”字用得太微妙,怎么说都是越抹越黑…… 说得迟那时快,几管黑洞洞的物事顶在了宋士骏的脸上,那口径有粗有细,说不上是枪还是炮,总之场面挺隆重的。 “不许动!”为首的一个人神色庄重,“现在告你入室抢劫及挟持人质,你可以不说话,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如实转达作为呈堂证供——” “阿铭……”阳思彤一看这架势就急了,“你要干什么?” 对方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冷静:“干什么?先报案,然后让警察来捉人喽……谢谢你们,来得很及时。” “哪里哪里,陆先生其实不用亲自来,我们一定会竭力捕凶,保护陆夫人的安全——” 人家一句“陆夫人”说出口,弄得阳思彤和宋士骏都尴尬了起来,而陆昱铭到底是深藏不露,面对外人,始终看不出任何愤怒甚至是消极的神色。 然而,被这么多警察包围,宋士骏的心里总还有点不是滋味。陆昱铭怎么这么快就追到这里来的?他随后拿眼神悄悄扫了扫阳思彤,对方也是愁云满布,神色复杂,并且不断地冲他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宋士骏才弄明白—— 她是让自己跑。众目睽睽之下,陆昱铭不可能亲自动手拿人,而这点警察对于自己来说,简直也算是摆设罢了。可就在宋士骏暗自运起“玄遁”仙气的时候,对方却抢先按住了他,并附在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 “外面不远处就是闹市,你一跑,我和思彤就只有完全撕破脸,即便你不给我一个交待,小黄的事情也不会这么算了!” 这是这一句话,让宋士骏彻底打消了逃跑的念头:陆昱铭之所以让警察来现场,就是在给阳思彤最后一个保全面子的机会,让公众知道她其实是被“挟持”而已,但爱她却不代表会放过自己……可笑的是,自己拼了命地赶来,不也是为了澄清这一点么? 于是,宋士骏百般滋味地笑了一下,乖乖地跟着警察离开了现场。临走前,他看见了阳思彤不断地对自己摆着“走”的口型,看见了陆昱铭那张并没有愤怒反而略带欣慰的脸,也似乎依稀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而阳思彤见状也“啊”了一下,正要上前阻拦,却被陆昱铭狠狠地擒住了手腕,随后,巷子里传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血色阶梯·62章 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八) 此刻,中洲城外的公路上,几大高手间的对耗依然在进行着。说得迟那时快,天空中一抹烟雾隐隐地腾起,瞄着破星赤贯悠然划过,就在那一瞬间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随后裂成了千百碎块,像胭脂般地,涂红了整个苍穹的脸颊。程素瑶头顶的三花云团也随之快速地搅拌起来,终于在一阵挣扎之后,跌作了翩翩混沌。 “是时候了!”阳光大喊了一声。程素瑶的表情慌乱,而三大掌教真人也神色迷茫——一切都来得太快了,甚至没有人知道,使用洲际导弹拦截了这颗“不明危险物体”,恐怕是米国人半个世纪以来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 然而,夫妻连心,林诗薇却在第一时间知道计划成功,随后便拼着命祭起了昊天剑诀。于是在雷电掩映的背景下,时不时出现了她的那张青筋与皱纹遍布的脸,看上去阴森恐怖,却也多了几分激昂豪迈;阳光也在喊了一声后,随手扬起了神符,望空厉声高叫—— “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玄天九禳,雷霆封魔!” 好家伙,继“灵噬”之后,又发动一拨天阵攻击,阳光怕是也在拼命了。 到了这种地步,一旁的陈青阳看得清楚,也想得明白:用雷霆封魔困住程素瑶,再以昊天剑诛杀,这分明就是二十四年前静湖一战中宋晓晨对付徐耀阳的套路,如今这两口子只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于是老道士提前在心里涌起了一阵胜利的喜悦,可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突然攫住了他的整个身体—— “不要啊!” 陈青阳刚刚喊了声“不要啊”,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天空中猛然塌陷出一个漩涡,青色闪电中夹杂着许多金黄色的光晕,雷电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形成链条状,反而凝聚成千百小球,快速地颤抖着……就在阳光和林诗薇觉出不对的那一刹那,它们已经纷纷向地面堕落,不分敌我,不受控制,一股脑地倾泻了下来。 天云掩映,雷电交织,九霄风韵皆失色,八荒青黛别有情,众人总算体会到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词精髓——铜钱大的雷珠,赤橙黄绿青蓝紫此起彼伏,噼噼啪啪地摔在大地之上,由于爆炸过于激烈频繁,空气中牵引起来的冲击波也互相挤压,形成了道道肉眼可见的褶皱,长有数丈,仿佛要撕裂天地,断绝宇宙……与此同时电解而成的氢气也迅速燃烧,给这些气流的褶皱披上了一袭淡蓝色的火焰战袍! 天地自然的攻击力非同小可,在打击范围之内的几个人立时捉襟见肘,抱头鼠窜。程素瑶忙着在雷电炸弹中保命,阳光等人也再无暇顾及对手。面对这个情形,只有陈青阳的心里在玩命的后悔—— 老猫烧须啊!阳光夫妇模仿宋晓晨的战术固然是对的,但在杀敌心切的情况下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当年宋晓晨是先借助啻罗大蛟的力量布置了雷霆封魔阵法后好一阵子,才祭出昊天剑诀的(作者注:详细情节请翻阅《序传·引魂灯》的第十章),他既然能够同时施展这两大绝学,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内就亮出来打个措手不及并一举歼敌呢? 很明显,这说明昊天剑诀和雷霆封魔同为吸引九天雷电的霸道绝招,一旦同时间施展,必定造成灵气紊乱,导致失控啊! 偏偏不幸的是,陈青阳猜中了,却没来得及阻止。雷电风暴席卷了几分钟后,终于吐尽了最后一丝余威,让天地在挣扎颤抖中得到了喘息。而众人放眼周围,却还哪里有程素瑶的影子了! “哎——呀!”阳光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悔得脸皮都抽搐了。 “天意……”林诗薇也耷拉着脑袋,“被她跑了,以后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祸端……” 陈青阳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安慰着两个人:“算了吧,至少咱们重挫了她的锐气,打散了三花祥云,顺便还……经历了一次小天劫,没准儿将来还能因此升仙也说不一定啊。总之是……拼死赚吆喝了……” “师叔你是不知道——”阳光叹了口气,“神兽‘见’告诉我们,‘劫难降临,是因为他回来复仇了,诛除仙道,三界归魔’……从程素瑶的功力来看,应该说的就是她吧……” “凡事自有天意,不可强求——”静慧师太也走上前来,“一切随缘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的语气里却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惋惜。谁都明白,如果程素瑶真的是神兽口中带来劫难的人,那么放走了她无疑就是等于增加了自己死亡的机会……看看周围,天地暗淡,层云怒卷,雷电裹挟的气势仍未消散,而整段公路的草木也全部枯死,俨然人间地狱——玄天九禳的巨大反作用已经开始体现。付出了如此代价仍然无功而返,想来士气低落也是难免的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众人简单打扫了一下战场后,便返回了先前的别墅休息。可到了地方才知道,更让人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陆昱铭一声不响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中,神色前所未有地阴森恐怖,左面脸颊还有着一个明显的红五指印。易水寒和蓝鸿文站在不远处,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一眉师兄,你好好休息吧——”陈青阳把搭救回来的龙虎山掌教扶到了一边,“这么多天雷都没有一个砸中你,如此强大的运气,保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着说着,他也看到了陆昱铭的那幅样子,于是立刻闭上了嘴。 “水寒,怎么回事?”阳光掂量了一下周围的气氛,也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五丁开山掌喽……”对方无可奈何地回答,“思彤把陆先生狠打了一通,这不,脸上到现在还留着证据呢……” 说罢,他便将月光茶馆发生的一切,以及别墅遭袭、宋士骏被抓、陆昱铭和阳思彤翻脸的事情一股脑地讲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的……”林诗薇听后,身子微微晃了晃。再看其他人,也是一片茫然仓皇。 而就在这个时候,里面的屋中又传来了一阵令人发指的尖叫声…… 血色阶梯·63章 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九) “哎呀——妈呀——咬人了!” 是应采儿的声音,好似死爹哭妈般地悲惨。随后,房间里传出了瓷器碎裂声,重物击打声,畜牲嚎叫声,肥肉落地声……再然后,世界清静了。 蓝鸿文见状,一把拉住了泪奔而出的应采儿:“它都够可怜的了,你怎么还打它?” 对方哭丧着脸:“是它打我啊!哎哟哟痛死了……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原来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报应”二字的。蓝鸿文连忙扶应采儿去旁边休息。林诗薇指了指屋子里面问道:“怎么回事?” “大师姐……”易水寒摇了摇头,“自从在月光茶楼小黄死后,这只狐狸就躲在屋子里不吃不喝,谁进去就咬谁……” 说罢,撸起袖子,展示了一道道清晰的抓痕。 “那我们进去看看!”林诗薇听后颇有些动容,然而陈青阳却将她拉住,朝着不远处静坐的陆昱铭和他脸上的五指掌印努了努嘴:“那边还有更严重的呢……” 老道士心说好么,陆昱铭就算不是神功盖世也称得上绝顶高手,阳思彤这一巴掌下去都差点没把他打失忆喽……早知道是这样,跟程素瑶拼命的时候就应该让小姑娘上阵,恐怕用不了半分钟就解决了…… “唉……”没等青阳和林诗薇想明白,阳光首先叹了口气,“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众人一头雾水,噤若寒蝉。 “薇薇——”阳光看了看妻子,“记不记得二十四年前,在孤儿院的那次,晓晨是怎么挨打的?” “啊?这个……当然记得。” 林诗薇面色一红。当年的情况是,宋晓晨与林诗薇在一起,被醋性大发的阳光撞见,结果大打出手,而林诗薇内心里倾向于阳光,劝架的时候有所偏向,这才使宋晓晨白白挨了一拳…… “这就对了——薇薇,天下无敌的晓晨都能被我打到,当时的情况与现在不是很像么?” 听阳光这么一说,林诗薇是彻底明白了——当然青阳等几个道士没搞过男女朋友,是不可能听懂——以陆昱铭的功夫,脸上重重地挨了这么一下子,说明要么他没有防备,要么就是心甘情愿;而阳思彤能够动手,也恰恰证明在她的心里舍不得宋士骏;与此同时,精通“玄遁”法门的宋士骏能够乖乖地被警察带走,当然是为了阳思彤而心甘情愿投案的了—— 而这个结果,恰恰是为人父母的阳光夫妇最最不想看到的。 “算了,还是我去吧!”陈青阳见阳光和林诗薇都尴尬地站在原地不动,便只好壮起胆子,厚着脸皮,跑到了陆昱铭的面前。 “那个……陆先生啊……你打算……怎么处置宋士骏呢……” 在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龙虎山掌教一眉道人的脑袋都快垂到脚后跟了,想来也是羞愧之极;而没等陆昱铭回答,一直躲在屋子里的狐狸精似乎也听到了,它腾地一下子蹿了出来,皮毛蓬乱,眼神空洞,而在怀里抱着的,赫然是一只瘦小的黄鼠狼的尸体! 狐狸精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飘在陆昱铭的面前。林诗薇的眼圈蓦然便红了,而陆昱铭的眸子里也流苏闪动。迟疑了片刻,他紧握着拳头,缓缓起身,丝毫没有理会陈青阳和其他人,走到了小红的面前,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 “放心,杀人偿命,我会给你个交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吧!” 他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一眉道人听了以后只觉得自己像活活生地挨了个嘴巴,顿时气满胸膛差点改了拔火罐儿,然而陆昱铭又确实占着理,无奈之下便只好找那该出气的出气去。 于是他猛地一跺脚:“不劳你动手,我去结果了那孽徒!” 说罢转身就要出去,静慧师太和陈青阳见状连忙劝阻。一时间客厅可就热闹了,这个时候,里面另一间屋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阳思彤也腾地一下子“闪亮登场”,蓝鸿文等人明明知道要出事,可也拦阻不及了。 “你们不能动他!” 大概是听见了陆昱铭和一眉道士要“动手”的消息,阳思彤便不得不出来表态。可是她的语气虽然强硬,却始终低着头不敢正视自己的挂名“未婚夫”陆昱铭,更不敢去看哪怕只是一眼抱着同伴尸体哭泣的狐狸精。林诗薇拼死拼活累了半天本来不想发火,可听见女儿说出这番话来还是一蹦三尺高,上前一把扯住对方胳膊,猛然发力,像扔小鸡似的将其甩进了屋子里—— “别丢人了!有什么话进去说!” “老婆,别冲动——”阳光也赶忙追了进去,随手关上了房门。屋子里,林诗薇扬起手就要打阳思彤,阳光心疼,只好上去代替着挨打,结果对方一巴掌下去,差点悠了他一个趔趄…… “老婆,你来真的啊!” “都是你惯的她!”林诗薇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气还没有消,“是非不明,恬不知耻!” “哎——哎——哎!”阳光也不乐意了,“她也是你女儿,你怎么不反省一下是怎么当妈的,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 说完,又把头转向了阳思彤,语气里极为无奈:“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别出去惹事了,我们来解决好不好?” “爸,妈——”阳思彤听后根本不领情,反而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阿骏婚礼上抢新娘是被人操控的,月光茶楼小黄的死也不是他下的毒!我不能明明知道他是冤枉的还看着他去送死,这太不够朋友了!” “你懂什么叫朋友!”林诗薇气势汹汹。 阳思彤毫不示弱:“那这件事情要是换在你们和宋晓晨身上,你们会怎么做!” 这一句话说出来以后,林诗薇和阳光都愣住了,像被雷劈一样站在原地失去了所有感觉。几秒钟后,林诗薇猛然跳了起来,瞪着血红的大眼睛,冲着女儿高高地扬起了手—— “小兔崽子,我宰了你!” “老婆,有话慢慢说!”阳光回过神后连忙阻拦,“女儿是无心的!” “爸,妈,你们没觉得从爸一开始失踪以后,无论我和阿骏遇到什么危险,包括婚礼现场和月光茶楼,都有易水寒、蓝鸿文和应采儿在现场么!” “你还敢诬陷别人!” “老婆,收住拳脚,你真想伤了女儿啊”…… 一家人在屋子里面扭作了一团。其实阳思彤说这番话也不过是阐述了一个事实罢了,本意是替宋士骏开脱,并没有过多地深究含义;阳光夫妇也被搞昏了头,没有仔细思考。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屋门外,本来想进来劝架的陈青阳的那只马上要敲门的手,此刻已经无力地停在了半空中……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64章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十) 屋子里,阳思彤继续在撒泼,阳光夫妇也由斗嘴改成了男女混合双打,但这种热闹的场面,陈青阳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听到似的,他眼神迷离,摇摇晃晃,像个木偶似的,呆立在了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闻见了一股狐臭之后,老道士才缓过了神,他没有开门,转过脸去想退出来,可是已经晚了——那扫把眉毛和狐狸精的柿饼脸亲密地贴在一起长达几秒钟,妖精水灵灵的大眼睛挤出一汪清泉来,铺天盖地地弄了青阳一头一脸…… “对不起啊……我……”老道士支吾了一声,“我出那边转转……” 说这就垂头丧气地走了。这要是放在平常,弄了一脸狐臭的鼻涕眼泪,老道士早就跳到天上去了,然而今天,不知道是心里有事,还是对狐狸精的遭遇抱着同情,总之他竟然向它诚恳地说了一句抱歉。 狐狸精也点了点头,一脸严肃而又满怀心事地飘走了。青阳看了看静坐在不远处的陆昱铭,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打起劲头,走到了他的面前—— “陆先生,我有话要说。” 对方头也不抬:“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就不想查出真凶么?”老道士说的郑重其事。听了这句话以后,不知道在哪里游荡的狐狸精竟然也倏地一下子闪到了现场。 “真凶?还要查么?”陆昱铭反问。 “我有证据证明不是宋士骏做的,不过要见到他本人之后才能确定谁是真凶,进而洗刷他的嫌疑。” 陈青阳说了这番话以后,就连一直在旁边装傻充愣的静慧师太、易水寒等人也一激灵,把刀子一样目光投在了这里。 “我凭什么相信呢?” “在辨识和破解各种法术上,我是道法界的权威,相信没人会否认吧?”陈青阳顿了顿,“况且——你已经相信我一次了,不在乎有第二次吧?陆先生,还有……这位狐大仙,你们听我的解释好么?” 很显然,狐狸精的智慧还没有到这般程度,面对陈青阳云山雾罩的一通说辞顿时便懵了,只好用那水汪汪的三角眼瞄着陆昱铭;而陆昱铭低头沉吟了片刻,竟然点头应允了—— “好吧,明天你去见见他。只不过——” 讲到这里,他意有所指地指了指阳思彤的屋子:“人是我抓进去的,我不可能再带你进去翻案,你找别人想办法安排吧——” “好的,我会找阳光他们商量。”老道士当然明白对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因此也就没过多要求。可这样一来,所有人立马便都搞不清状况了:盛怒之下的陆昱铭,怎么会听信陈青阳这种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托辞?而那句“你已经相信我一次了,不在乎有第二次吧”很显然是让他网开一面的钥匙,它又是什么意思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应采儿咂巴着舌头,很显然早就把脑袋想破了。 “别想了,你想不明白的。”蓝鸿文也茫然地摇了摇头,“青阳师叔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 “不知道——”易水寒的神色也十分凝重,“不过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倒是真的……” “什么约定?”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三个年轻人一起叹了口气。静慧师太、出尘子和一眉道人也想不明白,要去问青阳,对方却一言不发地避到一旁去了…… “小铭铭——”狐狸精也满腹疑问地看着陆昱铭,欲言又止。 “我自有分寸,你放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月光茶楼中,陈青阳那一跪所包含的意义,也不会明白他对陆昱铭说出“真凶另有其人”是需要何等的勇气。然而有一件事情是大家都明白的,那就是阳光夫妇在屋子里乒乒乓乓连吵带闹折腾了这么久还没消停,一定也是为了宋士骏的事情而苦恼吧…… “爸——妈!” 屋子里,阳思彤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这个动作,让阳光夫妇大感意外,于是乎他扯着她的衣领,她揪着他的耳朵,两口子保持着打架的状态,却都愣在了原地。 “在你们心中,什么道义,什么廉耻,什么规则,都要比无辜的生命还重要么!” 阳思彤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颇有些义正词严的,林诗薇本来在气头上正大发雌威,然而被这么一激,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女儿,你没事吧——”阳光也有些慌了,“怎么能说出这些来……” “爸,我是认真的!” “那好……”阳光本来也很冷静,如今被一激,却显得更冷静了,“女儿啊,假设如今抢婚杀人的不是宋士骏而是陆昱铭,你还会这么去救他么?” “我……不会去救他的……” “啊?”阳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还是给你找大夫吧……” “但我会陪他一起承担所有的结果,”阳思彤的眼中异彩流光,“甚至是——死。” 阳光本来想拉起女儿的手再次停在了空中。阳思彤的神色从来没有像如今一样坚定且倔强过,作为父亲、也作为过来人的阳光明白,她没有昏了头,更没有开玩笑——因为明明知道一个男孩是无辜的,给父母下跪拜托去救人,和什么也不做,却愿意陪着对方一起去死,这两个概念是绝然不同的。 因为前者是坚实纯真的友情,为了朋友可以舍弃尊严;但后者是海枯石烂的爱情,为了爱情,有时候必须要去默默承受并捍卫尊严——这是二十四年前,经历了太多事情终于走到一起的阳光和林诗薇好不容易才明白的道理啊…… “但是女儿啊——”想到这里,阳光的心里猛地一痛,“爸爸妈妈这么一出面放人,你和阿铭……恐怕这辈子就不能在一起了,你……” 这个问题,相信才是真正令阳思彤痛苦的,因为还没有回答,她的眼泪已经噼噼啪啪地在胸前汇聚成河…… “如果他不肯相信我爱的究竟是谁,那就错过吧……” “我明白了。”阳光点了点头。林诗薇仍然气鼓鼓地,抬手想打,却下不了手;张嘴想骂,又感慨万千;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因此只好原地转圈圈。 就在这时,房门响了。阳光扶起女儿后,就去开门。 “师侄啊——”来人正是陈青阳,可他还没有继续说话,就被阳光抢先了。 “师叔,明天我去警署里领人,你们也大人大量,放过宋士骏吧……” “啊?慢着慢着——”老道士正想说话,对方已经关上了门。 陈青阳随即便想明白了。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陆昱铭,终于没能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65章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十一) 听了阳光的表态以后,陆昱铭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转向了无人处。但陈青阳从他那落寞的神色里可以依稀知道:这孩子肯定“很受伤了”…… 好么……老道士在心里暗骂阳光,摊上这样吃里爬外的老丈人,还真够陆昱铭好受的。原本说好了,自己再“无耻”一次,拉下脸来去求阳光夫妇出面保释宋士骏,没想到他们竟然主动提了出来——这还了得了,岂不是让女婿戴着绿帽子一头去撞死! 这些话,青阳的心里明白得很。但身为出家人,怎么也不好出来劝解。其实陆昱铭真的就对宋士骏完全没有一丝友情么?不是的。从月光酒馆的那一幕来看,一切都不是表面上这样的,然而,这实在又太丢人了,青阳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当日,在月光茶楼里,宋士骏被救走,其余人昏倒以后…… “青阳道长,你这是干什么!” 陆昱铭虽然在火头上,但仍很清楚这一跪、尤其是陈青阳如此身份的人的一跪代表了什么:那是请求,是无奈,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英雄末路上的胁迫。 “陆先生!老道士求你了,先把人救走,我再慢慢跟你说!” “道长请起吧——”对方的神色显得为难。 陈青阳一见,便就势撒泼:“那你是答应了?” 情势撩人,陆昱铭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阳思彤,也就由不得不答应。于是一老一少抱起在场的四个人,避开了外面的救援队伍,径直地奔向了原先集合的这栋别墅……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安顿好了几个人以后,陆昱铭定了定神,冲着陈青阳示意。 “那请陆先生先把河阳的卫星监察系统恢复了吧?”老道士依然讨价还价地撒泼。 陆昱铭转身就走:“那我不听也罢……” “别呀,”老道士一把拉住了他,“事情紧急,要是等我说完你才知道宋士骏可能是冤枉的,真凶另有其人,那不就来不及了?陆先生,既然你已经相信我一次了,不在乎有第二次吧!” 一听到“真凶另有其人”,陆昱铭也踟蹰了一下,但很快地,商业巨子出身的他便作出了可能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 “……Gary,我是陆昱铭,恢复执行原定计划,过一会我赶去总部大厦亲自坐镇……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了。” 打完电话,陆昱铭向陈青阳比划了一下。老道士见目的达成,也不敢怠慢,两人走出屋子,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事实是这样的,陆先生,刚才在月光茶楼冰封你的那记法术,是我们武当山的‘寒冰潋水’,降神法门,我不可能认错。而且——” 说到这里,青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且血色阶梯的真相,我大概了解了……原来的传闻是‘夜半时分在有水的地方踏上第十三级台阶,就会被地狱使者带走灵魂’,第十三级台阶究竟代表着什么我不知道,但在满足‘有水的地方’这个条件,就会发动谁也无法阻止的幻象,这种法术的来源我清楚——” “是什么?”陆昱铭也听出了苗头。 “是……”老道士低下了头,片刻后才羞赧地抬起,“利用灵气控制水元素,将事先设定好的幻象展示出来迷惑他人,这是我们武当‘水镜’术的基本原理……而这一招,恰恰是由我所创造的……” “道长,你——” “所以说嘛,连我武当弟子都不是人人精通的法门,宋士骏从未上过武当,怎么可能知道!”虽然痛心,但老道士捍卫真理的热心从未更改,“也就是说……内奸跟我们武当山有渊源!” “那么,‘第十三级台阶’和从被害人口中吐出血块是怎么回事呢?” “第十三级台阶的秘密我不知道,但口吐血块我亲自见过,是远距离输入灵力到对方体内造成的打击吧……别忘了,人体内也有大量的水分可以控制……而这项法门叫做‘挪移’,也是我武当山的拿手绝学……” 老道士讲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而陆昱铭又是何等聪明的人,听了这些,立刻喃喃地低吟出了三个字—— “中计了。” 没错,他是中计了。因为从道理上讲,只懂得“寒冰潋水”还能算是巧合的话,那么接二连三运用武当山的法术又能说明什么?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辩白的;从感情上讲,如果单纯为了搭救宋士骏,身为武当山掌教的青阳又怎么会把这足以身败名裂、为天下笑的名声往自己门派上揽? 而最重要的,是陆昱铭自己陷在愤怒中,根本就是“当局者迷”,宋士骏如果真的与“血色阶梯”有关系?为什么不直接用这招抢抢走阳思彤呢?既然失败了,又为什么跑到月光茶馆去约阳思彤见面?而他一旦陷入困境,就会被人救走,这明显是离间计吧! “就算宋士骏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不是他的罪名,我也不会让他背的……”陆昱铭轻叹一声,“一个为了思彤连命的不要的人,怎么会害她呢……”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陈青阳听见了以后,舒心颔首。而且他也隐约地感觉到,能说出“怎么会害她呢”这种结论来,可见陆昱铭对待陪伴自己十几年的朋友,也不是那么冰冷决绝的——尽管这位朋友无论身份、思想都不能与之企及,甚至还一声不吭地横刀夺爱…… “那么道长,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你听过‘五灵幻化阵’么?”[奇 书 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陆昱铭摇头。 “五灵者,就是侍奉社稷神的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五种精灵,也就是俗称的‘狐黄白柳灰’,它们是地仙侍从,又是动物成精,感觉比我们要敏锐的太多,布下的‘五灵幻化阵’,不仅能阻挡仙气运行,也能在别人施法的时候追踪到仙气来源……” “我明白了。”陆昱铭何等聪明的人,当真一点就通,“小黄临死的时候,用爪子指着宋士骏,大家都以为它说的是凶手,但其实它也是后赶去的,怎么可能知道谁下的毒?那么用爪子指的,应该是股异样灵气传播的方向——那个方向不仅仅是宋士骏一个人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可以依样画葫芦——” “再布一个局,让小红追查血色阶梯的灵气来源?” “陆先生果然一点就通——那么,我们各自行事,暗号就是‘你已经相信了我一次,还在乎第二次么’,听到这句话后,我们就着手准备。” 陆昱铭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问道:“道长为什么这么在意内奸是谁?不说出来,武当山的名誉不就可以保全么?单单为了宋士骏?” 青阳笑而不答,继而反问:“那你知道二十四年前引魂灯事件的幕后真凶是谁么?” “武当弟子?”陆昱铭实在是一个聪明的人。 “二十四年前都丢一次人了,还在乎第二次么……”陈青阳也实在是一个无耻却正义的人。 “……那么道长,我先回华娱大厦了,我们就……依计行事吧”…… 陈青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这次神游仙际的回忆。眼前,陆昱铭依旧神色黯淡地独坐不语,但很明显地,他已经开始按照约定行事了;阳光一家三口在屋子里也没了动静,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温馨抑或是无奈的挣扎;静慧师太等三位掌教也各自打坐调息;易水寒、蓝鸿文和应采儿也困的各自找了地方休息…… 从小黄临终前爪子的指向,和阳思彤那句有口无心的气话,已经明显地说明了最后的真相……夜已静,人独思,尽管可能会看到一些人们永远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但那一天,终会不可遏止地到来吧……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66章第八章?战河阳群雄斗法,解谜团师徒反目(十二) 众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辞。然而无论是出于期待或者厌恶,新的一天却总是不可遏止地来了。 一大清早上,阳光夫妇和女儿便准备去警署,而陆昱铭则没有呆在别墅,大概是觉得“相见不如怀念”吧……陈青阳极力平定了一下纷乱的心绪,也要跟着去“搅和”;相比之下,静慧师太等人则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一眉师弟,你怎么不动身啊?”看着一眉道人那倒霉催的狮子头发型,陈青阳的心里就郁闷——这回是去保释宋士骏,别人装傻倒可以理解,他充愣却是不行的。 “师兄你自便吧,”那老道士脾气也倔,“从这个监牢领出来,放到那个监牢里,有什么分别么!” 说罢愤愤地一挥袖,转过了身。 “唉我说你——”青阳想要发作。而一旁的阳光则示意阻止了。老道士叹了口气,心说不去就不去吧,见了面反倒麻烦……都是有了徒弟的人,青阳当然明白一眉心中的感受,而装作如此的冷漠,说到底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在外人面前给自己门派留下点威严罢了。其实,一眉要是不疼宋士骏,能放心地让他参与到这么重大的事件中么…… 闲话不叙,四人径直赶往了关押宋士骏的警察署。一见到阳光和林诗薇这等地位的人物亲自来保释,对方自然是不敢怠慢的。然而,办事归办事,背地里却少不了各种风言风语——甚至负责接待的警官脸上,也写满了不解和尴尬—— 宋士骏是因为公然抢了陆昱铭的老婆才进来的,如今怎么陆昱铭的岳父岳母亲自来要把抢亲的接走呢?更糟糕的是,他们来也就罢了,怎么新娘子也跟了过来? 该不会是当初就嫁错了吧…… 当然了,这些想法阳光一家人肯定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怎么说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名流{奇书手机电子书网},表面上仍然谈笑自若;可阳思彤就没那么老成了,一张脸红到发紫,就像胖茄子一样,整个脑袋也似乎要下垂到了脚面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的猫腻了,只可惜,这种“华娱世纪现任总裁婚变内幕”的八卦新闻,就算写出来,也是发不出去的——没准陆昱铭现在已经火冒三丈地召开紧急会议了吧…… 于是一行人在各种复杂的目光中办理了保释手续,很快便要与宋士骏见面了。 “这小子倒也有种——”阳光无奈地自我解嘲,“一身功夫也不逃走,看来——” 说到这里,他整个人突然愣住了,只是机械地从嘴边溜出了几个字来: “是……走不了了……” 与此同时,林诗薇也愣在了原地。阳思彤的道行实在浅的可怜,因此对眼前的景象肯定无法感知,可这却丝毫不减其威势于万一—— 关押宋士骏的小房间里,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正常,只不过四面的墙壁以及地板、天棚上,多了一些东西:灵狐飞舞,金蛇缠绕,鼠目逡巡,荆棘撩人,种种幻象奔腾缠绕,变化万端,布满了整个房间的六个平面。在这些由动物形象组成的奇特障蔽中,可以看到狐狸、蛇等四种生灵,唯独没有黄鼠狼的样子,可即便如此,阳光还是在惊异中脱口而出一个名词—— “五灵幻化阵……” 好小子,竟然也知道啊! 早已对整个布局了然于胸的陈青阳看到了阳光的反应后,心里暗自赞许——真不愧是深得宋晓晨阵法精要的传人,果然见多识广。 “眼前的……这个东西,是个什么阵?”林诗薇是个外行,一时间犯了糊涂。而看到父母面露难色,阳思彤的心也慌了: “爸妈,到底怎么了?出事了?” 几个人的谈话引起了宋士骏的主意。他触了电似的站起身来,却嘎巴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阳思彤一见对方的样子,目光顿时也躲闪犹疑起来。 “唉……”阳光长叹一声,“动用五灵幻化阵封住仙气运行,不让他有机会越狱,看来阿铭和小红是动了真怒,根本不打算让我们放人了——” “你愣着干什么!”林诗薇在一旁催促,“既然叫得上名字,总知道破解方法吧?赶紧把人弄出来走了算了——” “你说得轻松,我又没亲自施展过这阵法,不知道有什么破绽啊,贸然去闯要糟糕的……” “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么!现学现卖啊——” “拉倒吧——五灵幻华阵,是社稷神座下狐、黄、白、柳、灰五种精灵联合布下的封印阵法,你觉得我长得像它们当中的哪一种?” “那就硬打!” “不可以!社稷神侍从已经属于地仙,伤了它们,是要引起天变灾异的……看来连神明都迁怒阿骏,我们保不了他了。就算小黄已经不在,少了黄鼠狼精助阵,今天我们也不能动手,要顾大局知道么……” “哎呀?好像之前是我主动愿意来似的!如今这摊子怎么收拾?空手而归更丢人——” “爸,妈,你们想想办法啊!”阳思彤虽然是个外行,但听父母的一番对话,就是傻子也明白事情已经大大不妙了。 “你们别吵了——”关键时刻,陈青阳挺身而出,“宋士骏,我有想法证明你是冤枉的,不过你要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阳思彤一听这话立刻面露喜色,宋士骏虽然不明就里,但武当掌教发了话,也不敢怠慢,于是连连点头。 “你这几次被血色阶梯幻相劫持的时候,体内应该存有施法者的仙气,把手给我,我一探便知道所属门派——只要证明你是被他人利用而犯过的,那么陆先生和狐大仙那里也就有了交待。” “师叔,你早有这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啊?”阳光差点都被气死了。 “闭嘴,我自有分寸。” 说罢,老道士伸出了手。宋士骏也把手探了出来。可就在他们将要接触的关头,屋子里面的灯光突然昏暗且丝丝作响,紧接着,宋士骏面色痛苦地弓着身子,马上就要呕吐了。 说得迟那时快,房间周围五灵幻华阵中的精灵们迅速行动,抬首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没有几秒钟功夫,竟然一哄而散,朝着某个方向飞奔而去了…… “中计了!”陈青阳见状大喜,“师侄,照顾他们,别乱动!” 说罢飞身出门,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留下了阳光等人,面色错讹地相互看着…… 而老道士,则一路按着那些精灵的指引,朝着真相奔去。然而,越走着,他的神色就越沉重,丝毫没有了愉悦的样子,直到追踪至先前休息的别墅里,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后,凄凉的老泪便再也无法抑制地涂满了脸颊—— 屋内一个人的周围,正环绕着各种精灵的身影。 他就是武当山入室大弟子,易水寒…… 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67章第九章?纷纷世事终有因,滚滚红尘叹无缘(一) “中计?我看是中邪了吧!” 警察署内,满头雾水的林诗薇无奈地嘟囔了这么一句。陈青阳莫名其妙的举动,实在是让本来就混乱的局面更加扑朔迷离。而看样子又不像是没事涮着玩的——尽管这老道士平日里已经“玩”惯了…… 阳光在一边也凝神思索着。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击掌叹到:“确实中计了!” “脑袋秀逗还能传染的?”林诗薇没好气,“别抽疯了,赶紧带上人走吧!” “不,我是说真的——”阳光的一脸严肃让对方不再作声了,于是他继续说道,“你听说过对别人施法后,仙气会残留在体内,一号脉就能探查出来的么?” 林诗薇摇了摇头。说实话她也在纳闷:难道陈青阳什么时候变成江湖草头郎中了? “这就对了——如此的说法,我们闻所未闻,如果师叔是想以此来搭救阿骏,那么阿铭只要稍微问问懂行的人就会马上拆穿;而且他要是有这个心思,应该一早就跟我们说啊,毕竟他是不能办理保释的……那么,师叔在现场的一番话,根本就不是说给我们听的——” “那是说给谁?” “有心人。”阳光眼睛快速地转了转,“而且五灵幻华阵中的精灵们突然散开,紧接着师叔就追出去了,很明显说明阿铭和小红不是冲着阿骏来的。那么师叔的那句‘中计了’便代表着——” 讲到这里,他严肃地顿了顿:“不是咱们中计,而是有些人中师叔的计了!” “什么人?中什么计?” 林诗薇依然一脑袋浆糊。但阳光已经不想再解释了——程素瑶和常雨已经暂时被击败,那么能让青阳和陆昱铭联手算计的人,肯定是一直没有逮到的内奸吧?至于计策,对方是想借助宋士骏让大家不攻自乱,那么青阳很可能就是“将计就计”了。 “老婆,你保护好女儿和阿骏,我出去看看!”想到这里,阳光匆匆地吩咐了一句,便奔出了警察署。离在老远处便能够看到,别墅方向上的天空里云团蜂涌,隐约有红中透绿的剑锋闪动…… “果然出事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刻的别墅内,情势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在易水寒的周围,各种神态生动的动物精灵幻象围绕不散,啾啾嘶鸣,欢腾跳跃;而陈青阳这边,强大的仙气波动竟隐约凝聚成了稀疏的链条状,在其身边盲目地飞舞,与此同时,玄天御神剑的锋芒轮廓也在不停地扩张、收缩着——仙气化质,无形剑光,就连旁观的静慧师太等人也没料到青阳会使展出如此气势的功夫来:要知道,就算昨天和程素瑶拼命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种惊人的表现啊…… “师弟,不要过度催谷仙气,当心走火入魔。” 老师太诚心提醒了一句。没料到陈青阳一反常态,非但没有顺从,反而冷冷地说了一句—— “除了水寒以外,其余人全都退下!” “什么?”静慧一愣。 “出——去!” 说真的,众人还都没见过嘻嘻哈哈的陈青阳用过这种语气。但人家好歹是总领道法界的武当山掌教,说出来的话总要给上几分面子。因此静慧师太也就势挥了挥手:“大家都退出等候吧。” 众人得令,唯唯而退。临走前,应采儿还特地走到了易水寒面前,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你这修炼的什么歪门邪道惹师叔生气了?小心应付吧……” “知道了——”易水寒回报给对方一个笑容,但不知怎么的,那里面却总好像透着一番凄凉和决绝似的…… 转眼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两师徒。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青阳先开口了—— “三十年前,我的大师兄林紫阳知晓三师兄徐耀阳沦为魔道、乱杀无辜的时候,宁愿选择销毁档案,也不愿意将这些事情公诸于世……后来被我知道了,可是我不理解,难道公理和正义比私情还要重要么……” 青阳旁若无人地慢慢叙说着,眉宇之间深处的悲戚与落寞,看上去就好像苍老了几十岁。而易水寒也没有答话,只是略带着些虔诚地听着——师徒两人就像一次普普通通的授课一样…… “可直到我自己也有了徒弟,有了事业,有了可以为之奋斗一生并自豪的东西时,我才明白……紫阳大师兄的做法是有他的道理的……啊……二十多年过去了,依稀还记得敬阳师兄将掌教职位传给我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们老了,这儿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为之操劳了半生,只是想找一个可以托付大事的年轻人继承衣钵,然后享两年清福,这难道也错了么……” “师父……”易水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那一瞬间,陈青阳周身的仙气突然爆增,它们嚎叫着摧毁了屋内的一切细软,并把碎片纷纷扬扬地抛撒到了天际。在一片破灭中,老道士的神情凄如厉鬼—— “易水寒!我把降神法、水镜术和玄天御神剑诀都教给了你,你就这么对待我!这么对待我!” 说到这里,老道士竟然涕泗横流地仰天大笑—— “可怜我啊,每次出事的时候,你和蓝鸿文他们都在现场,但我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黄鼠狼大仙咽气的时候,手指着的方向有你和宋士骏两人,我仍然不愿意相信——甚至在寒冰潋水困住陆先生的那一刻,我都在考虑是不是武当山出了什么别的叛徒!为什么,你要接二连三地下手,为什么你要逼我”…… 陈青阳的声音咆哮而洪亮,在别墅外面也可以清楚地听见;而与此同时,阳光也赶到了这里,离老远就看见静慧师太等人呆立在外面,屋子里面瓦砾乱飞风起云涌……于是他想进去帮忙,不料却被老师太伸手拦住了—— “让青阳师弟自己解决吧……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对那孩子期望太深了……” “叛徒……捉到了?”阳光无奈地叹息。 静慧师太没有答话。但阳光毕竟是个聪明人,从刚刚听到的那些话来推断,青阳师叔已经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二十四年前,正当自己还在为诗画之谜苦恼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答案。生性活泼不羁的陈青阳,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洞悉真相,这向来便是命运的安排—— 那么命运未免也太残酷。正如静慧师太所说,他们这些修道之人都是这样,即便心里把某些人看得比天还重,表面上仍然没有任何表现。可是能将武当绝学甚至自己的看家本事倾囊相授,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么! 于是,阳光便和其他人一样,静静地站在外人等候着……并且亲眼看见,屋内的两师徒,飞身起舞,同时发动了第一轮攻击……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68章第九章?纷纷世事终有因,滚滚红尘叹无缘(二) 哐啷锵一阵脆响,别墅的一面外墙就好像豆腐一样瘫软了下来。阳光本来就是一个房地产商人,野蛮施工见过多了,但若论拆屋子的技术性,恐怕全天下的工头也比不上自己的师叔吧…… 玄天御神剑的锋芒凛冽,那不断变化着轮廓的剑刃飞舞清扬,老道士的身体在红绿掩映中显得格外飘逸和潇洒。而对面的易水寒也飞身一纵,贴着那道剑锋盘桓围绕,轻轻地移到了青阳的面前——像这种利用剑类武器天生只能刺不能削的巨大弱点的打法,着实让人拍手称道。 而或许也只有青阳还能够记得,当初在武当山上,程素瑶也是同样用这一招避开自己的攻势的。于是他也本能地将剑锋横置,就势砸向地面—— “天潢龙阵剑!” 这已经是他的杀着。青烟四起中,隐隐有龙型图腾跳越,周身一丈范围内的砂石瓦砾像失重一般地缓缓飞升,而后在电光石火中收缩坍塌于一点,蓦然爆散,已将所有化作飞舞的虚无…… 好么——阳光在心里说,拆房子拆得真彻底,连地基都给刨出来了。 他这么想倒不是怎么心疼,更多的却是担心——陈青阳是动了真火了,那易水寒怎么办? 可他终于还是低估了对方:易水寒实在是太了解青阳的一招一式了,深知这一剑下去不死即伤,因此早在他剑锋横置的时候就已经轻踩一下,借力跳出了那个波及范围。 这本来是应该再次称道的妙招。但易水寒跳开以后的表情却并不轻松:因为他的脚上已经裹了一层厚厚的冰挂。而陈青阳则猛地挥舞了一下玄天御神剑,将附着在上面幽蓝澎湃的寒气甩了出去—— 那剑身上,竟然早就附着了“寒冰涟水”的效果。 “好!”观战的蓝鸿文和应采儿忍不住失声赞叹。然后,他们抱歉地看了看周围表情依然严肃的长辈们,悄悄地低下了头。 其实,在阳光等人的心里,对刚才的那次交锋也是极为赞赏的。一个是武当掌教,一个是首座大弟子,对于本门法术窍门的掌握上本来就是相差无几,而唯一能左右胜负的,就在于“熟练”和“创新”上吧:易水寒知道不能直接面对御神剑的攻击,从而选择在剑锋做薄弱的侧面作接触;而陈青阳也料定了对方会在“天潢龙阵剑”发招之前借力弹开,因此才会在剑上附加了“寒冰涟水”的仙气,虚虚实实之间,已经将对手冰封了…… 正如同二十四年前的一次比武中,赵敬阳教给年轻的陈青阳“熟练”二字一样,老师父总会挑选时候将自己毕生的心得传授给小徒弟,让他少走些弯路。只不过,在这对师徒之间,恐怕再也不能有这种机会了…… “这就是为师给你上的最后一课!”再看战场上,青阳面对着动弹不得的易水寒,缓缓举起了剑刃。 “师叔——”阳光刚刚要出手阻止,一旁的静慧师太却再次拦住了他。 “如果现在看到的是常雨,我也不会假手他人的。” 老师太说得十分平淡,但所有人却都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这些师父们的心情——嘴上虽然不说,但知返林内,静慧即便拼命也要收拾常雨的那个场景还历历在目。而正因为如此,对于青阳的想法,大概也就只有老师太才能够感同身受吧…… “这不会是最后一课的——”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众人都以为战斗已经结束的时候,易水寒笑了,陈青阳愣了—— 因为老道士握住剑的那只手,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被寒冰包得严严实实。 “挪移法?”他看着不远处自己的徒弟,表情略有些惊异。 “我知道剑上有寒冰涟水仙气的时候,就顺便转移一点送给您了,别见怪。” 老猫烧须……原来后招之中还有后招,就资质上讲,陈青阳终究没有选错徒弟。眼前的一战,已经让所有旁观者心服口服了。 “再来!”老道士不置可否地一笑,并运仙气缓缓蒸发了手上的寒冰。在他的眼中,有错讹,有愤怒,有哀伤,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能让人看出一丝嘉许和期待。 而易水寒也恢复了行动,两师徒再次起身,对立在了屋子的两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留在警察署内的林诗薇,自然也是心里七上八下没了主意的。尤其是出了大门,看到了别墅那边澎湃汹涌的仙气波动以后,就更是坐不住了。 “你们两个慢慢走,我也去帮忙!” 说罢,一纵身,忽忽悠悠地便没了踪影。留下了宋士骏和阳思彤两个人,彼此尴尬地对望着。 “我——”两个人异口同声。随即又同时收住嘴,回报给对方一个自我解嘲的表情。 “你——”没想到,第二次开口,又是不约而同。 阳思彤疲惫地摆了摆手:“你先说吧。” “现在怎么办?”宋士骏犹豫了一下,“要不然?我们也过去帮忙?” 其实这一切都要怪陈青阳说得不清楚——一句“中计了”之后就走掉;阳光也没有解释就跟去了,再加上林诗薇也不明就里地跟过去,宋士骏的心里当然是担心的——即便他仍然还以为自己不是叛徒的事实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阳思彤知,但骨子里的那份正义感却丝毫没有半点消退,而这,恐怕也恰恰是阳思彤拼命也要为其辩白的原因。 可这却不能动摇阳思彤本来的念头。 “阿——你还是听我的,赶快走吧。” “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 “你要是去了,万一再说不清楚,只会把局面弄得更遭。更何况——你走了,我就只面对阿铭一方面的压力,这对我们都好。” 阳思彤说完以后,便把头深深地埋低了。老实说,宋士骏在之前听到对方让自己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抑制不住某种喜悦和冲动的,而直到那句“你走了,我就只面对阿铭一方面的压力”一出口,才把他从对严酷现实的最后一丝幻想中拉了回来——那种心理落差,甚至都不是蹦极和三温暖那种剧烈的运动可以形容的了…… 但宋士骏总算还知道,阳思彤的建议是对的。于是他叹了口气,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把对方也拉了上来,两个人一起朝着中州城东南方向奔去。没过多久,出租车就要出城了,一直沉默的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下,宋士骏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思彤,我——” “别说了,赶快离开中州。我不想再作任何选择了,就这样吧……” 阳思彤说这番话的时候相当平静。宋士骏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司机催促目的地已到,这才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准备下车。 “你也……保重吧……” “你们都该保重了!” 没等阳思彤有反应,出租车背后的挡风玻璃外面便传来了另一个声音。程素瑶那张久违了的、风韵犹存的脸上,依然绽放着得意的笑容……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69章 第九章·纷纷世事终有因,滚滚红尘叹无缘(三) “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啊——说啊!” 别墅的断壁残垣中,陈青阳师徒的对战仍在继续。二人好像花丛中引蜜的蝴蝶般翩翩飞舞着,形体舒展,姿势曼妙,仿佛周围喷薄的气团就是一个完美的舞台,而自己则是这个世界上完美的中心……但如此清丽脱俗的阵势下,却隐藏着幻华绝影的杀机——甚至在大家都还没有看清的时候,战圈中的一块石头,一栋横梁,一块木板……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散作青烟了! 武当功夫,天下巅峰,直到此刻,大家才由不得再一次相信这个论断。且勿论这场战斗的起因如何,易水寒是个修道的天才,以及陈青阳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动过真格的事实却再明显不过了。 尤其是他那番关于林紫阳的回忆,更是让人特别悲戚吧…… “再这么打下去,恐怕要两败俱伤了!” 阳光有些看不下去。虽然目前的局势还在胶着,但明眼人都知道,高手决战,胜负和生死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此别看这两人现在还蹿来跳去的很“活泼”,但也许下一刻,就会骨碌过来一颗脑袋,或者撒过一瓢鲜血…… “再看看吧,优劣已经拉开,”静慧师太依然沉得住气,“师弟还能说话,这就代表着没问题。” 这倒对。陈青阳一面战着,一面还不断地开口叫“到底是为什么”,这至少证明了他的仙气在体内运行仍然顺畅;而易水寒那边却始终没有回应——他满头大汗地招架着,动作也似乎越来越沉重,可即便是这样,却仍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实力相近的两人对战中,要赢困难,要跑却容易,尤其是对于精通“血色阶梯”幻象,曾经数次成功“大变活人”的人来说,应该更是容易吧? 于是阳光的心里登时便犯了合计:是易水寒在等待什么时机,还是陈青阳确实捉错人了? “这二十年来,我是怎么对你的!”青阳没有罢手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而易水寒也寻了个空隙猛地一发力,在逼开师父的同时,拼力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回答—— “我是负了你二十年的恩情……可这一万年来,别人又是怎么对我们的……” 他承认了是自己所为了么……阳光在心里暗暗叹息,“我们”这个词,也果然证明这之间还有勾结啊。 “结束了。” 就在阳光分心的一刹那,观战的一眉道人却冷不防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战场情势也果然如他所料,易水寒在说完一句话之后气息紊乱,身体便猛然沉重地坠到了地面,陈青阳犹豫了片刻,还是飞身抢上,举起了玄天御神剑! “师叔,使不得!”阳光见状赶紧阻止——陈青阳现在在气头上,下这么重的手日后难免后悔。可鞭长莫及,等话说出口时显然已经晚了。然而,众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战场,便忽略了一个高手,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陈青阳师徒的中间…… 一阵犀利的嘶鸣猝然爆发,御神剑红绿交织的光芒中,渐渐掺杂了缕缕幽蓝,随后便爆发出了强烈的空气冲击波,将整个残破的别墅掀上了天空;而这股力量却丝毫没有因此收敛,依然水上涟漪般绽放,处于战团中的三个人,就像怒海翻波中的小舟,被颓然推向了深渊。 大家定睛一看,才发现出手阻止的竟然是林诗薇——其实也只有昊天剑气,才能与青阳手中的神兵硬拼。一时间,瓦砾飞舞,浓烟四散,等视线恢复的时候,易水寒已经悄然遁去,只在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回音—— “请你尝试着……理解我吧……” “你干什么啊!”阳光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把揪住了妻子。 林诗薇却显得很无辜的样子:“哎呀?不是你叫着‘师叔,使不得’么?再说对方是水寒,我看你们鞭长莫及,这才出手的啊!” 阳光听后跳脚:“易水寒就是内奸,师叔马上就捉住他了,可你——” “怎么,水寒是……不对啊,那你喊什么‘使不得’啊?我一片好心反倒来怪我?” “不我说你这人怎么就毛毛躁躁的几十年也改不了……” “姓阳的,说话得讲良心啊”…… 结果自然是与从前一样——夫妻二人当场便吵了起来,静慧师太一干人脑袋里顿时便像塞进了一千只鸭子,嗡嗡回响不绝。只有陈青阳还在独自发呆,片刻之后,他把御神剑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这个举动显然震慑全场,就连刚刚进入斗嘴状态的阳光夫妇也知趣地闭上了嘴。随后,青阳便低着头,沉默不语,踉踉跄跄地独自踱到一边去了。 “真的是……这样的么?”林诗薇想要叫住他,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立场和什么措辞,于是只好把质询的眼神投向了阳光。 “应该是真的……”阳光也叹了一口气,“血色阶梯事件出现的大部分场合,是有水寒等人在现场的,考虑到所有在中州城发生的情况,小黄临死前所指的应该就是一股特殊的灵气来源。师叔显然是知道了,所以才设计并一路追踪而来。更重要的是——水寒他本人认了。” “而且在现场,最早提出‘喝了这杯茶便上路’这个说法的,也是易师兄吧……”一边的蓝鸿文也忍不住叹息,“……哎哟哟!采儿,你……” “闭嘴!” “可我——” 蓝鸿文本来是还有话说的,但应采儿却再次狠狠地踩了一脚,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不再说话了。 而这些其实也早就不重要了。林诗薇看了看青阳失魂落魄的背影,想要跑过去安慰,却被阳光轻轻地拉住—— “师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让他静一静吧。” “我真笨!”林诗薇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瞎跟着搅和什么啊!” “老婆——”阳光赶紧把对方的手揽在怀里,“其实不怨你的……或许,你还给了师叔一个放过水寒的理由吧……” 林诗薇没有说话,但眼圈已经红了。三个人几十年的交情啊,虽然名曰叔侄,但年纪相仿,实为姐弟——算起来,林诗薇还是年纪最大的人呢——正因为这样,每个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才没有什么隐瞒。 “不好了!” 说得迟那时快,从众人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定睛看去,正是狼狈不堪的宋士骏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林诗薇的一张脸登时就白了,离得老远便能看见红白相间的、自己打的那记巴掌印;而阳光看到了妻子的反应,也猛地一激灵,随后便失了魂…… “不好了!思彤被程素瑶捉走了”……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70章 第九章·纷纷世事终有因,滚滚红尘叹无缘(四) 然而出乎宋士骏预料的是,在他报告了这个坏消息以后,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随之而来的,便只有沉默—— 可怕的沉默。 于是他登时便被看得心里发毛了。应采儿甩了甩脑袋,一幅无奈而要死不活的样子;蓝鸿文耸了耸肩,暗地里竖起了大拇指;阳光夫妇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惨白,估计正在肚子里酝酿着接下来的说辞;静慧师太和出尘子表情严肃;陈青阳背对着大家,面壁似的,根本感觉不出是喜是忧—— 然而在众多面孔中,宋士骏却看到了,师父一眉道人的眼眸中,正洋溢着愠怒和欣慰的光泽…… “我、我……”宋士骏心里一紧,顿时连话都说不全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我为什么能跑回来……但就是跑回来了,我不是内奸……你们……” 听了这番苍白无力的辩解以后,众人依然保持着他们之前的反应,只不过这次,却把头慢慢地转向了一眉道人。 “没你的事了,好好休息吧——”对方倒也知趣,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宋士骏的肩膀,“阿骏,对不起。” “啊?” 这一下,宋士骏是彻底的糊涂了,于是他略微向后倒退了几步,指着眼前的众人:“你们……不生气么?” 面对这个问题,众人不约而同地显出了一丝尴尬。 “你们……是你们吧?” 此刻的宋士骏已经狂冒冷汗,不能自已了。甚至连问出的这个问题也是古灵精怪、稀里糊涂——其实倒也难怪,接二连三受了这么多次奇异的冤枉后,眼前这些反应失常的人是不是程素瑶阴谋的一部分,谁又能确定呢? 这就是一个本来单纯善良的孩子在上了无数次恶当以后的本能反应。 应采儿在旁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欢迎回来……哈哈,哈哈……” “你别笑了!”宋士骏慌乱地摆手,“我说的可是真的,到现在也还是敢这么说的哦!” 说罢又后退了两步。蓝鸿文见状,赶紧挡住了应采儿的那张脸:“别笑了,连我看了心里都发毛……” 就在这个时候,阳光已经恢复了理智,于是他走上前来,轻轻按住了宋士骏的肩膀。 “阿骏,有一个问题,你要明确地回答我——”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你告诉我,当天在月光茶楼,鸿文和小黄他们闯进去的时候,你、思彤和水寒三个人的位置是怎样的?” “这个……” 阳光的问题显然大出意料,宋士骏的脑筋一时半刻转不过来。然而看到对方神色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又不像是儿戏,便只好努力回想—— “当时,易师兄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说‘时间紧迫,喝了这杯茶,你们就各奔东西’之类的话,走到了我和思彤的这边,然后把茶递给了思彤。至于我们当时的位置……大概是思彤站在对面一步远的距离,而我和易师兄紧挨着站在一起的,就是这样。” 在听到了回答以后,所有人的表情再次沉重起来。背对着大家的陈青阳的肩膀也猛地一颤抖。 “原来如此……利用挪移和降神法,将毒药隔着杯子传入茶水中么……”阳光轻声地念叨着,“因此小黄在死前指着的果然不是阿骏……” 说完这些,他的表情却突然狰狞起来,猛地转过了身,想找些东西发泄,却苦无目标,只好使劲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好一条连环计!毒死思彤不成,就当着师叔的面使用寒冰潋水暴露目标再找机会掠走她——我们都中计了!都被他骗了!” “被谁骗了?”宋士骏越发摸不到头脑。 “阿骏——”蓝鸿文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听了以后别慌:我们中间有内奸,他就是易师……不,是易水寒。” “啊?” 宋士骏愣了一下,随即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使骗我说易师兄是内奸,也是套不出话来的!而且这样做戏有意思么!” “得,还病得不轻呢,”应采儿翻了翻白眼,“你爱信不信,总之你的冤屈是洗清了,但是——” 她说到这里便破天荒地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闭上了自己的嘴。可无论怎么看,应采儿的脸上却始终还是透出一种一厢情愿的悲伤和无奈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同一时刻,中州大学知返林内。 “怎么,后悔了?这林子的名叫‘知返’,你也打算迷途知返么?” 程素瑶轻佻地笑着,语气里也能明显地听出一丝嘲弄。在她身后的不远处,重重绸缎似的黑气包裹着沉睡的阳思彤。而站在“战利品”不远处的,便是易水寒。 “你糊涂了么……”他勉强朝着程素瑶回应了一个笑容,“就像我的名字一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许多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了。” “但我还是佩服你的计划:一开始便绑架阳光,让阳思彤的能力一步步觉醒;再让宋士骏去抢婚,淡化陆昱铭的信任,使他袖手旁观;然后故意在陈青阳面前卖出破绽,让他乱打一气,趁机抢出阳思彤……如今她的能力已经恢复了,破解寰神印、重见天日近在咫尺!” 说罢,她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双手:“不愧是夙瑶主人掌管智慧的‘爽灵’之魂啊!” 易水寒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相对于精通法术套路的‘伏尸不雀阴’来,我们算是一文一武,合作无间——其实在月光茶楼,我就想直接毒死阳思彤,把魂魄带回来。没想到那黄鼠狼精半路杀了出来……所幸的是计划到底成功了。” “你就能那么确定,陈青阳在看到了‘寒冰潋水’之后能来追查?” “确定。二十年来,我太了解他了。” “那你又为什么在别墅跟他打了那么久?” “陪他玩玩嘛……况且,害得他那么伤心绝望,如果不找个人发泄一下,精神上恐怕会出问题的。” 说到这里,易水寒幽幽地一声长叹。末了,神色肃穆地转过了身。 “程素瑶,以及这里的所有人你们听着,一旦开战,给我放陈青阳一条生路,明白么?” “夙瑶主人的三魂七魄中以你居首,我自然是要听从的了——”程素瑶妩媚一笑{奇书手机电子书网},“只不过有些人怕是不服的哦……” 说得迟那时快,在她的笑靥背后,一团猩红色的火光蓦然绽放出锋芒,那么炽烈,那么矫健……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71章 第九章·纷纷世事终有因,滚滚红尘叹无缘(五) “这次真的被算计到了……” 别墅这边,易水寒的离开造成的打击着实不小,冷静下来的众人纷纷坐在废墟上唉声叹气,陈青阳更是蔫头蔫脑地完全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在这种情况下,阳光却还有力气不停地捶腿哀叹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林诗薇依然很糊涂。 “连环计……”阳光苦笑,“从一开始我被绑架,程素瑶故意去武当闯山,就是要分散你们的注意力,从而让思彤加入进来;她很在乎我的安危,而我留下的提示又必然能被阿铭解开,对方大概就是算准了这一步,将思彤一步步地引向了知返林,引向了寰神印,促使其力量的觉醒和释放,这是第一个步骤;同时,指示程素瑶炮轰华娱世纪总部,一来可以给水寒创造一个绝佳的不在场证据,二来可以让促成阿铭向思彤告白,这是第二个步骤;接下来就是抢婚事件,又接二连三地搭救走阿骏,直接让阿铭和我们之间产生了严重的裂痕,程素瑶再从正面施加压力,我们便自顾不暇了,这就是第三个步骤,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迷雾弹;随后也就是最关键的一步,我们都以为程素瑶在河阳的突然进攻是重点,其实那是被第三个步骤给迷惑了。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趁我们防备松懈的时候,找机会掳走力量已经觉醒了的思彤——月光茶楼事件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看上去应该是直接对思彤下手的,却被小黄意外地破坏了……” 讲到这里,阳光苦笑了一下:“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整个布局中的神来之笔是易水寒当着师叔的面使用寒冰潋水冰封阿铭,师叔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他为人又桀骜、要面子,在没有证据之前不可能对大家说明是武当出了叛徒,于是乎便独自调查。这个时候,水寒再故意作出中计的样子引师叔到别墅来,不知情的我们见到这局面,无论在做什么都必然会暂时停止赶来帮忙;此外,阿铭也由于感情的原因十有八九不会出手,于是他们的真正目的也就达到了——程素瑶趁机绑走思彤。虽然她被我们重伤,但对付没有任何高手保护的思彤,根本已经是绰绰有余……唉……绝妙的连环计啊……” 阳光几乎是在自言自语着,看上去完全沉浸在了缜密的推理中,于是等到回过了神以后再看看周围的反应,他自己也几乎吓了一跳—— 因为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像豆包一样,“紧密团结”在他的周围,竖起耳朵使劲地听着。林诗薇更是狂翻白眼,满脸鬼气,看上去已经不爽之极了。 “老婆……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马后炮!”林诗薇狠狠地啐了丈夫一口,“你那号称聪明的脑袋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一套一套地推理出来,有用么?有用么?说了不如不说,还添堵……” “我这不也是才反应过来嘛,当局者迷,谁能想到呢?” 眼看着夫妻俩又有拌嘴的架势,蓝鸿文赶紧出来转移话题:“师兄,那易师兄他真的有把握么?万一大家群起而攻,他岂不是就跑不了了?” 阳光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青阳却突然像吃了炸药一样跳起来大喊道:“什么师兄!易水寒那畜牲已经不是武当的人了!” 说罢气鼓鼓地冲上来就要动手。静慧等同辈人见状急忙拦阻,蓝鸿文也吓得像鹌鹑一样缩到了角落里——也难怪,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青阳正为易水寒的事情烦心呢,还要不识时务地说出什么“易师兄震得那么有把握么”这类的话来,不明摆着藐视老道士的智商么?要不是有人拦着,蓝鸿文挨揍就是肯定的了。 “该!让你多事……”应采儿也狠狠地剜了蓝鸿文一眼,“就不了解师叔的心情么……” 借坡就要赶紧下驴,蓝鸿文也不笨,听罢咽了咽口水,再也不敢作声了。这个时候,阳光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不是智慧与否的事情,整个布局,根本就是依照我们每个人的个性弱点来制定的,怎么会不成功呢……” 这一句话说得大家再次泄了气,随即便沉思起来:是啊,阳光被绑架,孝顺的阳思彤能袖手旁观么?武当山被袭击,以陈青阳和林诗薇的脾气能不穷追不舍么?看着阳思彤着急的样子,陆昱铭能不努力揭开迷题、能不放手让她去知返林么?而一向事业为重的他,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能轻易向阳思彤坦露心思么?相对地,阳思彤盼了那么久,一旦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能不麻流地想把自己嫁出去么?那么爱女如命的林诗薇和阳光能不顺水推舟彻底站在陆昱铭这边么? 因此,同样爱着阳思彤的宋士骏出来抢婚,己方的阵营能不因此大乱么?是个男人的话,陆昱铭能不消极冷漠么?以此类推,卖个破绽给陈青阳,以他的个性能大张旗鼓地找人协助么?能假手他人清理门户么?别墅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别人能不来帮忙么…… 这些答案显然是肯定的问题综合起来,就变成了一个绝妙的布局。常言道“纷纷世事终有因”,修道之人尤其讲因果。这场连环计,让牵涉其中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按照布局人期待的结局行动,且越陷越深彼此牵制,恐怕再聪明的人,都要徒叹奈何了吧! 一想到这里,阳光便心潮澎湃。如果不是怕挨打,他倒是真有心替易水寒拍手叫声好——虽然其中难免有一些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的委屈…… “这样的话……看来真的除了易师……不,是易水寒以外,没有人能对我们如此了解了。”蓝鸿文在提示下率先想通了一切,“真的是——哎哟哟!采儿,我求你放过我的脚吧……” “你要不想挨揍就闭嘴!”应采儿虽然还没完全想通,但也已经活学活用,尝试着根据他人的性格预测行动了。 “师侄,那么依你看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静慧师太依然不忘大局。 阳光无奈一笑:“先让思彤控制寰神印的能力觉醒,再把她捉走,很明显是想借用她的力量解开知返林的缚咒吧……而一旦那些上古妖魔重现世间所带来的巨大破坏,就应该是这次‘仙界大挑’的真相,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连晓晨都对此深为忌惮,至死尚念念不忘……而且不得不说,我们这些所谓的绝世高手,都败给易水寒了——恐怕即便是晓晨还在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吧……” 事到如今,一切的谜团似乎已经解开,然而知晓一切的人却不得不按照惯性继续走下去,这恐怕就是“天意”,也就是传说当中的命运。 “易水寒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林诗薇吃吃地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而阳光听了以后,神色则更加暗淡起来—— “薇薇,这个人其实你认识,而且今天的局面说到底……是你一手造成的啊”……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72章 第九章·纷纷世事终有因,滚滚红尘叹无缘(六) “喂喂喂喂——”林诗薇一听便急了,望空指着阳光的脸不住地乱戳着,“姓阳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什么叫跟我有关,怎么就跟我有关了,是我生的还是我养的?” 她说这些话本来是在撒泼而已,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陈青阳的脸色登时便又昏暗了许多。阳光察言观色心知肚明,连忙向妻子使眼色,于是林诗薇朝着自己的师叔不尴不尬地笑了笑后就不再作声了。 “确实跟你有关啊,”阳光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老婆,你还记得二十四年前的知返林一战中,是你收尾的么?” “当然!” 提起这个,林诗薇的第一反应总是两个字:过瘾。二十四年前,宋晓晨和玄天大帝想在知返林除掉徐耀阳和他的背后主使,岂料出了点纰漏,双方暂时杠上了,还是林诗薇在关键时刻顺利操纵天雷,一举将敌人铲除的……神雷傲洲,神雷傲洲——这一招创下了道法界的杀伤力最强纪录,当然,也顺道把林诗薇这一名字彪炳千古了…… “那么,你还记得么——”见妻子有所回应,阳光便顺势引导,“在你的神雷傲洲法术击中目标后,林子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晓晨当时的反应……” 林诗薇波浪着脑袋:“这个嘛……陈芝麻滥谷子的,没印象了。” 阳光听后便在心里好笑:难道女人都是只计功劳不计失误的?然而对方不说,自己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说出来了—— “事实上,你当年的那一击稍稍打偏了。事后,我们从林子里看到两道光芒破空而出,晓晨见后还叹气道‘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不久以后,他便飞升成仙,但临终前留下了两道命令,一个是让我们警惕仙界大挑的来临,而另一道是——” “对待程素瑶这个人,捉得,关得,杀不得?” 这句话是静慧师太接口的。说句实在话,众人一直便对此命令心存疑惑,但却碍着宋晓晨的崇高地位而不得不执行。而今,看着阳光清明的眼神,这个问题怕是有了答案。 果然,阳光点了点头:“程素瑶是残害我辈弟子的女杀手,作恶多端,晓晨怎么会护着他?因此我猜想,这句‘杀不得’的真正含义不是‘不能杀’,而是我们‘杀不死’她。加上晓晨是北斗死神,专门掌管三界六道一切生灵的寿命和死法,肯定知道一些不方便说的事实,因此才有了这个命令吧?” 这个推理自然而有力,众人听后纷纷赞同,于是便给了阳光更大的信心。 “那么大家可以想象,一个我们杀不死的程素瑶,三十几岁年纪便能掌握连一般散仙都不能驾驭的地龙阴火,加上易水寒过人的智谋,以及他们打算利用寰神印法解除知返林妖魔封印的意图,那么对方的身份就不言自明了——” “当年跑出知返林的那两道光?”蓝鸿文忍不住插嘴。 “没错,”阳光颔首,“而且当年玄天大帝在知返林中看到一张妖气所化的人脸时,曾经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这次不知道是谁发问,总之是差不多异口同声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敌人的真面目很快就要揭晓。 可阳光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 在场所有人闻言几乎绝倒。林诗薇也忍不住狠凿了阳光一个爆粟—— “那你装什么好记性啊!关键的东西一样都记不住?” “当时神雷马上就要落地,周围响声太大,我们又没有正面对着玄天大帝,因此不知道也不奇怪啊,”阳光转了转眼珠,意味深长地拖了个长腔:“不过——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赶紧说吧——”林诗薇没好气,“都什么时候了!” “陆昱铭啊!你们想想,那颗寰神印晓晨没有传给我们却给了他,肯定也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 “这可麻烦了……”一听到是陆昱铭,林诗薇膨胀的气焰立时就瘪了下去,“咱们哪还有脸面去见人家呢……” 然而脸面归脸面,情势归情势,阳光等人已经容不得任何拖延,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地集体跑去了华娱世纪本部大厦找陆昱铭。而果不其然,他正在忙着自己的工作。虽然发生了这么许多的不快,但外人又不敢多嘴,见一面的这种要求肯定是要帮忙传达的,更何况—— 这次还带着一群男男女女的老道士,最老的已经耄耋之年了呢…… 为了避免尴尬,阳光甫一见面便将阳思彤乘出租车跑去城南继而被捉的消息,以及之前的所有推理都告诉给了陆昱铭。而听了他的话以后,对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面无表情地脱口而出了三个字—— “连环计。” 到了这个关头,即便是静慧师太等人也不敢多嘴。阳光也表情严肃,开门见山:“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易水寒和程素瑶联手已经是铁定的事实。阿铭,你知道他们的底细么?” “我也不知道。” 众人听后立刻泄了气。但陆昱铭随即话锋一转—— “但我知道那个令宋晓晨深为忌惮的人是谁。” “谁?” “夙瑶。”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程素瑶有那个本事?” “我说的不是程素瑶,而是夙敌的‘夙’,瑶池的‘瑶’,是一万年前的魔族领袖,玄天大帝玄溟的未婚妻子。可惜的是,玄溟抛弃了她,却跟女荭私奔了。因此夙瑶发动了一场战争,也就是上古五帝时期‘禁绝巫教’圣战的导火索。最终的结果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她和她的追随者被寰神法印封入现在的中州大学知返林。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劫难降临,是因为他回来复仇了,诛除仙道,三界归魔……” 听了陆昱铭的话以后,阳光像失了魂一样念叨起这个句子来——而这话正是河阳降临的神兽“见”的预言。 “程素瑶……夙瑶……我真傻啊,为什么一早没有察觉呢?” “师侄,这不怪你,”静慧师太见状忙出来安慰,“这些传说故事,就连我们这些掌教真人也不曾仔细翻阅的……” “就是——”陆昱铭突然插了句嘴,“所以说,平日里多读些书总没坏处的。” 不知道是这句话,还是对方说话时怡然自得、置身事外的表情激怒了阳光,总之他突然满脸狰狞地一跃而起,狠狠地扯住了陆昱铭的衣领—— “为什么!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猜不到这个结局,为什么不及早制止她”……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73章 第九章·纷纷世事终有因,滚滚红尘叹无缘(七) “我为什么要阻止?”陆昱铭的表情依旧悠闲,只不过在这种环境下让人看着十分不爽罢了,“将寰神印用于知返林以外的用途会遭受天谴,前任主人宋君宪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况且程素瑶一行也算活了万八千年都还好好的,我没有能力杀死她;还有一点最重要的:难道你怀疑有人杀人,就能在对方还没打算动手的时候去抓么?” “这……” 一番连珠炮似的发问把愤怒的阳光击懵了。的确,对方的说辞字字合情合理,尤其是最后的那句,噎得人丝毫没有话说。但作为一个爱着女儿的父亲,他心里还是焦灼不堪—— “也罢,你有你的理由……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他们摆明了是要拿思彤作为引子解开寰神印啊!” “没错,”陆昱铭依然不慌不忙地点头,“施展寰神印是需要活人魂魄做引,效果越强,需要引子就越强,那么完全解除八颗神印的束缚,恐怕也只有思彤才能做到了。” 说罢还意味深长地一笑。这可把阳光激得汗如雨下七窍生烟——陆昱铭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心没肺”了?但就在他正要发作的时候,却猛然一激灵—— “你是在……将计就计?” 众人听后如坠五里雾中,而陆昱铭则悠然颔首。 “现在我们之中的内奸已经被清除了,敌人也一定忙着在思彤身上下功夫,局势明朗,正是我们被全歼或者全歼敌人的时机。不错,用她是可以解开寰神印,但也总要能成功吧?” “阿铭,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早在神兽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给了我们答案,事到如今,也只有继续赌赌看了:它说的话,可以分成两个部分,前一部分说的是夙瑶会回来复仇,给世间造成灾难,但后半部分也说了,若想化解,城西北五里就是答案……如果灾难是无法阻止的,那么又何来‘答案’之说呢?况且无论我们如何努力,所有的事态似乎都在按照神兽的预言发展下去,这说明天意是难以违背的,可既然已经有了规则,为什么不在规则上下功夫?” “你是说……”阳光的眼珠转啊转的,猛然间闪亮起来,“利用规则,只要找到神兽所说的答案就可以去化解灾难了?” “没错,而且——答案已经在我们手上了。” “在我们手上?”一时间满座皆惊。而陆昱铭的神色却不喜反忧,甚至陡然惆怅起来—— “若想化解,明日城西北三里便是答案……考虑到时间和地点,完全符合的事件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一条出城的高速公路。神兽的预言发生在河阳,它坐落在中州城的东南,那么城西北也就是中州城的东南方向,在预言发生24小时左右,发生在中州城东南、也就是河阳城西北方向的事件就是——” “那里能发生什么啊……”林诗薇轻轻锤着脑袋,“一条高速路,全都是来来往往的车辆进城出城,要说得上‘事件’的——” “女儿就是在那里被捉走的!”阳光一拍双掌,“这不还说明思彤就是那个答案嘛!” “不,概率是一半一半,”陆昱铭摆了摆手,“我们不能把事情割裂开来,如果说思彤被掳走就是解决事情的答案,那么现在早就应该天下太平;但思彤为什么被掳走呢?也就是说,当时思彤去那里原本想要做什么事情?” “这些我们怎么会知道……”阳光皱了皱眉头,线索很显然快要断开了。但陆昱铭却丝毫没有失望的样子,反而神色坚定地看着某一个人,那眼神中甚至隐隐透出一阵阵冷漠。面对他的逼视,宋士骏愣住了,随即,从嘴里喃喃地说出了一个句子—— “送我出城……” “没错,送你出城,确切地说,想让你远离危险,这就是那个答案。” 宋士骏听后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倒是其余的人听得十分明白,如果说阳思彤想让宋士骏远离危险的心意就是答案的话,那么未免也对陆昱铭太过残酷——而这也就是他刚才那惆怅的表情和冷漠的眼神所蕴含的全部意义吧…… “明明我那么爱她,却始终娶不到她,这怕就是天意吧……”陆昱铭看着宋士骏苦笑了一下,“因为即便是让她嫁给我了,上天注定的答案却始终是你。” “阿铭,我……” 然而对方却果断地挥了挥手:“什么也别说了。各位,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神兽的预言也确实象征天意无可改变,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护送宋士骏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他安全了,思彤应该就不会有事。此外也要做好不测的准备,这件事情办好后,大家马上于中州汇集,调理连日来大战的疲惫后,整顿人马,我和你们一起去,把思彤救出来。” 宋士骏一听便急了:“我也去!” “你不能去!”阳光断然阻止,“按照阿铭建议,我和薇薇送你暂回武当山去,然后大家稍事调理,明天就赶去知返林救思彤!” 众人已经完全陷入了陆昱铭的步调中,因为早就没了主意,所以也就自然没有异议;更何况一群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请他出山助拳的……于是大家便唯唯而退,各自准备去了。而处理好了这些事情之后,陆昱铭却没有片刻清闲,信手按下了办公桌上的通讯仪—— “让陈执行长上来见我……” 很快地,新任执行长便来到了办公室。陆昱铭看了看她后,便漫不经心地掂起了一份文件—— “陈姨,这里是我刚刚签署并公证的一份文书,如果十日之内我不能再履行职权,那么我所属的集团全部股权将转移给林董事;如果我和林董事都不在了,那么你将继承这些股份,希望你——” “总裁,你在说什么啊!” 尽管十分失礼,陈执行长还是打断了陆昱铭的话。因为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得出来,这番话是在“交待后事”了,而且“我和林董事都不在”了这种说辞,分明就是…… “陈姨,你让我说完——虽然现在正是业务上升期,但按照我制定好的计划去执行,就算不能再创新高,至少也能保证平稳。你是宋先生时代过来的三朝元老了,每次遇到难关,都是你从中斡旋,希望这次,你不要让我失望。” “总裁……阿铭!我——” “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陆昱铭转过身去,摆了摆手。尽管事发突然,陈姨到现在都没有回味过来,但上司已经下了逐客令,也就没有理由继续耗下去,于是便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不安离开了。而在她走后不久,狐狸精便忽忽悠悠地飘到了陆昱铭的身后。 “小红,说实话……”陆昱铭一面整理着手头的资料,一面轻轻地念叨着,“我没有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但夙瑶想冲破寰神印,我受晓晨知遇之恩,就不能苟且偷安……” 尽管表情上很平静,但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陆昱铭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了。 “小铭铭……你还是别管了,抢出思彤来,你们跑得远远的,然后、然后……” “不可能。”陆昱铭摇了摇头,勉强打理起一丝笑容,“我也努力过了,但思彤终究不是我的。” “都怪那个宋士骏乌拉!你当初就应该‘咔嚓’了他——” “不……在我们三个人之间,错的是我……其实神兽不说,我也隐约知道最后的答案了。” “答案……乌拉?” “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陆昱铭朝着狐狸精伸出了一只手。 “能与你合作到现在,是我的荣幸。” “小铭铭!可如果仙气使用过度的话,你会失去幻化人形的能力啊乌拉!” “所以,如果我不在了,希望你一个人好好活着……” 狐狸精没有再答话。它缓缓地伸出了手,可是刚刚停在半空中的时候,泪水便已经打湿了半边皮毛……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74章 第九章·纷纷世事终有因,滚滚红尘叹无缘(八) 此后,便又是一夜无眠。阳光夫妇在快马加鞭护送宋士骏去武当暂避风头后马上折回;而静慧师太等人则夙夜运功调息,仙丹灵药管饱;陆昱铭则在华娱世纪本部大厦开了几乎一夜的紧急会议,不停地召见部下商谈着什么……待到五更天时,众人的求战士气业已高涨,新的一天,也便带着新的结局,缓缓挞来了。 然而,本该朝生的太阳却没有随着黎明的时辰如期降临。黑暗,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遮住了天,盖住了地,暗淡了日月星华,开始了宿世轮回的审判…… 众人再度聚首已经是在中州的大学里面了。静湖死寂,沧浪不语,诺大的校园里没有一个行人——绝大多数都因为这诡异的天气而选择在室内避难,零星的师生则悄悄地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这片世界里还有声音和景象的,也只有偶尔躜升天际的号炮,以及那些飘逸不散的绸缎状妖气了…… “二代以下弟子退出,其余人跟我来——”陈青阳气势十足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听号令行事,见到一个叫阳思彤的女子,就不惜一切代价抢回来!” 话音落后,他的周围便此起彼伏的传来了应答声,并一直连绵到了远处。修道之人虽然是个少数群体,但如果倾巢出动的话,把中州大学包围个里三层外三层还是能够做到的。更何况尚有许多“闲云野鹤”也闻风加入到了讨伐妖魔的阵营中—— 其中为首的,便是华娱世纪集团总裁陆昱铭,此外稍微熟悉一点的面孔,就是阳光的司机小王和一个飘忽在空中的大柿饼脸…… “一群道士抢一个姑娘……”蓝鸿文小声地嘀咕着,“青阳师叔的动员令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旁边的应采儿狠狠地跺了一脚:“少废话,开、开、开打就是了!” 其实,她本来是想狠踩对方一下,但由于紧张,竟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落偏;而蓝鸿文呢,临阵前这么多的废话,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想缓解一下自己的压力罢了…… 知返林外,群雄对峙。这边是静慧师太、青阳真人为首的道法界中人,而那边,则是气定神闲的程素瑶,似哭似笑的常雨,以及——面色略显忧郁的易水寒。 而他出现在敌对阵营里的事实,也引起了许多不知情弟子的惊异。但青阳的表情却庄重肃穆,严阵以待,因此也就没有人在这种关头还来追问其中的缘由了。 天下群雄,算上阳光等名声在外的至少有六人以上,而对面则只有三个人,这看上去根本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但河阳一战与程素瑶交过手的几大掌教却不敢怠慢;易水寒究竟是否还保留着实力也尚未可知。两边的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却是狐狸精先开口了—— “小铭铭,还是别打了乌拉……” 陆昱铭笑而不答。那边的程素瑶则朝着常雨微微一笑—— “妹子,他们人多欺负人少呢。” “那也未必……”常雨的脸上浮现了怪异的笑容,“我们还有人的!” 说罢振臂一挥,凛冽的妖气望空飞舞,携卷起地上的砂石泥土,片刻间便塑造了上百偶人,穿插在了众道法界弟子中间。 “动手,解封!” 就在大多数人被突如其来的泥人唬得一愣神的功夫,常雨和易水寒已经腾身飞起向众人攻来,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林子里,一道奇异的文字光环包围着阳思彤浮现在了众人众人眼前。 “那就是阳思彤——”青阳陡地飞身而起,“动手!” 说罢,玄天御神剑的锋芒已经展开,但老道士明里下令要抢阳思彤,自己的全力一击却一股脑地倾泻给了易水寒。对方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侧,所在的地面已经化作了一潭血水,将宝剑深深地陷了下去,而与此同时,他本人则不可思议地抢到了青阳的身后…… “早就知道你会这样了。我太了解你,可是你又可曾体察我的心意……” “逆徒不用你说,我也会为我的失察负责——纳命来吧!” 短短两句话后,师徒两人的身形便飞舞交错,战到了一处。而与此同时,程素瑶也在空中使了一计鹞子翻身,澎湃的地龙阴火凝聚成团,雷霆万钧一般地裹下。 “早看你不爽了!”林诗薇暴喝一声,双掌交叠迎击,阳光和静慧师太不敢怠慢,也分别从左右两路蜿蜒而上。其余的众弟子见状,便开始围着常雨和那些泥人打转,这就使得一眉道人和出尘子腾出了手来,直奔拘禁阳思彤的那一道法阵…… 然而只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阳思彤身上的金黄色圆环蓦然扩大,利剑般的光柱也直冲九霄而去。 “太晚了!”程素瑶在战团中狞笑。 可光华之后,竟然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知返林内依然安静如旧,连那八颗镇守的寰神印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程素瑶的笑容登时便凝固在了脸上,而就在易水寒也觉得事情有变的刹那,一股轻柔的波浪已经拂面而过—— “寰神印法!” 陆昱铭出手了。他的步子猛地向前一迈,周遭的地面已经激起了阵阵石土,而它们在升腾以后,便停留在了空中,诡异地飘浮着。圣洁而耀眼的金黄色光芒大盛,从绚烂夺目,一直到吞没了周遭的一切光影……他的手向着阳思彤一伸,对方便被数道文字圆环紧紧包围,等到金光散尽后,人已经落到了自己怀中。 而随后,浮在空中的石头倏地一下子纷纷坠落,死一般静寂的世界才又恢复了生机。 于是乎很多小辈的弟子们干脆忘记了打斗,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根本没看到陆昱铭出手,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冲到林子里将人抢出来的?这种身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阳光等人本来还在与程素瑶缠斗,见状也停下了手。时间停顿,寰神印法的威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以至于旁人看来,陆昱铭的身法简直已经到了神仙莫及的程度——而拥有如此高手助阵,其余人还拼个什么劲啊? “小红,把思彤送回武当山去。” 陆昱铭神色平静地回头吩咐着狐狸精,却难以掩饰淋漓的汗水和疲惫的面容。小红恋恋不舍地想要说话,却终于还是闭上了嘴,咬紧牙关,扛起阳思彤直奔武当山方向去了。而陆昱铭刚刚显露的那一手功夫,着实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以至于敌对的双方不约而同地罢了手,退回了各自的阵营内。 “夙瑶,你输了,”陆昱铭冷漠地看着程素瑶和易水寒,“从今以后别再惹事,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否则,不管你是个什么,都给我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面对如此强敌,这种几乎是傲视天下般的威严语气,如果没有经世绝技作为后盾,恐怕早就惨死当场了…… “不可能……”易水寒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对方的威吓,反而喃喃自语着,“阳思彤才是寰神印的主人,她可以解除封印的啊……” 陆昱铭愣愣地一笑:“因为女荭的转世,只有在玄天大帝转世的身边,才能发挥她潜在的力量。” “可你不就是——” “我早就说过,你们误会了,只不过有些人一直不肯相信而已。化解仙界大挑的最后答案,也就是女荭与玄溟的转世最后能在一起实现万年之约。看来只要一方先安全离开,另一方的力量就不能发挥出来,因此,只得到阳思彤是根本不行的。就算勉强可以,有我在这里,你能留住他么?” “阿、阿铭,你的意思是——” 阳光磕磕巴巴地张开了嘴。而陆昱铭,则自我解嘲般地苦笑着:“思彤和宋士俊都在武当山了,一万年的约会也终究要实现了罢……” “这么说,代替玄天大帝在凡间赴约的,是——” 宋士骏么……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75章 第九章·纷纷世事终有因,滚滚红尘叹无缘(九) “没错,玄溟的转世正是宋士骏,”陆昱铭自我解嘲般地挑了挑嘴角,“否则我也不会容忍他抢婚、私奔了……” 一说到这个,阳光夫妇就有些尴尬,但这至少也就解释了那次在婚宴现场,陆昱铭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奇怪举动了…… “不可能……”易水寒听后也有些失神落魄的沮丧,“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陆昱铭淡淡一笑:“怎么不可能?思彤是女荭转世的消息是宋晓晨临终前亲自写信告诉伯父伯母的,他这么做,也是相信伯父伯母的实力,可以给思彤更好的照顾,所以在伯父失踪以后,才引发了你们四个人保护她的行动;恐怕也因为这封信的缘故,易水寒,你才能够知道思彤的身份,从而设下一系列计谋吧……” 说到这里,陆昱铭的语气也有些崇敬了:“没想到的是,宋晓晨在升仙之前,都把你给耍了——他既然知道女荭转世的下落,又怎么会不知道宋士骏的身份呢?只不过那小子人单势孤,缺少有力的保护,这才没有道破。加上后来,伯母一再要求连我也一起保护起来,就更是转移了大家的视线……怎么样,你有那么多次机会下手杀了宋士骏却没有动手,是不是有些后悔呢?此外,如果细心想一想迄今为止所有与阳思彤有关的事件,就不难发现,光捉她一个人是没有用的。” 真相来得太意外太突然,就在大家还有些迷糊的时候,最为聪明的阳光却率先豁然清朗起来—— 第一次在中州大学静湖岸边,宋士骏和阳思彤遭遇了袭击,陆昱铭赶到后,寰神印力量爆发,将他们救了下来; 第二次在海德公园施工现场,两个人同时在,陆昱铭却不在,结果什么也没发生,反而是陈青阳挽救了局面; 第三次在中州大学图书馆,阳思彤和陆昱铭在一起,宋士骏单独行动,结果遭到袭击,在监视影像被华娱世纪截获的前提下仍然没有获救,还是蓝鸿文的法宝救了大家一命; 第四次在导弹轰炸华娱世纪本部大厦的时候,阳思彤和陆昱铭不在现场时,怪物引魂灯出现,但宋士骏赶到之后,怪物便撤退了; 第五次在中州大学知返林,两个人在现场,陆昱铭不在,结果思彤的力量觉醒,控制了八颗寰神印; 第六次在婚宴现场,三个人都在,陆昱铭施展寰神印法,众人都被制住,唯独阳思彤没事; 第七次在中州城南的月光茶楼,阳思彤昏迷,宋士骏和陆昱铭都在,结果前者被顺利救走; 第八次在别墅,宋士骏和阳思彤在,陆昱铭缺席,结果是两个人不敌常雨召唤来的怪物,狼狈逃窜; 第九次是宋士骏被捉到警察局之后,陆昱铭与阳思彤独处,力量并没有异样;而阳思彤与宋士骏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五灵幻华阵运转依然正常; 最后一次是在城南的高速公路上,两个人想要离开,陆昱铭不在,结果思彤被程素瑶捉走…… 将所有事件整理起来的话不难发现,只有宋士骏、阳思彤同时在现场,且陆昱铭、其余八颗寰神印中的任何一方也在的时候,才会发生敌方仙气运转受制的情况;三个条件不同时满足则不会发生。换言之——阳思彤只有与宋士骏在一起的时候,体内控制寰神印的能力才会觉醒! “好家伙,原来如此啊!” 阳光直到这时才明白,在女儿被捉走后,陆昱铭那种不紧不慢、悠然自得的表情,根本就是早就知道了答案,因此才有恃无恐的…… “易水寒,你们输了——”陆昱铭的声音将阳光的思维拉回了现实,“根据神兽的预言,只要思彤和宋士骏两个人在一起安全地离开这里,仙界大挑就终究会被制止。宋晓晨先生预料的没错,只要我不贸然出手,宋士骏的身份不被揭穿,你们就会自己跳出来的。” 没错,如果谋划整个布局的是一个拥有预知未来能力的神仙,那么还能有什么敌手可以斗得过他呢! “你……”易水寒此刻的脸色明显已经阴沉紧张了许多,“你到底是谁!” “还猜不到么?也难怪……普天之下能够不需要活人魂魄作引就可以自由发动寰神印力量的,除了寰神印本身以外,根本就不会有其他可能了吧!” “神器转世!” 易水寒整个人都愣住了。就连阳光也大为吃惊—— 原来当年宋晓晨升仙后,众人一直没有找到的第九颗寰神印已经幻化人形: 因为是至尊神器转世,所以才有了紫薇入宫的高贵命格和凡人难以企及的智慧; 因为是至尊神器转世,所以才能不借助寰神印法就可以自由使用强大的封印力量; 因为是至尊神器转世,所以才能保护阳思彤和宋士骏,才能最好地执行宋晓晨的计划! “原来一切真的都在晓晨先生的掌握中啊,”看着对方的反应,陆昱铭莞尔,“二十四年前,你们从知返林中跑了出去,为了避免寰神印落到妖魔之手,也为了避免重蹈宋君宪的覆辙,才不得已想出这个点子的……事情的发展,都在计划之中,唯一有点纰漏的就是——” 讲到这里,他忍不住悠然一叹:“唯一的纰漏就是,我真的爱上了思彤,真的想跟她在一起。” “阿铭……” 阳光听后心里越发酸楚,想要上前说话,却被对方示意阻止了。 “不说这些了……易水寒,会使计策的不是只有你一个,有时候太过于算计别人,反而会看不到周围的一些东西,一些你本该珍惜的机会。现在回头,或许来得及。你是,常雨也是……”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易水寒和陈青阳师徒对视了一下,万千言语,全都在一种难以描绘的眼神中汇聚;静慧师太也看了看自己曾经的爱徒常雨,不觉间已然老境凄凉…… 就在这个时候,易水寒突然仰天长笑起来,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摊在了地上——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么?陆昱铭、还有在背后指使你的那个宋晓晨……‘有时候太过于算计别人,反而会看不到周围的一些东西’这句话,送给你们才对啊,哈哈哈哈……” 他一边近乎疯狂的笑着,一边回头对林子里面说道—— “按照约定……拿走我们的命……替我们的子民报仇吧!” “垂死挣扎么!”道法界阵营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准备动手了。可陆昱铭却突然挥手,朝着众人大声喊着—— “情况不对,别动手!” 然而说出来时已经晚了,在易水寒和程素瑶的身边,赫然跳跃出一团猩红色的火焰。与此同时,他们两个以及这边许多道行较浅的弟子都已经开始了剧烈的呕吐,随即,一团团细小的火光便从众人的口中脱颖而出,汇聚在了一处。 “寰神印法!” 陆昱铭急忙出手制止,但对面的巨大火焰周围,却出现了同样的金黄色文字环,两股力量交汇,寰神印的力量竟然没有发挥出来。 “天空霸邪,魑魅魍魉,诸方灵气于我号令降下——” 与此同时,一个含混厚重的声音响彻天空,众人呕吐出来的小火球闻令,纷纷撞进了金黄色的文字环中,随之失去知觉的人便如同下饺子一般扑扑倒地。 火光分裂、娇柔、幻化,一柄青阳伞缓缓出现在大家面前。而伞下隐约可以看见的一个人,和那张熟悉的面孔,却让阳光等人惊得几乎魂飞天外—— “是你!三师兄!”……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76章 第九章·纷纷世事终有因,滚滚红尘叹无缘(十) 没错,那张脸,就是早已故去的武当山第三弟子,曾经带给阳光与林诗薇无数温暖与怀念的—— 陈诚。 “诚哥!”常雨的五官兴奋得几乎扭曲,说不上是哭是笑,“你终于来了!” 而对方却丝毫没有回应常雨的意思,反而猛地一发力,逼向了陆昱铭。 “赢到最后的人——是我!” 随着他的暴喝,两道金黄色文字环彼此碰撞越发激烈,升腾的金光也好似浓墨入水一般,竟然在空中相互吞噬驱赶起来。而随着这光影冲天而起的,是两边各自高达数丈的砂石障壁! 失重的领域继续扩大,直到将周围的空间全部涂成了镜花水月般的虚无,在缥缈的线条和淋漓的气势中间,陈诚与陆昱铭的轮廓越发清晰,那两道金黄色的文字环,也在双方不停地催谷下,蛟龙一般熠熠飞扬…… “大家小心!”陈青阳冷不防地提醒了一句,“这是武当的‘拘役’法门,似乎可以吸取我们的魂魄!” 他说得没错,阳光等人此刻也感到了胸口一阵阵发紧,腹中排山倒海般地翻腾,与此同时,眼冒金星,四肢颤抖……于是急忙运起仙气抵抗,尚勉强可以支撑,但身边道行较弱的蓝鸿文和应采儿却明显快要支撑不住了。 除了寰神印法以外,陈诚同时施展的这一招就是武当“拘役”法门中的最高之术——“天空霸邪”。它原本是用来收化和控制妖魔魂魄元神的,可竟然能够强行控制修道之人,这一点甚至比起陈诚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更加令人意外。 “快——走!”陆昱铭抽出力气喊了一句。 青阳的心里一阵发慌,短暂地审时度势以后,连忙下达了命令:“撤出去!” “太晚了!”陈诚在对面冷笑着,“中州大学里几千人,够我用的!陆昱铭,你错就错在不应该在决战之际,还耗费功力去救一个没用的人!” 说罢,将手猛地一推,自己这边的失重领域和文字圆环再次暴增,缓缓地压向了对手。与此同时,在校园的各处,也可隐约地看到点点红色小火团向这边不断地汇聚着—— 直到现在,众人才明白,这些便是魂魄受到法术影响后的形态。 “你疯了!”陆昱铭又急又气,但局面已经渐渐地不受自己控制,只能尽力支撑。或许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会有一个隐藏的如此之深、功力如此强悍的高手。但现如今摆明了的事实却是—— 寰神印法是靠活人魂魄驱动的,魂魄的灵气越强,印法的效果就越霸道,姑且不论在场的一些普通弟子,就连易水寒与蓝鸿文两大高手也自愿牺牲自己,加上陆昱铭之前为了救阳思彤已经消耗了不少仙气,两相比较,局面确实不妙了。 说得迟那时快,易水寒与程素瑶两个人缓缓倒下。从他们身体中飞出的二十个小火团,有十八个进入到了陈诚的青阳伞下,成为了寰神印法的助力,余下的两个则迅速地撞进了知返林内。光晕冲天,强震裂地,在惊天动地的颤抖之中,八颗琉璃状的寰神印从知返林中缓缓升起,并且慢慢地暗淡。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林子里赫然飞升起了一张黑色气焰凝聚起来的巨型人脸! “你们……快走!”此刻的陆昱铭已经在强压之下单膝跪地了。 阳光咬紧了牙关:“怎么能丢下你,大不了拼了!” “你们在这,我不敢拼尽全力,走吧!” 陆昱铭再次催促着。事态紧迫,阳光转念一想,如果己方阵营高手的魂魄继续被陈诚吸收,那么只会越发不利,于是他和青阳、静慧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便点了点头。 “你自己小心……” 说罢,阳光为首的几个人扛起了在场尚未丧失魂魄的几名弟子,迅速撤离出了知返林前空地。 “想一个人逞英雄么!”陈诚并没有出手阻拦阳光等人,反而自信满满地一笑,“可你要知道,逞英雄的后果可不是很好——如果你不费力气救那小姑娘,我也没把握将你拿下!” “现在你就有把握了么!”陆昱铭紧咬着牙关,竟然缓缓地站了起来。而随着功力的加强,他的身体却渐渐地变得透明…… “原来如此……打算用掉维持人形的那部分仙气么……”陈诚惋惜地一笑,“修炼成人不容易,为了那些临阵抛弃你自己逃命的人,值得么!” “你……不懂的……” “我懂!”陈诚的表情陡然狰狞起来,“只不过从来没有人把我放在心上罢了!” 说到这里,林中的八颗寰神印在他的催动下渐渐失去灵力,落在了地上。那张巨型的人脸也随之幻化出一双翅膀,倏地一下子挣脱了束缚,朝着陆昱铭扑面而来。 而面对这些,陆昱铭的神情却反而轻松自然了起来,看着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妖气,嫣然一笑—— “思彤,我是多么的,想跟你在一起啊……” 与此同时,九道华丽的光柱冲天而起,深黯的天地在那一瞬间,找回了光明与宁静…… 巨大的波动前后相连,震动环宇,即使在千里之外的武当山上,修仙之人也可以感受得到那巨大的压迫。阳光等人狼狈地逃回了山门,回首望去,中州方向的九道光柱巍然屹立,但大家的心情,却反随着那些圣洁的光耀而沉重起来。 “阿铭……”林诗薇狠狠地用手锤了一下地面,“怎么会是这样子!怎么会是三师兄!” “仙界大挑,是因为‘他’回来报仇了……”阳光失神地念叨着神兽的预言,“由于是口语,所以我们分不清是男‘他’还是女‘她’……三师兄的专长是控制妖魔鬼怪的拘役法门,如果将林中那些妖魔收服为己用的话,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也不足为奇……我们,包括阿铭本人,都失算了……我真笨啊,常雨念的那首《天上白玉京》的诗歌,除了我们几个以外,也只有三师兄知道,而且她还口口声声说‘给我诚哥报仇’……如果对于三师兄的死因根本不知情的话,又何谈报仇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不知道真情的常雨,直接接受了当事人三师兄本人的指示才……” 他这这样一个人轻轻地自言自语着。林诗薇听着听着,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了丈夫的衣领—— “你又放这个马后炮干什么,干什么!” “你们别打了——”青阳气喘吁吁的指了指山门方向,“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 顺着他的指引,众人都看到了阳思彤、宋士骏和狐狸精正在朝自己这边走来。 “你们都回来了?”阳思彤环顾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阿铭呢?” 这一句发问,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阳光回过神后,略微迟疑了一下,才上前轻轻地搂住了女儿。 “思彤,你听爸爸说……阿铭他有他的选择,或许在你和大义之间——” 讲到这里,阳光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他选择了守护天下苍生”……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77章 第十章·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一) 在阳光对女儿说完这些话以后,大家的心便被猛地抽紧,做好了迎接八级地震的准备——听到爱人凶多吉少的消息,阳思彤会怎么折腾呢……大哭大闹,大喊大叫?这属于正常;跑去救人,撒泼打滚?也符合她的个性。但最令人担心的情况却还是发生了—— 阳思彤听到了消息,什么反应也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感受着些什么。而稍有医学常识的人大概也都清楚,受到剧烈打击后的这种反应如果持续下去的话,肯定会把人憋出精神问题来的…… “女儿啊……”林诗薇有些急了,“你出点声,哭一哭也好啊……要不,妈陪你走一走?” 说罢回头朝着龙虎山一眉道人使了个眼色:“赶快准备些急救的药啊。” 于是众人都盯着阳思彤,一眉则在怀里不停地摸索着。就这么过了良久,阳思彤缓缓地张开了口,吟诵出了这么一个句子——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说罢,泪水便缓缓地爬出了眼窝。她还能哭出来,这就代表没事了,众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略微吃了一惊—— 因为这个感慨根本就不是平常的阳思彤能够说出来的,而且再仔细地看她的眼神,虽然依然有着平日里的纯真和倔强,却也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坚定和威严……一股俯瞰众生悲悯世人的圣洁。 “一万年前,玄溟为了苍生选择放手;三十年前,司徒静为了苍生选择放手;现在……阿铭,你都没给我选择的机会,自己就先放手了么……” “女儿啊……”阳光寻思了一阵之后,突然明白了过来,“你已经都想起来了么?” 阳思彤点了点头。 “喂,怎么看着不像她啊……”应采儿悄悄地拉了拉蓝鸿文,“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对方叹了口气,“还记得陆先生曾经说过,当阿骏、寰神印和思彤在一起的时候,她体内潜在的力量就会被唤醒的?” 没错,刚才的寰神印力量大规模爆发,威力甚至已经波及到了武当山,在这种姻缘际会下,阳思彤怕是已经想起曾经一切了。 “女儿啊,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的——”阳光一见,连忙指了指对方身后的宋士骏,“他就是……” “玄溟的转世,我知道。” “呃……”阳思彤平静的态度反而让阳光有些尴尬,“那么,根据阿铭的推理,化解仙界大挑的唯一方法就是你和阿骏在一起,远离危险,所以——” “所以,这就是你们抛弃阿铭,心安理得逃回武当山的原因么!” 阳思彤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而她的这个问题,也让在场的众人觉得羞愧无地起来:虽然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敌人又懂得控制魂魄的邪门法术,但明知道让陆昱铭一个人留下是凶多吉少,却还是集体撤退,这的确是极不仗义的行为啊…… “女儿,你、你听我说,”阳光涨红了脸,平日里的伶牙俐齿也早就结巴了,“其实我们、哎呀……当时的情况也是、也是没办法……而且都已经这样了,你和阿骏还是……” 讲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在了空气中。因为即便是外人也能够明显地看到阳思彤眼中的不满和愤怒,更别说是亲生父亲了。说得迟那时快,阳思彤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撇开众人,径自往山下走去。 “女儿,你要干什么去啊?” “回去,救阿铭!” “这太胡来了——”林诗薇也上前拦阻,“以我们目前的状况……” “爸,妈,”阳思彤转过神来,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父母,“还记得前天在别墅时,我们之间的谈话么……我说过,如果阿骏陷入了危险,我愿意用我全部的力量去救他;但如果换作是阿铭,我愿意回去,陪着他一块儿死。这就是——挚友和爱人的区别。因此现在我得回去确认阿铭的状况,跟他一起面对。爸,妈,以及在场的大家,你们不是经常把道义、苍生挂在嘴边么?” 讲到这里,她缓缓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意味深长地笑了:“现在这个时候,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众人听后不由得全都呆住了。说句实话,直到此刻,阳光才确信女儿真的是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关键时刻上场就紧张得忘词、只能依赖父母和陆昱铭的笨小姐。或许女荭和司徒静的点滴记忆,给了她不少的勇气的智慧:对于道法界弟子来说,在大义的问题上被外人鄙视是一种奇耻大辱;而作为父母,又有哪一个人愿意被自己的子女看扁?或许在几天前,阳思彤也只会用下跪哭求这样的方式来恳求,但现在却只是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热血翻腾了…… 这到底是因为潜力觉醒,还是失去爱人以后的异常冷静,阳光不敢确定;但他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即使再怎么改变,阳思彤爱着陆昱铭的心情,非但没有消逝,反而越加深沉坚定。而这种心情,正是二十四年前自己和林诗薇的宝贵财富…… 想到这里,阳光不禁笑了—— “就算要去,也要筹划好一切,省得白白送死吧?” “老公?”林诗薇似乎觉得不妥,但迟疑了一下,也跟着释怀,“女儿,爸妈陪你去。但总要研究一下,不能乱打吧。” “那么,进去再说吧。”陈青阳看了看静慧等人,似乎也没有反对的理由。阳思彤听后朝大家点了点头,随后便一下子撞进了阳光的怀中…… “师侄啊,你还真打算就这么去硬拼?” 武当大殿外侧的议事堂里,四大掌教与阳光夫妇坐在一起商讨着下一步的行动。看得出来,对于“果断出击”的决定,众人心里还是没底的。 “能不去么?”阳光苦笑,“难道我要看着自己的女儿送死不说,还要让天下英雄耻笑?此外,有一个推理,是我们不得不去的理由。” “又是推理?”林诗薇狂翻白眼,“每次你都是事后诸葛亮!” “但这次不会了。师叔,对于血色阶梯的诅咒‘入夜之后,在有水的地方踏上第十三级台阶,就会被夺走灵魂’,你破解了其中多少奥秘?” “啊?这个……我只知道‘在有水的地方’,是因为武当山的水镜术和挪移法门的效果。” “那么,为什么是在十三级台阶上才会发动呢?事实上,我们遇到的很多次诅咒,有些是在十三级台阶上,但更多的却不是。此外,为什么这个诅咒最早从中州大学传出来,又是为什么远隔千里之外的人——比如常雨,也曾经出现过呕吐小火团的现象?”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很显然,人们呕吐出来的小火团,就是他们体内的魂魄,被法力包裹后好像在燃烧一般,这一点在二十四年前的引魂灯事件中,就已经可以确立了。那么,血色阶梯诅咒最早出自于中州,就是由于施法的距离很短;常雨曾经吐出过自己的魂魄,是因为魂魄被操纵着做出特殊的动作;而最关键的,在第十三级阶梯上发动诅咒,则是在特定地点施展这种操控——” “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阳光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敌人一直就在做着某种实验,即在特定范围,特定地点,操控魂魄做出特殊动作。如果试验成功的话,那么在中州大学这个范围,知返林前这个地点,操控魂魄做出‘施展寰神印法’这个动作的话,结果如何,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讲到这里,阳光抬手一指屋外,所有人的脸色陡然间全都苍白如纸了……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78章 第十章·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二) 因为顺着他的指点,他们看到了世界的末日正在缓缓临近。 远处的中州大学方向,九道寰神印的金色光柱本来还在傲然挺立着,然而刹那间,其中的一道便被层层金黄色的文字圆环包裹,随后,光柱快速地闪烁颤动着,频率越来越慢,亮度越来越低,最终,静静地消逝不见了。而与此同时,隐隐开始有阵阵黑气充盈在了光柱的中央。这些情况,在千里之外的武当山尚且看得十分清楚,更不要说本地的状况是如何迫在眉睫了…… “果然我猜得没错,可也不用这么快便得到印证吧……”阳光不禁苦笑着,“看来,血色阶梯的诅咒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更重要的是作为解除寰神印束缚的重要实验——三师兄,你的才能,已经到了如此可怕的境地么……” “看来如果不阻止的话,妖魔破印便成了定局——”静慧师太站起身,表情肃穆,“师弟,身为盟主,你来下个最后的决断吧——师弟,青阳师弟?” 屋内其余的几个人都在看着陈青阳,而他本人,则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远处的那些光柱,神情里充满着迷茫,不解甚至是一丝依恋…… “师叔,师叔?” 阳光轻轻地碰了碰青阳,老道士这才回过了神—— “哦,啊……看来也只有主动出击,放手一搏了。” “那么师叔,”阳光接口道,“由于敌人懂得控制魂魄,那么道行较低的弟子就不要去了,最好发布通知,令四大派门下紧守门户,由我们几人去应付。您看如何?” “哦,啊……好的,那就通知吧。” “师叔,你没事吧?” “我很好,很好……不用担心的。” 青阳随口应付着,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这其实也难怪,先是易水寒,如今又是陈诚,曾经都是一心除魔卫道的光荣榜样,却在一眨眼间成了对立的敌人,以青阳的性格,势必很难接受吧…… “那么阳光,依你看应该怎么处置?”静慧师太体谅青阳的心情,便接了他的担子主持会议。 “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敌人目前有三大优势,一是懂得寰神印法;二是能靠拘役法门强行吸取并控制正常人的魂魄;三就是林中被暂时禁锢的上古妖魔,虽然二十四年前的太阴神雷已经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依旧是不容小觑的力量。因此,我们就要有所针对地采取策略:对于寰神印法,就必须让思彤和阿骏在现场,唯有如此才能控制局面——” {奇书手机电子书网} 林诗薇连忙打断:“让女儿去是不是太冒险?” “她自己没有我们陪同贸然去不是更危险么……而对于三师兄的拘役法门,虽然我们还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吸取活人魂魄的,但如果要阻止,相信也只有靠玄天九禳中的灵嗜阵,抢先把那些魂魄吸取过来;最后一条,对于那些林中妖魔,只要寰神印还剩下一颗,封印效果就还会存在,因此我们的重点是前两条。可一旦要是发生不测的话,重新封印那些上古妖魔,恐怕就要我们有所牺牲——” 讲到这里,阳光迟疑了一下。静慧师太见状便坦然一笑—— “都到了这个地步,何谈牺牲?如今若退却,其不辜负陆先生多年来的辛苦布局……” 说罢环顾四周,其余人也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于是阳光便继续说道:“万一要是发生不测,我们也只能勉强使用一下玄天九禳中的最高阵法——天覆阵。它可以将周围的一切灵气化归虚无,同寰神印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此法就连创造者轩辕黄帝本人也没有使用过,不知道后果会如何,而且所耗费的仙气巨大,参与布阵者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此法可行,”静慧师太点头,“放手一搏吧。阵法需要多少人参与?” “九个人,”阳光一面说一面在空中比划着,“由五个人在外,按照五行排列;四个人在内,按照四方形状布置。只不过里面的这四个人要心意相通,共进共退才可。” 老师太听后吟哦着:“心意相通的话——” “那当然是我们了乌拉!” 屋子外面竟然有人插嘴,虽然不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但听见了“乌拉”二字,便想也知道是谁了—— 狐狸精呼呼悠悠地飞了进来,在它身后,还漂浮着另外三个肉球:一个白色的老鼠,一个青色的蛇,一个灰色的刺猬……冷不防看上去,还以为进到了游乐园呢…… “你们——”阳光冷不防愣住了。 “你们说什么我都听到了乌拉~不就是四个心意相通的伙计么,呐,这是白老太太,这是柳七爷,这是灰八爷,都是来给我那死鬼心肝儿奔丧的。” “可是你们——” “有什么可是的乌拉?你可哪里打听打听,要是还有比咱们处了几百年的弟兄还心意相通的人,我就把这身毛送给你做大衣乌拉!” 阳光无奈,看了看静慧师太。而对方考虑了片刻之后便点头同意—— “社稷神的五大侍从是散仙,能够帮助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一旦插手凡间争斗,那么千年修行恐怕会——” “本大爷才不像你们这样哭着喊着要做神仙呢乌拉!”狐狸精晃了晃肥美的屁股,“小黄的仇不报,作了神仙都会被看不起的乌拉!况且欠了小铭铭天大的人情,要是不还,千八百年以后你们是死光了干净,我还要看见他的,到时候怎么交待乌拉?” “小红,我们这回可是为义气拼啦——”那只白色的老鼠瓮声瓮气地插嘴道,“别又像三十年前,对付那个叫宋晓晨的孩子那次,连老命都差点栽了进去啦——” “放心乌拉,不会有人比宋晓晨还可怕的乌拉~” “那么——就谢谢你们了!”阳光上前深鞠了一恭。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地破门而入—— “不好了师祖爷爷,妖怪打、打上山来了!”……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79章 第十章·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三) “先发制人么?”阳光很无奈地拍了拍脑门,“看来也只好迎战了!” 于是屋内的几人先后冲了出来,虽然在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且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但看到了眼前的场面,却还是吃了一惊—— 大殿广场上正在缓缓聚集着百余名弟子,大概整个武当山的活口都在尽力往这里逃命。追赶他们的,竟然不是什么有形体的妖魔鬼怪,而是一张张漆黑色的、狰狞恐怖的人脸! 最糟糕的是,这些面盆大的人脸看似笨重,速度却快得匪夷所思,白云苍狗,稍纵即逝,不停地寻找着目标的破绽进攻。至于杀伤能力——阳光眼看着一个个弟子只要被黑气沾身,便抽搐着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情况至此,六大高手也只能一拥而上,保护弱者,但敌方的速度,却是让几大掌教真人一时片刻也无可奈何。 “敕!”静慧师太万般无奈下祭出了镇山法宝法华金莲,方能勉强护住了靠近大殿的小半边广场。那些暂时无法靠近目标的人脸随即漂浮移动,在不远处的某一个地方汇集,似乎开始聚结待命。 “就是那,着打!” 陈青阳嗖地一声起在空中,朝着那个地区一股脑地劈下一剑,可众多人脸竟然彼此环抱,生生缠住了他的神剑。然而果不出老道士所料,那些怪物们保护的主人,就是一直吃吃笑着的—— 常雨。 “拿命来!”老道士看见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况且人都有两只手,握剑的一只被缠住,还可以用空闲的那一只发招。 然而这次,他却又失手了。 因为在常雨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似有若无的身影,只是用他的青阳伞悠闲地一挥,便弹开了老道士。而冲天而起,三丈有余的黑色魔气,也缓缓地汇聚在伞下,彼此娇柔缠绕,千凝百转,化成了一个人型的躯体和衣裤…… “魔气化质!” 陈青阳忍不住脱口而出,随后便一个鹞子翻身,连点地面,跳开了几丈远,再也不敢贸然进攻了。能将虚无缥缈的仙气或者魔气凝练成具体的形态,这份功力已经可以超凡入圣,老道士唯一一次见过,也是在二十四年前,玄天大帝降临时施展的,而那份威压,即便多年过去,也不曾在他心中消逝…… “三师兄……” 阳光和林诗薇虽然没有参与进攻,但一看到对手的那张脸,神色便登时严肃悲戚起来,甚至可以说,任谁来都照打不误,但如果是陈诚的话,恐怕一时半刻还会犹豫的吧…… “阳光,薇薇,不关你们的事,退下——”陈诚潇洒地一挥青阳伞,那些狰狞的人脸便围绕在他的周围,温顺地开始撒起欢来。 “我要找的是——赵——敬——阳!” “敬阳师兄已经仙逝了,”青阳虽然不敢进攻,却仍横眉怒目,“你不要欺人太甚!” 陈诚一听不禁冷笑:“欺人太甚?我为武当山鞍前马后,落得个魂魄不全,生不如死的时候,是谁昭告天下,说我咎由自取,不可追究的!” “你就为了这个么……”阳光摇了摇头,“可当时的情况,敬阳师叔下达这个命令也是出于无奈,其实他——” “阳光,你一直不曾负我,我也不会为难你,只是少管闲事——赵敬阳就算死了,我也要把他挫骨扬灰!” “你敢!”青阳闻言怒发冲冠,局势也陡然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殿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呼—— “我的妈呀,这些都是什么啊……” 喊叫的人是应采儿。蓝鸿文、阳思彤、宋士骏也紧随其后。 “赶快走!”林诗薇一见女儿出现便急了。对面的陈诚看到阳思彤也是精神一振,巴不得杀之而后快,于是顷刻间,诸多妖魔所化的人脸便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鬼呀——” 大殿里又传出了畜牲嚎叫的声音,紧接着便看见几只胖狐狸、胖老鼠、胖蛇、胖刺猬顷刻之间四散奔逃,作鸟兽散了。 林诗薇和阳光暗道一声糟糕——阳思彤拥有控制寰神印的能力,陈诚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她。然而想要出手援救,却又跟不上那些人脸进攻的速度……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人脸将要接近阳思彤的那一刹那,陈诚原本兴奋的表情却突然凝固了—— 因为广场上的建筑顷刻间变得虚无缥缈,黑暗吞没了一切,而在其中的每个人的轮廓却依然清晰,在众人脚下展现的,赫然是一幅银带星盘、天河宇宙的奇景! “大逆……天诛……” 林诗薇缓缓说出了这计法术的名字,而伴随着对那个人的心动回忆,脚下的灿烂宇宙中猛地爆发出一阵圣洁典雅的光芒…… 待到众人睁开眼睛之后,周围的一切已经恢复了原状,那些狰狞的人脸亦全部烟消云散。陈诚心又不甘地圆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脚下,早就说不出话来了—— 在他脚下一丈见方的地面上,已经掘地三尺地印下了一个虬劲的大字: 滚! “这里是供奉玄天大帝和北斗星君的道场,”陈青阳的表情严肃,“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看来神仙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呢……” “宋——晓——晨!”陈诚咬牙切齿,“等到寰神印解除之时,再找你算账!” 说罢,轻轻搂着常雨,两人的身体在黑色魔气包裹之下,冲向了远方。 “女儿,你没事吧……”危机解除后,林诗薇第一时间便跑向了阳思彤。而对方刚刚想要回答,却突然间整个人飞了起来—— 而与她一起腾空的,还有宋士骏。两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牵引,径直飞进了玄天大殿中,紧接着,殿门便被重重地掩上了。 “不要进去!”外面的陈青阳一挥手,拦住了所有想要追进大殿的人。阳光和林诗薇也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点了点头…… 大殿里,空荡清冷,只有阳思彤和宋士骏孤零零地形影相吊。玄天大帝的塑像依旧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只不过在那冰冷威严的眼眸中,却隐约地给人觉出了一种熟悉的温柔。 “即使这样危险,你还是要去救他么?” 空间中悠然渗透出一个轻柔的声音。宋士骏紧张地四处张望着,而阳思彤却显得十分平静。 “我爱的人保护了我二十多年,难道我就不能为他去一次么?” “可你也应该知道了,让玄溟等待了一万年的结果,是你和身边的这个人在一起啊……只要你们能够安全地在一起,仙界大挑就会自然而然地结束,这是早已决定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冒险?” 阳思彤听后低头不语了。而这个时候,宋士骏却碰了碰对方,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这个动作,给了阳思彤莫大的决心,于是她再次抬起了头—— “我早就说过了,宋士骏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了保护他我可以放弃权力、地位、财产甚至是尊严;但阿铭才是我所爱的人,为了他,我愿意快乐地同他一起面对死亡。这就是朋友与爱人的区别。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安排众生,又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或许跨越了一万年之后,我要寻找的已经不再是玄溟,而是那个在无助的时候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回忆就能给我力量的男孩。他天天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但将要失去他的时候,我才会勇敢而坚定地去挽留……陆昱铭爱着阳思彤,爱到愿意为她而放手,这种感情丝毫不比玄溟爱着女荭、宋晓晨爱着司徒静逊色……所以,你觉得我会为了你们的一个安排就放弃他么!” “如此说来,一开始让路昱铭保护你和宋士骏,就是本座失算了……”空中的声音轻轻地笑了笑,“但路昱铭身为神器,自然有永生的权力。本座答应你,一百年后,他会再次进入凡世轮回,获得自己的幸福,如此安排,可否让你放心?” 阳思彤不置可否地一笑:“一百年?我早就不在了。” “正因为如此,你的爱才是短暂的。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路昱铭的选择没有错,因此本座也不希望你做出错误的选择。” “借口……” “你说什么?” “我说,借口。一朝一夕我都不敢去争取,何谈永生永世?况且,按照你的说法,一个选择了苍生大义的男人,难道还不值得一个女孩子去爱么?” 听到这里,空气中的那个声音笑了,虽然看不到表情,但阳思彤知道,他笑得十分释怀。 “唉……这事情办的……以你的脾气,就像三十年前一样,决定了的事情就算天崩地裂也要做到吧……看来玄溟又要多等几十年了。阳思彤,作为一个安排众生的神,本座仍然希望你选择一条确定的、安全的道路走下去。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作为一个叫做宋晓晨的男人,我还是想对那个一直以来让我魂牵梦萦的司徒静说一句,很抱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牵住你的手……”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 过了许久,那个声音仍然没有出现,而直到确定他走了以后,阳思彤的泪水才悄悄地、迫不及待地滑落了出来……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80章 第十章·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四) “对不起……” 过了片刻之后,阳思彤稳定了一下情绪,轻轻地擦掉了眼泪,随后,给了身边的宋士骏一个歉意的笑容。 “啊?”对方显然被突如其来的道歉弄懵了。 阳思彤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说我……” “说你如何爱阿铭么?无所谓啦……你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告诉我。” 说到这里,宋士骏叹了口气:“其实说句实话,如果我有那么好的功夫,在明明可以带着你一同避难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把你交给别人的。能够爱你爱到从容放手的话……我确实不如他。” “所以,我才要回去,告诉他,别想这么轻易就甩了我啊——” 说罢,两个人郑重其事地对视了许久,蓦然间,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真的不反对我回去么?” “不反对。而且,如果就凭某些神仙的一句话,就让你勉强地跟我在一起,那岂不是成了拉郎配了?我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 “那就好了。”阳思彤听后笑着点了点头,坦然地走出了大殿。倒是宋士骏,刚才的话本来是没有说完的,不过看到对方的样子,便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直到剩下自己一个人独处时,才悄悄地说了出来—— “不过,要是你真的能够听从神仙的劝告该多好啊”…… “女儿,你在里面见到谁了?说话了么?说了什么?” 再说阳思彤一出大殿,便被林诗薇紧紧地扯住问东问西,而她也不扭捏,开门见山便给出了回答—— “没有见到谁。倒是有一个人跟我说,作为安排世人的神仙,他建议我跟阿骏远走高飞,这样就可以结束仙界大挑;但是作为一个叫做宋晓晨的男人,他希望我能在所爱的人最需要我的时候牵起对方的手……” “果然……是他么……” 林诗薇看着玄天大殿出神。阳思彤第一次从女强人母亲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脆弱和顺从。而阳光的眼神,也在那一刻温柔了许多。 “看来,诸天圣神也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了咱们女儿呢……思彤,告诉爸爸,你打算怎么做?” 阳思彤的回答沉稳而坚定:“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我的选择是‘他’……爸,你不会怪我吧?” “我女儿想选择自己的幸福,这有什么错?”阳光爽朗地笑了笑,随即环顾了一下身边的人,“倒是我们,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陈青阳似乎也显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活跃,“二选一的题目,你的宝贝女儿选择了‘卿’,我们只能选‘苍生’喽,既然晓晨——啊不对,是至淳仙师都是这个态度,咱们就舍命赚吆喝——师姐,师兄,师弟,你们认为呢?” “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静慧师太竟然也笑了。而一眉道人和出尘子也在颔首致意。 阳思彤实在是没有料到,那个叫做宋晓晨的人,竟然在这群绝顶高手中拥有如此崇高的威信和感召力——又或者,是身为父母的阳光与林诗薇的舐犊情深,是陆昱铭的牺牲举动感召了这群本来就一腔热血的人,是自己的选择唤醒了众人内心中的激情和责任,还是……总之,连日来的沉重和悲伤,竟然在这么一刻,被笑容和豪情冲淡了…… “那么好吧,”阳光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咱们调整一下,明天一早就赶回中州大学,你也要跟着我们,不过唯一的任务就是阻止敌人使用寰神印法。另外,虽然你已经想起了很多事情,但为了保险起见,恐怕还是要阿骏跟着一起去,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说话间,宋士骏也从大殿里走了出来,“那些人害得我含冤莫名,狼狈逃窜,当然要去算账了!” 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却是微红着的。阳光夫妇是过来人,见此只是会心一笑,却没有说破。 “那么好吧,大家都去休息,明早便出发……” 短暂的沟通之后,众人便各自休息调息去了。转眼已经是深夜,武当山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深沉而迷人,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就是烛火摇曳的玄天大殿。历代先师、北斗星君、玄天大帝的神位遗世而独立,在他们面前,陈青阳谦卑而虔诚地肃立着,那孤独的身影,被光照得好长好长…… “徐耀阳……易水寒……陈诚……危害苍生的叛徒都是我们的一员,难道真的是武当的错么……” 死人不会说话,神明不愿意回答,那么隐隐回应陈青阳的,便只有轻微的回音和嘶嘶风鸣而已。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却传来了一声答案—— “并不是武当的错,而恰恰相反,它证明了武当的强大。” “师姐?”青阳回转身,看到的正是静慧师太慈祥的脸庞。 “这些人有辱师门,怎么可能证明武当的强大?” “因为武当弟子的法术修为,在四大派中是最为强大的,越接近神仙天道,才越容易走到神仙天道的对立面上,这是千古不易的辩证之法……” 陈青阳听后不置可否地笑了:“那么在师姐的心中,也是这么看待司徒静,看待常雨的么?”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她们只是做了适合自己的选择而已,在一开始,我怨她们,怪她们,但到了现在,看到了陆昱铭先生所作的选择,我也突然觉得不恨她们了……正相反,或许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存在,才让我们团结起来,更加坚定自己的信仰,并且生生不息地发扬下去吧……师弟,我是历经三代的人了,当年林紫阳师兄粗暴干涉宋天君和司徒静的错误决定,几乎让整个道法界遭受灭顶之灾,而你,却懂得问一句‘为什么’,这证明武当甚至整个道法界都进步了……” “师姐……是这样的么?” “是的。他们有他们的选择,我们有我们的选择,至于谁是对的,做出来看看吧……” 说到此处,两位掌教相视一笑…… 待到天破晓时,阳光夫妇、四大掌教、阳思彤、宋士骏和狐狸精等人畜便汇聚到武当山门,准备出发了。 “采儿,”静慧师太吩咐自己的徒弟,“将这个手卷带回青城山,令你的三师姐暂代掌教事务,你也要尽心辅佐,等待师父的消息,知道了么?” “鸿文徒儿,回山协助你师兄暂代掌教职务,静待师父消息。”出尘子一脸严肃。 “水清水明——”陈青阳晃了晃手指,“看好咱们的窝儿,别给师父我丢人。啊,一眉师弟,你没什么交代么?” “随缘吧。” “哦……那走吧。” 青阳说罢一挥手,抢先跑下了山。众多留守的弟子静静地看着师父远去,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却扑通扑通地跪了一片…… 等该走的人走了以后,蓝鸿文便悄悄地把应采儿拉到了一边。 “采儿……我……” “有话快说,咱们还得各自回山准备呢!” “我……要是咱们两个当中有人出家作道士了……”蓝鸿文咬了咬牙,“那我就……单恋你一辈子好了!” “你……白痴啊!”应采儿的眼圈红着,而脸上却挂着笑,“看你那点出息……就不会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咱们私奔么?” 说罢,两个人略微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远天的八道光柱猝然间再次熄灭了一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应采儿朝向中州城摆了摆手—— “你们,一定要,成功啊”……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81章 第十章·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五) 而此刻的中州大学,早已是乌云蔽日,妖风彻骨。大地的阴霾连绵不绝,渐渐和天空交汇,各处楼宇道路上,零星可以见到一个个勉强称为“人”的物体在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对于凡人来说,他们看不到那些辉煌的光柱和恐怖的魔气,那么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天堂与地狱只是一线之隔。 那是因为,有一些强者,越是接近神仙天道,就越容易走上神仙天道的对立面么? 这是静慧与陈青阳心中的答案,或许也正是因为对答案的不自信,才会义无反顾地踏上这片土地来寻找吧…… “果然是三师兄的处事风格……”阳光叹了口气,“控制一些人体在校园里走动,以免惊动外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各位,我们依计行事。小红,你们四位就先不要动手,预备在天覆阵发动的时候提供助力。对了,阵法口诀和方位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乌拉,按照四方排列,站在外面,乌拉?” 阳光无奈地锤了锤脑袋:“说反了,是站在里面。外围的‘五行’部分由四大掌教和我负责,千万别再弄错了哦!” “怎么是站在里面的乌拉?”狐狸精一听,便撅起毛茸茸的尾巴,同其余的几位畜牲朋友咬了一阵耳朵,“这下子记住了,还有五个人在外围保护我们,真的不错乌拉~” “你们几个不会在关键时刻晃点我们吧?”林诗薇哭笑不得,“在武当山见到鬼怪的时候,就一哄而散……” “那是第一次见到嘛,现在有心理准备了乌拉~” “事已至此,也只好放手一搏了——”阳光给女儿使了一个眼色,众人随即严阵以待起来。 阳思彤并不懂得寰神印法的咒语,但看着眼前的七道光柱,神情却渐渐由迷茫变得清朗起来,而在那一瞬间,眼泪也不由自主地翩翩飞落在衣领上。 “我是女荭,也是陆昱铭的未婚妻子阳思彤,我回来了。” 她开口喃喃地说着,而头脑中,只是反复地想着,停下,停下吧…… “没反应啊……”林诗薇抬头看着那些巨大的光柱,“如果不能停止寰神印法的话——” 然而刚刚说到这里,她便不再作声了——那些直抵云霄的光柱中,本来有一道是被金黄色文字圆环包裹着的,却蓦地一下子,在阳思彤的轻声呼唤中飘散,随即便出现了团团红色的小火球,围绕着光柱,仿佛失去了目标似的,盲目而执著地飞舞着…… “成功了!”阳光一声令下,众人便随即进入了紧张状态。 “只凭意念,竟然就能控制寰神印法,使其失去效力么——” 从四周围突然传出了这么一个声音,悠远而绵长,仿佛是从空气中缓缓渗出一般。而这个声音对于阳光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寰神印本来就是女荭的尸骨所化,所以女荭的转世只要动动念头就会发生感应,任何人也耍不了什么花招的——思彤,你就站在这里,让寰神印镇压住知返林即可。” 说完之后,除了阳思彤、宋士骏以外的所有人便迈开了步子,顺着他们自己的视线,缓缓走到了中州大学的中心点——静湖湖畔。 深黯的天色,深黯的水光,天水交融的那一线风景中央,静立着一个人影。他慢慢挥动了一下手中的 青阳伞,便有成百的红色小火球围绕在身边,形成了黑暗中一抹飞扬的赤晕。 “可这也就意味着,她要操控着寰神印镇压知返林,就没办法对付我了,不是么?” “不用思彤动手,”阳光沉着地应答道,“还有我们。” “最后一搏么……要么你们杀了我,成功控制局面;要么我杀了你们,抢走那小姑娘,事半功倍。”“没错!” “阳光……你果然长大了。” “我是长大了,成熟了,可是三师兄,你却还困在二十四年前的魔障中——出——不——来!” 两个人说到这里,竟然不约而同地施展出了法术—— “天空霸邪,魑魅魍魉,诸方灵气于我号令降下——” “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玄天九禳,灵嗜集魂!” 青阳伞与黄金符咒望空飞舞,黑色的湖面瞬间蒙上了一缕青衣,在梦幻缥缈之间,那些红色的魂魄,与凛冽的魔气掺杂在一起,被天空霸邪与玄天九禳的力量争夺着,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它们就好像春水中的小蝌蚪一般,纷乱攒动,不知所措,在陈诚与阳光之间不知疲倦地往返奔波。 “玄天九禳,名不虚传……阳光,施展如此邪门的阵法,这些无辜的人命,恐怕也要记在你的头上了!” “从小到大,都是有糖一起吃,有板子一起挨,那么天下罪孽归于我二人又有何不可!薇薇,动手!” 随着阳光的一声大喝,林诗薇早已双掌交叠向天,扯下了道道雷霆,于是在霎那间,静湖周围略略摇动,种种绚烂的色彩不停汇聚——黑与青是已亡者的镇魂曲,红与蓝是未亡人的破晓诗,九天雷霆,冥府翻津,死的恐怖与生的威严,都在此地淋漓尽致了! 而事态也完全按照阳光的预定发展着:阳思彤控制寰神印,自己控制妖魔和冤魂,而由攻击力最高的林诗薇会同四大掌教联手,便有望在不出动天覆阵的情况下平息一切。不过林诗薇将雷电凝聚成了剑形之后,并没有直接出击,反而面对陈诚,提出了一个问题—— “三师兄,为什么会这样?” 大战在即,本来是绝无可能有如此离题的对话。但二十四年斩不断理不清的缘分,却让林诗薇不得不问,又让陈诚不得不答—— “如果你兢兢业业、舍生忘死为了一个理想奋斗了二十年,到最后却被这个理想抛弃,一句‘咎由自取’便草草收场,你会作何感想?况且一个懂得控制妖魔鬼怪法术的人,拥有了驯服的上古妖魔作为助力,还没有资格找那个曾经抛弃他的理想算账么!” “那你又是怎么能吸取活人魂魄的!” “你还是那么单纯,拘役法门由仙气正常发动可以控制妖魔,由魔气逆转发动自然可以控制活人,如果你也在知返林里困住二十四年,就不得不做这些事情才能重见天日了!” “我明白了……”林诗薇听后笑中带泪,“三师兄的魂魄早已不全,你不过是留在知返林中那一部分魂魄怨念创造的影子……二十四年前,我给你报了仇,二十四年后,我让你获得解脱!” 说罢挥剑而上。而四大掌教见此情景也一起打将过来。 面对这些攻势,陈诚只是一笑—— “出来吧,这四个老杂毛交给你!” 说得迟那时快,一只巨手已经从地面陡然伸起,拦住了陈青阳等人,并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缓缓地上升凝聚成了人形……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82章 第十章·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六) 来人与之前的巨手一样,都是魔气化质而成,能够拥有这份功力,也就难怪陈诚放心地让其对付四大掌教了——然而奇怪的是,众人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认识她…… 身高两丈,通体鱼鳞,却生的面若桃花,分外妖娆,尤其是一红一青的两只眼睛,透着逼人的威势。她一把便拦住了静慧等人,随后却对其理也不理,反而四处环顾起来。 终于,她发现了不远处的阳思彤。在那一瞬间,整个人的周身气焰猛然凛冽起来,呼号飞舞,几欲割人,同时亦仰天咆哮—— “女荭,贱人!” 这一句话,便让青阳静慧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却一眼认出阳思彤是女荭转世之身,并对其有刻骨仇恨的,除了一万年前的魔族首领夙瑶之外,还会出现其他可能么? “小心!”想到这里,青阳赶快出言提醒阳思彤回避。然而说得迟那时快,夙瑶已经抬起一条手臂,恨恨地向阳思彤的方向抛出了一团东西,那物事只有篮球般大小,青中透紫,似乎正在燃烧,可射出后产生的反推力却形成一阵波浪,将后面静湖的一半湖水,刹那间凝成了冰晶! “地龙阴火!” 离她最近的一眉道人曾经在这招上吃过大亏,至今尚心有余悸,因此面对攻击,本能地反应就是使了一记“千斤坠”,双腿一劈,贴着地面躲了过去。他这一躲倒好,后面的出尘子也搞不清状况,双脚一借力跳到空中,随着一起躲开了—— 如此一来,静慧师太只能暗暗叫苦,她离阳思彤最近,总不能再选择躲避吧?可地龙阴火的威力,几个人在河阳时都曾领教过,凭自己硬接的话是在够受……事已至此,老师太便只能一面在心里数落着一眉和出尘子,一面咬紧牙关,抛出了怀中的法华金莲。 金红的光晕与紫黑的气焰相接,本该迎风绽放的莲花形象竟然凝结成了一个形状古怪的冰团,毕毕拨拨碎成千百碎块,推波助澜地卷向了阳思彤。老师无奈,只有大喝一声,拿出了拼命的势头,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了金莲上—— “天工开物,法华降临,敕!” 宝物得到了主人鲜血精华的催动,蓦然间爆发出强大的反弹,于是在破碎席卷的冰块中,靠近静慧的一面恢复了金红的颜色,随即层层、朵朵莲花瓣次第绽放,渐成锦簇;而靠近夙瑶的这一边,青紫色的火球则不断地把开出的莲花凝成冰块,再借着推力尽数粉碎……于是在华光掩映中,隐约地可以看到那朵不断幻灭却又不断涅磐的圣洁之花,在越加肆虐飞散的冰凌中傲然绽放,粉碎,重生,奇形怪状,轮廓鲜明……如此快速地反复显现,夺人心魄! “还不快来帮忙!”撑了片刻,老师太的身体渐渐被向后推动,赶忙呼唤还在发愣的一眉和出尘子。两大掌教也是满脸惭愧地抖擞了精神,跳过来一把按住静慧的琵琶骨,将全部仙气过继了出去。得到助力的法华金莲登时挽回了颓势,轮廓越加明晰,甚至开始将那些杂乱的冰晶缓缓震开…… 高手较量之时,双方都明白第一招的作用:一来试探实力,二来震慑对手。且一旦败了,丢的不仅仅是面子,更可能是性命。阳思彤看到了这个景象愣了片刻,马上便开始找地方避难;而陈青阳尚在观战中,突然暗叫了一声“不好”,拼力跃起,亮出了玄天御神剑,照着夙瑶的面门便劈了下去—— 他这么做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对方只是用了一只手便同三人斗了个难解难分,若是此刻再把另一只也用上,这边岂不是死了?所以也只能选择偷袭,打她的脸——但凡女人都是害怕破相的,希望夙瑶用空闲的那只手进行防御,那么静慧那边也就轻松许多…… 然而,青阳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因为夙瑶根本没有腾出手来防御的打算,面对玄天御神剑近乎跋扈的锋芒,她只是张了张嘴—— 宝剑的锋刃上便出现了道道仙气散发的波纹,停在距离她面前不远的地方纹丝不动了。 “你的徒弟易水寒没有告诉过你,这把剑对我没用的么!” 夙瑶冷笑着一伸舌头,神剑便乖乖地弹回到了陈青阳的怀里。而老道士也大惊失色,几乎不能自已——打了一辈子的妖魔鬼怪了,还未曾看到过单单用一张嘴和一条舌头就接住天下第二神兵的人……但转念一想,青阳却暗自骂自己糊涂:玄天御神剑是玄溟的佩剑,用它砍玄溟的原配夫人,能得手才怪呢…… 而对方似乎也看穿了青阳此番攻击的目的,因此二话没说,扬起另一只手,朝着静慧三人挥去—— “玄晶魔狱!” 话音刚落,法随令出。老师太三人所处的空间略微褶皱了一下,随即便开始了无序的旋转,人和莲花的轮廓在反复揉搓中渐渐模糊,翩翩颜色胡乱掺杂在了一起……终于,伴随点点晶莹夺目的光斑,再次组合、凝聚,赫然形成了一座高约三丈、伸手向天悲号不止的骷髅幻象! 啪地一声,一切在顷刻间粉碎覆灭,周遭的空间恢复了正常,静慧师太三人口吐鲜血颓然落地——或许这记能够改变空间造型的法术,已经超出凡夫俗子的抵抗范围了…… 法华金莲随之也因为失去了助力变回原型,而那之前与其不分轩轾的地龙阴火球,便猛然一个加速,一面在在空气中撞出了道道涟漪,一面朝着阳思彤的方向呼啸而去。 整个过程说起来复杂,但也就是那么几秒钟的功夫。阳思彤一双凡夫俗子的腿,就是之前知道逃跑,又能跑多远?而那火球虽然在与法华金莲僵持时消耗了许多力量,但即便还剩零星也足可致命,阳光夫妇在静湖中缠斗陈诚,即便看到了女儿遇险也是于事无补,陈青阳连忙赶上去扑救,但似乎也是太晚了…… 一击得手,夙瑶也面露喜色,但刹那间,她的脸上挂满了惊恐,手一挥,火球便转向了一边,在空中划了一个剧烈的弧度,将全部力量砸向了阳思彤的相反方向…… 沧浪无语,静湖翻波,第一场激斗下来,校园中心几百米方圆的地域全都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偶然看到草木在青黑色的火焰中燃烧,并且烧着烧着,便凝成了道道冰凌! “是……是你么……” 夙瑶喃喃自语着。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宋士骏早已张开双臂,坚定地站在了阳思彤的面前……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83章 第十章·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七) “玄溟……” 夙瑶那冰冷决绝的眼神中,第一次浮现出了温柔的色彩。静慧师太对一眉道人和出尘子使了一个眼色,她正打算趁机偷袭,却被青阳默默地拦下了。 在这相逢的一刻,即便是对立的人与魔,似乎也能产生沟通吧…… “她也等得太苦——”青阳悠然一叹,“给她点时间。” 静慧师太闻言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含笑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法华金莲。本来紧张的局势,竟然因为一次跨越万年的命运邂逅而偃旗息鼓了。 事实上青阳说得没错,一万年了,夙瑶等得太苦——即便是跨越无数轮回,故事的另两名主角玄溟、女荭已经彼此不再相识甚至一次次地擦肩而过直至今生无缘,但夙瑶,这个爱了一万年却始终没有得到结果的女子,还是一眼的就认出了自己的爱人——无论相貌、声音、记忆是否改变——这难道还不值得别人给与应有的尊重么…… “我——”宋士骏犹豫了一下,“你说是我就是我吧……” 这话说得没错,因为他自己直到现在也对此事一无所知。但阳思彤危在旦夕,唯一能够制止夙瑶的人恐怕也只有自己,所以即便是赶鸭子上架,这场面也是要救的……其实,宋士骏也不是个胆大包天的人,此刻全身的体力有一成在维持思考,而剩下的九成都竭力让自己在实力如此恐怖的怪物面前不至于吓得瘫倒罢了…… “一万年了,你还是护着那贱……护着她么?” 夙瑶继续开口询问,而语气中也早就失去了杀气,反而有了一丝幽怨和温柔。眼看着宋士骏竟然能制褽?这痴心情长的魔头,青阳等人也是喜上眉梢。 对方的反应同时也给了宋士骏勇气:“护着她是没错,不过,思彤……就是你所说的‘女荭’,她来的目的是要营救自己的未婚夫,此外别无他意,希望你能高抬贵手。” “她的未婚夫……”夙瑶听后竟然孩子般地面露喜色,“不是你么?” “思彤的未婚夫是陆昱铭。而我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宋士骏说这番话的时候坚定而自然。他回头看了看阳思彤,对方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抱以感激地眼神。 “最好的朋友么……那么就代表着,你愿意给我机会了?” 夙瑶的这个问题一出口,陈青阳等人便再次紧张了起来——这才是矛盾的核心,如果宋士骏回答得不好,很有可能登时翻脸的啊…… 果然,同样感觉到事关重大,宋士骏本人也陷入了沉默。倒是阳思彤在后面小声提醒道—— “说谎是骗不了她的,不如照直讲。” “那就这么办……”宋士骏点了点头,“夙瑶,说实话,我喜欢思彤,但她最喜欢的人却不是我。因此我不能违背她的心意,去破坏她的幸福……在这之前,陆昱铭已经用行动告诉我,爱一个人,是可以爱到‘放手’的,所以我不会逼思彤,也希望你不要逼我……若有可能,我希望一切都能过去,你和玄溟……也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这样好么?” “重新开始的……机会?” 夙瑶此刻的神情早已是柔情似水。而对于宋士骏“爱一个人,是可以爱到‘放手’”这个答案,听者也无不动容。 “夙瑶——”阳思彤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径直起身,神色坦然,“不管前世如何,也不管你相信与否,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是陆昱铭,冒死赶来营救的人也是陆昱铭。阿骏说得没错,爱一个人,是可以爱到‘放手’的,或许你等待了一万年的结果,就是上天安排我爱上另一个男人,还给玄溟自由吧……又或许,我下辈子还是会同你继续争,但那是下辈子的事情。因此——宋士骏从一开始就是自由的,如果你喜欢,就去追吧。” 宋士骏听后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没义气啊!” 阳思彤反而坦然:“我说得是实话。这个爱了你一万年的人,确实比我专一多了,我佩服。” “你佩服我?”夙瑶愣了,“你认输了?” “在爱情上,或许根本没有胜利和失败,有的只是爱谁多一点吧。” “玄溟,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玄溟……不过你们都说是就是吧,我确实也是这么想的,那些神明也应该会尊重我的意愿——只不过,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一个女魔头……你别误会,我没有专门指你,只不过再怎么说我都是个道法界的弟子,人魔殊途你懂吧?” 奇怪的是,夙瑶并没有回答宋士骏,反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微微抽搐起来。过了片刻,她又突然仰天狂笑,吓了众人一大跳—— “女荭认输了!玄溟愿意给我机会了!女荭认输了!玄溟愿意给我机会了!女荭认输了……” 她就这么笑着,叫着……蓦然间,已是满脸泪光,伴着释怀的笑容…… 突然,夙瑶又恢复了一脸严肃,那双眼睛里亦早已掩饰不住兴奋。这反应再次吓了众人一大跳。 “只要女荭放手就好!人魔殊途根本不是障碍,我这就去投个人胎,玄溟,你等我——” 说罢双臂一振,在呼号的阴风中,再次化作了长有翅膀的巨型人脸,腾空远去了…… “等等——”陈青阳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那徒儿易水寒——” “易水寒和程素瑶只不过是我用来整治女荭的化身——”空中传过一个悠远的声音,“陈青阳,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 “这……”老道士耷拉着眉毛哭笑不得,“这算个……什么说法啊!” “青阳爷爷——”阳思彤会心一笑,“如今的结果不是更好么?况且夙瑶曾经亏欠你的,将来一定会补偿的。” “此话……怎讲?” “女人之间的直觉罢了,尤其是……我们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同一个男人……倒是阿骏,没想到你一出马,立刻天下太平了,不错不错!” “阳思彤……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想玩死我的意思呢?” “谁让你曾经抢婚,破坏我和阿铭的?报应!” 看着现场的气氛,四大掌教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原本惊天动地的一场恶战,竟然以如此近乎戏剧的结局收场,确实让人由不得感叹世事无偿造化弄人。但这些出家修道之人或许不明白阳思彤的话—— 曾经轰轰烈烈爱过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在本质上是会有一些相同的,比如: 爱他,爱到放下名利、放下面子、放下争执,放下漫长的等待……直至爱到放手…… “阿骏——你这次立下旷世奇功了!”一眉道人神色舒展,连连颔首,却又止不住连声咳嗽。 “师父您没事吧?”宋士骏连忙跑过来照看,“什么旷世奇功,是旷世孽缘才对……万一她以后来找我……” “总比她依旧抛不开怨恨,继续为祸人间的好——”静慧师太也微笑插话,“夙瑶一击已经重伤我等,恐怕功力远远在当年的宋天君之上,甚至直逼玄天大帝……如今的结果却是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师父,各位师叔师伯,那你们怎么样?” “地龙阴火入体……咳咳……暂时不能运功助阵了……” 宋士骏一听就后悔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夙瑶帮忙解决叔叔阿姨的那个三师兄呢……这次赔了……” 说完以后,他和众人的目光便都缓缓投到了静湖之上。或许那里,才是最后的决战所在……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84章 第十章·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八) 静湖之上,仙姿绰然,剑锋凛冽,林诗薇与陈诚的战斗渐入高潮。 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夙瑶脱离战场的状况却大出陈诚的预料,于是心智动摇的片刻,自然生出了一丝破绽,而林诗薇也是绝世高手,找准了机会,便施展了要命的一击—— 昊天剑气如同烟雾一样散播在空气中,缥缈激荡,光芒夺目,而那些烟雾在不断溶解、将要消失的最后时刻,却陡然转化成了闪烁的锋刃,直透敌人胸膛而过,随着林诗薇的一声爆喝,陈成的整个身子在刹那间如同棉花包一样充气爆裂开来,余波尚未结束,噼噼啪啪的爆破声中,静湖湖面也由此出现了一道道伤痕——一道道在水中燃烧着的、炽烈火焰的伤痕…… 那是强大的雷电力量泄在水面上,瞬间电解出氢气,未等被水淹没,便直接燃烧的“水中火”奇观啊! 能将剑气发挥到刚柔并济,虚实相接的境界,所有观战之人都不禁咋舌。但更令他们惊异的是,陈诚那化作飞灰的身体,竟然在浓重的黑色气焰的包裹下,渐渐恢复成了原样。 林诗薇的脸色登时就白了。而陈诚则看着夙瑶离去的方向,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一万年也改不了花痴的本性,你也配作魔族之主!” “你不懂女人,也不懂什么是爱——”林诗薇悠然叹息,“她发动战争也好,蛰伏知返林等了一万年也罢,都只是为了所爱的人能给自己一次机会。在这之前,玄天大帝想不明白,但现在他或许也能够理解了……于是夙瑶得到了一次机会,求仁得仁,为什么不能满意离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说到这里,她坚定地看着对方:“爱一个人,可以爱到放手,夙瑶为了她爱的人解脱了,那么三师兄你呢?你爱着谁……常雨、我们、还是你曾经拼命保护过的这个世界?为什么别人执著了一万年都可以放开的仇恨,你却一直陷在里面不肯出来!” “那是因为我们追求的东西不同!”陈诚眼中凶光闪烁,周身魔气激荡,“如果我没有现在这份力量,你们还会装模作样地给我机会么!” 林诗薇坦然一笑:“二十四年了,至少我和阳光对你的怀念和祝福,没有一天停止过……” 或许是她的态度,又或许是这句回答触动了陈诚,他犹豫了片刻,随即却又放声大笑—— “太晚了……除非我死!” “刚才的那一剑,已经是我修为的极限……三师兄,以我的能力,已经杀不了你……” “那就滚开,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与你无关——” “可我还是要打下去——过去的二十四年,我不曾为你做些什么,今天就让我还了吧!” 说罢,林诗薇轻轻挥手,雷电之气再次凝结,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排威武峥嵘的宝剑。 “愚蠢!荒谬!” 陈诚也面目狰狞地挥舞着青阳伞,嗖地一声,不见残影,整个人却已经到了对方的身后…… 于是又出现一阵阵激烈的火拼,看得岸上的人不敢有一丝懈怠。 “果然,阳光说得没错,真正回来复仇的,并不是夙瑶,而是陈诚……”青阳俯首叹息,“一个心中有爱的人,就懂得珍惜和追求;但他——有太多的怨,太多的恨,早就不懂得如何放手了……” “青阳师弟,我们的伤势可以自行调理,”静慧师太舒了一口气,“你快去帮薇薇吧。” 老道士的表情木讷而无奈:“怎么帮啊?陈成吸收上古妖魔之力化为己用,功力匪夷所思,身体又是怨气所聚,再加上魂魄不全,无法用正常方法送入轮回……师侄女儿的功力比我高,尚且没有办法……” “那也不能隔岸观火,这非我辈应有的道义。” 静慧师太的态度坚决。但她也许忘了,陈诚到底也是武当弟子,且造成如今的局面,青阳也觉得心里有愧,又怎么能下得了狠手呢? 而形势却由不得他不下手,于是老道士往手里啐了一下,随即抖擞了精神—— “那我就上了!你们保护好自己——” 说罢就要动手。但说得迟那时快,不远处隐约传来了一阵颤动和嚎叫,直奔这边而来,于是青阳便只能摆出防御的架势,专心看护伤员。而再仔细一看,众人不禁哭笑不得—— 来的是狐狸精等社稷神侍从。畜牲们玩命地跑在前面,东挡西挥,狼突豕奔,弄得硝烟遍地。而在它们后面的,就是一群群沙土泥人和首领常雨…… “救命啊乌拉!”狐狸精跑到了这边,一头钻进陈青阳的怀中,只把大尾巴露在外面晃悠着,“好可怕!” 青阳哭笑不得:“你们都几百年的道行了,还怕这些障眼法?” “人家数量上占优嘛……”狐狸精依旧在哆嗦着,“陈诚我们惹不起,那个夙瑶看上去又最凶最可怕,想来只有这个神经病的老姐姐好对付,没料到人家有这么多小弟乌拉!” 原来如此,看来是专拣软柿子捏,结果反倒被“软柿子”捏个够呛…… “孽徒!你闹够了!” 眼看众人被包围,静慧师太大喝一声,挥起手望空一摆,七颗晶莹的蓝色光球便浮动在了她的周围,而随着它们悠然地上下起舞,追过来的泥人也纷纷软绵绵地躺到地上,随即归做尘土。 “北斗祈禳法我也会……纳命来吧!” 静慧是青城山掌门,镇派法宝中的北斗祈禳法自然早就烂熟于胸,只不过这法门是操控亡者魂魄,残忍狠毒,因此宅心仁厚的老师太一直不愿意施展。而如今,或许是情势所迫,或许是对徒弟忍无可忍,总之她是抛开顾及出手了—— 而失去了那些泥人的护卫,常雨在师父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转眼间,老师太已经到了徒弟面前,一把便锁住了对方的喉咙……但师徒对视了许久,静慧却始终没有下手。 与此同时,静湖之上,正在与林诗薇缠斗的陈诚发现了常雨遇难,立刻便卖了个虚招跳出战圈,向着那个方向挥出了青阳伞;而林诗薇竟然也没有继续进攻,反而暂时收招,听任对方的行动—— 因为再怎么说,她都觉得亏欠陈诚,尤其亏欠因为陈诚而疯癫的常雨,因此如果陈诚要腾出手去营救爱人,林诗薇是乐意成全的。况且,静慧师太已经得手却迟迟不下杀招,也说明老人家于心不忍,既然这样,何不落个顺水人情,两全其美呢? 但她的一片好心却落空了。 因为常雨突然间呕吐起来,随即便吐出了一个个浑圆的小火球——这个景象,林诗薇在其身上是见过一次的,却不知道有什么意图。而今天,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些火球竟然连环爆炸,老师太猝不及防,被爆炸产生的冲击透体而过,弹出了好远…… 此时再看常雨,由于魂魄受损,也软软地摊倒在地,一双散了光的眼睛盯着静湖的方向,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诚……哥……” 就再也没有气息了。 “师姐啊!” 青阳等人猛然反应过来,连忙去照看静慧师太。林诗薇不可思议地看着陈诚,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你——” “我早就在她体内种下魔气,这个炸弹的威力可好?”陈诚狰狞地笑着,“少了青城山静慧,看你们如何布阵施法!你以为我会像陆昱铭那小子一样,蠢到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破坏大计么!” “畜牲!”陈青阳朝着这边大声喊着。这喊声也让林诗薇猛地一激灵—— “不相干的女人……不相干的女人……常雨为你做到了如此地步啊!你不是我认识的三师兄……” 说罢,猛地抬头,眼睛里已经血丝和泪光融成一片。 “那我也可以痛快地下手了!” “下手?昊天剑是你最后杀招,你还下什么手!哈哈——” 陈诚本来是要笑的,但仅仅发出了两声,其余的笑容便硬是憋回了肚子里——因为林诗薇解除了昊天剑的形态,双手缓缓托向天空,随着她的动作,周围也渐渐昏暗起来,直到伸手不见五指,整个世界当中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她自己——以及天边隐约摄下的一抹嫣红…… “神——雷——傲——洲”……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85章 第十章·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九) 听到了这四个字,陈诚似乎与周围的环境一同颤栗颤抖起来。他挥起了青阳伞,汩汩魔气凝聚成团向着林诗薇撞去,但尚未接触到对方的身体,就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击得灰飞烟灭—— 是雷电,条条笔直从天而降的雷电,霎那间将魔气洞穿,随即引信一般地引爆。那些光芒,从苍穹之上倾泻而下,洋洋洒洒,不知是指引世界的圣洁,还是九霄正气的凝聚,在昏沉暗淡的天地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一处—— 那就是遥远的宇宙边际,一颗蚕茧似的物体,周身围绕着无数七色晶莹的颗粒,正在缓缓下坠…… 神雷傲洲,一个记载在道法界千年纪录中的、有史以来破坏性最强的法术,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让人心中止不住地寒颤。林诗薇双手向天,正在以自身仙气引导九天之上的太阴神雷降世。空中的云团缓缓围绕,九万里长天凝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碧蓝与赤红的光耀播撒其中……那颗蚕茧似的天雷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可就在露出了小半个躯体之后,便停在半空,再也动不了了。 回头再看林诗薇,早已七窍流血,豪喘如牛。但任凭她怎么拉动,天雷也不能继续前进半分了——或许凭借她的道行,实在难以控制那足以诛灭世间一切存在的最终武器吧…… 陈诚攻不下林诗薇,林诗薇也拉不下神雷,于是局面就这样形成了短暂僵持。反倒是岸边处,众人没有关注战局,却紧紧地围在了静慧师太周围。 “师姐!静慧师姐——”青阳已经急红了眼,“一眉,赶紧救人呐!” 一眉道人也是涕泪沾襟:“师姐年纪大了,又受了内伤,如今再被魔气爆炸侵入心脉,恐怕……” “你会不会治啊!”青阳猛地推开了对方。就在这个时候,老师太突然呕了一口鲜血,整个人也条件反射似的弹了起来—— “青阳师弟……” “别多说话,我带你离开这儿……疗伤……” “不必了……”老师太苦笑着看了看倒在原处的常雨,“她有……她的选择……我有我的答案……师弟,陈诚究竟是什么结局……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话到这里,静慧师太伸向常雨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这就是她的答案,选择宽恕,选择疼爱,选择放手,选择了自己之前在武当山玄天大殿的初衷……青阳握住了老师太的手,轻轻地扣在了自己的胸前—— “我告诉你,我的答案。” 说罢,他猛地抬头,看着静湖中的陈诚,又看了看天际的那颗神雷,愤然咆哮—— “我——操你——姥姥!人道不走走魔道,爷爷就赏你个天雷轰顶成全你!” 与此同时,老道士已经跃在空中,一把抛下了玄天御神剑,左手中间三指并拢,伸向天空,右手食指扣于掌心,指向地面—— 这卦象是“乾坤借法”,青阳最擅长的降神法中的起手势。然而随后,他的左右手又同时交叠在一起,举向了天空。至刚的乾卦与至阴的坤卦效果重合,这在之前是根本不曾遇到过的…… “天地循环,万法诸灭,环宇恒宙三千圣灵与我号令——尽、归、虚、无!” 法随令起,在那一瞬间,众人猛然觉得身体一沉,几乎直不起腰来。巨大的压迫力将整个静湖的湖水榨成几丈高的屏风漫天挥洒,空中那颗露出小半个轮廓的神雷也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被拖出了一大半…… 武当山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法术,这是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但其原理正如宋晓晨在二十多年前早就言明了的——人体的灵气如果与天地灵气相接,就会爆发出最强的潜力……此刻的青阳,亦是七窍流血,大汗淋漓,就连意识也在渐渐模糊,可静慧师太在武当山曾经说过的“答案”,却始终在脑海里盘桓—— 他们有他们的选择,我们有我们的选择,至于谁是对的,做出来看看吧…… “你们假仁假义!”面对如此威势,陈诚也面露惧色,“发动天灾,祸及整个中州城,就是为了杀我一个么!” 没错,像这种严重波及无辜的法术,在过去,即便是道法界弟子自己选择全军覆没,也是不会施展出来的。而青阳,则拼着最后的力气给出了答案—— “我们不会……让你利用……别人的爱和宽容,为所欲为的!” 昊天变色,神雷降世,其余的人此刻早已承受不住巨大的威压,将身体匍匐在地,仿佛顶礼膜拜。但那颗环绕着无数圣洁光芒的蚕茧状天雷,却在马上就要摆脱云层撞向大地的时候,再次停了下来。 “你们——”陈诚一见,不由狂喜,“都去死吧!” 说罢挥舞着青阳伞,打算指挥妖魔之力攻击林诗薇和陈青阳,然而—— 伞空空地挥落下去,一切却没有改变。反倒是黑暗的天地间,除了两道明丽的光芒之外,又多了一个血红色的巨大漩涡—— 阳光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放进了灵嗜阵中,得到了主人的生命精元牵引,玄天九禳的威力顿时爆增,于是之前那些粘连在阵边徘徊不定的魔气,一股脑地被扯了进去,就连单纯由魂魄与灵气凝聚成形的陈诚本人,也缓缓地被吸纳过去了…… “你连命都不要了么!”陈诚的形态逐渐变成了绸缎状的怨气,只留下声音在空中固执地回荡,“阳光!为什么!” “为什么……你利用夙瑶,利用易水寒、利用我和薇薇、利用阿铭、思彤和阿骏、甚至利用常雨……师叔说得没错,这世上不应该有人利用别人的爱……为所欲为!” “借口!借口!借……” 周围的一切游离魂魄都渐渐进入了灵嗜阵形成的巨大漩涡中,阳光拼尽全力,将它们凝聚成球,打向了不远处的林诗薇。吸纳灵魂转为己用……陈诚大概不会想到,这最后的局面是他作法自毙。而得到如此助力的林诗薇,也猛地仰天呼号,双手用力地一扯…… 是因为嫉妒,陈诚才必须死么? 是因为仇恨,他才必须死么? 是因为苍生大义,才必须死么? 不。 或许他之所以必须死,就是因为,他漠视爱…… 夺目的光芒吞没一切,肆虐的震动威慑天地,在这个熟悉的场景中,阳光紧紧地抱住林诗薇,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一个末日的图景—— 那是阿尔法,那是奥米迦,那是宇宙诸神的愤怒,那是主导天地的始终…… 正传·血色阶梯 血色阶梯·终章 终章 三十年后。中州城外某敬老院。 华发满鬓的阳思彤推着轮椅,里面坐着她垂垂老矣的母亲,一面沿着芳草鲜花漫步,一面轻轻地说着话。 “思彤……” “妈,我在。” “我昨晚……梦见你爸爸了,他要我去找他。三十年了,妈好想他……” “妈……” 阳思彤没有多说什么。当年的中州大学一战,阳光催动灵嗜阵过于激烈,以致耗尽真元,没多久就去世了。林诗薇忍受着锥心之痛,出面打理亡夫的地产公司和因陆昱铭离奇失踪而一片混乱的华娱世纪,兢兢业业转眼已是多年,如今也算是享尽高寿,了无遗憾了吧…… 正说着话,一个年轻人走了上来,与母女二人打了招呼。 “阳伯母,林奶奶,找我来有什么事?” “瑞卿啊——”阳思彤掩饰住悲伤,满眼含笑,“你在基层磨练得也够了,明天就来华娱集团本部,作我的助理吧。” “这个……其实伯母——” “就这么定了。这几年你林奶奶年纪大了,我要抽身照顾,你帮我多分担一些,不要推辞……对了,鸿文和采儿呢?” 年轻人呵呵一笑:“爸爸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闹着离家出走,结果妈妈去找人了。” “报应啊——”阳思彤也笑了,“年轻的时欺负人家,现在被人家欺负——” 于是三个人又说说笑笑地讲了半天,一直到不远处传来了另一阵争吵声。 “我说你说老头儿怎么不听劝呢,赶快吃咳嗽药!” “不吃——我没病!” “话倒是不少,给你买的保暖衬衣呢?” “忘、忘穿了……” “老年痴呆前兆了不是?得得得,快点,要不犯了病又折腾我……” 听着这些对话,阳思彤再次会心一笑,随后吩咐身边的年轻人—— “瑞卿,出来太久了,带着奶奶回房休息吧,我有点事情。” 年轻人点了点头,推着轮椅远去了。阳思彤原地等了片刻,两男一女便走到了她的眼前,其中一个满头白发耄耋之年,另一个也是知天命的年纪,唯独那个女子,二十五六岁,笑的温柔而明丽。 “哎,女荭——”年轻女子首先打了招呼,“不对,是阳阿姨,好久不见了~” “善雅你好,”阳思彤笑着还礼,“青阳爷爷好,阿骏你……也好。”[奇 书 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我那师侄女儿呢?”青阳眯缝着眼睛四处打量,“我要去看她……” “妈妈被瑞卿推着回房间了。” 青阳听后就要迈步。年轻女孩赶紧过来扶:“我带你去吧,别闪着腰,这么大岁数了你说你还来干嘛……好好好我不说了,别生气哦~乖……” 说着说着,两个人也渐渐走远了。阳思彤打量了一下宋士骏,悠然一笑。 “她对青阳爷爷还真得不错啊……” “大概是为了弥补易水寒欠下的债吧。况且师叔也越来越离不开她了,这就是缘分。” “大概是吧……你们怎么有空来了?” “夙瑶……不,是善雅推算出,明天就是林阿姨的大限了,因此我们来看看,”宋士骏顺便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还有,这个是她用魔族秘方配制的延年益寿补品,服用后虽然不能得道成仙,不过据说活个一百几十年没问题的。” “她怎么这么关心我了?” “善雅说,一天没见你等到阿铭回来,她就一天不觉得踏实。” “这孩子……”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蓦地,宋士骏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距离阿铭恢复人形还有七十年,你……就这么等下去?” 阳思彤释然莞尔:“或许他能够爱我爱到放手,但我还做不到。因此我要等到他,然后亲口对他说,我爱他,不因时间、地点、身份和他打算放手而改变……” “那么……祝你幸福吧……” 宋士骏说完就朝着陈青阳离去的方向迈开了步子。阳思彤轻轻说了声“谢谢”,随即看着天空长舒了一口气,尽管眼中晶莹闪动,却始终挂着一种坚定而企盼的笑容……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